《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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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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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左宗棠一直崇尚自力更生,借洋款为万不得已。西征5年,共花掉白银5850万两,向洋商借款仅占23%。

'6' 左宗棠上奏朝廷指出:“俄、英倏婚媾,倏仇雠(chóu,义同“仇”),十余年前尚战争不已,彼此忌嫉,至今如故。其衅端则肇于争印度、争土耳其。”为了利用英、俄矛盾,集中力量消灭阿古柏政权,左宗棠主张暂不涉及伊犁问题,避免分散力量,两个拳头打人。

第十四章 抬棺收地

先之口舌

按照“先北后南”的战略规划,左宗棠首攻北方乌鲁木齐。攻克后长驱直入,顺利收复新疆北部。

1876年10月,金顺被任命做伊犁将军,英翰任乌鲁木齐代理都统,大兵集结,合力压向新疆南部,向伊犁推进了一步。

左宗棠定出战术规划:先得吐鲁番城,扼住叛军咽喉,打通天山南北。刘锦棠率领老湘营,以万夫莫当的气势,顺利攻下。

至此,达坂城、托克逊、吐鲁番三城,构成了一个铁三角,新疆南部八大城市的门户豁然洞开。

争夺南疆门户是西征军收复新疆关键一战。刘锦棠命令罗长祜、谭拔萃各率领3000兵进攻吐鲁番,与张曜、徐占彪两军会师,自己则率领7000兵,直捣托克逊。

刘锦棠活用左宗棠的“急战”,率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雷霆万钧的气势,向托克逊城一瞬间铺天盖地压过去。城门守军根本没料到西征军瞬间已从天而降,枪多还没拿起,只好仓促参与反击。刘锦棠亲率大军,冲散敌军仓促发起的包围,长驱直入,杀入城内。托克逊城主帅海古拉被西征军的速度与气势完全打垮了。打不赢,躲不起,只有逃。他气急败坏,下令纵火烧城,弃城溃逃。刘锦棠马上命令灭火,并对城内2万多名各族同胞进行安抚。

徐占彪与孙金彪的另一路呢,也采用“急战”战术,在戈壁中疾速行军。尚未近敌,先用炮火,遮天蔽日。七克腾木瞬间被攻破。第二天,又一举攻下了吐鲁番东南的辟展,斩杀了首领才米邪斯。第五天,徐、孙两部分路,所向披靡,一口气打下了鲁克沁、连木沁心和胜金台诸城。到第六天,两军如期会合,攻克最后一关:由哈拉和卓城直捣吐鲁番。

吐鲁番城守军已有准备,看到西征军旗号,当即倾巢而出,与达坂城、托克逊两城败逃军队会合,主动决一死战。徐、孙两部联合追击,气势有如卷席,两兵陡然接火,发生猛烈遭遇战。战斗才一打响,罗长祜、谭拔萃率部会合,追杀过来。三部在野外包围,有如关门打狗。敌军惊骇万分,被西征军惊人的速度与猛烈气势彻底打垮了,根本无法抵抗,马上弃城败逃,西征军乘胜追杀。

吐鲁番城边的汉城守军见大势已去,开门投降,西征军接纳,并进行安抚。

“三城战役”打完,全部作战时间加在一起,只用了12天。但战果累累,共消灭叛军2万多人,占到阿古柏总兵力的一半。

至此,南疆门户全部收复。

左宗棠看到“缓进急战”战略被事实证明正确,掩饰不住自豪地说,这么快速而伟大的胜利,实在是收复新疆用兵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啊。

有人高兴有人愁。白彦虎这时早已望风逃进南部。驻守在南部的阿古柏,此刻感到危在旦夕。

272名部下写联名状,威逼阿古柏向西征军求和。阿古柏又气又怕,坚决不干,与部下殴打起来,被打晕过去。部下乘机在茶水里偷偷下毒,阿古柏当夜剧痛而死。

阿古柏的大儿子伯里胡克与小儿子海古拉抢班夺权,伯里胡克派人暗杀掉弟弟,自己替代父职。

叛军难再成气候,国内大局已定。西征军的大炮,开始瞄准核心敏感地区伊犁。'1'

“伊犁”是蒙古语,“光明显达”的意思。俄国占据伊犁,是偷偷摸摸的。

1851年,《中俄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签订,沙俄首任领事扎哈罗夫驻伊犁惠远城,13队俄国商贩来伊犁做贸易,86个俄商最后留驻伊犁。这是俄罗斯人居住伊犁的最早记录。

1871年初,俄国强行侵占伊犁,俄罗斯人开始规模移民。这年9月,俄国感到,偷偷摸摸不是办法,派出外交官向清政府发通知:我们已经占领贵国的伊犁了,贵国看这个事情怎么办?俄国问“怎么办”是客气话,只是不好意思直通通地宣布:你的伊犁被我占领了。现在,左宗棠统帅大兵压境,英国与俄国空前紧张。伊犁成了一触即发的敏感区域。

根据“缓进”战略,左宗棠按兵不动。

军事准备到位,政治上他再定出一个战略方针:“先之口舌,继之兵威。”

政治战略的具体执行方法是:“先折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次决之以战阵,坚忍而求胜。”

俄国有意求和,清廷决定派出钦差大臣去谈判。

派谁呢?军机大臣文祥已经死了。军机大臣沈桂芬主事,他推荐了一个人,叫崇厚。

崇厚,全名完颜崇厚,满洲镶黄旗人,做过三口通商大臣、署直隶总督,1870年天津教案发生后,曾出使法国,代表中国谢罪,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去外国赔礼道歉的专使。'2'

崇厚有个习惯,爱跟人吹牛,说自己精通洋务。话传出去,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外交官、首任驻英法大使郭嵩焘嘲笑他:不错,你精通害怕洋人。

第一个代表中国政府去俄国彼得堡谈判,崇厚很得意。

去俄国,他可以选择两条路:

一条走陆路,经过左宗棠所在的肃州大营,从伊犁直入,大约需要两个月。

一条走海路,需要绕道欧洲,时间会更长。

走陆路快:优点是既可以现场考察伊犁边境线,又可以征求左宗棠的意见;缺点是沿途都是大漠孤烟,战火纷飞,走得灰头土脸,辛苦可以想见。走海路慢:缺点是兴师动众一行人,沿途资金耗费巨大;优点是可以坐上豪华游轮,显出天朝上国神圣庄严、威加海外、不可一世的大国气派。

崇厚拿不定主意,决定请教李鸿章:一、到底要不要先听左宗棠的意见?二、到底走陆路,还是选海路?

李鸿章说,左宗棠见不得,他的观点有火药味,你要是带着他那一身火药味去谈判,不是还没谈就先预示要谈崩了吗?

至于怎么去,李鸿章建议他坐豪华游轮。中国古来视四方为蛮夷小藩,当然需要声势浩大,彰显大清国威,亮出天朝气势。

崇厚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李鸿章说,伊犁肯定要收回来的。别的方面,你看着办。只要不影响这一点,就可以。

崇厚记下了,踏上豪华游轮。

1878年6月22日,夏烈暑浓,人疲头乏,崇厚代表中国政府,从北京出发了。

同僚见崇厚取得出国旅游的机会,都羡慕不已,出发前连日摆酒设宴饯行,弄得崇厚每天将喝酒当工作,“酬酢之多,苦无暇晷”。

崇厚接二连三忙应酬,像当年去调查左宗棠的钦差大臣富阿吉一样,昏昏沉沉,摇摇晃晃,抬脚踏上游轮。

这艘航行国际的游轮,比富阿吉当年坐的要阔气得多,也洋派得多。上有西洋美女,有牵狗的,有玩猫的;爱迪生发明的留声机,在这里也配备了,流行音乐听得他心里痒痒,舒服如睡。

海风拂起,白浪滔天。船内玩腻了,他出来透气,边欣赏异海夏日风情。见海鸥飞过,不忘品一口香槟;有海燕掠过,记起挥手致意。

沿路经过法国,崇厚逗留、欣赏;再路过德国,又游玩了一番。赶在1878年12月31日,崇厚费尽铺张排场,总算游历到了俄国圣彼得堡。

俄国一帮办事的人,马上前来接船,按外宾的最高规格接待。

一踏上俄国的土地,崇厚就被冰雪之国的异域风情结结实实给迷住了。他打算磨一阵子洋功,白天常去研究俄国美不胜收的风景,晚上忙研究各式异域娱乐风情。

这段时间里,俄国高官和商会名流每天都派专人来陪他,每天为他举行一场高规格的盛大宴会,到了晚上又为他开专场舞会。在酒席舞林的灯光掩映下,崇厚陶醉在热情友好的异国他乡,“乐不思中”了。

他有理由一点都不着急。就在他出发后28天,清廷再下谕旨,将他升格为“全权大臣,便宜行事”。自己既然代表朝廷,可以自行拍板,急什么急。

拖到1879年1月20日,他才想起要去向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递交国书。

酒席舞林本是俄国人的刻意安排,崇厚却理解成自己有面子,是中俄友好的见证。这种心态去看,他也就无从发现,俄国人将狼子野心用糖衣炮弹包裹了起来。

崇厚果然吃糖衣上了瘾,将国际争端当成国内钦差了。

直到3月15日,他从酒席舞林中脱身,挤出时间,第一次给总理衙门发回电报:“外部允还伊犁,商办通商,分清边界,其商亏,并代收代守兵费,已允还给数目尚未说明,尚无图利之心。”清廷上下一看,摸不透崇厚什么意思:按他的说法,俄国人比中国人还体谅中国,谈判形势一片大好。可能吗?

1879年10月2日,崇厚没有与总理衙门沟通,自作主张,代表中国政府,与俄国顺利达成《里瓦吉亚条约》。条约共计18条,除了第一条规定“伊犁空城归属中国”外,其余都惨不忍睹:

中国开放西边领土,天山南北路俄国人可以自由免税通商,俄方可以在其中七处设领事馆;

伊犁西南的领土全部重新再划定一次,将霍尔果斯河以西及特克斯河流域等一大片土地割让给俄国;

俄国帮中国代管伊犁期间,中国赔偿俄国代管费500万卢布。

崇厚不知道这个谈判结果怎么样。凭李鸿章的交代,自我感觉还可以。反正任务是完成了,伊犁不是争回来了嘛。回程中,再过把海上豪华游轮的瘾,也是件比较享受的事。

事实上,条约刚签订,俄国就电告到中国总理衙门。清廷当即否定,复电崇厚再谈。但崇厚等不及,他自作主张,“不候召命,擅自归国”。只因他接到家人电报,夫人身患重病,他急着要回家。

崇厚前脚才迈出俄国大门,清廷上下已经大惊失色。这哪里是什么平等条约,完全是一个主权国对属国的命令!

慈禧太后先不表态,将《里瓦吉亚条约》先派人送给左宗棠看。左宗棠逐一对条约进行批判,全盘否定。

《里瓦吉亚条约》在北京城里已经传开,市井同时响起一片痛骂声。

崇厚一回国就听到言论风暴,骂他“辱命误国”,心里开始发抖,怎么办?

他不敢回北京上报,先躲到天津避风,寻李鸿章保护。

李鸿章安慰他说:你这次没有谈崩,至少没有谈得两国打仗吧,那就是功德圆满了。不过啊,你这次让步确实也太多了一点。现在朝廷上下都有意见,我也不好怎么帮你了。

崇厚急了,那怎么办?李鸿章说,就看左宗棠了。他支持你,就什么都好说。对了,你怎么去前没有专门问左宗棠?

崇厚一下傻眼了:你不是有言在先,左宗棠有火药味,问不得吗?但李鸿章位高权大,现在又是救命稻草,得罪不起,只好哑巴吃黄连,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当初,就在李鸿章建议他走海路时,翰林院侍讲张佩纶上奏本,批评走海路大错特错,猜到了开头,也预见了结局:“使臣议新疆必先知新疆,自宜身历其地,体察形势,知己知彼,则刚柔操纵,数言可决。今航海而往,不睹边塞之实情,不悉帅臣之成算,胸无定见而遽蹈不测之地,将一味迁就乎?”

李鸿章之前安排好不见左宗棠,就没告诉崇厚这条意见。崇厚内心里埋怨李鸿章背叛了自己。崇厚的生死,这时已经完全捏在左宗棠手里。左宗棠的意见很快就出来了:

俄国偷偷摸摸,单方面宣布占据伊犁,在九座城市内烧杀掠夺,将背叛中国的人,变成自己的傀儡,中国派人去讨还,它不但不还,反而在中国到处抓人,在边境捣乱,他们处处都理亏。

如今讨还的事,必定得做。我们的方法,是先跟他们打口水仗,后面以大兵压境,对他们正面做直接威胁,则不可能讨不回。如果俄国还坚持崇厚这个卖国条约,则我就要传令南路西征军,从阿克苏、乌什两条路杀进伊犁。我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让俄国就范!

朝廷听了左宗棠这段气壮如牛的话,有底了。

左宗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朝廷内,清流派官员张之洞、黄体芳、张佩纶、宝廷,都站出来了。他们代表体制内的正能量,呼应左宗棠,要求朝廷“废除崇约、严惩崇厚”。

崇厚要为自己将严重的领土争端当成轻松的出国旅游,付出代价。

1880年1月,清廷迫于舆论压力,将崇厚革职议处,判为“斩监候”。这相当于今天被判“死缓”。

清廷按照左宗棠的建议,将《里瓦吉亚条约》再交各部,征求批评意见。

通过类似官员“公开投票表决”的方式,“官意”很快就出来了:要求再谈。

一个月后,清廷正式向俄国发出国书,否定并拒绝接受“崇厚版”的《里瓦吉亚条约》。

俄国接到国书后恼羞成怒,马上部署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对中国进行包围。

左宗棠这边,早已做了各种可能的预见,做了周密的部署,动了大打的念头。他将“恪靖”大旗一挥,迅速兵分三路,向伊犁压过去:

中路军五千,由张曜率领,向伊犁发起正面进攻;

西路军一万,由刘锦棠统帅,直扑伊犁巢穴而去;

东路军一万,由金顺统帅,防止俄军东窜;

各后路也纷纷部署妥当,集结待命。

两国对垒,兵临城下,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中俄边境,战争乌云瞬间如同硝烟,遮天蔽日。

崇厚害怕谈话有火药味,弄得举国战场弥漫硝烟味。

一场关系到中俄边境范围重新划分与两国命运的历史大决战,一触即发。

现在是大炮轰打,还是桌前再谈?

决之战阵

1880年上半年,俄国兵力陆续增加了5倍,紧急调集一万人马赶往伊犁,严阵以待;同时,西伯利亚奔出9000多骑兵,费尔干纳派出4000多步兵,也正向伊犁赶来,大规模在西北边境集结。

中国从官方到民间,也响起一片喊打声。

对俄国挑衅看不下去的官员,血性喷涌,站了出来。陕西提督雷正绾(w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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