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疏梅灵活闪过,瞬间侧身执刀把暗箭反击,暗箭朝着马上的吕坦志而飞去,那老匹夫这时正要伸手抓地上的我,未能即时避过,那箭堪堪擦过老匹夫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随后我看着那老匹夫瞪大了双眼,在吐血的瞬间落下了马。
“不好,大人中毒箭了!”周围有人出声喊道,“快拿解药来!”
天赐良机,我当即反应,站起身朝着周围喊道:“所有暗卫听令,叛军首领落马,将此人给我擒来,不论生死!”
除了我身边的疏梅,所有的暗卫瞬间朝着吕坦志的方向跃去,有人在人潮中喊道:“速去保护大人!”
周秦亦是反应过来,转过马头的他和我目光对视,月光如水,他的脸半明半暗,我只能看到他手单执剑,剑刃直指地上的吕坦志,在马上吼道:“全军将士听令,敌首落马,速速诛杀此人!”随即手执缰绳,朝我这边奔来,他身后的将士兵马也向我这边奔来!
周围一片厮杀,有几个暗卫跃回我身边,护住了我。我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吕坦志被他的亲卫护着,狼狈地捂着胸口、用佩剑撑地,气息不稳地突围。我眼尖地看到他的手上,被毒箭划过的伤痕已经开始发紫,而他的印堂亦是发黑,我心一凛,若是没有周秦方才的提醒,我只怕已是死人一个了。
我眼中发寒,冷冷地朝着前方挥手下令:“活捉敌首,以制叛军!”
吕坦志身边的几个亲卫很快的倒下,剩下的两个正做着殊死之争,而他的叛军又被周秦那边牵制住,一时也来不及前来营救,我看着吕坦志气息越来越弱,很快的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残余的几个暗卫护着我向吕坦志那边走去,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吕坦志,目光寒冷,缓缓道:“吕太尉,被自家箭射中的滋味如何?”
瘫在地上的吕坦志喷出一口黑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杀了我吧!”
我冷笑甩袖,吩咐:“速将此人救活,带至皇兄那里,尚且能制住叛军!”
“来不及了,”周秦骑马来到我身边,翻身下马,他毫无表情的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吕坦志,冷声道:“此毒见血封喉,毒已至心脏,大罗神仙也难救。”
“哈哈哈,”地上的吕坦志冷笑数声,黑血从他口鼻中流出,他在地上摇着头道:“光平公主啊,镇军大将军自徐州战场而来,你莫不是以为他一切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大熙早晚会灭于”随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秦,抽搐了下腿,缓缓闭眼。
我冷吸了口气,袖中握紧了拳头,我看向周秦,却见他冷静的吩咐着身后的将领,“此人已死,只怕难以制住攻城的敌军,”他沉吟了下,朝着他身后的一个将士果断下了杀令:“子奇,你率军速去将京中与吕乱有关之人全数歼灭,全部诛杀!”
远处一阵又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隆声,我身侧的疏梅在我身边轻声道:“公主,只怕京城要被攻破了,是否要去城北宁陵?”
我抬起头看向周秦,他看着我目光深沉难以捉摸,随后他断然转身,背对着我朝东执剑,命令道:“全军将士听令,除范中尉的队伍,其他人速与我前往东门抗敌!”说罢利落的翻身上马,我心中不舍,上前喃喃唤道: “泉之哥哥”
背对着我的马身一顿,我闭了闭眼,想起方才吕坦志临死之言,呼了口气,睁开眼,甩袖决绝道:“大将军忠君为国,萧仪等将军杀敌归来!自此珍重!”
周秦紧了紧缰绳,他只是侧了侧脸,我仰起头只能看到半边刀刻般凌厉的眉目,煞气笼罩着他全身。
只有我知道他此时所需要不是以以忠君的名义来牵制他,但是想到城外宁陵尚等着我的皇兄,我不得不
我咬紧了牙关,却见他仰天长笑,一甩鞭,头也不回的奔着东门而去。
我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朝着剩下从此战中生还的几个暗卫吩咐道:“走吧,去皇兄那里。”
此时的我,已经感受到了我和他之间感情被渐渐得侵蚀了,刻在我心底鲜明的泉之哥哥也已经逐渐剥落了。
只是谁也逃不开这无言的宿命!
眼前一片白雾蒙蒙 ,我只能在这片白雾中迷茫而惶然地走着,前事以一片片的画面拼凑出那段被我刻意遗忘的时光。
大熙大通元年,正月更戍,徐州大乱,叛军直逼京城,大熙太尉吕坦志借机叛变,后于乱军中箭身亡,而后京城失守,镇军大将军周秦率军为掩护先和帝断兵于城北宁陵,皇室弃城被逼南下,暂定都于江州。
是岁四月,镇军大将军周秦被封二品卫国大将军,位同三公,挥师北上,攻下豫州,敌军溃败,退而屯结于陈郡。周秦率轻骑夜袭,杀敌于万军之中,而后众骑至,贼军奔逃,斩获万人,杀伤者众。卫国大将军趁胜追击,推锋而进,收复豫州、京城、荆州,贼退至徐州。
是岁七月秋,卫国大将军攻下贼巢徐州,平琅邪,贼退边境青州。
存在的那些依恋迷恋,原来是会随着时间变质消融的。这是我在吕坦志之乱后五年得到的认识。
诚然,隔了几年的感情,会被时间酝酿的如酒一般,但对如今的我来说,之前我的与周秦那些甜蜜的记忆,随着周秦越来越功高盖主,在这五年来变质得如剧毒鸩酒一般,让皇兄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在面对皇兄的同时,也饱受痛苦煎熬。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最终我下定了决心,在周秦挥师北上围攻豫州之时,向皇兄建议,江州周家次子有干略,可提拔成江州州太守,谁都知道,周家主母无子,二房之子被继为次子。我了解周家主母与周秦之间的纷端,便向皇兄提议,皇兄沉默着纳允了。正好那时收复荆州的战报正好传来,我与皇兄面面相对,皇兄焦虑无奈的神情落入我眼中,亲情与爱情一起衡量,我咬了咬唇,最终挥刀斩乱麻斩断情丝,计上心头,向皇兄提议我那皇叔萧炎在京城之乱中有功,可封琅邪王,皇兄被我提醒,恍然大悟,同时召见群臣,将周秦收复的失地一一封王。
皇兄又封光禄大幅刘希祖之子刘汉达为持戒都督,让其率圣旨北上,至荆州并监察卫国大将军及其军队。
周秦收复荆州的消息传来,全国上下喜气洋洋,纷纷传颂着这位卫国大将军的英勇谋略。而在江州行宫内,我也能听到那些婢女们在角落中讨论着卫国大将军周秦的功劳。
我苍白着脸走开了,此时的充州以至秋时,青天被重重乌云覆盖,那乌云黑的几乎要滴下水来,江州地处江南,现在雨水极多,但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伞。我看着花园中的花,秋风吹过,那些花瓣落下,有些未开的花苞随风摇摇坠坠的,亦如曾经的动心,再美好的情感原来也经不起风吹雨打。
我垂下眼眸,原来那些美好的韶光终是过了。方才周秦那边的战报而来时,室内皇兄正与我了讨论我与祁阳侯的定亲之事。
细雨飘下,连连绵绵的,打湿了我的脸,我抬起头,一顶伞忽的在我头顶出现,我默然转头,范子恪那温和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下雨也不打伞?真够糊涂!”雨中,范子恪轻声道。
空中的雨越来越大,雨声潺潺,我看着眼前忻长的人,缓缓一笑:“不,本宫很好,本宫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眼前的人也笑了,他伸手掏出帕子,欲要擦我脸上的水,我垂眉低首,默默地让他擦着。
我和他合着一把伞,沉默的走着。我眼角一撇,远处有顶花纸伞在角落中一闪而过。
第34章 纳彩
充州近日多雨,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我时常在行宫内或是呆坐着,或是忙于调香。
江南有些香料极为罕见,我只将心思埋于调香之中,时常在书桌上研制香方,江州的几个世家大族知晓我有这个爱好,时常派人采制香药运至行宫。
我看着眼前鎏金的博山炉,拿起炉盖,看着炉中明明灭灭的宿火,拿起香丸,这枚香丸用梅英为主调,辅之琼岛沉香、莲花、丁香、蜜脾,仍在香炉内,火焰微红,碧烟缓缓升起,香炉内吐出幽香,萦绕满室,碧烟香火间,我微微垂眸。
“恭喜公主这制香之道又上了一层了。” 豪爽而又熟悉声音传来,香云烟火中,我微微一笑,口中驳道:“总比你耍刀舞枪的好。”
我将博山炉的山型炉盖盖好,又在底下承盘内灌入兰花香汤,香炉通过炉孔吐出幽香。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着女扮男装之人,她上身穿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下面穿着蓝底白花的大裤,青丝用羊脂玉玉簪竖发,我哭笑不得摇头道:“漪清,你这样子,只怕又要气死了周夫人。”
周漪清是周家嫡长女,看着不符合世家女子的豪爽的举止,我时常感慨,这周家也不知是祖上庇荫还是怎么的,一个长子自小被我父皇带入京城皇宫,自我皇兄即位以来平步青云又战功赫赫,在这大熙可谓是一手遮天,江州周家又是世家,照道理该被上门的冰媒们踩破门才是。
奈何这位周家嫡长女周漪清性情豪爽而又力大无穷、善舞刀枪,喜着男装又好打不平,而且专挑门对欺压百姓的贵族子弟下手,那些世家又碍于周家卫国大将军的颜面,遭了打又噤如寒蝉,一时间江州的世家子弟对这位嫡长女避如蛇蝎,周家嫡女的名号横行江州,而周家主母对周漪清不似女子的举止既是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每每被气得脸色发青。
可我却觉得此女真真真性情,没有那些豪门女子的工于心计和城府,而我与漪清也颇为投缘,没有那些世家女子的弯弯绕绕娇柔做作,与她每次谈话极为投机。
而她现在却一反常态,支支吾吾了会儿,我见此扑哧一笑,问道:“怎么?难道今日你又看不惯谁,打了哪家子弟?”
周漪清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被她看得直发毛,随后她皱着眉,一咬牙,开口道:“论说你是大熙的光平公主,我不该插手你和那位祁阳侯,可是,如今我哥为你、咳咳为你们皇室鞠躬尽瘁,收复失地,他现在身在硝烟弥漫战场,而你如今却在充州和什么劳什子祁阳侯结亲,什么光平公主,什么祁阳侯,你们真真是忘恩负义!”
我手中一颤,兰花汤水自手中洒出,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我轻声道:“那你就当本宫忘恩负义吧。本宫与他之间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你——”周漪清气急,手狠狠一甩,气急败坏道:“你可真真狠心!不愧是皇族出来的!”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走至香炉那边,烟云缭绕间,我缓缓冷冷道:“原来周家还知道皇族啊,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
周漪清气急败坏,“萧仪,你可知道,若非是我哥拦着,你那皇兄早被江州那些大族门阀分而食之,成为傀儡皇帝了!”
我冷笑道:“漪清,你莫不是以为,周秦所做,只是为本宫?笑话,我萧仪从不是任何人野心勃勃的借口!”
周漪清气得摔桌而走,我不以为意的继续走至桌前,拿起毫笔写着制香的配方,我看向窗外,雨下的极大,这阵子江州一直在下雨,最近吴越那边传来水灾,宋梁国欲要趁大熙内乱时渡江发兵。
“啪嗒——”一声,毫笔在我手中断裂,我皱眉看着制香的配方,不知为何,近日眼皮一直在跳,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十一月庚寅甲戌日,宜纳采、上梁、祭祀、祈福、求嗣、塑绘,忌出火、入殓、赴任、入宅、移徙、出行。大熙祁阳侯与光平公主的纳彩礼定于庚寅甲戍日在江州举行。
偏偏十一月月初,大雨连绵,会稽水灾,会稽王家率灾民破太守府,杀刺史,会稽大乱。
那天正在充州行宫内制作香料的,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一变,会稽与江州只隔了彭蠡湖,只怕祁阳侯与我的纳彩日不那天会平静。
只是,周家长子周秦在这几年内逐渐掌握了兵马权,一步步成了大熙的卫国大将军,而被逼南下的皇兄现在江州不得不受制于周家与其他世家,可是,我只有这一个皇兄,我绝不会任由我的皇兄受制于人。至此我与周秦的感情已尽。
我将手中的黄蜡色的沉香扔至炉内,瞬间苦而清凉、带着焦味的飘渺味道遍布整个室内,我皱眉,将剩下的沉香递给了站在我身后的疏梅,口中道:“香气味道有些怪,将这些沉香放入木樨花水内浸泡后再蒸下。”
身后的疏梅接过了,忽的低声开口:“公主,听闻卫国大将军前几日自徐州战场上拔营而归了。”
我眼角一跳,看着沉香在炉内慢慢燃烧,沉吟不语。
彼时月中的那几日不甚太平,总有从会稽来的灾民在江州城门外闹事,皇兄宅心仁厚,有意要将灾民放进城救济他们,被光禄大夫刘希祖谏止了,那些灾民从会稽而来,难说其中没有混着乱民,况且我与祁阳侯的订婚日就快到了,凡是以安全为上。
彼时的我,正在行宫内被之前宫中的嬷嬷们教导着纳彩时的礼仪举止,有些年轻的夫人或是皇兄的妃子找到我屋里打趣我,我饶是脸皮厚也受不了了,面红耳赤的我我寻了个机会换了身婢女的衣服从行宫后门外走出去了。
后来的我一直为那一时的任性懊悔不已。
此时,往事鲜明如画,一幅幅画面如剪影般在我脑海中显现展开。我渐渐走出了失忆无意识的迷雾,那些清楚而又残忍的回忆的出现在我面前,一步步让我认清我与他分隔的界限!
所谓模糊的身份区别,那些所谓的界限,也在他我仰头看着他的时候,命运慢慢的显现出狰狞的面目。
那些感情如海事蜃景美丽而又悲凉,讽刺而又残酷。一切都按着既定的命运而行着。
惘然如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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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隔着彭蠡湖的会稽已发生暴/乱,城外尚有难民,可是江州城内却是一片繁华,丝毫不受影响。
前方有一批骑兵过来,银抢闪闪发光,看样子是守城的班队,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挤入人潮中。现在皇兄南下后,定都江州,守城的从属于禁军,禁军之中又分好几班编制,有各自统领班队的殿前指挥使,负责行宫防务殿侍,步军司,虎翼水军,以及看管各个街道的街道司等,这些都在禁军之中。
只是这些禁军有些来自各个军队,有些来自民间选武,更有些来自世家之族。而现在的江州以周家唯首是瞻,而整个大熙则更是在吕乱之后,被周秦抓在了手中。
如今,皇家只能借助祁阳侯与他手下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