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朋友。”陈河说:“总是有不少女人去找他。”
女子将手臂支在餐桌上,手掌托住下巴似听非听地望着他。“是不是有很多男人去找过你?”
“是这样。”女子变换了一个动作。将身体靠到椅背上去。
“你不讨厌他们吗?”“有些讨厌,有些并不讨厌。”女子回答。
陈河沉吟了片刻,说:“像我这样的人大概不讨厌吧。”
女子笑而不答。陈河继续说:“我那位朋友有很多女人,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女子点点头:“我也不理解。”
“男人和女人之间为何非要那样。”
“是的。”女子说。“我和你一样。”
“我希望有一种严肃的关系。”
“你想得和我一样。”女子表示赞同。
陈河不再往下说,他发现说的话与自己此刻的目标南辕北辙。女子则继续说:“我讨厌男女之间的关系过于随便。”
陈河感到话题有些不妙,他试图纠正过来。他说:“不过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要太紧张。”
女子点头同意。“我不反对男女之间的紧密交往,甚至发生一些什么。”陈河说完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重又放下。她没有任何表示。
后来,他们站了起来,离开露天餐厅,沿着一条树木茂盛的小道走去,他们走到一块草地旁站住了脚。陈河说:“进去坐一会吧。”他们走向了草地。
他们在草地上坐下来,他们的身旁是树木,稀疏地环绕着他们。月光照射过来,十分宁静。有行人偶尔走过,脚步声清晰可辨。“这夜色太好了。”陈河说。
女子无声地笑了笑,将双腿在草地上放平。
“草也不错。”陈河摸着草继续说。
他看到风将女子的头发吹拂起来,他伸手捏住她的一撮头发,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女子微笑一笑:“可以。”
他便将身体移过去一点,另一只手也去抚弄头发。他将头发放到自己的脸上,闻到一丝淡淡的香味。他抬起头看看她,她正沉思着望着别处。
“你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我在感觉。”她说。“说得太好了。”他说着继续将她的头发贴到脸上。他说:“真是太好了,这夜色太好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她说:“我还以为你在说头发太好了。”
他急忙说:“你的头发也非常好。”
“与夜色相比呢?”她问。
“比夜色还好。”他立刻回答。
现在他的手开始去抚摸她的全部头发了,偶尔还碰一下她的脸。他的手开始往下延伸去抚摸她的脖颈。
她又笑了起来,说:“现在下去了。”
他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脖颈处,不停地抚摸。
她继续笑着,她说:“待会儿要来到脸上了。”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脸上,从眼睛到了鼻子,又从鼻子到了嘴唇。他说:“真是太好了,这夜色实在是好。”
她再次突然笑了起来,她说:“我又错了,我以为你在夸奖我的脸。”他急忙说:“你的脸色非常好。”
“算了吧。”她一把推开他。他的手掌继续伸过去,被她的手挡开,她问:“你刚才在餐厅里说了些什么?”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你说的话和你的行为不一样。”
他想辩解,却又无话可说。
他站了起来,看着她离开草地,站到路旁去拦截出租汽车。她的手在挥动。
收到你的信已经有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回信的原
因是我一直在思考那起凶杀我开始重新思考了。你
认为杀人者的妻子同时与几个男人私通现在我也用
私通这个词了我觉得不是不可能。其实你在前几封
信中已经提到这个问题了当初我心里也不是完全排
斥我只是觉得与一个人私通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现
在我已经同意你的分析同意杀人者的妻子同时与几
个男人私通。你的分析非常可信杀人者的妻子与几
个男人私通的话他确实很难确定那些私通者。这么
看来杀人者长期盯住的不会是私通者而是他妻子由
于他妻子和几个男人私通所以他有时会被搞糊涂因
为他妻子一会儿去西区一会儿又去东区他妻子随时
改变路线今天在这里过几天却在另一个地方。他长
期以来迷惑不解很难确定私通者究竟是谁起初他还
以为妻子是在迷惑他后来他才明白她同时与几个男
人私通。你分析中说杀人者一旦发现这种事情以后
应该杀死自己的妻子或者自己也去私通。但是峡谷
咖啡馆的凶杀却是杀死一个男人这个事实很值得思
考也就是说你的分析需要重新开始。根据我的想法
是杀人者一旦发现妻子同时与几个男子私通以后他
曾经想杀死自己的妻子但他实在下不了手随便怎么
说他们之间也有过一段幸福生活那一段生活始终阻
止了他向她下手。你提供的另一种办法即他也去私
通他也不是没有去试过可是人与人不一样他那方面
实在不行。最后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去杀死私通
者可私通者有好几个他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死然而问
题是那些私通者他一个也确定不下来他怎么杀人
呢?而且又会在峡谷咖啡馆找到一个私通者从而把
你的信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也就是那起
凶杀最后的问题。凶手怎么会在咖啡馆找到私通者,
并且把他杀死。事实上要想解答这个问题也不是十
分艰难,我们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去设想,肯定能够
找到答案。我觉得被杀者很可能常去峡谷咖啡馆,至于杀
人者是否常去那就不重要了。我们可以设计杀人者
偶尔去了一次咖啡馆,在被杀者对面坐了下来。被
杀者是属于那种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他爱在任何
人面前谈论他的艳事。这种男人我常遇上,这种男
人往往只搞过一两个女人,但他会吹嘘自己搞过几
十个了。他不管听者是否认识都会滔滔不绝地告诉
对方,他的话中有真有假,他在谈起自己艳事时,会
把某一两个女人的特性吐露出来。比如身体某部位
有什么标记。当杀人者在被杀者对面坐下来以后,就
开始倾听他的吹嘘了。当他说到某个女人时,说到
这个女人的一些习性时,杀人者便开始警惕起来,显
然那些习性与他妻子十分相像。最后被杀者不小心
吐露了那个女人身体某部位某个标记时,杀人者便
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同时他也知道私通者
是谁。被杀者显然无法知道即将大祸临头,他越吹
越忘乎所以,把他和她床上的事也抖落出来。然后
他挨了一刀。我这样分析可能太巧合了,你也许会这样认为。
但事实上巧合的事到处都有。巧合的事一旦成为事
你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我同意你对巧合的解释实
在是巧合到处都有那是很正常的事。我不知道你为
什么在整个分析里把刀给忘掉了那把刀非常重要不
能没有。既然杀人者是偶然遇上被杀者然后确定他
和自己的妻子私通是偶然遇上并不是早就盯住杀人
者不太可能随身带着一把刀。也可以这样解释那时
候杀人者裤袋里刚好放了一把刀但这样实在是太巧
合了。你的分析我完全同意就是这把刀怎么会突然
出来了这一点我还一时想不通。你在分析杀人者偶
尔走进咖啡馆时让人感到他并没有带着刀可后来说
来信收到,你的问题来得很及时,要解决刀的
问题事实上也很简单,只需做一些补充就行了。
杀人者显然早就知道妻子与许多男人私通,正
如你分析的那样,他曾经想杀死妻子,但他怎么也
下不了手;他也试图去和别的女人私通,可他在那
方面实在不行。而妻子与人私通的事实又使他不堪
忍受。按你的话说是:他终于绝望和愤怒了。所以
他就准备了一把刀,一旦遇上私通者就把他杀死。结
你对刀的补充让我信服也就是说他早就准备了
一把刀随时都会杀人所以他走进咖啡馆时身上带着
刀。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他虽然走进咖啡
馆时身上带着刀但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要杀人他杀
人是突然发生的所以他杀人之后不会非常冷静地去
叫警察。同归于尽的杀人一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的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被杀者与自己妻子私通早就知
道被杀者常去峡谷咖啡馆我记得你也曾向我提出过
这样的问题。另一方面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同时
与几个男人私通他不可能只和一个男人同归于尽他
应该试图把所有的私通者都杀死然后和最后一个私
通者同归于尽。如果峡谷咖啡馆的被杀者是最后一
个私通者的话那么他应该早就有准备而不会是偶然
遇上。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所有的私通
者他能确定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很可能他一个也确
定不了他只能怀疑那么几个人但很难确定在这种情
况下他想杀人的话会杀错人。你前信中的分析里令
人信服的地方就是让他确定了一个私通者通过习性
你提的问题很有意思,正如你信上所说,他不
可能知道所有与自己妻子私通的人,这很对。但由
于愤怒他想杀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杀死一个
私通者也能平息愤怒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同归于尽,
只要能够找到一个私通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
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平息愤怒,而不是把所有
的私通者都杀死,你杀得完吗?首先他能知道所有
的私通者吗?退一步说,由于他长久的寻找,仍然
没法确定私通者,一个也没法确定,他就会变得十
分急躁当他在咖啡馆里遇到被杀者时,即便被杀者
并未与他妻子私通,他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被杀者
吹嘘自己如何去勾引别人的妻子时,被杀者的得意
洋洋使他的愤怒针对他而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杀
人者也会用同归于尽的方法杀死那人,虽然那人并
未勾引他的妻子。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
解决自己已经无法忍受的愤怒,这是最为关键的。杀
人在这个时候其实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在那个时候
我反复读你的信你的信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你
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太了不起了。我现在非常想
见你我们通了那么多的信却一直没有见面我太想见
你了。你能否在12月2日下午去峡谷咖啡馆在以前
我也十分乐意与你见面,你一定是一个很有趣
的人,但12月2日下午我没空,我有一个约会。我
窗外的气候苍白无力,有树叶飘飘而落。
“这天要下雪了。”一个身穿灯芯绒茄克的男子坐在斜对面。他说。他的对座精神不振,眼神恍惚地看着一位女侍的腰,那腰在摆动。
“该下雪了。”老板坐在柜台内侧,与香烟、咖啡、酒坐在一起,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他的眼神无聊地瞟了出去。两位女侍站在他的右侧,目光同时来到这里,挑逗什么呢?这里什么也没有。一位女侍将目光移开,献给斜对面的邻座,她似乎得到了回报,她微微一笑,然后转回身去换了一盒磁带,《你为何不追求我》在“峡谷”里卖弄风骚。
“你好像不太习惯这里的气氛?”
“还好,这是什么曲子?”
邻座的两人在交谈。另一位女侍此刻向这里露出了媚笑,她总是这样也总是一无所获。别再去看她了,去看窗外吧,又有一片树叶飘落下来,有一个人走过去。“你的信写得真好。”“很荣幸。”“你的信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你是不是病了,脸色很糟。”
老板侧过身去,他伸手按了一下录音机的按钮,女人的声音立刻终止。他换了一盒磁带。《吉米,来吧》。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峡谷”里出现了一声惨叫,女侍惊慌地捂住了嘴。穿灯芯绒茄克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
那个精神不振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走向老板。
“这儿有电话吗?”老板呆若木鸡。男人走出“峡谷”,他在门外站着,过了一会他喊道:
“警察,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