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导内容主要是关于米莉安,还附上了一张她在“伯恩”表演的照片,上半身赤裸,戴了一顶俄国军官的帽子。她的眼睛也打了马赛克。
莎兰德女友写下关于女同志施虐受虐的性爱
这名三十一岁的女子在斯德哥尔摩高级夜店颇具知名度。她不讳言自己会勾搭女性,也喜欢支配伴侣。
该记者甚至找到一名他称为莎拉的女子,据她亲口所述,这个女人也曾经试图勾搭她,令她的男友十分“困扰”。文章继续写道,该乐团主张一种暧昧且变相的女性精英主义,非常接近同志运动,而且因为曾在“同志光荣游行日”主持过一个“奴役工作坊”而声名大噪。文中其余部分则着重於六年前,米莉安为某女性主义杂志所写的一篇刻意挑衅的文章。包柏蓝斯基大致浏览了一下内文后,便将报纸丢进垃圾桶。他不断想着法斯特和茉迪,两人都是杰出的警员,但法斯特是个问题人物,老是会激怒人。他得找他好好谈谈,但却不认为他是泄密者。当包柏蓝斯基确认自己走的方向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伦达路上瞪着莎兰德那栋大楼的前门。他是下意识走到这里来的。他爬上通往上伦达路的阶梯,站立许久,思索着布隆维斯特叙述的关于莎兰德被袭的事件。这番说词也同样是个死胡同。没有报案记录、没有涉案人的姓名,甚至对攻击者也没有确切的描述。布隆维斯特声称当时有辆货车从现场驶离,但他没能看到车牌号码。假设真有此事。
又是一条死胡同。
包柏蓝斯基俯视着还停在伦达路上那辆酒红色的本田,这时候竟看见布隆维斯特走向大门。
※※※
米莉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全身缠着被单。她坐起来,环顾这个陌生的房间。
她以受不了媒体不断骚扰为由,请求友人提供避难处,但她明白自己之所以离开,也因为担心莎兰德可能找上门来。警局的讯问以及报上的报导对她产生莫大的影响,尽管下定决心,在莎兰德未能对这一切作出解释之前不会妄下判断,但她也不禁开始害怕好友可能真的有罪。
她低头瞄向维多莉亚·维多森,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同志,大家都叫她“双维”。只见她趴睡着,嘴里喃喃说着梦话。米莉安悄悄下床冲澡,然后出门去买面包卷当早餐。她走到维克史塔街的肉桂咖啡馆旁的商店,一直到站到收银台前才看见新闻看板,连忙飞奔回“双维”的住处。
※※※
布隆维斯特按了大门密码进入大楼,消失两分钟后又再次出现。没人在家。布隆维斯特往街道前后看了看,似乎有点犹豫不决。包柏蓝斯基紧紧地盯着他看。
让包柏蓝斯基拿不定主意的是,如果伦达路攻击事件是布隆维斯特撒谎,那么他就是在玩某种把戏,最糟的情况则可能是他也涉及命案。但万一他说的是实话,那么整出悲剧中便有个隐藏的元素。涉案者不只是台面上这些人,而命案的背景也可能复杂得多,不只是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女孩发狂杀人而已。
当布隆维斯特起步朝辛肯斯达姆走去,包柏蓝斯基在背后叫住他,他停下后看见巡官,便走上前去,两人在阶梯底端碰头。
“你好,布隆维斯特。在找莎兰德吗?”
“老实说,不是。我想找米莉安。”
“她不在家。有人向媒体泄漏她再次露面的消息。”
“她有什么可说的?”
包柏蓝斯基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小侦探布隆维斯特。
“陪我走一段吧。”包柏蓝斯基说道:“我需要喝杯咖啡。”他们默默地经过赫加里教堂后,包柏蓝斯基带他到小姐妹咖啡馆,地点就在跨越北河与南侧郊区利里叶岛相连的利里叶岛桥附近。包柏蓝斯基点了一杯加一茶匙冰牛奶的双份浓缩咖啡,布隆维斯特则点了拿铁。两人坐在吸烟区。
“我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令人受挫的案子了。”包柏蓝斯基说道:“我可以跟你讨论多少案情,而不至於明天早上就上《快递报》版面呢?”
“我不替《快递报》做事。”
“你知道我的意思。”
“包柏蓝斯基,我不相信莉丝有罪。”
“现在你自己在做调查吗?所以大家才叫你小侦探布隆维斯特?”
布隆维斯特笑了笑。“听说他们叫你泡泡警官。”
包柏蓝斯基不自然地露出浅笑。
“为什么你认为莎兰德是清白的?”
“我对她的监护人一无所知,但她绝对没有理由杀害达格和米亚,尤其是米亚。莉丝非常痛恨厌恶女人的男人,而米亚正在对一大群妓女的恩客施压。米亚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莉丝自己可能做的事。她是个非常有道德感的人。”
“对於她,我似乎拼凑不出前后一致的形象。是智障的精神病患,或是优秀的调查员?”
“莉丝就是与众不同。她有不正常的反社会性格,但智力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很可能还比你我更聪明。”
包柏蓝斯基叹了口气。现在布隆维斯特这番絮絮叨叨的话,就和米莉安说的一样。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逮到她。我不能详述,但她人在命案现场,而且也和凶器有关联。”
布隆维斯特点了点头。
“这应该意味着你在上面发现了她的指纹。但不能因此证明她开了枪。”
包柏蓝斯基点头同意。
“阿曼斯基也不相信。他为人谨慎,不可能实话实说,不过他也在找证据证明莎兰德的清白。”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是个警察,负责抓人、讯问。现在看来,情势对莎兰德小姐很不利。我们还曾经以更薄弱许多的间接证据将杀人犯送进监牢。”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假如她果真是清白的……你认为还有谁有动机杀死她的监护人和你的两位友人?”
布隆维斯特掏出一包烟递给包柏蓝斯基,后者摇摇头拒绝。他并不想对警察说谎,应该说那有关名叫札拉的男人的事,也应该告诉包柏蓝斯基关于国安局警司毕约克的事。
但包柏蓝斯基和他的同僚可以取得达格的资料,里头便有同一个“札拉”的文件夹,他们只需要去看内容就行了。谁知道他们竟像蒸气压路机似的一路往前冲,还向媒体提供有关莎兰德一些猥亵的细节。他有个想法,但不知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在还无法确定之前,他不想说出毕约克的名字。札拉千科。那是毕尔曼与达格和米亚之间的联系,问题是截至目前毕约克什么都还没说。
“让我再多挖一点,然后就能给你另一套论点。”
“希望不是警界的线索。”
“还不是。米莉安说了些什么?”
“跟你差不多。她们俩有亲密关系。”
“那不关我的事。”布隆维斯特应道。
“她们相识三年,她说对於莎兰德的背景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工作。难以置信,但我想她没有说谎。”
“莎兰德极度注重隐私。”布隆维斯特说道:“你有米莉安的电话吗?”
“有。”
“可以给我吗?”
“不行。”
“为什么?”
“麦可,这是警察的事。我们不需要私家侦探的荒谬见解。”
“我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见解。不过我认为答案就在达格的资料里面。”
“你多费点工夫,就能联络到米莉安了。”
“很可能,但最简单的方法还是询问某个已经知道号码的人。”
包柏蓝斯基又叹了口气。
布隆维斯特忽然对他感到非常厌烦。
“难道警察就比一般人、比你所谓的私家侦探更厉害吗?”
“没有,我不这么想。可是警察受过训练,而且破案是他们的工作。”
“普通人也受过训练。”布隆维斯特缓缓地说着:“有时候私家侦探还比真正的警探更能查明真相。”
“那是你的想法。”
“我很确定。就拿拉曼①的案子为例。拉曼并未谋杀老妇人,却被关进牢里八年,而一群警察就这样一屁股坐下视而不见。如果不是有个女教师锲而不舍地调查数年,他今天可能还在牢里。女教师完全没有你们所拥有的资源,但她不仅证明了拉曼的清白,还指出了可能的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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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指的是Joy Rahman,提供私人照护服务的他,於一九九四年被控谋杀一名七十二岁的老妇人,历经八年冤狱,於二○○二年无罪释放,并获得一千零二十万克朗的赔偿,是当时瑞典史上最高的损害赔偿金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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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曼的案子的确让我们颜面尽失。因为检察官不肯倾听事实。”
“包柏蓝斯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就在此时的莎兰德一案中,你们也同样丢了“面子”。我敢百分之百肯定她没有杀害达格和米亚,而且还要加以证明。我要替你们找出另一个凶手,到时候还要写一篇文章让你和你的同僚们读了都会很痛苦。”
※※※
返回卡塔莉娜班街的住处途中,包柏蓝斯基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和上帝谈谈这桩案子,但他没有上会堂,而是去了福尔孔路的天主教堂。
他坐到后面一张长椅上,一个多小时都没动。身为犹太人的他,本不该进入天主教堂,但此地十分宁静,每当他需要整理思绪时总会上这儿来。他发现天主教堂也是沉思的好地方,他知道上帝不会介意的。而且天主教和犹太教有个差别。他到犹太会堂是因为需要同伴与友情,而天主教徒上教堂则是想在上帝面前寻求平静。教堂里要求保持安静,因此总是会让访客独处。
他默默想着莎兰德和米莉安,也好奇爱莉卡和布隆维斯特对他隐瞒了些什么--他们一定知道莎兰德某些事却没有告诉他。当初莎兰德为布隆维斯特做了什么样的调查?也许是协助他揭发温纳斯壮,但他随即否决了这个可能性。莎兰德对那件事不可能有任何贡献,不管她私调的能力有多强。
包柏蓝斯基担心的是,他不喜欢布隆维斯特如此自信地说莎兰德是清白的。身为巡官的他被重重疑虑包围是一回事,因为怀疑就是他的工作,但布隆维斯特以私家侦探的身份发出最后通牒又是另一回事。他并不喜欢私家侦探,因为他们经常种下阴谋论的种子,这样或许能登上报纸头条,却也给警方制造了许多无用的额外工作。这几件案子已经发展成他职业生涯中最令人恼怒的命案调查工作,不知为何已经失了焦。这其中一定有合理的因果环环相扣。
若有个年轻人在玛利亚广场被刺死,就去追查有哪个小太保帮派或其他暴民,曾在一小时前到索德车站闹事。先会有朋友、熟人和目击者,然后很快就会有嫌犯。
若有个男人在凯尔岛某家酒吧遭三颗子弹击毙,结果发现他还是南斯拉夫黑手党的重量级人物,那么就得查出有哪些恶棍正汲汲营营於掌控香烟走私。
若有个二十多岁、身家清白、生活正常的女子,在自家被人勒死,就得追查她的男友是谁,或者前一晚她去过哪家酒吧,最后和她交谈的人又是谁。
包柏蓝斯基经手过太多类似的调查工作,在睡梦中都能得心应手。目前的调查工作,一开始是那么顺利,仅短短数小时,便已找到头号嫌犯。莎兰德简直就是不二人选--很明显是精神病患犯的案,据了解她一辈子都有暴力与失控伤人的向题。这案子很简单,只要抓到她让她认罪就行了,或者也可以根据情况将她送进精神病院。不料充满希望的开始竟然全变了调。莎兰德没有住在她登记的地址;她有像阿曼斯基和布隆维斯特之类的朋友;她和一名喜欢用手铐做爱的女同志有亲密关系,这也使得媒体在一个原本已经很讨厌的情况中又再度陷入狂热;她在银行有两百五十万克朗的存款,却不知雇主是谁;接着又有布隆维斯特这号人物带着非法交易和阴谋论等说法出现,而身为知名记者的他绝对有政治影响力,光是一篇文章就足以让他们的调查工作大乱。
最重要的是,尽管主要嫌犯只有巴掌般大,而且全身刺青十分抢眼,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命案发生至今已经将近两个星期,关于她可能藏身何处,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
自从布隆维斯特跨出门槛后,毕约克一整天都过得很凄惨。虽然背部仍持续隐隐作痛,他仍在借住的屋内来回踱步,既不能放松也无法采取行动。这件事实在令他想不通,拼图怎么拼也不到位。最初听到毕尔曼遇害的消息时,他都吓呆了。但得知莎兰德几乎立刻被锁定为头号嫌犯,他倒是不吃惊,舆论也随之开始强烈指责她。他仔细看了每一段电视新闻,也买了所有买得到的日报,详读相关报导。
他没有一刻怀疑过莎兰德的精神状态与她杀人的可能性,因此没有理由怀疑她的罪行或警方的推测--相反地,据他对莎兰德的了解,她确实有严重的精神异常。他原本打算打电话给调查小组提供自己的意见,或至少看看案子是否处理得当,但转念一想,发现这其实与他无关。这再也不关他的事,反正还有称职的人可以应付。何况,如果打了电话,可能会招来他不想招惹的注意。因此他只是继续心不在焉地留意后续的重大消息。
布隆维斯特的来访完全搅乱了他的宁静。毕约克压根也没料到莎兰德的疯狂杀人竟会牵扯到他身上--因为被害人之一是个卑鄙的媒体人,死前正打算向全瑞典人揭发他。
他更没想到札拉这个名字会像个拉掉了保险栓的手榴弹,忽然间蹦出来,而最让他意想不到的则是,像布隆维斯特这样的记者竟然知道这个名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布隆维斯特来访后的第二天,他拨了电话给现在住在拉荷姆、年事已高的昔日上司。他得尽量拐弯抹角地打探,以免对方察觉他打这通电话不是纯粹基於好奇与专业考量。这段对话相当简短。
“我是毕约克。你应该看到报纸了吧?”
“看到了。那女的又出现了。”
“而且好像改变不大。”
“那已经不关我们的事。”
“你该不会认为……”
“没有,我没那么想。那一切都已经结束,没有关联。”
“可是偏偏是毕尔曼。我猜他当上她的监护人,应该不是巧合。”
电话另一端静默了几秒钟。
“对,那不是巧合。三年前看来是个好主意,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毕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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