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的功底后,再习写隶书,后入楷、行、草诸体。
皈依佛门后,弘一法师专心修律宗禅理,几乎搁置了所有的艺术专长,唯独不能割舍书法。他出家前的字体秀丽、挺健而潇洒;出家后则渐变为超逸、淡冶,晚年之作,愈加谨严、明净、平易、安详。书法也成为他广结佛缘、接引众生的方法之一。
叶圣陶谈及弘一晚年书法时说:“弘一法师近几年的书法,有人说近于晋人。但是,模仿的哪一家实在说不出。我不懂书法,然而极喜欢他的字。若问他的字为什么使我喜欢,我只能直觉地回答,因为它蕴藉有味。就全幅看,好比一位温良谦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着越有味。”
马一浮在《华严集联三百跋》中说:“今观大师书,精严净妙,乃似宣律师文字。盖大师深究律学,于南山、灵芝撰述,皆有阐明。内熏之力自然流露,非具眼者,未足以知之也。”“大师书法,得力于《张猛龙碑》。晚岁离尘,刊落锋颖,乃一味恬静,在书家当为逸品。”
李叔同的书法“朴拙圆满,浑若天成”,被世人视为珍宝,鲁迅、郭沫若、徐悲鸿都藏有李的墨宝。刘质平更是将老师的墨宝视作生命。抗战时,刘质平曾解开衣服伏在箱子上,用身体为箱内老师墨宝遮蔽风雨,为此病得奄奄一息。
【逸事】
姜丹书《弘一律师小传》记载,李叔同曾言其出生时,曾有喜鹊衔松枝入室的瑞兆。弘一法师圆寂后,有刊物报道,那被喜鹊衔来的松枝一直由李保存着,直到圆寂之时,还悬挂于禅榻旁之壁上。但李家后人却否认了喜鹊衔枝的说法,称禅房所挂为龙眼树枝,是法师用来挂帽子的。
少时,李叔同喜猫,姜丹书在《追忆大师》中写道:“上人少时,甚喜猫,故畜之颇多。在东京留学时,曾发一家电,问猫安否。”
李叔同曾为名妓李蘋香的传记作序,他认为,乐籍不但是近代文明发达的表现,而且是其动因之一:“乐籍之进步与文明之发达,关系綦切,故考其文明之程度,观于乐籍可知也。”“游其间者,精神豁爽,体务活泼,开思想之灵窍,辟脑丝之智府。”
30岁时,李叔同曾治一印,称自己为“翁”,他圆寂后,姚鹓雏作诗挽之,中有“海角惊初见,堂堂三十翁”之句。
弘一法师常抄写《地藏经》和地藏忏仪,以此功德,回向亡母。晚间就寝之时,他也常持地藏菩萨的名号入睡。1926年,他到杭州附近的某寺挂单,某日就寝时照例持地藏菩萨名号入睡。此夜有强盗持刀杖入寺抢劫,寺僧无一幸免,唯法师所居之室未经搜检,强盗用力撬门,终不能开,欲从窗入,屡击玻璃,竟不能破,历一小时许,精疲力竭。时天色将晓,强盗只能悻悻而去。而弘一法师竟不知夜间之事,次日寺中僧人称奇相告,才得知晓。他认为正是得于地藏菩萨的护佑之力。这更坚定了他对地藏菩萨的信仰,弘一曾言:“自惟剃度以来,至心皈依地藏菩萨……受恩最厚。”在驻锡庆福寺的近10年时间里,弘一法师对地藏菩萨的承事供养,从未间断过。
李鸿梁则记载,弘一法师曾谈及:他某次住乡间某寺时,强盗来寺中抢劫,一人从他居住的房间窗户用电筒向内照射,当时他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桌上闹钟停止不走了。强盗并没有发现他,不久便离去了。等强盗离去后,闹钟又开始走动了。
弘一听说上海有一处讲经念佛的超尘精舍,便到处寻找,结果他发现,精舍竟然就在他当年居上海时所住的城南草堂内。弘一法师感慨:“真是奇缘!那时我真有无穷的感触啊。”
丰子恺曾请弘一法师给自己的居所起名,弘一让他在小纸片上写下自己喜欢又能互相搭配的字,然后将纸片搓成团,放在佛像的供桌上抓阄,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丰子恺连着两次抓到“缘”字,于是为居命名“缘缘堂”。法师当即为他写了横额,以后丰无论迁居何处,此横额都挂在他的居室内。
弘一法师自号晚晴老人,著有《晚晴集》,书斋亦命名为“晚晴山房”,皆因爱李商隐诗,取自“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之句。
黄永玉回忆,未满17岁的黄永玉在福建一座山庙前盛开的玉兰树上摘花,有个老和尚在树下问他:
“嗳!你摘花干什么呀?”
“老子高兴,要摘就摘!”
“你瞧,它在树上长得好好的……”
“老子摘下来也是长得好好的!”
“你已经来了两次了。”
“是的,老子还要来第三次。”
“你下来,小心点,听你讲话不像是泉州人。”
黄永玉口咬花枝,跳下树来,老和尚邀请他到屋里坐坐,这个老和尚就是弘一法师。
屋内很简陋,弘一笑着问道:“平常你都干什么呢?”黄答道:“老子画画,唔!还会别的,会唱歌,会打拳,会写诗,还会演戏,唱京戏,嗳!还会打枪,打豺狗、野猪、野鸡……”于是二人聊了起来,谈美术知识、拉斐尔、达尔文、米开朗琪罗……知道弘一的身份后,黄永玉向法师求字。法师答应了,让他四天后来取。一周后,回到泉州的黄才得知,弘一法师圆寂了,给他留下一幅书法条幅:“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世人得离苦。”黄永玉在庙中号啕大哭。
【温厉】
李叔同在第一师范学校任教时,一日,一位学生被某老师怀疑偷窃,丰子恺出面抱打不平,情急之下给了该老师一拳。被打的老师坚持要开除丰子恺,李叔同说:“学生打老师固然不对,不过老师也有错,说明老师没有把学生教育好。”最后,在李的努力下,丰子恺只是被记过一次,免于被开除的厄运。
丰子恺回忆,一次上课时,李叔同正进行钢琴范奏,一位同学放了个屁,奇臭难闻,同学们大都掩鼻或发出讨厌的声音,李亦皱眉弹着琴,直到臭味散去。下课后,在同学们散去前,李郑重地说:“大家等一等,还有一句话。”接着,他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和气地说:“以后放屁,到门外去,不要放在室内。”接着又一鞠躬,表示同学们可以出去了。同学们都忍着笑,出门后,快速跑到远处,大笑一顿。
上音乐课时,有人不唱歌而看别的书,有人将痰吐在地板上,李叔同“不立刻责备,等到下课后,他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郑重地说:某某等一等出去。……等到别的同学都出去了,他又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向这某某同学和气地说: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或者:下次痰不要吐在地板上。说过之后他微微一鞠躬,表示你出去罢。出来的人大都脸上发红。又有一次下音乐课,最后出去的人无心把门一拉,碰得太重,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走了数十步之后,李先生走出门来,满面和气地叫他转来。……进了教室,李先生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向他和气地说:下次走出教室,轻轻地关门。就对他一鞠躬,送他出门,自己轻轻地把门关了”。
李叔同这种教育学生的方式让许多学生很是吃不消,丰子恺回忆,有一个最顽皮的同学说:“我情愿被夏木瓜(夏丏尊的绰号)骂一顿,李先生的开导真是吃不消,我真想哭出来。”
一天,李鸿梁在木炭画教室里,走到石膏模型前去看说明卡,不料挡住了后面正在改画的李叔同的视线,他有些不大高兴地说:“跑开!”李鸿梁少年气盛,听了颇为不满,便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故意敲了画板一下,以示不快。午饭后,工友闻玉对李鸿梁说:“李先生请你去。”李鸿梁知道李叔同找自己一定是为了上午的事,心里不免有点惴惴。但李叔同见到他后并没有改变常态,而是把他领到房间里,关上门,轻轻地对他说:“你上午有点不舒服吗?下次不舒服请假好了。”接着又随手把门拉开说:“你去吧,没有别的事。”李鸿梁惭愧得好几天不敢和李叔同当面讲话。
又一次,李鸿梁从图画教室里出来,随便高声问道:“李叔同到哪里去了?”谁知李叔同立即从教室隔壁的小房间里走出来,吓得李鸿梁从扶梯上连滚带跳地逃了下来。但李叔同的声音并没有变化,仍很自然地问道:“什么事?”而此时李鸿梁已汗透小衫了。
刘质平进入浙江两级师范学校学习后不久,创作了平生第一首曲子。他把作品拿去给李叔同看,李看后若有所思,他以为李要责怪自己,正惶恐之际,忽听李说道:“今晚8时35分到音乐教室来,有话要讲。”时值严冬,风狂雪大,刘质平到教室外时,走廊上已有了脚印,但教室门却紧闭,全无声息。于是刘质平就在廊前冒着风雪等候。十分钟后,教室电灯忽然通明,接着李叔同走了出来,他显得非常满意,对刘说,你已经准时赴约,且又尝到风雪的滋味,可以回去了。原来,这是李叔同在考验刘质平。此后,刘质平成为李叔同的得意弟子,在音乐事业上颇有成就。
1917年,刘质平赴日本学习音乐,因经济拮据,便向老师李叔同求援。当时李叔同的薪金为105元,这份薪水要负担上海家用40元,天津家用25元,他从自己的生活费中再挤出20元负担刘的生活费,直到刘完成学业。他在给刘质平的信中与刘约定:这是基于师生情谊的馈赠,并非是借贷,将来不必偿还;不得将赠款之事告知第三者,即便家人也不可提及;赠款期限以刘质平毕业为准。
弘一法师剃度后,李鸿梁到大慈寺去拜访,但被寺僧所阻,李便与寺僧吵了起来。法师闻讯出来,看到李后,忙向众僧道歉:“对不起,他是我的学生。”法师便嘱咐李鸿梁,以后来访,一定先约定日期时间,以免再受阻难。又一次,李到招贤寺去见法师,法师恐怕李又被阻拦,早早在山门前等候。所以李鸿梁再去见法师,必定遵守约定时间,免得法师久等。
1920年,弘一法师到衢州,衢州驻军团长三次求见法师,法师拒而不见。沙弥再劝,法师说:“他要见我无非求一字,这就赠他一张佛号,烦你转交吧!”
弘一法师在温州庆福寺闭关静修,温州道尹张宗祥前来拜望。弘一不见,他的师父寂山拿着张的名片代为求情,弘一垂泪道:“师父慈悲,师父慈悲,弟子出家,非谋衣食,纯为了生死大事,妻子亦均抛弃,况朋友乎?乞婉言告以抱病不见客可也。”张只好扫兴而归。
弘一法师居青岛湛山寺时,市长沈鸿烈与朱子桥同来请见,弘一只见了朱,当朱说起市长相见时,他急忙向朱小声和蔼地说:“你就说我睡觉了。”次日上午,市长请他赴宴请,他征引北宋惟正禅师的偈句婉言谢绝:“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仗又思惟。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
尤墨君回忆,弘一法师素日见的最多的是劳动者,次为知识分子,不见官僚。见来访者后,常以《普贤行愿品》中的四句偈语相赠:“十方所有诸众生,愿离忧患常安乐。获得甚深正法利,灭除烦恼尽无余。”
弘一法师曾应泉州居士叶青眼之请,为温陵养老院中的老人开示净土法门。准备开讲之时,一位地方要员来到院中,叶青眼频频起身,招待要员。法师极为不喜,当即表示取消这次开示。叶忙连声忏悔,弘一这才答应改在明天开讲。
弘一法师律己极严,从不轻易接受善男信女的礼拜供养,每到一处,必定先立三约:一、不为人师;二、不开欢迎会;三、不登报吹嘘。
弟子犯了戒,弘一法师甚少当面斥责,而是惩罚自己,不许自己吃饭,因为他认为自身的德性与感化力不够,未能使他人行正道,同时这样也是为犯错之人忏悔。弟子们知其习性,每逢他不吃饭,便知自己有错,赶紧设法改正。
一次,弘一法师到沪访故人黄中权,辗转探询,始得地址,既知黄已逝世,乃跪于栗主前,泪涔涔下,不发一言,半小时后,颓然而去。夏丏尊说:“这是生死交至上友情的表现。”
1930年,有一位20多岁的年轻和尚持弘一法师的介绍信,到李鸿梁处学习绘画。第二日,弘一的快信到达李处,他在信中说,某僧前来学画,希予以方便,但切勿告知他的通讯地址,信尾还附有一句:“此信阅后毁去。”李鸿梁颇觉奇怪,后来才知道此僧喜出入豪门,交结权贵,实无意于书画,故法师远之。
每到一地,弘一法师总是避开众人,偶然遇见有人走来,他总是回避走开,似乎有些怕人,其实他是为了免去别人向他行礼的麻烦。每每有人向他行礼,他总是原样回礼。平日出家前的学生前来拜访,向他磕一个头,他也向学生磕头回礼。
离开青岛湛山寺时,弘一法师去向住持俊虚法师辞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上书:“第一,不许预备盘缠;第二,不许备斋饯行;第三,不许派人去送;第四,不许规定或询问何时再来;第五,不许走后彼此再通信。”俊虚法师知其性情,只好答应。
【郑重】
李家门风素严,李叔同的父亲李筱楼在世之时,每次用餐,餐桌上必定要备一碟生姜,以从“不撤姜食”的古训。父亲去世多年之后,母亲依旧遵循此习惯。母亲对李叔同督课甚严。一次开饭之际,桌子摆放偏了些,母亲即训道:“子云:席不正不坐。”而父亲去世后,李家的当家人,李叔同的二哥李文熙对六七岁的弟弟也“教督甚严,不得少(稍)越礼貌”。
丰子恺说:“夏丏尊先生曾经指出李叔同先生做人的一个特点,他说:‘做一样,像一样。’李先生的确做一样像一样:少年时做公子,像个翩翩公子;中年时做名士,像个风流名士;做话剧,像个演员;学油画,像个美术家;学钢琴,像个音乐家;办报刊,像个编者;当教员,像个老师;做和尚,像个高僧。李先生何以能够做一样像一样呢?就是因为他做一切事都‘认真地,严肃地,献身地’做的原故。”
欧阳予倩回忆,李叔同演戏并不是为了好玩,他的态度十分认真:“他往往在画里找材料,很注重动作的姿势。他有好些头套和衣服,一个人在房里打扮起来照镜子,自己当模特儿供自己研究。得了结果,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