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杏儿看着他疲累的神情,以及望着公主离去背影的眼神,那不忍、困惑又愧疚挣扎的眼神,她的心也隐隐抽痛起来,他是那么的不安无措,她能帮他什么?
穆元煦扶着她回房间躺下后,俯身亲吻她的唇一下,再握住她冰凉的手,看着那五指红痕的胎记,“不要想太多,让我来想,我不想你为我担心。”
“我担心你会错过你想找的人”她眼眶红了,到这时候了,他还在担心她。
他也怕,但他还是没办法就这么丢下她转身去拥抱另一个女人,“我只是想静一静、想点事情,你别替我担心。”
但接着一连几天,他几乎都待在书房里,没有再回到他们的新房。
她终于忍不住的进到书房,竟看到他在书房内置了张床,正熟睡着。
他即使睡了,眉头仍是纠结的,再样心力交瘁下去,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偏偏又有那么多烦心事。
他倾其一生的心力,就是为了要与韩采薇再续前缘,他是那么深情的男人,她怎么忍心成为斩断这段情缘的割子手。
可是她知道他也不忍心伤害她,那么,她能做什么让他下定决心,让他能破斧沉舟的放下她,没有愧疚的去拥抱他等了两世的真爱?
她静静的凝睇他良久,才哽咽低喃,“对不起,如果没有我,现在的你一定很快乐吧”
说了这句话后,她转身离开书房,而在房门轻轻阖上的刹那,穆元煦神色痛苦地睁开了眼,他该怎么办,老天爷为什么出了这样的难题给他?
有笑声,是倪杏儿的笑声,他已经有好久没听到她的笑声了。
书房内,又沉沉的睡了一觉的穆元煦在妻子的笑声中醒来,这样很好,他还是希望她快乐的。
只不过当他步出书房,看到孙鹏时,他的好心情顿时消失。
他的妻子跟孙鹏就在凉亭前,两人有说有笑,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就像眼中生了根刺一样的让他不舒服,但还不止这样,孙鹏的大手在此时又抚上她的柔荑,她则含笑凝睇他,脸上浮现羞涩的酡红。
穆元煦脸色大变,怒不可遏,恨不得把那家伙给活劈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两人,犀利冷肃的黑眸紧紧瞪视着因突然看到他而吓到的妻子。
“你、你我跟他”倪杏儿支支吾吾的,急急的将手从孙鹏那儿抽回来。
“没有所谓的你跟他,只有你跟我!”他真的是气坏了。
“有有,我爱上他了,对不起。”她一脸心虚的低下头来。
孙鹏倒是一脸沉静的看着穆元煦,“你最近有多忽略她你应该很清楚,还有公主的事。”
“元煦,我告诉了孙大哥一些事,真的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待,因为我会害怕你不要我了,而他又很温柔。”她着急又慌乱的道。
“对,她说了你常跟公主在一起,最近更是睡在书房居多,她很寂寞又很害怕,我努力的安慰她,然后,我们之间就突然--”
“够了!你们在演什么双簧,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要说服我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奸情吗?!”他脸色紧绷,沉痛的说着。
“被你发现了?”她一脸尴尬。
“是啊,还要演吗?倪杏儿,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你别低估我了,你没有爬墙的能耐,而孙鹏也不是那种人。”他真的是气疯了,恨恨的瞪向一旁竟然笑了出来的孙鹏,“但是,就算是演戏,我依然觉得很刺眼,下回,你敢再碰她的手,即使是她要你演的,我也一刀剃了你的手!”
“我明白了。”孙鹏看着一脸抱歉的倪杏儿,“看吧,我早告诉你,你的丈夫不是个心盲之人,他不会相信的。”
“对不起。”是她请他配合演戏的。
孙鹏笑了笑,先行离开,留下倪杏儿咬着下唇,满脸歉疚的看着丈夫。
他蓦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再一次被他密密的包拢在他的体温气息里,她的热泪霎时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不要乱来,杏儿,即使你用这种方法也无法让我讨厌你,只会让我更加心疼,更放不开你。”他低声的说着心里话。
她紧咬着唇,咬到都要破皮了,就怕自己哭出声来。
他看到了,伸手轻柔的抚着她的唇,不让它受伤,再无限温柔的看着她,“听好,我的心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大,只装得下一个人。”
“那个人有可能是碧云公主”她哭着说,她若硬下心,其实可以做得更绝,像在丈夫面前与孙鹏拥吻,但她办不到,牵手已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舍,“不,我已经把你装进去了,老天爷做了安排,你别委屈自己,那只会让我更爱你。”
“但你对她有愧疚、有不安,我不要你这样挣扎。”
“那是上天给我的功课,而我的心已给了自己答案,只有你,只有你还是你已舍得不要我了?”他沉痛的问她。
“不,我舍不得,失去你我的心一样很痛,但是,我不要你那么痛。”她泪涟涟的道。
他温柔的为她拭泪,“这一阵子我真的让你伤心了,对不起。碧云公主的事,我的确很震憾,毕竟我只有一个灵魂、一个躯体,不能同时分给两个人,但再怎样我不能也不该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让你去替我忧、替我愁,我不是个无情之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得找个理由给你,让你可以摆脱我”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他紧紧的拥着她,为她的善良体贴而心疼了,她为他做了这么多,教他怎能不爱她。
而眼前这一幕,绝对不是碧云公主过来想看到的。
她真不敢相信,她说了那些多到数也数不清的梦境,穆哥哥竟仍然无动于衷行庭园里,几名奴仆看到少爷跟少夫人终于和好了全都很高兴,但一见到碧云公主又带了两名宫女、不让人通报就直接闯进这里,开心的情绪又降下去。
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又是皇族,气质出众,艳冠群芳,与少夫人一比,可说是平分秋色,一如富贵牡丹,一如清雅睡莲,可穆府的大伙儿还是比较喜欢莲花。
徐汉不是府内管事,但因为年资够久,又是跟少爷一起长大的,所以来访的任何贵客都会习惯先找他,因此这会儿只见他站在碧云公主身边,忙着跟面对少爷的花匠挤眉弄眼,要他示意少爷回头,这儿有观众呀!
但没想到,观众发狂了。
碧云公主突然冲上前,一把拉开两相依偎的夫妻,看着穆元煦哭叫,“我的心好痛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抱她了!那些梦快要把我给逼疯了,这颗心,”她拍着自己的心口,“又冷又痛,还有这里--”她一把拉开袖子,那殷红的胎记被她抓到整个溃烂流血。
他脸色大变,“怎么会在这样?!你跟我来。”他迅速拉着她往书房里走,完完全全忘了身后的妻子。
“这里每天都像被火灼似的,但什么伤也没有,就是莫名很烫、很痛。”她的泪水一滴滴的滚落眼眶。
他沉痛的抚着那伤口,轻轻的为她抹药,神情说有多不舍就有多不舍。
“那些梦,真的快要把我给逼疯了,因为我知道梦里的我很爱很爱你,爱到心都痛了。”
碧云公主突然主动的抱住他,断断续续的硬咽说着,“有一段话,我一定要告诉你,梦里的女人说:我会忘了你,你也会忘了我,这样很好,不再相遇即使见了,也不再认得彼此,没有恨、没有爱了,多好!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然后,男人的声音出现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不会忘记你,不会志,再死一次也不容许自己忘了,你听到了吗?!”她抬起泪眼看着他,“这些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响了一遍又一遍,让我的心好痛!”
一脸震撼,采薇是在黄泉跟他说了这些话忽然韩采薇的脸与碧云公主的脸在他眼前重迭,而采薇他的采薇哭得好伤心,穆元煦忍不住伸出双手要将她拥入怀里,但眼前的韩采薇又变回碧云公主的脸,他顿时一怔,握紧了双手,缓缓的放下。
然而,这一幕,全落在站在外面的倪杏儿眼里。
她僵立原地,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所以,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但不知为什么进入体内的空气仍然太稀薄,她有种快要昏厥、快要窒息的感觉。
突然间,穆元煦抬头,视线正巧与她相交。
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往寝房跑去。
徐汉搔搔头,看着跑开的少夫人,再看看少爷,又看着仍窝在少爷怀里哭泣的公主,这真是一场恶梦,这么混乱的场面,少爷到底在干什么啊!唉,他不管了。
徐汉也跟着转身离开。
其实连穆元煦自己都快承受不住了,他面对倪杏儿时可以说得相当坚定,但当面对着拥有他跟采薇前世记忆的碧云公主时,他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或许,他该去跟日理万机的好友聊一聊了。
皇宫内,季仁甫正在接待前来朝贡的瓖族使者。
朝中事多,他本就忙得昏天暗地,真不知这些使者来凑什么热闹,但想是这样想,他仍面带笑容,看着来使行三跪九叩之礼,后方还备有许多珍贵的奇珍异宝的贡品,以及--
他看着太监送上来一封信,那是瓖族首领向他东阳王朝请求通婚的文书。
“我让族首领请求皇帝赐婚,往后让族世世代代都愿意成为东阳王朝的藩属啊。”
看着下方一大群来使跪了一地,再看看该首领的亲笔求婚书,字迹刚正,听闻接族王高大勇猛,外貌出众。
想也没想的,他就将人选考虑到碧云身上,再让她留在京城,就怕她太执着,要另觅终身伴侣更难。
而瓖族离京城一路跋涉也要走上好几个月,她金枝玉叶,一趟行程就足以让她吃足了苦头,不可能想返回就返回。
但他也有不忍,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虽然是为了她好,但光想要如何让她就范,这一点就让人大伤脑筋,还是另觅宗室之女国安公主来通婚?这他可得好好想想。
“来人,先安排瓖族来使住下,好好盛重招待,至于通婚之事,”他看着那群使者,“你们回去后就先准备迎娶事宜,最慢两个月,朕会派人将人选送往瓖族。”
“谢皇上恩典。”
在目送走一大群使者后,季仁甫又与几名内臣转往议事殿,要对穆元煦所提的运河疏浚计划做后续商讨,唉,皇帝真命苦!
“皇上心里可有通婚人选?”其中一名大臣忍不住好奇的问。
“不是国安就是碧云,不过,你们都知道碧云的脾气,真决定了是她,朕可得先斩后奏,另起名目将她送出国境,才能告知她通婚一事”
“那皇上肯定不会送行--”
“咳,那是自然,可我是为她好”
季仁甫跟几名大臣边聊边往议事殿而去,没有注意到一名随行太监不着痕迹的转开身,跑去跟碧云公主通风报信了。
“皇兄可能将我远嫁给瓖族首领?那不是番族吗?!”寝宫内,碧云公主又气又怒,她看着该名太监,“去去,再好好盯着我皇兄,有什么事一定要马上跟我说。”
再使个眼神,她身边的宫女立即给了该名太监一袋银子,就见他笑咪咪的躬身哈腰快步离去。
碧云公主气得重重坐下,皇兄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们是同母所出,他竟想把她远嫁番邦?!且君无戏言,届时圣旨若下了,她不出嫁也不成。
眼下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她得要好好把握,让皇兄无法送她出去和亲。
此时,另一名宫女又快步走进来,“公主,穆少爷进宫来见皇上了。”
她脸色丕变,“见着了吗?”她安排了几名眼线在皇兄身边,就是不想让穆哥哥与皇兄有私下见面的机会。
“好像见到了。”
话未说完,碧云公主已经拉了裙摆跑出寝宫,在事成之前,她绝不能让他跟皇兄见到面,万一皇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糟了,她立即转往皇帝所住的宫殿,却得知他已转往议事殿。
她心急如焚的又赶至议事殿,本想不管守门的侍卫直接闯进去,却被侍卫挡住了,“请公主止步,皇上有交代商议国事,不见任何人。”
她本要硬闯,但一次又一次的被挡,最终只能紧张的在外踱起方步。
里面有好几名大臣,皇兄应该不会跟穆哥哥谈私事,她不断安慰自己。
终于,大门开了,几名大臣鱼贯走出,看到她都吓了一跳,正要行礼时,她已经快步的越过他们走进去。
“皇兄,穆哥哥!”
“你消息还真灵通,竟知道元煦来了。”季仁甫很惊讶。
“我有事要跟穆哥哥说,我先把他带走了。”
“好,让给你,反正他即将出一趟远门,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才能回京,他要去处理沛城运河疏浚的事,”他边说边拍拍好友的肩膀,“抱歉,让你得暂时离开最爱的妻子,我还有一大堆奏折要看,就不聊了。”
穆元煦点点头,看来碧云公主所作的梦,好友是全然不知情了,而他国事繁忙,他又怎么好以自己的事来增加他的麻烦。
穆元煦跟着碧云公主离开议事殿,两人并肩而行时,他开口问:“你的手伤还好吗?”
“无碍了,”她特意给他看看她的手,“你来见皇兄,有谈到我的梦吗?他最近朝政繁忙,睡得极少,刚刚见了纳贡的使者,又回议事厅接见大臣,这个你知道吧。”
她慌乱的有点语无伦次,心中不停想着皇兄是不是已经铁了心做了决定?所以才刻意把他调离京城,怕她找他求助?那可不成,等到他回京,她极有可能已经被送去和亲了。
不,她不能冒险!她边想边走,显得十分心神不宁。
“公主,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没有提到梦的事。”直到回答完,他才发现她根本心不在焉,而他们已经走到她的寝宫门口了。
她一楞,这才回了神,看着他俊美的脸孔,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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