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民国大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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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民国大文人-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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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忆鲁迅》一文中,林语堂说:“鲁迅这个人,我始终没有跟他闹翻。”

赵世洵回忆,在新加坡时,他曾问林语堂与鲁迅的那段不快经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绝口不谈鲁迅的坏话,而且言语中多有推崇。林含着烟斗,吐出一口烟雾,左手略微摆动一下,若有所思地说:“过去的事别提了。不过,世洵,我可以告诉你,《中国小说史》到今天为止,还是他写的那一本最为完备。”后林语堂的女婿将《中国小说史》翻译成英文,林语堂为之作序。

除夫人廖翠凤外,与林语堂交往时间最长、关系最为密切的女性,莫过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美国女作家赛珍珠。

赛珍珠是在中国布道的美国牧师的女儿,出生于中国,后回到美国学习,毕业后仍回到中国,在南京大学担任英语老师。赛珍珠致力于向西方介绍中国,想写一本介绍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因自知对中国的了解还不透彻,想找一个合适的中国人来写。与林语堂结识后,赛珍珠便认定林语堂为撰写此书的最佳人选。

1934年,林语堂用英文写就《吾国与吾民》。赛珍珠读完书稿,拍案叫绝,惊呼是“伟大著作”。此时赛珍珠已与美国出版商约翰·黛公司的老板R。沃尔结婚,《吾国与吾民》由约翰·黛公司出版。

林语堂到美国后,就住在赛珍珠夫妇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乡间别墅。两个家庭中西合璧,像是一个大家庭,经常在一起聚餐。林夫人廖翠凤与赛珍珠经常用汉语聊天,廖翠凤给她讲中国故事,为她朗诵《水浒传》,赛珍珠一边听,一边用笔译成英文。两家的孩子也在一起玩耍,关系十分亲密。

林语堂的次女太乙上学时,美国同学常问她:“你为什么不裹小脚?”“你身后怎么不拖一条辫子?”“你吸鸦片吗?”“你吃鸽子白窠(指燕窝)吗?”“你不戴碗形的帽子(指瓜皮帽)吗?”等。太乙回家说给父母听,林语堂感到西方人对中国历史文化偏见颇深,于是决定写一本书,以东方文明的悠闲哲学来批评美国高度工业机械化下所造成的人的异化,为西方文化人生价值取向的弊端寻找疗救的药方。在赛珍珠夫妇的建议下,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的基础上,将该书第九章“生活的艺术”进行扩展,用半年的时间,写成了《生活的艺术》一书。

1938年,赛珍珠反映中国生活的长篇小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激励起林语堂创作长篇小说的兴趣。一年后,林完成了70万字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仍由赛珍珠夫妇的约翰·黛公司出版。《京华烟云》一出版就被译成多种文字,仅抗战期间在美国就热销25万部。

林语堂在美国住了30年,用英文写了近30部作品,由约翰·黛公司出版的还有小说《风声鹤唳》、《朱门》、《啼笑皆非》(1943年版)、传记文学《苏东坡传》(1947年版)、《美国的智慧》(1950年版)等。

林语堂为研制打字机投入了十多万美元,因为打字机没有投入生产,成本无法收回,连家庭的日常生活也无法维持。不得已,林只好硬着头皮向赛珍珠告贷。但赛珍珠断然拒绝。

赛珍珠夫妇为林语堂出版作品,海外版和翻译版都拿百分之五十的版税,而且版权还归约翰·黛公司所有,而一般情况下,出版公司的海外版和翻译版只拿百分之十的版税。1953年,林语堂才得知此事,他非常恼火,立即聘请律师向赛珍珠清算版税,并要求收回作品的版权。赛珍珠打电话给林太乙说:“你父亲是不是疯了!”后经朋友调解,约翰·黛公司才将林著作的版权归还。

1954年10月,林语堂应邀去新加坡出任南洋大学校长,曾打电报告知赛珍珠行期,赛珍珠不仅没有前来送行,连电报也没回。林语堂说:“我看穿了一个美国人!”

1955年,林语堂的《远景》一书交由另一家出版社出版,从此,林语堂与赛珍珠的关系完全破裂。

【攻伐】

1928年,林语堂在鲁迅、郁达夫合编的《奔流》月刊,发表独幕悲喜剧《子见南子》,质疑南子的礼与孔子的礼不相同,“触怒孔子六十户族人”,引起轩然大波;山东曲阜第二师范学校在孔庙附近排演《子见南子》,立即遭到孔子后代孔传堉等人的抗议,六十户孔室族人联名向教育部控告学校校长宋还吾“侮辱宗祖孔子”,虽经查“尚无侮辱孔子情事”,校长仍未能免除池鱼之殃,遭调任处分。

林语堂编《论语》、《人世间》,以幽默的笔调,直指社会现实,表达了对国民党政府的诸多不满和讥讽。1934年7月,国民党上海党部组织的微风社专门讨论如何声讨鲁迅和林语堂,函请出版界、报界“在鲁迅林语堂作风未改变前”拒绝出版、刊登二人作品,并“呈请党政机关严厉制裁鲁迅林语堂两文妖”,警告二人“迅即改变文风,否则誓与周旋”。

1935年,林语堂主编的《人间世》刊登了周作人的两首《五十自寿诗》,蔡元培、胡適等人纷纷唱和,引起了左翼作家的攻击。野容发表文章说看到《人间世》上刊登的周作人的照片以为是讣告,《人间世》和《论语》一样,是“俏皮埋煞了正经,肉麻当作有趣”。胡风讥讽林语堂:“他站在中央,在他的周围站着成群的知书识礼的读者,有的面孔苍白,有的肚满肠肥,有的‘满身书香’,各各从林氏那里分得了‘轻松’,发泄了由现实生活的来的或浓或淡的不快活苦闷,安慰了不满于现实生活而又要安于现实生活的‘良心’。”

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在西方引起轰动的消息传到国内后,许多人认为林一定发了大财,一些不了解书内容的人认为此书如此受西方追捧,一定是卖国书籍,所以将“My Country and My People”译成“卖Country和卖People”。

孟孔武写《幽默诗人》时杜撰了林语堂死后与孔子对话。孔子说:“我为《论语》主编,你也不过曾为《论语》主编;我周游列国,你也周游列国;何以我一贫如洗,而足下能豪富至此?其术可闻欤。”林莞尔而笑:“此无他,我不过出卖了一些《吾国与吾民》。”

抗战期间,林语堂发现西方文化中存在科学主义和物质主义等症结,他希望用中国的人文主义传统,来为建立世界和平提供根本依据。林希望沟通中西文化的想法引起了左派文人的讥讽,延安《解放日报》等报刊纷纷发文批判,林语堂认为左派文人相轻、完全不讲理。

郭沫若说林语堂“东方既未通,西方也不懂,只靠懂得一点洋泾浜的外国文,便拾一些皮毛来,在那里东骗骗西骗骗”。又说林“叫青年读古书,而他自己连《易经》也读不懂。非但中文不好,连他的英文也不见得好”。林反驳说:“英语好不好,得让英国人或美国人,总之是懂英语的人去批评。你郭沫若没有资格批评我的英语。至于《易经》,郭沫若也是读的,我林语堂也是读的。我林语堂读了不敢说懂,郭沫若读了却偏说懂,我与他的区别就是这一点。”

林语堂不止一次在媒体上发表对佛教的评论,常引发卫道人士不满。他在一篇文章《论色即是空》中,把吃迷幻药和佛家“色即是空”的顿悟境界关连在一起。又有一次,林语堂公开表示,在《红楼梦》中他唯独不爱怀春的妙玉,说妙玉是“色情狂的小尼姑”。此言一出,引发争议。

1968年10月,林语堂在“中央日报”发表《尼姑思凡英译》,将戏曲“尼姑思凡”译成英文。此次,林语堂再次触怒台湾的佛教界与卫道人士,佛教团体不断致函林表示抗议,质疑“尼姑思凡”含有黄色毒素,以中英对照宣扬广播,是在诋毁佛教,有害社会人心,要求林语堂为妄言道歉。

风波不了了之后,林语堂还是不改利笔,说“在台湾写文章真不容易”,又说,“无意伤及思凡的尼姑,看见一群和尚起来替尼姑抱不平,不亦快哉”。

【爱国】

西安事变发生后,林语堂撰文向美国人说明“张”和“蒋”两个读音的差别,讲述张学良和蒋介石二人政治主张的差别,他说,张软禁蒋的目的是为了逼蒋抗日,按中国人的智慧,西安事变的结果是喜剧,而不是悲剧,张最后不仅会放了蒋,而且会陪着蒋去南京。最后事件的结果果然如林所说。

1937年8月,林语堂在《时代周刊》发表《日本征服不了中国》一文,分析了1931年以来日本逐步侵略中国的过程,预言“最后的胜利一定是中国的”。

1940年5月,林语堂偕夫人与女儿由美返国,在重庆北碚购置了一幢四室一厅的五间居室作为住家。他重新出国时,毅然将该住房捐献给正处在困难中的“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老舍的儿子舒乙回忆,抗战期间,老舍一家就借住在林的这所房子内,而今这里已经挂上了“老舍旧居”的牌子。

为了响应爱国行动,林语堂将著作所得23000美元存款,改以银元法币存在中国银行,但抗战后遭遇通货膨胀、币值狂贬,这笔钱形同废纸。

抗战期间,林语堂利用自己在美国的影响力,积极宣传抗日,许多美国民众发起抵制日货行动,史密斯大学的女学生发起不穿日本丝袜运动,罗切斯特书院的数百名女生在礼堂前排队将自己的丝袜扔进垃圾桶,男生们则宣称,不与穿丝袜的女生跳舞。

林语堂经常撰文宣传抗日,指出日本的困境,并指责美国两面手法,不愿援助中国,反而卖废铁、汽油等物资给日本,间接协助危害中国。几十年后,林语堂忆及抗战时的情形,仍动情地说:“我看见中国的驴由中国西北甘肃的油田,驮着宝贵的石油到西南的昆明,我真要为中国哭起来。”

林语堂曾问国民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在过去几年中,史迪威给了中国什么,何说只有够装备一个师的枪弹而已。林十分愤怒,他说史迪威粗暴而傲慢,就像个独裁暴君,“他来不是帮助中国,他是破坏中美的团结”。

林语堂甚至开始为当年他嘲讽过的国民政府宣传,他在美国的电台上说:“现在重庆的那批人,正是以前在南京的那批人,他们正在撸胳膊,挽袖子,为现代的中国而奋斗。”第二天,赛珍珠的丈夫就警告他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林语堂还积极争取美国中立者的支持,他对许多美国人事不关己的态度十分愤怒,1943年,他发表《啼笑皆非》一文,对英美官方对华的所作所为进行清算,嘲笑他们所谓“中立”态度的愚蠢,他说:“在我国与日本作殊死战时,谁打中国的耳光就同有人伸手打我一样。”

对美国的批评和对国民党政府的支持,也导致了美国人对林语堂的反感。1944年,他的亲国民政府的政论集《枕戈待旦》销路不佳。甚至有人传闻他拿了何应钦两万美元,才如此卖力为国民党宣传。赛珍珠当面问林是否有此事,林回答自己没有拿过中国政府一文钱,仅仅是办了一个“官员签证”,这样就免于用“旅游签证”须每六个月离开美国一次再回去的麻烦。

林语堂对美国政界兴起“两个中国”的说法相当不以为然,多次激烈批判,称美国观念错误,不了解中国人。陈纪滢回忆,林曾对他说,美国人想搞两个中国,不但“不了解蒋介石”,“也不了解毛泽东”。多年后,陈还记得林说话时的神情:“他说这段话时,是站着说的,浑身用力,双拳并举,两眼要迸出火星似的。”

【立场】

北洋政府将在“三一八惨案”中遇难的学生定性为“暴徒”,时为北师大教务长的林语堂在第一时间发表文章悼念“最熟识也最佩服嘉许”的学生刘和珍、杨德群,说她们是“死于与亡国官僚瘟国大夫奋斗之下为全国女革命之先烈”,赞扬她们“死的光荣”,“死的可爱”。

林语堂曾说:“我在文学上的成功和发展我的风格,完全拜国民党之赐”,“如果民权不被取缔,恐怕我永不能成为一个文学家。”因此在创作初期,林语堂的文风中间偏左,与国民党、军阀势力敌对的倾向鲜明。

1939年,林语堂应邀参加在纽约举办的第17届国际笔会,他是三个发表演讲的作家之一(另外二人为德国作家托马斯·曼和法国作家莫洛亚)。他说:“著作界应该永久是个反对党。站在永久反对党的立场上,他们愈使执政者看来觉得不顺眼,则他们对国家与世界的贡献也便愈大。”

在《吾国与吾民》第十三版中,林语堂加入《中日战争之我见》,称誉张学良借由西安事变迫蒋介石联共抗日,立下伟大功绩;他认为中共不但是最早坚持抗日的中国政党,毛泽东与朱德能放下党派仇恨,不计前嫌地在西安事变后释放蒋介石,是争取全民抗日的积极表现。

因为不遗余力宣传抗日,宣传国民党政府,林语堂受到国民党高层的重视。1940年在日军猛烈轰炸时,林访问重庆,不仅拜访蒋介石夫妇,也接受蒋介石侍从室顾问的职务,以国府官员身份常驻美国。他虽未支薪,但从此与国民党政权的关系日益密切,1943年归国访问,他随宋子文搭机返国,备受外界质疑。

林语堂访问重庆不久便宣布将返美,当时有不少人批评他国难当头还要离开,是图安逸,或批评他舍不得在美国的家产。连其长女如斯也认为应当留在国内,与同胞们一起抗战到底。唯郁达夫力排众议,说林在美国积极为中国宣传功不可没,才平息这场纷争。而返美后的林语堂立即接受了《纽约时报》的采访,《纽约时报》以“林语堂认为日本处于绝境”为标题,进行了报道。

抗战末期,林语堂与蒋介石关系趋于密切,但越来越多的美国人不能接受蒋介石的专政,使林饱受质疑,无论在中国与美国皆树敌,评价也日渐下滑,甚至传言他遭蒋介石收买。林语堂在字里行间、在演讲时,毫不掩饰他认为是美国背弃了国民党,是美国帮中共战胜了蒋介石。

国民政府来台初期,林语堂对到台湾访问似乎缺乏兴趣。1954年,国民党政府将林语堂列入联合国第九届大会中国代表团的八位顾问名单内,即使有任务在身,林也没有到台湾。直到1958年秋他才首度访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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