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衾薄- 第7部分

她这一低头，大家就都只以为她害羞，柳老夫人将那帕子还给静嫣，叹道，“要说这心灵手巧四个字，除了侄女儿你，这世上再无人敢当的了。”

“老夫人万别这样说，颜儿年纪轻，不过是随手绣个帕子打发打发时间，哪里就算得上是心灵手巧呢，”静嫣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拘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真是好孩子，”柳老夫人显然很喜欢静嫣，抬头命翠竹道，“去前头告诉爷们，让他们自己在前厅用饭吧，大少夫人和孟二小姐的晚饭在齐晏堂用了。”

翠竹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唤人传话，这边就开始摆晚饭，静颜因心里有疑虑，更加上有孕胃口不好，竟没吃得几口，倒是静嫣极懂得奉承的，将个柳老夫人哄得喜眉笑眼，心花怒放，用过晚饭后，又留她们说了半天的话，才命送姐妹二人回东苑里来。

回到东苑时，柳君桓尚未回来，姐妹二人坐在灯下，不等静颜开口相问，静嫣就向静颜轻声道，“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老夫人突然那样问我，我一时想不起怎么说，这才将你送我的绢子临时拿出来应付，你你是不是在怪我？”

静颜心里原本是有气的，她倒不是气自己的成绩被人占了，而是觉得姐姐这种行为不妥，然而此时眼见静嫣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心下一软，顿时就消了气了，向静嫣轻笑着摇头，“你的绣工也是极好的，就算是拿我的东西去顶缸，也不算是有意欺骗，罢了，我并不在意。”

见静颜不生气，静嫣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还继续歉疚羞愧的样子，道，“只是，我绣工再好，也是不会双面绣的啊，怎么不算是有意欺骗呢，如今只盼柳家老夫人以后再不问起这事，也省得穿了帮，我丢脸倒不怕，只是怕让爹娘也跟着丢脸就不好了。”

见姐姐很是不安的样子，静颜忙好言安慰着，她有了身孕，折腾了这一天其实已经很累了，好容易见静嫣的脸上又有了笑意，这才放下心来，唤进紫雁询问给静嫣的房间布置好了没有？

却见静嫣撅着嘴不肯依，她拉着静颜的手一阵摇，“好姐姐，今天晚上就让我跟你睡嘛，分开了这么多天，人家都好想你呢。”

静颜才要开口，就被彩云在身后轻轻一扯袖子，只听彩云笑了道，“二小姐，大姑爷才命人回来传话说，让大小姐晚上迟些睡，有事要跟她商量呢，如今大小姐成了亲，再不能和往日里家里时那样了，二小姐还是回房去歇着吧，要说相聚，也不差晚上这一刻不是。”

静颜却是一愣，“怎么，他传了话回来么？”

彩云边将芙蓉花色的灯罩拿起，将烛火剔了一剔，边道，“是呢，回来传话的人说，是为的老夫人的事儿。”

听了彩云的话，静颜不疑有他，就起身对静嫣道，“既如此，你就先去歇着吧，明儿早上咱们再好好的说话。”

静嫣的脸上却冷得跟冰似的瞪着彩云，“大姑爷什么时候派的人回来传的话，怎么不是直接进来当面回呢？”

彩云不动声色，“来传话的是大姑爷身边的小豆子，知道二小姐在，他是知道规矩的，哪敢进来呢。”

“是么？”静嫣的语气里尽是不信，只是却也无话可说。静颜就轻轻一推静嫣的手，“这有什么是不是的，她做什么要哄你呢，很晚了，去睡吧，”说话间就转头唤紫雁带路，她陪着送静嫣到东苑西侧院的客房里住下。

安置好静嫣，静颜一回到自己屋子里，就将紫雁等人全都支了出去，向彩云问道，“君桓真的派人来传过话？”

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孕，柳君桓就极是紧张，恨不得让静颜整天的躺在床上不起来才好，怎么可能这么晚了倒叫她别睡等着他？

彩云一见主子发问，她倒收起了脸上的笑，将嘴嘟了起来，一扔手上正拿着的亵衣，愤愤道，“我不这样说，她会走么，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知道小姐和姑爷正是新婚，她居然要霸着小姐，不让小姐和姑爷在一起，”说到这儿，彩云来到静颜面前，语气严肃的道，“小姐，你听奴婢的话，三五日的，就让大小姐回去吧，先不说她往日对姑爷有那样的心思，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总不好老住在亲戚家里。”

静颜没好气的看着彩云，“我就知道是你在说谎，姐姐毕竟和我是从小到大没有分开过的，她舍不得我也是正常，哪里就是你想的这样了，她虽然从小任性，可是如今已经大了，再怎么着，事情的轻重总还是知道的。”

“小姐，”彩云眼见静颜不以为然，她急得直跺脚，“小姐，你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好，你就不想想，方才她为什么把明明是你绣的帕子说成是她绣的，她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有半点知道礼仪廉耻的样子？”

“彩云，”静颜顿时冷了脸，“你放肆。”

彩云这才悟到自己失了规矩，忙垂了头，“小姐，奴婢知错了。”

静颜放缓了语气，她招手命彩云坐在自己边上，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心里担心的，我焉能不懂，只是她和我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往日里再怎么着，这份骨肉之情也是割舍不下的，她心里纵然还对君桓有余情，可是如今她定了亲，我也有了身孕，这都是铁板锭钉再难改变的事了，她就算再痴，也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你也别多想了。”

“可是小姐，你是没见着她才进这屋子时的神情，眼神里分明就是有着刀子的，奴婢真的很担心她留在这里，会对小姐你不利啊，”彩云依旧忧心忡忡。

　　　　　　　　　　　　　荒谬的请求（一）

静颜就笑了，“什么眼里带着刀子，那是你的心里对她有成见，所以才会这样觉得，她和我是亲姐妹，我现已成了亲，她也紧跟着就要出阁，心里就有些惺惺然，想姐妹在一起多呆一呆也是对的，你别东想西想的了，”说到这里，她一拍彩云的手，“好了，去叫红鸾打水给我洗脸，再让紫雁派人去工地上问一问，看君桓什么时候回来？”

彩云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极无奈的样子起身去安排，红鸾打进水来才服侍静颜洗了脸，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却是柳君桓回来了。

静颜起身迎上去，边接过柳君桓脱下的衣服，边问，“怎么这么晚，吃过了没有，”说话间就要吩咐人去厨房给柳君桓安排晚饭，柳君桓摆一摆手，“我和君楷在外面吃了，嗯，今天君楷找到了一个技艺很好的花匠，种牡丹和芍药很是有一手，已定了让他以后进咱们家打理园子了。”

“哟，这工程才开始没几日呢，现在就找花匠了，会不会太早了些，”静颜边服侍他洗漱，边随口道。

柳君桓拿棉巾子插干净手上的水渍，回头摸了摸静颜的脸，“就要早些预备着才好，他现先在别的地方培种我们要的花儿，等东府完工了直接移进来，可不是比现去栽的好。”

说话间，他又问，“嗯，才有人回说，妹妹已经到了，她怎么样，还习惯吗？”

静颜点头，“习惯的，才在娘的屋子里用的晚饭，娘很喜欢她呢。”

“那就好，就留她多住几日吧，自从姐姐进了宫，娘身边就没有个女孩儿陪，也冷清着呢，”君桓笑着拉过静颜的手道。

静颜却笑，“哪里有未出阁的女孩儿，总待在亲戚家的道理，三五日的，就要回去了的。”

“那有何妨，总是家里人嘛，若是怕人言语，回头我跟娘说，不如就认了她做干女儿，这样就没有人说什么了，”柳君桓却是不以为然，说到这里，他就伸了个懒腰，“很晚了，我们也睡吧，”他摸了摸静颜的肚子，“女儿想来也累了呢。”

静颜顿时被他逗笑了，一拍他的手，“娘想要的是孙子呢。”

“我想要女儿，”柳君桓像个孩子般的，跟静颜腻歪起来！

窗外秋霜乍起，屋子里却是融融一片春意，静颜嘴角含笑的看着丈夫，眼前的一切，真好！

夜很长，却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就亮了。

柳君桓因着要上朝，每日五更就出了门，静颜又合眼躺了会儿，听到窗外鸟叫声，就唤彩云进来服侍她起身，才在打水梳洗的时候，就听紫雁在外面叫道，“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是静嫣来了。

静颜转头看向门口，就见静嫣笑眯眯的进来，“姐姐，你起床了？”

静颜点头，“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起这样早？”

静嫣笑道，“初到生地方，有些不习惯，就醒得早了些，”说着眼波四下里一转，问道，“咦，姐夫呢？”

“他要上朝，五更就走了，”静颜拉着静嫣坐下，命人摆上早饭来，只是她因有身孕，并无胃口，不过是陪着静嫣吃了几口，也就放下了，随即命起身要去齐晏堂。

静嫣自然也是要跟着的，姐妹二人一路说笑着到了齐晏堂，柳老夫人才梳洗收拾好，正端着一晚牛乳在喝，见她们姐妹到了，吩咐翠竹又给她们姐妹各装了一碗，娘儿三个说说笑笑。

大约真是如君桓所说，柳老夫人自从女儿进宫后，身边就没有个女孩儿承欢，此时遇上个话巧嘴甜的静嫣，直如得了个宝，说笑了一上午，又留着在齐晏堂用了午饭，才放她们回东苑来。

一回到东苑，静嫣就笑向静颜道，“不想柳老夫人竟然是这样和善开朗的人，好相与的很呢。”

“是啊，婆婆性情宽和，又知道体恤小辈，竟是比旁人家做婆婆的好不知道多少呢，”静颜笑着点头，然而她话才说到这里，桌子底下就被谁轻轻一踢，她一愣时，却是彩云正若无其事的站在边上给她们烫着茶碗。

静嫣回头看看紫雁红鸾，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摆手叫她们出去，紫雁和红鸾怔了怔，探询的看着静颜，见静颜点了头，就躬了身子退下，静嫣只才向静颜道，“摊上这样的好婆婆，你真真是好福气呢！”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尽是无尽的幽怨，静颜心里一颤，忙牵过她的手好生安慰，“我听君桓说过，那林家世代书香，家风也是很好的，家里众人也都宽裕，想来林老夫人也定不会是那苛克刻薄之人，你就放心吧。”

静嫣讪讪的苦笑一声，突然，她的语气又一转，笑了道，“我这是觉得这俩桩婚事太过好笑，柳家娶的是孟家长女，嫁过来的却是孟家小女儿，林家要聘的是孟家小女儿，却是大女儿去嫁，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这怕这两家都定是不依的，那时爹娘白搭两个女儿，却两头讨不了好儿，可如何是好呢？”

静颜见姐姐终于明白了这件事的厉害，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她忙竖起一指，示意静嫣谨言，又示意彩云察看外面的动静，这才低声对静嫣道，“姐姐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好了，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说破，一但事发，轻则两家跟爹娘气恼打闹，从此轻视作践我们姐妹，重则只怕一个欺婚骗嫁参到金銮殿上去也是有的，那个时候，只怕等待爹娘的有牢狱之灾也说不定呢。”

静嫣一脸郑重的点头，“这个中厉害我怎能不知，就因为这件事一但事发就无法收场，所以我们才更要防患于未然，提前弥补啊。”

“提前弥补？”静颜却被这句话说得有些糊涂，“怎么弥补？”

不是只要守口如瓶就可以了吗？

　　　　　　　　　　　　　荒谬的请求（二）

就见静嫣轻轻一笑，凑到静颜耳边低低的道，“妹妹，我却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你说，”静颜忙问。

静嫣却又有些犹豫起来，她期期艾艾的半晌，又命彩云出去在门口守着，这才向静颜正色轻声道，“妹妹，那林家的公子，是我替你相的。”

“什么？”静颜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惊叫了一声，腾的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

“颜儿，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静嫣忙拉住静颜的手，让她坐下，又斟了杯茶递到静颜的手里，这才又接着道，“颜儿，你也知道，一旦这件事露了，等待我们姐妹的将会是什么下场，轻则被人轻贱，重则被休回家去，爹娘脸上无光不说，只怕还要有牢狱之灾，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弥补到万无一失才行。”

说到这儿，她细窥一眼静颜的表情，又道，“只是娘说的也有道理，你已经和君桓圆了房，将来如何再许给别人家，而我这边，也绝无一个女子有两次落红的事，所以我就想，你能替我和君桓圆房，我也可以替你和那林家公子行那合卺之礼，只等嫁去林家三朝回门之日，我们姐妹再换过来，如此，两头都无破绽，将来亦绝无后患，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呢，”说到最后这一句时，静嫣分明是有些得意的。

“嫣儿，你疯了，”听了静嫣的话，静颜却是满面惊惧，她看着姐姐，仿佛静嫣是一个陌生人！

静嫣顿时就冷下脸来，“颜儿，你要明白，君桓本来就是我的丈夫，而你也知道这件事若是露了，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那林公子相貌虽不若君桓俊雅，却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那日我隐在帘子后面精心挑了半天，还不是为的你。”

“你疯了，你疯了，”静颜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连连摇头，她万想不到姐姐竟然还没有死心，不但没有死心，她甚至更加的疯狂，疯狂到这样惊世骇俗的念头都能想出来。

“古人有训，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姐姐，你怎么能有这样淫荒唐的念头，”静颜到底不肯将那两个字眼用在自己的姐姐身上，她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下，只希望姐姐能够清醒！

静嫣却振振有词，“烈女不嫁二夫，这话说的很好，就是因为烈女不嫁二主，我才不能在和君桓有婚约的情况下，去和别的男人成亲，”说到这儿，她起身一把抓住静嫣的手，“好妹妹，你就成全姐姐吧，你可知道姐姐这两个月来，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晚上都是流着眼泪到天亮啊，颜儿，这辈子我如果不能嫁给君桓，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活的。”

静颜倒吸一口凉气，她想抽回被静嫣抓住的手，奈何静嫣抓得太紧，几番挣脱不下，她终于忍不住，“你如今却来说什么和君桓有婚约，你不能和别的男人成亲，你却不想当日是谁寻死觅活的不肯上君桓的花轿，你既已和那林家公子圆过房，又如何又如何还能假装没事的来和君桓同床共枕？姐姐，你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