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他们的态度仅仅只是离婚,你就觉得他们怎么
会不愤怒,这一点我很难同意。因为我觉得离婚也
是一种愤怒。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显然认为只有杀
死人是一种愤怒,而且是最为极端的愤怒。但同时
你也应该看到还有一种较为温和的愤怒,即离婚。
另外还有一点,你认为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
人,必定和一个女人有关。这似乎有些武断。男人
有时因为口角就会杀人,况且还存在着多种可能,比
如谋钱害命之类的。或者他们俩共同参与某桩事,后
因意见不合也会杀人。总之峡谷咖啡馆的凶杀的背
终于收到了你的来信你的信还是寄到106号没
寄到107号但我还是收到了。我非常高兴终于有一
个来和我讨论那起凶杀的人了,你的见解非常有意
思你和我的邻居完全不一样,我没法和他们讨论什
么但能和你讨论。你信上说离婚也是一种愤怒我想了很久以后还
是不能同意。因为离婚是一种让人高兴的事总算能
够扔掉什么了。这是一般说法上的离婚,特殊的情
况也不是没有但那不是愤怒而是痛苦,离婚只有两
种,即兴奋和痛苦两种而没有什么愤怒的离婚当然
有时候会有一点气愤。你信上罗列了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人时的多
种背景的可能我是同意的,你那两个词用得太好了
就是背景与可能。这两个词我一看就能明白你用词
非常准确,一个男人确实会因为口角或者谋财和共
同参与某桩事有了意见而去杀死另一个男人。峡谷
咖啡馆的那起凶杀却要比你想的严重得多那起凶杀
一定和一个女人有关,你应该记得杀人者杀死人以
后并不是匆忙逃跑而是去叫警察,他肯定做好了同
归于尽的准备。这种同归于尽的凶杀不可能只是因
为口角或者谋财必定和一个女人有关。被杀者勾引
了杀人者的妻子杀人者屡次警告都没有用杀人者绝
望以后才决定同归于尽的。
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时说你没有妻子,这个
回答很好,我一点也没有失望。你的认真态度使我
非常高兴。你没有妻子的回答让我知道了你为何不
同意我的说法即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人必定和一
个女人有关,没有妻子的男人与有妻子的男人在讨
论一起凶杀时有点分歧很正常,不会影响我们继续
讨论下去的,我这样想,我想你也会同意的。
你用杀人者同归于尽的做法仍然难以说明,即
说明那起凶杀与一个女人有关。首先我准备提醒你
的是同归于尽的做法是很常见的,并非一定与女人
有关。我不知道你为何总是把凶杀与女人扯在一起,
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男人和女人交往是为了寻求共
同的快乐,可不是为了凶杀。我不喜欢你的推断是
因为你把男女之间的美妙交往搞得过于鲜血淋淋
了。我没有妻子的回答,与我不同意你将凶杀与女
人扯在一起的推断毫无关系。你的话让我感到自己
没有妻子就无法了解那起凶杀的真相似的,虽然我
没有妻子,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女人。你我都是拥
有女人的男人,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但是你我之
间存在一个最大的分歧,你认为同归于尽的凶杀必
定与女人有关,我则恰恰相反。一个男人因为自己
的妻子被别人勾引,从而去与勾引者同归于尽。这
种说法太简单了,像是小说。你应该认识这种勾引
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不管这个过程是长是短,作为
丈夫的有足够的时间来设计谋杀,从而将自己的杀
人行为掩盖起来。他完全没有必要选择同归于尽的
方法,这实在是愚蠢。事实上男人因为女人去杀人
本身就愚蠢。其实你我两人永远也无法了解那起凶杀的真
相,我们只能猜测,如果想使我们猜测更加符合事
实真相,最好的办法是设计出多种杀人的可能性,而
不只是情杀一种。这倒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也是
消磨时光的另一种好办法。我乐意与你分析讨论下
我非常高兴你的信总算寄到了107号而不是
106号,我收到时非常高兴。你非常坦率你愿意和我
分析与讨论下去的话使我激动不已虽然我们之间有
分歧其实只有分歧才能讨论下去如果意见一致就没
有必要讨论了。
你说你有女人但没有妻子使我吃了一惊我想你
是有未婚妻吧,你什么时候结婚?结婚时别忘了告
诉我。我要来祝贺,我现在非常想见到你。
你的信我反复阅读读得如饥似渴我承认你的话
有道理有些地方很对,我反复想了很久还是觉得那
起凶杀与女人有关我实在想不出更有说服力的凶杀
了。请你原谅你信上的很多话都过于轻率了你认为
那个男人有足够时间来设计谋杀“从而将自己的杀
人行为掩盖起来”,这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疏忽了重
要的一条,那就是同归于尽的凶杀的原因是因为杀
人者彻底绝望。杀人者并非全都是歹徒都是杀人成
性的也有被逼上绝路的杀人者。峡谷咖啡馆的杀人
者何尝不想保护自己但是他彻底绝望了,他觉得活
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在他妻子被别人勾引
时他是非常痛苦的,他曾想利用一种和平的方法来
解决问题,他肯定时常一人在城市里到处乱走,他
的妻子不在家里,正与一个男人幽会,而他则在街
上孤零零走着心里想着和妻子初恋时的情景。他肯
定希望过去的美好生活重新开始只要他的妻子能够
回心转意或者那个勾引者良心发现。但是他努力的
结果却并不是这样,他的妻子已经不可能回心转意
而那个勾引者则拒绝停止勾引,妻子已经不可能再
回到家中与他团聚生活了,希望已经破灭,这样就
将他推到了绝望的处境里去了。他的愤怒就这样产
生,他不愿意离婚,因为离婚以后他也不可能幸福。
他今后的生活注定要悲惨所以他就决定与勾引者同
你有关那起凶杀的分析初看起来无懈可击,事
实上只是你一厢情意的猜测,我发现你对别人的分
析缺乏必要的客观,你似乎喜欢将你对自己的了解
套到别人身上去。比如当你知道我有女人时你就断
定这个女人是我的未婚妻。你关于未婚妻的说法只
是猜测而已,就像你对那起凶杀的猜测一样,而事
实则是我有女人,至于这个女人是否会成为我的妻
子连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女人没准是
别人的妻子呢?不要把自己的精力只花在一种可能
性上,这样只能使你离事实的真相越来越远。
事实上你对那起凶杀的分析并非无懈可击,我
可以十分轻松地做出另一种分析。即使我同意峡谷
咖啡馆的凶杀是情杀,也仍然可以推倒你的结论。首
先一点,那个杀人者的妻子真的与人私通的话,那
么你是否可以断定她只和一个男人私通呢?与许多
男人私通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在城市的大街上到处
都有。这种女人的丈夫最多只能猜测到这一点,而
无法得到与妻子私通的全部名单。如果这样的丈夫
一旦如你所说“愤怒”起来的话,那么他第一个选
择要杀的只有他的妻子,而不会是别人,退一步说,
即使他的妻子只和一个男人私通,究竟是谁杀害谁
是无法说清的,所以他要杀或者应该杀的还是他的
妻子。我这样说并不是鼓励那些丈夫都去杀害他们
有私通嫌疑的妻子,我不希望把那些可爱的女人搞
你每封信都写得那么漂亮那么深刻我渐渐能够
了解到一点你的为人了,我确感到你确实是与我不
一样的人太不一样了你是那种生活得非常好的人你
什么也不在乎。你虽然做出了让步同意峡谷咖啡馆的凶杀是情
杀这使我很高兴你最后的结论还是否定了是情杀,
你的结论是杀人者的妻子与人私通,我不喜欢私通
这个词。杀人者的妻子被人勾引杀人者应该杀他妻
子,可是峡谷咖啡馆的凶杀却是一个男人死去不是
女人死去。所以你也就否定了我的推断我觉得自己
应该和你辩论下去。你是否考虑到凶手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如果他
不爱自己的妻子他就不会愤怒地去杀人他完全可以
离婚。可是他太爱自己的妻子,这种爱使他最终绝
望所以他选择的方式是同归于尽因为那种爱使他无
法杀害自己的妻子他怎么也下不了手。但他的愤怒
又无法让他平静因此他杀死了勾引者这是事所当然
的,我上封信已经说过促使他杀人的就是因为绝望
和愤怒而使这种绝望和愤怒的就是他对自己妻子的
那个头发微黄的男孩站在一根水泥电线杆下面,朝马路两端张望。她在远处看到了这个情景。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他将在胡同口迎接她。此刻他站在那里显得迫不及待。现在他看到她了。她走到了他的眼前,他的脸颊十分红润,在阳光里急躁不安地向她微笑。近旁有一个身穿牛仔的年轻人正无聊地盯着她,年轻人坐在一家私人旅店的门口,和一张医治痔疮的广告挨得很近。
他转过身去走进胡同,她在那里停留了一会,看了看一个门牌,然后也走入了胡同。她看着他往前走去时双腿微微有些颤抖,她内心的微笑便由此而生。
他的身影钻入了一幢五层的楼房,她来到楼房口时再度停留了一下,她的身体转了过去,目光迅速伸展,胡同口有人影和车影闪闪发亮。接着她也钻入楼房。
在四层的右侧有一扇房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她一进入屋内便被一双手紧紧抱住。手在她全身各个部位来回捏动。她想起那个眼睛通红的推拿科医生,和那家门前有雕塑的医院。她感到房间里十分明亮。因此她的眼睛去寻找窗户。
她一把推开他:“怎么没有窗帘?”他的房间里没有窗帘,他扭过头看看光亮汹涌而入的窗户,接着转过头来说:“没人会看到。”他继续去抱她。她将身体闪开。她说:
“不行。”他没有理会,依然扑上去抱住了她。她身体往下使劲一沉,挣脱了他的双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她十分严肃地告诉他。
他急躁不安地说:“那怎么办?
她在一把椅子里坐下来,说:“我们聊天吧。”
他继续说:“那怎么办?”他对聊天显然没兴趣。他看看窗户,又看看她,“没人会看到我们的。”
她摇摇头,依然说:“不行。”
“可是”他看着窗户:“如果把它遮住呢?”他问她。
她微微一笑,还是说:“我们聊天吧。”
他摇摇头:“不,我要把它遮住。”他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他发现床单可以利用,于是他立刻将枕头和被子扔到了沙发里,将床单掀出。她看着他拖着床单走向窗口,那样子滑稽可笑。他又拖着床单离开窗口。将一把椅子搬了过去。他从椅子爬到窗台上,打开上面的窗户,将床单放上去,紧接着又关上窗户,夹住了床单。现在房间变得暗淡了,他从窗台上跳下来。“现在行了吧?”他说着要去搂抱她。她伸出双手抵挡。她说:“去洗手。”
他的激情再次受到挫折,但他迅速走入厨房。只是瞬间功夫。他重又出现在她眼前。这一次她让他抱住了。但她看着花里胡哨的被褥仍然有些犹豫不决。她说:
“我不习惯在被褥上。”
“去你的。”他说,他把她从椅子里抱了出来。
江飘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他的前面是一块草地和几棵树木,阳光将他和草地树木连成一片。
“这天要下雪了。”他说。
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年轻女人,秋天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到了江飘的脸上。飞雪来临的时刻尚未成熟。江飘的虚张声势使她愉快地笑起来。“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
江飘转过脸去说:“你的头发使我感到脸上长满青草。”
她微微一笑,将身体稍稍挪开了一些地方。
“别这样。”他说。“没有青草太荒凉了。”他的身体挪了过去。“有些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她说,“我怎么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起?”她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事实上我早就认识你了。”江飘说。
“我怎么不知道?”她依然故作惊奇。
“而且我都觉得和你生活了很多年。”
“你真会开玩笑。”她说。
“我对你了如指掌。”她不再说什么,看着远处一条小道上的行人然后叹息了一声:“我怎么会和你坐在一起呢?“你没有和我坐在一起,是我和你坐在一起。”
“这种时候别开玩笑。”
“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一般不太和你们男人说话。”她转过脸去看着他。
“看得出来。”他说,“你是那种文静内向的女子。”他心想,你们女人都喜欢争辩。
她显得很安静。她说:“这阳光真好。”
他看着她的手,手沉浸在阳光的明亮之中。
“阳光在你手上爬动。”他伸过手去,将食指从她手心里移动过去。“是这样爬动的。”
她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手指移出了她的手掌,掉落在她的大腿上。他将手掌铺在她腿上,摸过去。“在这里,阳光是一大片地爬过去。”她依然没有反应,他缩回了手,将手放到她背脊上,继续抚摸。“阳光在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