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把手放了进去。
“好冰凉!”她惊叫道。
“我知道。你把毛毛虫蛰过的地方放进去,就不痛了。”
她又深入了一些。渐渐地,嘴角有了笑意,“真的不痛了。”
我也高兴起来,就用手掬其起冰凉的山泉,轻轻地往她的右手腕上浇。她红着脸,望着别处。其实,我也不敢看她,只是看见了水中的倒影,猜出来的。
我发现她很窘迫,就轻轻说:“还浇不浇?”
她也轻轻说:“你愿浇,就浇吧!”但是,眼睛还是看着远处。
我就继续浇着她的美丽光洁的手腕。其实,我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不知是什么原因,和朝烟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和石榴青在一起的时候,胆子就变小了。所以,浇了一会儿,我就停了下来,掬起清澈的泉水洗濯自己那越来越烫的脸。啊,这泉水与肌肤相亲密接触的感觉,这是妙不可言,像纯洁的山姑用她温柔的手在抚摸,像初生的婴儿用他柔软的舌头在吮吸。
她怅然若失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站了起来,伸山腰,向顶峰冲刺。
我们已经站在红石峰的最高处了,脚下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块巨大的红色石头,这也是红石峰得名的缘由。传说一位药农在此处悬崖采药,不慎坠入深谷,他的妻子在石头上痛哭七天七夜,哭干了眼泪,流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石头,浇灌了山上的草药,使此山的草药具有他山草药难企的奇效。后人遂称此山为红石峰。
石榴青静静地听着我讲述红石峰的来由,眼睛里噙着泪水。她这人就是容易感动。其实哪个地方没有凄婉的爱情传说呢?
“好了,我们看看山下的景色吧!”我想改变一下氛围。
我们周围是几十座山峰,仰视着主峰,像诸侯们晋见刚刚打败强大的秦军的项羽,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发源于红石山区的几条河流带着山的粗犷,奔向远方,将广袤的原野划分成稻田、小丘和村落;河流又像银带在天地之间舞动,原野是绿色的舞台,蓝天是幕布,村落和山丘是布景,我们坐在世界最高级的包厢里看着这一幕幕话剧。原野的尽头是我们生活的城市,不过此时此刻,它也只是天尽头的一堆堆积木而已,生活在里面的人,则渺小得不开见。
“怎么没有人住在这里,这里这么美?”石榴青既像是向我发问,更像是喃喃自语。
“你是说这山上吗?”我问。
她点点头。
“你在这里住一夜试试。”我笑着说。
“你以为我不敢?”她愠怒地说。
“我可没有说,”我忙说,“不过如果你住一夜,那就最有说服力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一向看不起我。”她提高声音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都是大学生了,我哪里敢看不起你!”
“你的话里总是带着刺,从高二开始,你就瞧不起我。”她似乎在算总帐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呀,羡慕还来不及呢!你瞧,你马上就可以去美丽的江南读书了,杏花春雨江南,多浪漫啊,也许还有许多优美的故事等你去当女主角呢!”
她没有说话,却在偷偷拭眼泪。我慌了手脚,不知任何是好。
“我可没有挖苦你啊,只是开玩笑哪!”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想,明年的这个生活我在哪里?我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这回轮到我伤心了,是啊,明年这个时候,她又在哪里,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人生如浮萍,漂个不停,美丽总是过眼烟云。
“你当然会生活得很如意,因为你很优秀,”我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你还会忘掉在高中的许多故事。”
“也许吧,不过即使忘掉了,也不是故意的;至少,在现在,我还没有忘记。”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本来,我们爬山,是为了寻找一种征服的乐趣的,又何必搞得像诀别呢!
第四十六节飞蛾扑火式的会面从红石峰回来后,才休息一天,朝烟又打电话来了。当然她打电话是和我聊天的,毕竟一个人,呆在学校里,需要交流啊。从南京回来之后,我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这倒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怕自己按捺不住,跑到武汉去看她;而这,又会引出许多难堪。所以,我尽量忘记她。
“你回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她似乎有些不满。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后“呵呵”了两下,说:“还不是怕你忙吗?”
“过几天,我就去上海了。”她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可以从困窘中逃出来,不过,我又有一点担心,就装作随便地问:“你和谁去啊?注意安全哪!”
“和容真哪!她在H 大。”
容真?咳,如果朝烟不提起她,我真把她忘了呢,这个间谍,我在4 班的事情,都是她报告给朝烟的―――她们在高中是死党。这些都是朝烟后来在枕边告诉我的。把朋友出卖了,她也真不够义气。我心里说。
“和她一起去,我就放心了。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啊!”咳,我操的是什么心哪?我忍不住对自己说。
“好的,我会的。你最近在干什么?”
“在补课啊!”
“是这样啊!那我还不容易看见你呀!”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唐突。
“如果,”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看你。”我轻轻地说。
“不要不要,”她连忙拒绝了,“还是不要来吧!我们都这样了,还来看什么?”
我想也是的,何必增添她的烦恼呢。就说:“我是吓唬你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不经意的,但是,我听见了。
但我还是去看她了,因为第三天我有事去了武汉,就去看了她。
那天我到武汉听一次讲座,其他人晚上都赶回B 市了,反正很方便,一个小时的车程嘛!我找了个借口,到D 大去了。
当我从59路公汽上走下来的时候,很悲怆。去年的国庆节,我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到这儿来接她回去的;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来这儿的理由呢!
我看看表,到了 5点半。根据她的介绍,她一般要到6 点钟回来。我向她的宿舍打了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这说明她还没有回来。我就坐在59路车站边的花坛上等她。
尽管放了暑假,但在校的学生还不少,从公汽上上上下下的,很热闹,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看着这些洋溢着活力与幸福的年轻人,我感慨万千,当一个人不再青春的时候,就不要追求青春的浪漫。换句话说,不再年轻的人追求年轻的人,是在破坏生态平衡,是暴殄天物!我甚至认为自己以前是在犯罪。我决心,今天,只以一个前老师的身份来看前学生,坚决不说过分的话!
我还记得一起在一起时,她还开玩笑说我像她爸爸。也许,她是因为爸爸不在身边,才误把我当作爸爸了。这种情节,也有代表性啊!自己不是常在网上看见这类文章吗?
正想着这些,又一辆59路公汽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批人,其中有几个穿过马路,向D 打大门走来。我看见了朝烟!我莫明的激动起来!她目不斜视地过了马路,走到我的身边,但她没有看见我。我看见她的脸色非常疲倦。
我默默跟在她后面走着;她还没有回头,低着头向前走。唉,劳累让她变得如此的迟钝。她的头发都有些枯黄了,脸也变尖了一些,身体也明显瘦了,小腿也细了好些。我隐隐有些心痛。
我快走两步,然后猛地回头:“咳!”
“是你?”她一抬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的惊喜,不过很快回复了平静。我很悲哀。
“到武昌有事,顺便,来看看你。”我说。
“哦!”她淡淡地说,没有半点电话里的激情。
我们都没有话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默默地走着。穿过图书馆面前的小广场,走到了运动场,我突然想流泪。去年国庆节的晚上,我们靠着运动场的铁栅栏热吻,而今天,只像两个平常的朋友;甚至,还不如。我明白了,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倾诉,而当我来到她身边,有可能打乱她的部署的时候,她就不欢迎了;至少,很难为情。
“我们到哪里去?”我问道。
“到食堂吃饭。”她低声说。
我们默默走进了去年吃饭的食堂,更巧的是,去年坐过的位置还空着;不过,我们都没有坐过去,而是换了一个位置。历史,不能重演啊!
她买来了了两份饭菜,比去年的更丰盛。我却吃不下去,看着她吃。她狼吞虎咽,吃得很多。她能吃的特点,倒是一点没变。
“我一天,才吃这一顿,外面的,太贵。”快吃饱了,她终于抬头解释了一句。
“何必这样拼命呢?”我说。
她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她的思路:“我早晨5 点起床,6 点到这里坐公汽,7 点到张××家,在她家楼下吃一个烧饼,然后到她家上课;上到9 点,在下来换车到汉阳李××家,从10点钟开始上课,再回到洪山广场附近的外文书店,在那里看书,并在楼下的快餐店吃一碗面,在那里休息,要到3 点钟才能去胡××家上课,因为他们家中午都要休息;最后,到了5 点,我才能坐公汽会D 大,吃一顿象样的饭。”
说完,她看着我。
我眼里噙满了泪水,为了怕她看见,我侧脸望着别处。我不能怜悯她,因为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她自己看准的事,她就会坚持到底。她决心自己挣钱去上海,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注意;即使你给钱她,她也不会接受,甚至还会生气!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让她免于劳累。
“其实,”她又说,“我也动摇过,但是,既然下了决心,就要坚持到底;而且,我的钱也凑得差不多多了。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祝贺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我自己也感到自豪!”她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容。
第四十七节麻木中的一段生活从武汉回来之后,我和朝烟就基本不打电话了。我们都有相同的感觉:无话可说。
只是她在上海的时候,用容真的短信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她们顺利到了上海。我也回了一条短信,无非是叫她注意安全等等。
其实我这段时间也停忙,因为学校在暑假补课的时候,又分了班,我不幸被任命为文科班的班主任。教过书的人都知道,说得不好听一些,文科班是学校的第三世界,师生是二等公民。我大概得罪了领导,被摊上了这么一个苦差使。在学校里,领导喜欢两种人:比领导傻B 的人,比领导聪明但装得比领导傻B 的人。前一种人被领导利用,后一种人利用领导。我不是两种人之列,所以很倒霉,所以当了文科班的班主任。当然当文科班班主任得唯一的好处是班上养眼的MM较多,但是她们的智力大多与容貌成反比,像朝烟、石榴青这样的才貌双全的MM凤毛麟角。我常常叹息:为什么上帝给了她们漂亮得脸蛋,却给她们糟糕的脑袋?这不,又有一个女生来请假了。
“老师,我肚子疼,要到宿舍去。”一个女生跑到讲台上,大声对我说。
我还在上课啊,郁闷!
男生们张着傻傻的大嘴看着我们。顺便说一句,这些家伙的相貌和智力倒是成正比的,都是地摊货!
我挥了挥手:“去去去。”
她就笑容满面地去了。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愿因,我就不详细解释了。
我知道,有些男生很羡慕女生,多一个请假的借口啊!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我继续上课。谁知我还没有讲完一个成语,教室里的气氛又不对头了,大家像听了指挥员“向右看齐”的口令一样,齐刷刷地向右边的一扇窗户看去。我也向那扇窗户看去,只见一张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大脸贴在玻璃上,鼻子像一根压扁了的大香肠。
原来是胖阿翠!
这种人,居然来看我上课。我觉得太没有面子了,就扔下粉笔,气势汹汹地出了教室,走过去喝道:“干什么?”教室里传出一阵喝彩声。
“检查工作啊!”她神气活现地说。
我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她―――她是教育局的科长啊!
“检查工作就检查工作,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这叫深入基层。”
“你深入吧!我不奉陪了。”说完,我就要进去了。
“且慢。”她竟拉住了我,而且我穿的是短袖T 恤,也就是说,我们的皮肤是零距离接触。
我觉得自己受了性骚扰,气愤地说:“你要干什么?”教室里的喝彩声更高了。
“是这样,”她放低了声音,“局长过会儿可能要来听你的‘推门课’,我怕你没有准备,先来告诉你,他们还在办公室喝茶。你注意一点,听说这次要选人省里参加比赛。我走了。”
望着她肥胖,不,丰满的身体消失在教学楼的尽头,我竟有一丝的感动。
回到教室,学生们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我。好像与恐龙作斗争,在一瞬间提高了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看什么看?继续上课!”我威严地喝道。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校长主任们陪着分管教学的副局长迤逦地来了。教导主任走在最前面,从前门进来,开了后门。局长校长从后面进来了,都很安静地听课;胖阿翠还拿出笔记本,煞有介事地记着什么。我在讲台上都想笑。
文科班的特点是比较活跃,而且他们也大概知道遇到这类事情该怎么表现,所以课堂热热闹闹,气氛活跃;我也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把自己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局长也不断地点头、微笑。胖阿翠还抽空小声地对局长说些什么,局长也点头不止。
我也对她有些感激。不用说,她是在为我争取出名的机会。我知道,不要说在全市,就是在学校里,到外面讲课的机会根本就轮不上我,这倒不是水平的问题,而是其他的因素使然。今天有领导来听我的课,自然是她的功劳。
说实话,我并不排斥出名,因为我想,一个人人影响力大了,说话自然有点作用。我对现行教育制度恨入骨髓(请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