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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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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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说起师弟满心满眼都是师门时,不知上官意有没有注意到,他自己满心满眼全是一个人啊。 
   此时余秭归正置身于北人的包夹之中,曲裾深衣包裹着腰线,招式如舞者般,显得极美。 
   “萧匡?”看着被打散的阵势,余秭归略微惊讶地望着他。 
   彷佛从脸上直接移种过去般,萧匡眼下有青,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上次被打残的那个鲜于耿是北狄南院大王的独子,而些是北狄死士。” 
   她的运气么好? 
   都怪爹爹当年没说清楚,要是知道高鼻子有着么显赫的家世,当初就该下手轻些,至少不用毁容毁得那么彻底。 
   越想越恼,左腿屈起夹住个鬼面的猛力长拳,右脚绷直冲着那人就是重重一踢。 
   脸上的面具碎成木片,脸部明显扭曲在一起,那人趴在地上滑行数丈,直到碰到大傩的鬼车方才停住。 
   被卡住前轮的鬼车进不是,退也不是,就么傻傻地停在街中。 
   “是武傩!” 
   不知哪个想象力过盛的路人大叫一声,鬼车上原本压轴的武傩个个僵硬,不敢相信饭碗就这么被抢去了。 
   与其造成更大的混乱,不如应冬至大傩的景。 
   思及此,余秭归朗声道:“上古有妖,妖生鬼役,鬼役其多,十二有一。” 
   听念起“十二面相吃鬼歌”,上官意心下了然,他向街边小贩买两张象征驱鬼方相氏的面具,向街心扔去。 
   见余秭归与萧匡戴上面相,混乱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带着丝兴奋,众人看向街心。 
   十一鬼面与方相氏啊。 
   “待会儿,负责保护百姓。”余秭归冲身后道。 
   “不行。”萧匡看一眼街边,“我可不想再被舅舅修理。” 
   “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句萧匡没听全,就见眼前红光掠过,带着象征兵灾鬼虎面具的死士被一脚踹飞。他迅速动作,才赶在街边彩棚被压垮前拖住那人。 
   原来是保护百姓不被踢出的鬼面砸死 
   萧匡面皮一抽。 
   此时,像被简洁优美的拳脚振奋似的,鬼车上的乐手重新擂响大鼓。 
   咚——咚—— 
   沉沉地,一声急似一声,震彻着悄然降临的冬至之夜。 
   “驱除鬼虎,兵灾平息。”指着退出舞台的鬼面,余秭归清声说道,而后再看向抽出弯刀的其他鬼面,“疫魅不祥,君何置之?” 
   “逐” 
   人群中,先是有人小小应道。而后人们面面相觑,似从彼此眼中看到对来年的憧憬。 
   驱疫病,平兵灾,治水患,四方宁。只愿老开眼,能看到小小百姓。 
   “逐!” 
   “逐!” 
   此起彼伏的吼声汇聚成海,潮猛似潮地汹涌在京师的街头。 
   鬼面的气势像是被打压下来,他们放弃逐一上前,选择群起而攻之。夜色下弯刀闪着冷光,三人伏地直取脚踝,三人跃起砍向头颅,另三人则持刀而上直逼胸腹。 
   冷冽的杀气让围观的众人屏住呼吸,胆小的甚至闭上眼睛。 
   就当鬼面以为必胜之时,只见曲裾深衣旋起,拳脚快得看不清,待以为看清时已成虚影。 
   转眼间鬼面飞溅,萧匡拼尽全力只接住八把弯刀,剩下那把快若流星,直取身鬼车上的乐手而去。欲道声避让,就见一人惊掠如风,仿佛生出双翼般,赶在刀落之前把握住刀把。 
   短暂的寂静后,街市上重新喧闹起人声。 
   “鬼没咯!鬼没咯!” 
   人们大叫着,好似恶鬼真的就此尽除般。 
   正当片欢庆之时,就听马蹄凌乱,纵骑兵持剑而来。 
   为首那人手持象征京师治安的红穗金戈,挥戈直指弯刀方相。 
   “五城兵马卫在此,何人扰乱百姓!” 
   冬至夜,大傩之舞止息。 



云开月明

   白衣少侠从天而降击退歹人,然后于众人崇拜的目光中飘然而去。 
   《异闻录》里不是常这样写么,虽然衣她色非白,可好歹也是新晋盟主,怎么事情到儿就荒腔走板起来? 
   余秭归举头望月,今夜月色甚好,只是隔个铁窗 
   可恨啊,待出去,一定要让从鸾修改《异闻录》里的不实描述。毕竟架不是白打的,大侠也要吃牢饭的。 
   叹一口气,就听墙之隔传来难以抑制的咳嗽声。 
   “三少,您重伤未愈,又何必出手。”声音沉厚有力,很合高大山的魁伟身形。 
   方才若不是卫濯风半路杀出,接下那把萧匡不及收起的弯刀,怕是要背上条无辜人命。 
   想到这儿,心中略感歉意,对墙道:“濯风公子,多谢。” 
   不知是没想到隔墙有只耳,还是被突然一声惊到无语,咳嗽声戛然而止。 
   墙那边半晌没声,担心有变,遂唤道:“公子?” 
   别在这里出事,世缨卫家少主,九师兄的亲弟,她可赔不起啊。 
   她心急着,靠近隔断监的墙壁,就听一声轻笑。 
   “怎么?秭归心疼?” 
   “子愚也在啊”奇怪明明心里坦荡荡,为何话到嘴边便虚软几分。 
   “很失望?”笑意愈发明显。 
   “当然不是!”余秭归想也没想立刻答道。 
   开玩笑!就算不见其面,也能想象出他黑眸弯弯的模样。那形状定像极北狄弯刀,只要见到出墙的喇叭花,便会毫不留情地砍掉。 
   背脊上窜起冷意,她下意识摸摸光滑的颈脖,小声嘟囔着。 
   “只是没想到会连累子愚。” 
   踢人的是她,接刀的是萧匡,他俩虽谈不上合作无间,可同伙两个字也算是板上钉钉。先时还便作为魁首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只听身后有骑兵报告“同伙两人,主仆”,濯风公子和高大山么,这不奇怪,谁要他们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心没肺地想着,甚至暗自庆幸自己人的逃脱。可不等偷笑,又听骑兵补充道“不对有人自首,同伙三人”,声音带点不可思议,也是,自首,多义气的词啊,这样傻乎乎的人在大魏几乎绝迹。 
   可她没来及回头看上一眼,就以“最高礼遇”被押解到督所大牢。原以为这个够傻够义气的人不是萧匡便是十一,可没想到会是子愚。 
   误解她的沉默,上官叹着便要起身。 
   “子愚!”虽然隔着堵墙,也能听出他语中的黯然与失望。 
   “嗯?”声音又有些期待。 
   “方才我在想你。” 
   “都想些什么?”笑意又起,不过这次是春风和暖般的语气。 
   “想子愚为何会在这儿。” 
   “留下的不是我,难道是阿匡么。”上官复又坐下,语调轻柔道,“眼下京师不太平,师傅师兄又都是弱质文人,阿匡在外面比我要有用些。” 
   这人这人 
   心微微酥软,她靠着墙壁轻道:“地上凉,子愚莫要冻着。” 
   “也是。”一声极之愉快。 
   “咳咳” 
   压抑的咳声又起,竟忘了还有两人。刚要唤声濯风,忽想起某人弯刀似的黑眸,宛转道:“子愚能帮个忙么?” 
   “好啊。”某人心情颇好。 
   “帮我看下濯风公子的伤怎样。”  
   墙后片刻宁静。 
   “子愚?”她轻呼。 
   “让我帮个忙?”笑意又清晰。 
   “牵连外人,我总是心不安的。”她很没骨气地缩缩脖子,小声道。 
   “好,帮。” 
   这声倒干净痛快,倒不像先前的笑里藏刀。 
   怕她听出自己足音未远,骗不过,上官意站起身走几步,黑眸冷淡看向角落里的主仆。 
   壮硕的大山身后,卫濯风盘膝坐着,似在调息,腕间留着清晰血痕。 
   昨日当他看见秭归腕间留有疤痕时,他早便想么做。若不是卫濯风,那个傻瓜又怎会强出头,又怎会遭人暗算。他迁怒也好,他嫉恨也罢,总之个仇他是算在卫濯风身上。 
   只是,伤,着实难以平复他心头之恨。 
   似是感到他目中的不善,高大山微移脚步,挡住他的视线。 
   “怎样?”墙那边问。 
   “没事。”无视身前壮汉,上官垂眸看着,直到当事人出言证实,才移开视线。 
   “只是小伤。”卫濯风道。 
   “盟主大可不必谢,方才若不是有石子打在刀把上减缓刀势,在下也来不及接下那刀。” 
   说着,卫濯风握紧受伤的右手,绝口不提自己也被那石子击中之事。 
   “有人出手相助啊,是谁呢?”墙那边,余秭归似在沉思。 
   “京师藏龙卧虎,民间有隐居高人也未尝可知。”黑眸缓缓移开,又是春暖光采,上官坐回墙边,轻道。“还撑得住么,昨夜你此时已经去会周公。” 
   说者不知是否有意,可听者确实有心。 
   闻言,卫濯风的脸上青白几分。“盟主不住官署?” 
   “官署?”余秭归诧异。 
   “官员若无私宅,可留宿官署,盟主不知道么?” 
   “原来当官的还有等福利啊。” 
   听她感叹,便知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卫濯风不由心生恼怒,连带着语调严厉起来。 
   “古有明训,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共器,江湖人虽不拘小节,可身为臣子,盟主还是谨慎些好。” 
   墙后,余秭归微愣。 
   他是她爹,还是她娘?就算是爹娘,也只教过她见到顺眼的就立刻扑倒。什么坐不同席,食不共器,说得好像她风骚寡妇苗十九一样。 
   心中略有不快,却没说,只听上官道。 
   “濯风公子此言不差,秭归已有鸳盟,对旁人是要谨慎些。” 
   不仅她,就连墙那边都无语。 
   “秭归累么?” 
   脸上有些烫,她应声。 
   “五城督所面北而建,比别处都要冷些,眯会就好,不要睡着。” 
   这头,卫濯风打量着上官。只听他轻轻说着,看向自己的墨瞳却微微沉凝。 
   此人观之若月,看似气质柔和,却泛着清冷的光。 
   卫濯风心下想到。 
   也许是隔墙的缘故,那头余秭归的声音闷闷的,含糊中更添抹娇嗔的味道。只见上官微地一哂,眼中的冷意收敛几分,迸出春月般的溶溶之色。 
   如此亲密的喁喁私语,听得他不由生出几分苦涩。 
   苦涩? 
   卫濯风陡然回神,迷惑于自己脑中的两个字。 
   “三少?”  
   见高大山将他的神色误读为内伤难忍,卫濯风眈他一眼。“方才大傩时,如何发现找到盟主的?” 
   闻言,高大山一愣。“大山眼中只有三少。” 
   大山眼中只有他,他却看见余秭归。不明白,不明白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他下意识地回避着,先前的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 
   当时人潮如海,他坐在自家彩棚里,只见鸦青色的曲裾闪过眼帘。那是种较青色略深,也更为淡雅的颜色。这种颜色妙龄少女不会选,因为穿不出其中的内敛神韵;年长的妇人也不会选,怕被黯沉本就凋零的美色。就是这般雅致却令人尴尬的鸦青,穿在她身上却可谓妙极 
   淡淡的银线勾勒衣襟,如上月华洒在身上,让人移不开眼。不仅移不开,更是让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汇聚在她的身上。 
   如此瞩目,如此显眼,让他不仅怀疑赠衣之人的别有用心,像是生怕有人在茫茫人海中认不出她似的。 
   思及此,卫濯风凝起冷峻的眼眉。 
   不知何时,墙里墙外渐渐无声,那头的人好似睡着。上官意倚墙坐着,一双夜眸似笑非笑地看来。 
   “盟主的曲裾可是上官公子所赠?”卫濯风道。 
   “是。”上官答得没有片刻犹豫。 
   “你可知道——” 
   “知道。”像猜到他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上官便回道。 
   “为何?” 
   淡淡扫他眼,上官背倚墙,似要她将护在身后,他微微笑。“众目睽睽才是避免嫁祸的唯一之道啊。” 
   嫁祸?这人在暗示什么? 
   卫濯风瞪向他。 
   “濯风公子么快回到京师,当真只为养伤么?” 
   卫濯风眼眉微地一颤,细微的神情立刻落入上官眼中。 
   “果然,那位的贵体真是牵动江湖和朝廷,也只有她心心念念只想护住自己人。” 
   像能看见那人似的,上官意看向墙壁的眼眸极之柔和。半晌,他撤回双眸,眼中复又清湛冷光。 
   “天要变,不是么?” 
   云翳遮蔽月,在紫禁城里投下层暗色阴影。 
   外朝的三大殿灯火通明,今日是冬至更是当今圣上的寿辰,也因此宫中晚宴聚集不少显贵。不仅四方的朱姓郡王,甚至连属国琉球朝鲜都派人来庆贺。 
   由宫人扮演的十二面相,头戴冲冠,面覆描金面具,举手投足端得是曼妙无双,少几分民间大傩嫉恶如仇的草莽气势,多几分精心排演的贵族风情。只是稍稍抬手,扮鬼的十黄郎便突地飞起,在空中旋转数圈狠狠落地。 
   “逐!” 
   众臣喝得微醺,一声逐字喷薄出浓浓酒气。 
   黄钟大吕,乐人姿态优雅地敲响“十二面相吃鬼歌”。 
   “天朝盛世,朝鲜国王祝陛下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朝鲜常服为大魏改制,觐见的官员撩起腰间纁绘蔽膝,对着殿上金帘三跪九叩。 
   等许久,未闻上座有声。转溜眼珠,朝鲜官员微微抬头,觑向帘里。 
   朝鲜与北狄、大魏均有接壤,两头称臣,两面讨好,可谓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听大魏皇帝圣体有恙,朝鲜国王借贺寿派出官员数名,欲得机。 
   若大魏不好,则投向北狄。 
   今晨圜丘之礼,番邦官员不得观摩,切也只能道听途。只有等到晚上的万寿节庆,方能睹颜。 
   机会只有一次。 
   朝鲜官员压低身形,眼珠朝金帘与地面的缝隙看去,而后头慢慢抬起,慢慢抬起。眼见就要看到御座,就见道正红袍角闪进眼帘。 
   “没听见陛下宣起么!”季君则呵斥道。 
   负责传令的太监极懂眼色,立刻面向金帘跪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看傩舞看走神,忘记宣令,还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帘中依旧未言,朝鲜官员跪在地上心中正疑,就听声怒斥:“狗奴才,自去内监衙门领板子吧。” 
   是大魏皇帝陛下。 
   自这位御宇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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