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经过艰难的跋涉,终于来到了农场的门口。黄江河停下车子,让蒋丽莎下了车,自己掉转了车头,按原路返回。
蒋丽莎下车后站在原地,目送着黄江河驾车远去,心里难免嘀咕道:“才一天一夜的功夫,你就厌倦了。我一个女人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你的身份。等着吧,既然撞到了我的枪口上,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就在蒋丽莎路过月亮门时,不由自主地往里瞥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着直觉,她知道,那一定是朱志明。
这小子,都和我离婚了,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蒋丽莎心想。
朱志明进到了米兰的房间,不久就又出来了。他吃力地搬着一个纸箱,放到楼下的走廊后,又快步如飞地向楼上跑去。米兰掀开了帘子,和朱志明打着招呼。由于太远,蒋丽莎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
蒋丽莎看到朱志明进了米兰的房间,心里顿时不高兴起来。她在想,前夫朱志明和自己离婚,是因为自己接近了黄江河,这也许只是个借口,他大概看上了米兰或许其他的什么女人,才甩掉了自己。男人们都喜欢寻找新鲜的感觉,黄江河是这样,朱志明也是这样。尽管这样想着,但还是同情起朱志明来。无论是谁先提出的离婚,事实是,朱志明现在没有了家,没有了财产,就连他住了这么些年的农场,他以后也会很少来了。
蒋丽莎还不算太没良心的女人,想到这里,就想为朱志明做点什么。
蒋丽莎回到房间,想起朱志明在自己主动提出离婚时并没有提到财产的分配,就取下钥匙,打开保险箱,从里面取出十万现金,用报纸包好后放在床头,门也没锁就直奔场部。她有的是钱,为了孩子,为了和朱志明往日的情分,她要想表达一下,或许这样做能减轻自己负罪的心理。
米兰看到蒋丽莎前来,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她和她之间,没有矛盾冲突,有的只是姐妹情谊。蒋丽莎笑呵呵地回应着,看不出对米兰有丝毫的成见。
朱志明还在给米兰往外搬运东西,看见蒋丽莎进来,只点点头。蒋丽莎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她有点失望。或愤怒,或惭愧,或沮丧,或幸灾乐祸。如果朱志明随便有点什么表情,蒋丽莎都会高兴。没有表情,只能解释为冷漠,解释为蒋丽莎在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假如这时走来一只狗,朱志明很可能会赶他走,也可能喂它点什么,但他不会无动于衷。蒋丽莎的失望变成了伤心。她想走,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她的惭愧的心使她留了下来。
她站在房间的角落,等着朱志明说话,可朱志明搬着米兰的行李,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匆匆地下楼了。
蒋丽莎站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脸红了。她摸摸脸,有些发烫,肯定是红了。一纸协议,使她和他成了陌路之人。他不甘心,就跟在朱志明的身后,向楼下走去。
朱志明放下了行李又要上楼,蒋丽莎站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两人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蒋丽莎很会撒娇,要不是离了婚,她一定会拉住朱志明的手,替他擦擦汗,打打身上的灰土,整理一下蓬乱的头发。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再做这些了。
“有事吗?”朱志明冷冷地问道。
“有事,你跟我来一下。”蒋丽莎说完就往前走。她没有回头,但她很担心,担心朱志明不会跟着自己,又要上楼继续干活。她在较量,如果他不跟着来,她就节省了十万块钱,并且一辈子都不要想让她再理他一次。
她听到了踩雪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她知道,他就跟在后面。
朱志明脸上没有表情,但他是个长有人心的男人,他知道蒋丽莎既然叫他,就一定有事,所以他就跟在蒋丽莎的身后来了。
在房间里,她让他坐下,他不坐。这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不会坐下。
蒋丽莎从里间拿出报纸包着的一沓钱,放在朱志明的手里。
“这是什么?”朱志明但觉到那是钞票,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看一下就知道。”
朱志明打开了报纸,崭新的一沓钱,他数了数,正好十小摞。
“你给我这些干什么?”朱志明问道。
“算对你的补偿。”
“我不需要补偿。该补偿是我,我先提出了离婚。”朱志明的声音低下来,他认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男人主动对女人提出了离婚,就是抛弃了女人。而抛弃者是可耻的。他现在就有些可耻的感觉。
朱志明要把钱放下,可蒋丽莎拦住了他,并毫无顾忌握紧了他的手。
“你新开的公司要钱运转,孩子上学也需要钱。”蒋丽莎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伤感。至于她为什么要伤感,朱志明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好,我就以孩子的名义存下。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忙去了。”朱志明可以不接受蒋丽莎的钱,但孩子需要。蒋丽莎一提到孩子,朱志明反而有些惭愧。
“是要给米兰搬家吗?”
朱志明点点头,但他没有说话。
“是不是要搬到你的公司?”蒋丽莎还在问。
“你连我都不管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管她干什么?”
朱志明说着,赶快扭过头去。他的眼睛湿润了。
十几年的夫妻,孩子已经上了中学,说分就分了。气头上故作的潇洒,不能代替他的伤感,毕竟夫妻一场,人在屋也在,感情还藕断丝连,可是,连同床异梦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蒋丽莎隐约感到朱志明声音的异样,她靠近朱志明几步,伸出手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夫妻多年,即使分手了,也能抱一抱,这一点也不过分,蒋丽莎是这样想的,朱志明也是这样想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朱志明掰开了蒋丽莎的手,手里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走了。蒋丽莎站在原地,眼眶里溢出了泪水。也许他想回头,但他知道,他目前就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切都晚了。
朱志明回到米兰的房间时,里面已经空了。她和朱志明一道锁好门,肩并着肩一起下了楼。走到一楼和二楼的平台上,朱志明掏出手机,拨打了搬运公司的电话。
朱志明新注册的种子公司坐落在东郊的马路边,这是一座宽敞的院子。一座四间两层小楼面南背北,楼体的外表镶满了白色的瓷砖。一楼是办公室,二楼是卧室。当车子开来时,从办公室走出一男一女,开始往楼上搬运米兰的书籍和行李。男的五十多岁,是下岗的会计,女的三十多岁,是朱志明聘请来的技术员。四个人,一个小公司,就像一个家。
米兰已经办好了辞职的手续。她曾经把白宝山作为靠山,依赖她得到了梦想得到的一切。既然分手了,她就不再眷顾他所赐予的一切。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从此开始,她要尽可能地忘记那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在这里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第六卷 第288章黄河南岸买别墅
朱志明和米兰走了,蒋丽莎一个呆在家里,想起黄江河从省会到这里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忐忑不安。大人物必有高智商,高智商城府必深,如果城府极深的黄江河戏耍了她,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蒋丽莎越想越怕,在屋内来回地走着。她要牢牢地抓住黄江河,每天都和她联系,把自己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想甩也甩不掉。想到这里,蒋丽莎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给黄江河打了电话。
刚刚和黄江河分手,蒋丽莎没话可说。没事能找事,没话可说就找话说,米兰辞职的事也是不错的借口。
于是, 米兰辞职的消息通过蒋丽莎的嘴巴,很快就传到了黄江河的耳朵里。只谈米兰,蒋丽莎还觉得不够,就重新拾起王亚迪催还贷款的事。话题越多,交流就越多,说话的时间就会加长,感情也就能进一步加深了。
听到米兰辞职的消息,黄江河有感而发地对蒋丽莎说:“女人,还是要靠自己,她是对的,是女人中的楷模。”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蒋丽莎以为,黄江河是在含沙射影,敲山震虎。一对情人,还没有等到结婚,就开始相互猜忌,蒋丽莎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在电话中,蒋丽莎看不到黄江河的表情,就只能凭着语气来猜测黄江河的说话的用意了。她想继续试探黄江河的口气,还没想好话题,黄江河就告诉她,三天之内安排王亚迪兼任筹委会一职,叫蒋丽莎尽管放心。
蒋丽莎和黄江河在电话中拉东扯西,直到再也找不出新的话题,只好挂断了电话。
黄江河是市委书记,从某些方面说,不能过多干预市府的政务,尤其是在经济方面。但是,现任的司市长是他一手提拔的,他可以给他提个建议来实现自己的意图。
一场由司市长牵头,关于农场食品公司筹委会主任换人的工作在市府举行。政治资历深厚的司市长一开场就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蒋丽莎是农场的场长,肩上的担子重,身上的责任多,经她本人申请,市府同意,筹委会主任要重新选拨。我个人认为,筹建委的前期工作主要是资金的运转,这样就必须要一个金融方面的行家来担当主任,我看信用社的王亚迪比较合适,请大家发表个人的意见。”
简短的发言,给蒋丽莎的卸任和王亚迪的上任铺平了道路。会听的听门道,不会听的听热闹。在座的都是官场上的老手,只要领导眨眨眼睛,就能判断领导是得了眼病还是感冒发烧,当下属的就会随时送上灵丹妙药。如果领导放了个屁,闻到者必须能辨别领导上一顿饭吃的是什么,是洋葱多了还是羊肉多了,不仅如此,还得判断风的风向,看看都是什么人闻到领导的屁。察言观色,辨别风向,是下属必须具有的本领,否则,最终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说,官场的政客们和贼们有相似之处,必须具备贼眉鼠眼的功能。只不过,贼们表现在外面,而政客们是在心里,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司市长话一出口,在座的各位随即心领神会,纷纷发言,认为王亚迪是合适的人选,言谈之中,好像除了王亚迪,北原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于是筹委会的主任便这样敲定了。
会议有记录,记录着开会的时间和每个人的发言情况。这样做很有好处,一旦出现问题,也是集体领导的责任,追查不到最高决策者的头上。
官场如战场,只不过,战场上能听到枪炮声,能看到血染疆场,横尸遍野,官场则不同,看不见硝烟,看不见战火,即使有死人事件的发生,也要通过某种冠冕堂皇的程序。换句话说,在官场上,今天好好的,明天你可能就会死去,只是,死去的未必是你的身体,也许是灵魂,也许是你的政治生命。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会议,王亚迪就又兼任了一个新领导职位。那可是投资几个亿的工程,必须小心谨慎才能不出差错。
王亚迪第二天中午接到电话通知,要他到市府去开会。等他到了市府大院,才知道司市长要见他。市长的会见非同小可,王亚迪感到无比的荣幸。他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精神十足。
在市府的小型会议室,司市长热情地接待了王亚迪,笑呵呵地把一份红头文件摆放在王亚迪的面前。
“恭喜你,事前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又给你安排了新的职务,如果有意见,现在提出来也不算晚,我和市委组织部会慎重考虑的。”
司市长说得极为轻巧,就像喝酒和抽烟一样随便。王亚迪看完了任命他为筹建委主任的文件,忽然明白,这是一个圈套。这明明是因人设岗,目的就是为了堵他的嘴。如果他当了筹建委主任后再向筹建委要求还款,就是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他是个聪明人,明白其中的道理。既然明白,就只能欣然接受。无论这个任命是否合适,他都不能有任何异议,否则不用多久,不定那阵风无缘无故地吹来,就连信用社主任一职,也会连根拔掉。此刻的他,不禁想起刘燕妮来。曾经的一份红头文件,把刘燕妮推向了精神病院。他警告自己,小心,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刘燕妮的悲剧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谢谢领导的信任和提拔,我即使肝脑涂地,也要把工作搞好。”王亚迪笑着说。司市长能看出来,在王亚迪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万般的无奈。司市长也不想得罪人,即使是对小人物。他微微地翘起嘴角,眯起眼睛,只露出一丝微笑,告诉王亚迪说:“王主任,这是市委领导的意见。”
王亚迪领会司市长的潜台词,意思是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任命他的另有其人,按照推论,只能是市委书记黄江河。
他朝司市长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司市长,我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希望你能理解。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如果工程在钱上出现了任何问题,我负完全责任。我再次向你郑重地保证,在我任职期间,我不会拿走筹建委的一分钱,如果发现,请你就地免去我的职务,当然包括信用社主任一职。”
两个聪明的脑袋,两张微笑的面孔,看起来很随和,谈话也极为简单,但里面却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他们都明白,在工程的投资和建设中,有人已经中饱了私囊。别人偷走了牛,他成了拔橛子的人。至于是谁,司市长清楚,王亚迪也清楚,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蒋丽莎是女流之辈,她不会下棋,不明白利用车马炮的妙招,但是,作为女人,在捍卫自己的利益时,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为彻底收复市委书记黄江河,她想到一个妙招——先斩后奏,把黄江河推入两难境地。她才不会像刘燕妮那样傻,为了达到目的,亲自出马。
蒋丽莎开动的是脑筋,而不是使用蛮力。她不会明火执仗,像个勇士般赤膊上阵拿着刀剑和敌人对决。她要在敌人必经的路上挖一个陷阱,里面还要插上几根利剑,让敌人在不经意中掉进去,然后,蒋丽莎再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用根绳子把他吊上来,替他包扎伤口,好言好语地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