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翻到相册的后面,找到了斯蒂尔一家。雷福德身穿制服,与他现在的相貌颇为相近,只是头发不及现在这样灰白,面上也带有更多的鲜明的个性。还有艾琳。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她的相貌显得活泼、开朗,如果相信眼下盛行一时的相片心理学的话,那么一定会得出她对丈夫的依恋超过丈夫对她的依恋。她的躯体温柔地向他倾斜着,而他挺身而坐,显得有些生硬。
小雷福德的照片也在上面,图片说明写道:雷米,10岁。他和他妈妈的照片上都标有星号,雷福德的照片上则没有。切丽也没有星号,她的说明文字是这样写的:18岁,斯坦福大学新生,加利福尼亚州帕洛阿尔托。(没有单独的照片)
巴克翻到图例,知道星号是用来标志教会的成员的。巴克猜想,其余的只是星期日来做礼拜。
巴克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八点。他望了望窗外的停车场。斯蒂尔家的第二辆车子也来了,与布鲁斯、巴克、雷福德的车子停在一起。他将手放到窗玻璃上,挡住刺目的灯光,就看到切丽正坐在方向盘后面。十分钟已经来不及谈什么了,但还够同她打个招呼。
巴克刚出了大门,就看见切丽从车里钻出来,急匆匆地朝教堂走来。“你好。”他招呼说。
“哈,巴克。”她应了一句,但明显地缺乏热情。
“花还在垃圾箱里吗?”他搭讪说,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跟上她的思路。
“的确,还在。”她说着,从他的面前擦身而过,径自去开门。他跟在她的身后上了楼梯,穿过门廊,来到办公室的外间。
当她走过去敲布鲁斯办公室的门时,巴克说:“我想,他们可能还没有完。”
果然,布鲁斯也是这么说的,于是她道了一声歉,退了出来。切丽的表现再明显不过了:她不想待在这儿,也不想朝巴克多看上一眼。她哭过,通红的面上还有泪痕。他渴望能S她重归于好,可是他感到,眼下时机不对,而且他不得不学会适应她的性格中的另一面。这里面肯定发生了某种误会,他也被牵连进去了。此时,他除了设法探明其中的原委,什么也不能做。而要探明究竟,他不得不等待时机。
切丽抱起两臂,摇晃着翘起的二郎腿。
“看看我翻到了什么。”巴克说着,将那本相册递到切丽面前。切丽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巴克将相册翻到B字头下,给她看布鲁斯和比灵斯两家人的照片。她突然变得温柔了,接过相册认真看起来。“布鲁斯的妻子,”她轻声说,“还有,看看这些孩子!”
“你们一家人也在里面。”巴克搭讪说。
切丽并不急着翻到S字头下,而是逐页翻看,仿佛在寻找她所认识的人。“他和我一同上的高中。”她随口说着,“她和我曾在同个年级。舒尔茨夫人是我在读中学三年级时的体育老师。”
当她终于翻到他们一家的照片时,禁不住悲从中来。她的两眼注视着照片,脸部扭曲了,泪水溢满了眼眶。“雷米才十岁。”她费劲地说道。巴克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身子变得僵直了。“请不要这样。”
“对不起。”他说着,立刻将手放开。
而就在此时,里面房间的门开了。“好啦,进来吧。”雷福德说。他注意到了巴克的温顺态度和切丽的伤痛表情。他希望她没有向巴克发作。
“爸爸,看。”切丽说道。她立起身,把相册递过去。
雷福德看到照片时,他感到喉咙里猛地一阵发紧,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他痛苦地叹了一声,这实在叫人受不了。他合上相册,递给巴克;而就在此时,巴克听到布鲁斯的椅子发出吱嘎的响声。“你们几个在看什么?”
“就是这个。”巴克说,他朝布鲁斯晃了一下封面,想把它放回到书架上去。可是,布鲁斯已经伸手来取。
“这是两年前的?”巴克加了一句。
“我们搬到这里来的一个月左右的时候。”雷福德说。
布鲁斯把相册翻到印有他们一家的相片的那一页,立在那里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你们一家也在里面吗?雷福德?”
“是的。”雷福德简单地答道。巴克注意到,他正设法让切丽进到里面。
会议开始了。布鲁斯先是充满热情地来了一个开场白,但很快就转入主题。他从《启示录》翻到《以西结书》、《但以理书》,再翻回来,将有关的预言段落与在纽约以及世界其他地区发生的失踪事件作了对比。
“今天,你们谁听了关于耶路撒冷的两位见证人的新闻?”
巴克摇了摇头,雷福德也作了同样的反应。切丽则毫无反应,她今天既没有作笔记,也没有提任何问题。
“一位记者报导说,有六七位歹徒企图袭击这两个见证人。但是,歹徒们全都被烧死了。”
“烧死了?”巴克问。
“谁也不知道火是从哪儿来的。”布鲁斯说。“但是,我们知道,对吧?”
“他们真能像龙一样吐出火来吗?”巴克忍不住问。
“《圣经》中是这样说的。”布鲁斯一本正经地说。
“我会看有线新闻网的。”巴克说。
“请多加注意,”布鲁斯说,“我们会看到更多有关的报道。”
雷福德不知道自己能否习惯于这些上帝直接启迪给他们的东西。他简直没法估量在这不到一个月时间里他已经起了多大的变化,已经学到了多少知识。从前,他曾是一个事事都要从书本上找根据的人,而如今,他感到自己变得可以毫不怀疑地相信这类看似怪诞的新闻报道了,只要在经文能够找到佐证就行。他相信经文中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或迟或早,新闻报道就会提供相同的事实加以佐证。
这时布鲁斯突然转向巴克,问:“今天过得怎样?”对于在一旁的雷福德一家来说,这个问题似乎只关系到谈话的双方。
“要说的话很多,一时恐怕说不完。”巴克答道。
“别故弄玄虚了。”切丽高声说道,“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巴克瞟了她一眼,说:“我明天会向你汇报情况,布鲁斯。然后,在明天晚上的会议上,我们大家再谈一谈。”
“噢,现在就谈吧。”切丽说,“我们这里都是朋友。”
雷福德希望她能够闭嘴,但是,她如今已经是成年人了。如果她要不顾一切地要提出任何问题,这都是她应有的权力。
“你甚至不知道我今天在哪儿。”巴克对切丽这样说,他的脸上明显地挂着困惑不解的表情。
“可是,我知道你和谁在一起。”切丽不假思索地就说。
雷福德已经注意到,巴克下意识地朝布鲁斯瞟了一眼,但他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另一方面,布鲁斯还以为他们两个中间有人可能走漏了消息,将巴克去会见卡帕斯亚的事情告诉了切丽。
“你是否——?”布鲁斯摇了摇头。
“我想你不知道,切丽。”巴克说,“让我明天先和布鲁斯讨论一下。然后,在明天的会议上,我提议我们为此祈祷。”
“当然可以。”切丽说,“不过,我想提个问题,并为今天晚上提个祈祷申请。”
布鲁斯看了看手表。“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对这个时期的男女约会是怎么看法?”
“今天晚上,你是第二个向我提这个问题的人。”布鲁斯说,“我们肯定都是孤独者。”
切丽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向着巴克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她一定认为是巴克提了相同的问题,雷福德在一旁心想。
“这可以作为咱们下一次会议的主题,让我准备一下。”
“这一次就谈,怎么样?”切丽敦促说。
“可以。不过,咱们明天晚上再讨论。”
“对于新皈依的信徒,在道德方面是否可以另加一些戒律?”切丽继续说。
“你是指哪些方面?”
“你可以谈一谈,既然我们已经信仰了基督,那么我们就应该怎样去生活。比如,像性道德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巴克简直有些招架不住。切丽说出的话与从前迥然不同。
“可以。”布鲁斯答道,“我们可以讨论这些内容。不过我想,你听了之后不会感到太大的惊讶,我们在失踪事件之前应当遵守的戒律,如今仍然适用。我的意思是说,不会有太多内容要讲。我们应保持纯洁,我敢肯定地说,这不会使你感到惊讶——”
“不见得我们每一个人对这一条都很清楚。”切丽说。
“那好,我们明天晚上就来讨论这个问题。”布鲁斯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在其他人来不及开口之前,切丽就说:“没有了。那么,明晚再见。”说完,她头也不回,便起身离去了。
剩下来的三个人开始祷告,会议在尴尬中结束;正像尼古拉·卡帕斯亚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到屋子里的大象。
巴克心情沮丧地回到公寓。他从不习惯撂下问题不管,而且最让他恼火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脱下旅行服装,换上旅游鞋、味叽布裤、棉衬衣和皮夹克。他给斯蒂尔家挂了电话。是雷福德接的,可过了几分钟后却回答说,切丽不能接电话。巴克猜想,似乎雷福德也和他一样,对切丽毫无办法。
“雷福德,她就在电话机旁吗?”
“是的。”
“你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我想弄清事情的究竟。”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的意思是在今天晚上。”
“行,没有问题。你明天再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雷福德,你是说我可以马上就过去吗?”
“是的,完全可以。我不能保证她不出去,不过,你明天可以再试试。”
“那如果我马上就过去,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那好,我们等着你明天打电话来。”
“那我就出发了。”
“好,巴克。以后再谈。”
雷福德不想欺骗切丽,不过上面的这些话几乎就是当面撒谎。他给这段话编了密码,他感到很有趣。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和艾琳约会时曾出现过一次口角。艾琳因为一件小事对他生气,她宣布说,除非她先给他打电话,否则他再也不要打电话来了。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走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他母亲给了他一些指点。“你马上去她家,找到她,把‘球’踢到她的半场去。她会立刻从你身边离开;但是,你可以跟上去。如果她仍将你从身边赶开,你就知道,她是认真的了。她也许并不了解自己的心思,你可以继续去追。如果我还了解女人的话,我知道,她是希望你继续去追求她,而不是等着她的回音。”
所以从某个角度说,他是在鼓励巴克以同样的方式去追求切丽。他知道他们两个还没有明确关系,但他认为他们其实都希望能够朝这个方向发展。至于巴克生活中的另一个女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如果巴克坚持要寻根问底,切丽就会把这个女人的事情兜出来,问个水落石出。如果巴克的确在与某人同居,那样的话,这对雷福德。布鲁斯以及切丽都是个伤脑筋的问题。但是话说回来,切丽的证据显然不足。
“这么说,他是要明天打电话来啦?”切丽问。
“我是这样告诉他的。”
“那他的反应呢?”
“他只是说了他的打算。”
“你的话说得很清楚啊。”
“我没法把我的意思讲清楚。”
“我想去睡了。”她说。
“咱们可以先聊一会儿啊!”
“我累了,爸爸。该聊的我们都聊过了。”说着,她向楼梯走去。
“你明天会接他的电话,对吧?”雷福德在设法拖住女儿。
“我怀疑我会不会接。我想看看他对明天晚上对布鲁斯的讲道有什么反应。”
“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爸爸!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知道的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现在,我要去睡了。”
“我就是要听听你对这件事的想法,宝贝,说说看。”
“我明大再告诉你。”
“那好,我们先个说你和巴克的事情。谈谈我和我在工作上遇到的一些事情,好吗?”
“别把我和巴克扯在一起,爸爸。我不想听了,除非你被炒了鱿鱼,或者换了职业,否则,我想改个时间冉听你讲,”
雷福德知道,如果他将白天发生的一切讲出来,从收到哈蒂的便条,到与厄尔·哈利戴会面,又无端受到他人的控告,这些会吸引住切丽的注意力的。但是,虽然他此时谈话的兴致很高,切丽却提不起兴趣。
“能不能帮我收拾一下厨房?”
“爸爸,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干,好吗?”
“咖啡炉的定时器调好了吗?”
“噢,从一开始就设置好了,爸爸。你怎么啦?”
“我只是感到有点儿孤独,还不想去睡。”
“如果你想让我陪你一会儿,我会陪的,爸爸。可是,你为什么不看一会儿电视,放松一下呢?”
雷福德再也没法抱住她了。“我会看的。”他说,“我就在楼下的起居室看一会儿电视,好吗?”
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学着他的腔调说:“我就在楼上,在我的房间里,关上灯,好吗?”
他点点头。
她摇摇头。“既然咱们都汇报清楚了,知道另一位在哪儿,在干什么,现在我能走吗?”
“能。”
雷福德等切丽上楼后,就扭亮前廊的灯。巴克知道他们的地址和所在的区域,不过,他从没来过这儿。
新闻节目已经结束,只有一些脱口秀,雷福德不太想看。他坐在那儿仅仅是作为一种借口。他向窗帘外瞟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巴克的车子的灯光。“爸爸,”切丽朝楼下喊道,“你能不能把声音拧小一点儿,或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看?”
“我正在把声音拧小。”他说到。此时汽车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