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金猴和库尔特太太都没有攻击他,她只是移开了一点点,让外面的光照见她手里的手枪。在这样做的同时,她让一些光线照着阿玛正在做的事情:她正把一种粉末撒在莱拉的上嘴唇上,看着莱拉吸进去,用自己精灵的尾巴当刷子帮着把粉末弄进她的鼻孔里。
威尔听见外面的声音有些变化:现在除了齐柏林飞艇的轰鸣外,有了另外一种声音,它听起来很熟悉,像他自己世界的某种东西介入进来了,然后他认出了直升飞机的哒哒声,接着一架又一架,更多的光扫过外面摇晃不停的树木,绿光四射光彩夺目。
一听到这个新的声音,库尔特太太很快转了一下身,但她转得太快,威尔来不及跳起来抓住那把枪。至于那只猴子精灵,他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威尔,趴在那儿随时准备扑过来。
莱拉在动,口中喃喃低语。威尔俯身捏她的手,另一个精灵则推搡着潘特莱蒙,抬起他重重的头颅,向他低声诉说。
外面一声喊叫,一个人从天而降,轰隆一声令人作呕的巨响落在离洞口不到五码的地上。库尔特太太没有退缩,她冷静地望着他,重新转向威尔。不一会上面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暴风雨般的枪声爆发出来,天空充满了爆炸声、噼噼叭叭的火焰和阵阵枪声。
莱拉正挣扎着试图清醒过来,她喘气、叹息、呻吟、强撑起身来,但又虚弱地倒了下去,潘特莱蒙则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咬着阿玛的精灵,笨拙地砰然摔到一边,因为他的肌肉动弹不了。
至于威尔,他正在山洞的地上,极其仔细地搜寻那把摔碎的刀子的碎片。没有时间考虑这是怎么发生的,也没有时间想它是否可以修好,但是他是刀子的主人,他必须把它安全地捡起来。每找到一片,他都把它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他身体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他那不见了的手指,把它塞进刀鞘,他可以相当容易地看到那些碎片,因为金属的刀片反射外面的光线:一共七块,最小的就是刀尖。他把碎片全部捡起来,然后转回身试图弄明白外面的战斗。
在树林上方的某个地方,齐柏林飞艇在盘旋,有人顺着绳子滑下来,但是风使得飞行员很难控制飞艇。同时,第一艘旋翼式飞机已到达悬崖的上空,地方小每次只能降落一艘,然后非洲枪手们得沿着岩石的表面爬下来,其中一人正好被从摇摇晃晃的齐柏林飞艇上射出的一枪给挑了下去。
到这时,双方都有一些士兵着陆了。有些还在空中时就被杀害了,更多的负伤,躺在岩石上或树林间,但是双方都还没有到达山洞,洞里还是库尔特太太占上风。
威尔的声音压倒其他声音说:“你打算怎么样?”
“抓住你们。”
“什么,做人质吗?他们凭什么要在意?反正他们是想把我们统统杀光。”
“有一方当然是如此,”她说道,“但另一方我就说不准了。我们应该希望非洲人赢。”
她听起来很开心,从外面的强光中,威尔看见她的脸充满欢乐、活力和能量。
“你弄碎了那把刀。”他说。
“没有,我没弄破。我希望它完好无损,这样我们就可以逃走。是你把它弄碎的。”
莱拉的声音急切地传了过来:“威尔?”她喃喃地说道。“是威尔吗?”
“莱拉!”他说着,迅速跪倒在她的身边,阿玛正扶她坐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莱拉说,“我们在哪儿?噢,威尔,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们在一个山洞里。别动得太快,你会头晕的,小心就是,找回你的力气,你已经睡了很多很多天了。”
她的眼睛仍然很沉重,仍被深深的哈欠弄得东倒西歪,但她急于醒来,他把她扶起来,把她的手臂放在他的肩上,承受她的大部分重量,阿玛腼腆地望着,因为现在这个陌生的女孩醒了,阿玛怕她。威尔幸福而满足地嗅着莱拉睡意蒙咙的身体的味道:她在这儿,她是真实的。
他们坐在一块岩石上,莱拉握着他的手,擦了擦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威尔?”她低声说。
“这位阿玛得到一些可以把你唤醒的粉末,”他非常平静地说,莱拉转向那个女孩,第一次看见了她,把手放在她肩头表示感谢。“我尽最快的速度赶到这儿。”威尔接着说,“但是一些士兵也赶到了这儿,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们要尽快出去。”
外面,声音和混乱达到了一个高峰,一艘旋翼式飞机在枪手们跳到崖顶时遭到齐柏林飞艇上的冲锋枪的连续射击而起火了,不仅让机上全体人员丢了命,而且还致使其他旋翼式飞机不能降落。
同时,另一艘齐柏林飞艇在山谷下面更远处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从齐柏林飞艇上下来的弓箭手们现在正沿着小径跑上来增援已在战斗的那些人。库尔特太太在洞口尽可能地观察着一切,现在她双手举起手枪,仔细瞄准后开火了。威尔看见枪口火光一闪,但没听到什么声音,因为外面爆炸声和枪炮声震耳欲聋。
如果她再这样做,他想,我就冲过去把她推倒,他转身对巴尔塞莫斯说,但是天使根本不在身边。威尔失望地看见他已经变回了他天使的原形,正缩头缩脑地靠在洞壁上,全身发抖,呜咽啜泣。
“巴尔塞莫斯!”威尔急切地说道,“行了,他们伤不着你的!而且你得帮我们!你可以战斗——你是知道的——你不是懦夫——我们需要你——”
但是天使还没回话就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库尔特太太大叫一声,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同时金猴发出一声欢快的嚎叫,抓住半空中的某个东西。
一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有点细小——是猴爪中的那个东西发出来的。
“泰利斯!泰利斯!”
那是一个很小的女人,大不过莱拉的手,猴子已经在撕扯她的一只胳臂,疼得她大声喊叫。阿玛知道猴子不把它扯下来是不会停手的,但是威尔看见手枪从库尔特太太的手中掉了下来,立即扑了上去。
他抓住了手枪——但是这时库尔特太太突然安静下来,威尔意识到一个奇怪的僵局。
金猴和库尔特太太都一动不动。她的脸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扭曲,但她不敢动,因为她的肩上站着一个小人,脚后跟顶着她的脖子,他的手缠在她的头发里。震惊的威尔看见在那个脚跟上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似角一样坚硬的靴刺,便知道刚才是什么使她大叫起来,他一定是刺了她的脚踝。
但是小男人不能再进一步杀害库尔特太太,因为他的搭档在猴子的手里,也非常危险,猴子也不能伤害她,以免小人把毒刺刺进库尔特太太的颈静脉血管。他们谁也动弹不了。
库尔特太太做着深呼吸,努力地吞咽着,把泪汪汪的眼睛转向威尔,平静地说:“这样吧,威尔少爷,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十三章 泰利斯和萨尔马奇亚
皱眉
皱眉的夜晚
在这个沙漠
让你的月亮明亮地升起来
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
——威廉·布莱克
威尔抓住那把重重的枪,手往旁边一摔,把金猴推下它落座的地方,把它打得晕头转向,库尔特太太大声哼了一声,猴子的爪子松开了一点,让小个子女人挣脱开来。
她即刻跳上岩石,那个男人也从库尔特太太身上跳开,两个人都动作迅捷得像蚱蜢一样。三个孩子根本没有时间吃惊。男人显得很关切:他温柔地摸了摸同伴的肩膀和手臂,飞快地拥抱了她一下,这才对威尔喊道。
“你!男孩!”他说道,尽管他的声音音量不高,但却跟成年男人的声音一样深沉。“你带着刀子吗?”
“当然带着。”威尔说。如果他们不知道它已经摔碎,那他也不准备告诉他们。
“你和小姑娘得跟我们走,那个女孩是谁?”
“阿玛,村里的。”
“叫她回去。现在动身吧,在瑞士人到来之前。”
威尔没有迟疑。不管这两个人是什么意图,他和莱拉仍可以穿过他在下面的灌木丛后的小径上打开的那扇窗户逃走的。于是他扶她站起身来,好奇地看着那两个小人影跳上——是什么东西?
鸟?不,是蜻蜓,几乎跟他的上臂一样长,它们一直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朝库尔特太太躺着的洞口冲去,她因为疼痛还处于半晕眩的状态,骑士的那一刺使她晕晕沉沉,但是他们经过时她伸出手来,叫道:
“莱拉!莱拉,我的女儿,我亲爱的女儿!莱拉,别走,别走!”
莱拉低头看着她,很痛苦,但紧接着她跨过母亲的身体,松开库尔特太太抓着她脚踝的虚弱无力的手,女人哭了,威尔看见她脸颊上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三个孩子趴在洞口边,等到枪战中出现一个短暂的停顿,然后跟着蜻蜓跑下了小径。光线已经变了:来自齐柏林飞艇泛光灯的冷冷的电光也变了,到处闪耀着金黄色的火焰。
威尔回头看了一眼,在刺眼的强光中,库尔特太太的脸成了一张悲情的面具,她的精灵怜悯地依偎在她的身边,她跪在那儿,伸出胳臂,喊道:
“莱拉!莱拉我的爱!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孩子,我的惟一!噢,莱拉,莱拉,别走,别离开我!我亲爱的女儿——你在撕裂我的心——”
一阵猛烈的大声啜泣让莱拉身体发抖,因为库尔特太太毕竟是她惟一的母亲,威尔看见泪水从她的脸颊上奔腾而下。
但是他必须冷酷无情,他拖了拖莱拉的手,当蜻蜓骑士冲到他的头边,催促他们加快速度时,他领着她猫着腰跑下小径离开了山洞。威尔的左手因为刚才给了猴子那一拳而又在流血,手里握着的是库尔特太太的手枪。
“朝悬崖顶上跑,”蜻蜓骑手说,“投靠非洲人,他们是你们最大的希望。”
因为忌惮那些锋利的靴刺,威尔什么也没说,尽管他根本不想服从他们的命令。他要去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灌木丛后的那扇窗户,于是他低着头飞快地跑着,莱拉和阿玛跟在他后面跑。
“站住!”
前面的小径上拦着一个人,是三个——身穿制服——带着弓弩和咆哮的狼狗精灵的白人——瑞士卫兵。
“埃欧雷克!”威尔立即叫道。“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他能听见熊在不远处横冲直撞和咆哮,听见与他遭遇的士兵发出的尖叫和喊声。
不过另有一个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助他们了:巴尔塞莫斯,不顾一切飞身来到孩子们和士兵之间。这个幻影闪闪烁烁地在士兵们面前现形,把他们吓得朝后退去。
但是,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过了一会,他们的精灵扑向天使,凶残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白光——巴尔塞莫斯退缩了:他恐惧和羞愧地大喊一声退缩了。然后他往上一跃,拼命拍打着翅膀。威尔绝望地看着他的向导和朋友的身影冲上云霄,在树梢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莱拉仍然晕眩的目光也追随着那个身影。时间还不到两三秒,但足以让瑞士兵重整旗鼓,现在他们的头儿举起了弓弩。威尔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举起手枪,右手紧紧握住枪把,扣动了扳机,冲击波把他的骨头都震松了,但子弹到达了那个人的心脏。
那个士兵身子朝后一仰,仿佛被马踢了一脚一样。同时,两个小间谍扑向另外两个人,威尔还没来得及眨眼,他们就从蜻蜓上跳到受害人的身上。女的找到一个脖子,男的瞄准了一只手腕,分别用脚跟迅速朝后一刺,一声令人窒息的痛苦的喘息,两个瑞士兵死了,他们的精灵咆哮到一半就消失了。
威尔跳过尸体,莱拉也跟着跳过去,跑得又狠又快,潘特莱蒙变成野猫的形状紧紧跟在他们的脚跟后面。阿玛哪儿去了?威尔想到;然后,他看见她躲躲闪闪地跑下了另一条小径。他想现在她应该安全了,一秒钟后他在深深的灌木丛后看见了从那扇窗户透过来的苍白的幽光。他抓住莱拉的手臂,拖着她朝那儿跑去。他们的脸划破了,衣服挂住了,脚踝缠绕在树根和岩石上,但他们找到了那扇窗户,跌跌撞撞地穿过去,进入另一个世界,来到亮晃晃的月光照耀下的白森森的岩石上,那儿只有昆虫的鸣叫声打破那无边的寂静。
威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他的肚子干呕,怀着极大的恐惧一次又一次地吸气。现在他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还不算天使塔里的那个年轻人威尔不想这样。他的身体反感他在本能的驱使下所做的事情,然后他跪倒在地,又是一阵干涩、酸楚、痛苦的呕吐,直到他的胃和心都变得空空荡荡。
莱拉在一旁无助地看着,照顾着潘特莱蒙,在胸前轻轻地摇晃着他。
终于,威尔好了一点,朝四下望去。他立马发现在这个世界里不只是他们,因为那些小间谍也在这儿,他们的背包放在附近的地上。他们的蜻蜓在岩石上掠过,吞噬着飞蛾,男的在按摩女的肩膀,两人都严厉地望着孩子们。他们的眼睛是如此明亮,五官是如此鲜明,将他们内心的感受表露无疑,威尔知道,无论他们是谁,都是难对付的一对儿。
他对莱拉说道:“真理仪在我的帆布背包里,在那儿。”
“噢,威尔——我原来是多么希望你找到它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找到你父亲了吗?我的梦,威尔——太难以置信了,我们该怎么办,噢,我甚至不敢想它安然无恙!你为我把它一路平安地带到了这儿”
这些话语急切地从她的嘴里进出来,连她自己都没希望能得到答案,她的手指轻拂着真理仪上那厚重的金子、光滑的水晶和有凸边的轮子,它们是如此的熟悉。
威尔心想:它会告诉我们怎样修那把刀!
但他先问道:“你好吧?饿不饿,渴不渴?”
“我不知道是的,但不是很厉害,反正——”
“我们应该远离这扇窗户,”威尔说,“怕万一他们找到它,钻过来。”
“对,的确如此。”她说道。他们走上斜坡,威尔拿着他的帆布背包,莱拉高兴地拎着装着真理仪的小包。用眼角的余光,威尔看见那两个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