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来的家,又哪来的妻儿跟老母?
这人,又是谁
微微抬起混浊的双眸,被掐醒的男子无神且无焦距的眼瞳中,模糊映着一个身着一袭黑色夜行服,头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晃晃身影。
“就算不能动,好歹也别绷得像块石头!这位大哥,快想想家里妻儿老母的眼泪别让我功亏一篑啊”
发现男子微微睁开眼后,盘元左连忙用力撑住他的身子,不断低声地心战喊话,然后在他终于能自己施上点力后,猛地用肩顶住他,半扛半推地将他推至地道口,拉开木板后,一把将他塞进去,自己也跟着爬进去。
就那么一路推、一路爬,盘元左在满身大汗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的呼喊声——
“唉呀,新姑爷不见了!快来人、快来人哪!”
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不行啊,再等等啊
一咬牙,盘元左用力踹着男子,就那样一路将他踹至地道出口,然后在接应人的帮助下,终于将男子弄上预备好的马车。
“你是谁”
正当盘元左坐上驾驶座,并将准备好的酬金分发给接应人之时,突然她头上的黑巾被车内男子一把扯下,她那条长及腰际、在风中凌乱飘动的乌黑马尾,便那样映在男子混浊的眼眸中!
身子,蓦地一愣,只盘元左未及回头,却又听得身旁扬起一名刚收完酬金的男子扯着喉咙的得意呼喊声——
“唉呀,张家新姑爷给一女贼劫走啦!快来人啊!”
这中土人实在太不老实啦!
一听及那声呼喊,盘元左几乎傻眼了,但她还是二话不说,用力将马鞭挥向那群拿了她酬金又想领张家擒贼花红赏金的手,然后在准备驾车逃离时,发现身后男子不知何时竟爬上了马,当机立断地斩断马身与马车间的绳索,一手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接至马上后,疯狂策马前奔!
是啊,那马车确实可能被动手脚了,她怎么没想到
“捉贼啊!捉女贼啊!捉劫张家新姑爷的女贼啊!”
在心底的佩服声、耳旁的风声及身后的呼喊声中,西南禳族人,十七岁,走出大山两年间一直以装神弄鬼假神婆身分赚取盘缠的盘元左,荣登平安城劫亲女贼第一宝座。
“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都没来?该不会被张大富家的人发现,给捉去严刑拷问了吧”口中不住喃喃自语,盘元左白皙、精致、绝美的小脸此刻那样无奈。
因为在与当初那名少妇约好的破庙里,她足足等了五天,都没有等到那名少妇的出现。
更让她伤脑筋的是,这名被她劫来并藏在山中废弃猎人小屋里的新郎倌,除了在逃命之时短暂清醒了一会儿,便一直昏迷到现在,并且浑身热度还高得惊人。
这缺德的张家,为了确保拜堂仪式能顺利完成,到底是给这名明显还染着风寒的男子下了多重的迷药啊!
蹲在地上,盘元左望着那张热得通红却不冒汗的脸,再望望由自己小钱袋倒出的那几个小铜钱,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
先前,为了确保这回“劫亲”能劫得毫无差池,她不惜砸下重金,并来回反覆演练多次,以至不仅将那名少妇预给的酬金全用光,更把她由大山出来后一路装神弄鬼积攒下来的盘缠也用尽了。
如今,全身上下只剩这几枚小铜钱的她,不仅得在这隐蔽处暂先躲避张大富家疯狂的追缉,还得担心这名男子到底醒不醒得过来。
可她现在,哪还有余钱去药铺给他抓药?
但人都劫来了,总不能这么扔着不管啊
望着那张跟身上大红衣衫怎么也不相称的粗犷、俊挺、男子气十足的通红脸庞,再望望屋外的天候,一身清寒的盘元左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起了身后那长长的发辫,手一翻,牙一咬,瞬间截掉了自己留了多年的一头乌黑长发!
毕竟在这全城通缉女贼的当口,扮个少年应该会安全点,况且这应该能卖不少吧,应该够给这男子抓点药、买套合适的衣衫,买些柴火、备些乾粮,以抵御那场即将到来的疯狂暴风雪
忍着后颈的冷凉感,盘元左先至与少妇约好的破庙绕了一圈,又赶忙到张大富家附近,挤至那急匆匆四处捉拿女贼的人群中打探了一下消息,在依然一无所获之后,只得快快把长发卖了,将该采买的东西全买全,便速速赶回那间小屋。
一边用个小破药壶熬药,一边用力翻动着那如今动也不动的男子,盘元左努力剥下他身上那袭可笑的衣裳,打算为他净一净身后,替他换上那套普通的长衫,只剥着剥着,她的小手,蓦地停下了。
这人,不是个寻常行旅商贩吗,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刀箭伤?
望着男子坚实且劲骨丰肌的身躯上,那交错、杂乱的新旧伤痕,盘元左微微愣了。
难道她又受骗了?
“唉,算了,受骗就受骗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喃喃自语声中,盘元左耸了耸肩后便开始为男子濯发。因为尽管由大山出来后,她已上当受骗多回,但其实她并不真那样在意。
毕竟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她本就是来体验人生、了解天地、寻找答案的,下回注意些便是了,总不能因此本末倒置的远离人群,将所有人都视为骗子啊
口中轻哼着小曲,盘元左在将男子的长发用水泼湿后,缓缓回身,开始在自己的小包袱中寻找适合他的自制皂,所以她根本没有发现,那名男子紧闭的眼皮下,原本静止的眼瞳缓缓开始转动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的狼子野心,或许能成就一时之盛,却永远无法成就万世之秋
你真的太天真了,要知道,在赫伦草原上,无有背景、徒有野心,是决计无法立足的
与其跟着你打那如海市蜃楼般的天下,我们宁可选择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轻蔑的冷笑声、满天飞舞的恶臭腥血、被地狱之火灼烧般的痛楚与炙热,令得男子——耶律获——的脑际那样紊乱。
尽管连眼都没睁,但他的右手,却缓缓凝聚起一股杀气,因为有一双冰冷的手,正在他颈项上来回梭移
“我承认过日子确实不容易,要不你浑身血路也不会堵塞成这样,可再不顺,也得过下去啊,你说是不是?这位睡昏头的大哥”
正当耶律获凝满杀气的右手就要举起时,他的耳畔朦朦胧胧传来一阵腔调微微有些怪异的中土话声。
原本要举出的右手,蓦地定住不动,因为他发现,这说话之人,似是在为他濯发,并且濯发之际,还就着那有着陈酒香味的皂泡,用那双冰冷的小手,在他后脑及颈肩部的穴位及筋络上来回按压、拨弄。
小手有很力,穴位抓得很准,那夹杂着酸痛与酥麻的感觉,竟让人莫名觉得痛快
“不过想睡就睡吧,反正再来啊,有一个月的大雪,哪儿都去不了,正适合休养生息。”
在那微微的怪腔怪调与通体舒畅中,耶律获右手的杀气,缓缓释去了,而意识,又开始混沌了。
究竟过了多久,耶律获不知晓,但当他又一次恍惚醒来时,他感觉有一个冰冷的身子缓缓钻进了毛毡下,紧贴着他发烫的背蜷缩着,尽管如此,那裹满衣物的身子,却还不住发着颤,抖得他本就昏沉的脑子更天旋地转。
“这位大哥只有一个炕不介意我挤一挤吧真的好冷啊”
一个翻身,耶律获有些不悦地将那身子强扣在怀中,想让那人别再抖了,但当发现到那身子的娇小与异常冰冷,再感觉到此人颈间脉动的诡异跳动时,他下意识地连点住对方背后五处穴道,然后在肩际处用力一拍!
“唔”
当一声闷哼响起,一阵腥血在空气间弥漫开来时,耶律获怀中之人再没动静,连呼吸,都没了。
这名中了“寒冰符”的人,似乎并不是个体魄刚强之人,那他方才那一掌
浑沌、错乱的脑际隐隐浮现这个想法后,耶律获又下意识地将手掌抵在身前人的背心上,将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对方体内。
“我怎么睡着了?”
幽幽由一片冷之又冷的极冻空间中转醒,盘元左喃喃说道,只话声,那样气若游丝。
但她的气若游丝,起因并非耶律获,而是方才为他濯完发后,她还是决定在大雪覆城前再去破庙前寻那少妇最后一回,而就在她在那破庙旁绕过来又绕过去时,莫名出现的一记凌厉怪掌。
她并不知那人为何要攻击她,但当一阵掌风袭来时,她下意识的一躲,因此那掌只打中了她的肩际。
虽只击中肩际,她却觉得身子霎时被冰冻住了!
靠着在大山中练就出的一身绝顶轻功,她虽成功摆脱那人逃回了小屋,却逃不过那阵恍若沉入冰河底的绝对冰冷——
直到她身旁大哥的那一掌,将一块诡异的碎冰由她口中震出——虽然他也震出她一口鲜血,更震得她连呼吸都停了片刻。
“大哥您真是个好人都昏头了,还不忘照顾弱小”
感觉着由背心处传来的阵阵真气热流,倚在那个有如火炉般的怀抱中,盘元左喃喃说道,然后在身后人似乎又一次昏睡过去,坚实的手臂就那样落在她的腰际,而她的身子又渐渐开始发冷、意识缓缓剥离时,眼眸蓦地再度阖上——
“不过您的手真的很沉啊能不能稍微拿开些?”
第二章
停止呼吸,再度呼吸。停止呼吸,再度呼吸。
在耶律获时而昏睡、时而混沌醒来且全凭下意识将真气输入盘元左体内的半个月里,同样时而昏睡、时而冷醒的盘元左,一条小命可说是完全悬在他的手上、他的怀中。
这半个月里,盘元左都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了,她只知道,虽然这男人根本没彻底清醒过,口中更是经常呓语阵阵,但她,却是靠着他活了下来,靠着他那一掌及其后时有时无的真气传输,以及他那高热未褪的怀抱,维持住她的呼吸与生命。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相依为命吗
半个月后,在鬼门关前来回转了几圈后,终于可以自行呼吸,再不会无故断气的盘元左,虚弱地由那个火炉般的怀抱爬起,开始静坐、吐纳,将她体内胡乱流窜的那股真气缓缓内化,自己为自己疗伤。
由于那股真气相当精纯、浑厚,因此盘元左将之在自己的大小周天来回循转七七四十九回后,她的伤势已大抵无碍了。
随后的日子,由于暴雪依旧,无事可做的盘元左,除了自疗、熬药、继续照顾耶律获外,便是自得其乐地窝在小屋一角,用皂荚树的果实尝试着煎制各式香味的皂。
这是她的嗜好,自小在大山里培养出的嗜好,因为替每个不同的人造出属于他们独特气味的皂香,是她的一大乐趣。像她自己,喜欢的便是清茶香,而这位一直未曾清醒的大哥,虽她不知他是做哪行营生,又是哪种脾性,但她总觉得陈酒香皂挺适合他的
这夜,当夜幕降临后,盘元左打了个呵欠,然后像前几日一样爬上炕躺至耶律获的怀中准备就寝,只不知为何,今夜的耶律获似乎睡得相当不安稳,不仅阖着眼眸的脸庞神情狰狞得那样骇人,而额旁青筋,更是不住隐隐跳动着。
一发现耶律获不对劲,盘元左连忙就想起身查探,只当她上半身才微微一仰起,就发现耶律获一下子翻起身,将她的双手紧紧扣住,彻底制住她身子后,大口大口不住浓重喘着气!
“你”
望着眼前终于睁开满是红丝的双眸狠狠瞪视着自己的耶律获,盘元左蓦地有些微愣。
因为这大哥也不是中土人!
他的眼眸,竟是蓝色的,还是那种最美丽的湛蓝!
“你们究竟还想如何?”在那片现实与虚幻、丑恶与厌怒交错的梦境中载浮载沉,耶律获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影低吼道,只嗓音,那样喑哑。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了。”
尽管双手被扣得那样疼,身子被卡得整个动弹不得,盘元左还是缓缓启齿说道,而双眸,不知为何,怎么也离不开那抹世间最美、最深、最远,但如今却那样苦、那样痛的湛蓝。
那是困兽之眼,被逼至悬崖边的兽之王者,最骄傲又最痛楚的冷冷回眸
“想看看我是否真正死透了,抑或是想看看我是否已落入那无间地狱似的疯癫之中?”听及耳畔那属于女子的清清嗓音时,耶律获突然冷冷笑了起来,笑声那样骇人。
那是困兽之怒,被逼至悬崖边的兽之王者,最骄傲又最痛楚的疯狂咆哮
“如你们的意了吗?”在骇人的笑声中,耶律获一把扯裂盘元左的衣衫,连她上半身的裹胸长绸也没放过,然后狠狠扣住她的小脸,“看到这样的我,满意了吗?”
上半身的那片凉意,令盘元左的身子微微一瑟缩,因为失去那层衣衫及裹胸长绸后,她身前那对失去束缚的丰盈挺翘浑圆椒乳,便那样赤裸又直接地,被耶律获那壮硕的胸膛紧紧压住!
但她并不感觉到害怕,因为她听得出,那骇人的冷笑声背后,隐藏着的,其实是一股沉沉的悲痛与苦涩
尽管完全不明白耶律获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狂狷、暴戾,但此刻,听着他那语无伦次的古怪话语,望着他那又再度混浊的眼眸,盘元左突然有些明了他至今未曾苏醒的主因——
他不是不想醒来,只是醒不过来,因为,他一直被囚禁在一个挣脱不开、也摆脱不了的疯狂梦境中!
他之所以会时而昏睡、时而混沌、时而呓语阵阵,极可能是在被人长期骗服某种惑乱心智的药物后,在无人帮助更无良药辅助的情况下,强制逼迫自己戒断而产生的药物戒断期反应
感觉着身下那对柔软浑圆挤压着自己胸膛时的那股暧昧熟悉感,再感觉着身下女子的全然静默,耶律获愈发狂怒了,然后在狂怒中,一把握住那对浑圆椒乳用力搓揉、按压着。
“唔”耶律获的手劲很大,大得盘元左柔嫩的双乳上瞬间出现了点点红印,大得她再忍不住低喃出声。
因为这感觉好怪,怪得从未经历过此事的她实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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