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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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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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中依旧未言,朝鲜官员跪在地上心中正疑,就听声怒斥:“狗奴才,自去内监衙门领板子吧。” 
   是大魏皇帝陛下。 
   自这位御宇以来,他代表朝鲜数次觐见,声音绝不会听错。 
   “来人,赐酒。” 
   陛下的声音虽有些弱,可应是被鼓乐之声遮蔽的缘故。今年中秋陛下还特地宴请他们些驻京番官,当时主客尽欢,没见陛下有任何病兆。 
   也是,大魏皇帝正值壮年,恰是春秋鼎盛之际,怎会突然病倒? 
   心想着,他暗骂北狄人阴险挑拨,伏地再叩,双手捧过御赐的美酒。 
   “外臣叩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 
   “谢陛下。” 
   战战兢兢地拂去额上冷汗,朝鲜官员小心退下。 
   像是憋很久,帘里响起闷咳。季君则有意无意地挡在金帘之前,想要将咳声阻断,却不想如此动作引来郑首辅的怒目。 
   老匹夫,这个时候还想着争宠! 
   季君则冷哼。 
   “什么时辰。”帘中已是气音。 
   “陛下,快三更。”季君则回身拜道。 
   “是季爱卿么?” 
   “是。”季君则一怔,遂答道。 
   陛下才听出是他么,是因他久未觐见而疏于记忆,还是陛下已经无力辨认任何人? 
   不论是何种理由,对他来都是不祥之兆。 
   “时候不早,陛下请先安寝吧,这里交给老臣就好。”剜他一眼,郑首辅走上前来。 
   “帘外可是显美?”(郑铭,字显美) 
   这问季君则几乎可以确认,陛下如今是听声辨人,怕是看不清。 
   “回陛下,正是老臣。” 
   “进来。” 
   “臣遵旨。”郑首辅谄笑着,得意地看他眼,走进帘去。 
   陛下与那老狗说什么,他听不清,只知道权力的中心正在排挤自己。 
   季爱卿,显美,虽只是称呼上的差异,可足见圣心。 
   他心想着,只见眼前金帘相击,露出些许缝隙,御座上已然无人。 
   季君则眼一颤,看向郑铭。 
   谁知郑首辅有意炫耀,看也不看他,只对着座下扬声道:“夜已深沉,圣驾已回。陛下令本官代为主宴,众位同僚吃好喝好,今夜不醉不归!” 
   说完,只见百官举盏,皆称圣眷隆重,而后挤到郑首辅面前推杯换盏起来。 
   “好!好!” 
   看着被朝鲜官员通马屁拍得心旷神怡的郑首辅,季君则不禁眯起眼,手中的酒盏被捏得咯咯作响。 
   老狗 
   忽地他眼眸一颤,只见个蓝衣太监被挤在人群外,双眼又急又气,直勾勾地望向被众星拱月的郑首辅。这人是陛下身边的司衣太监,此时前来必有要事。 
   思及此,季君则放下酒杯,走近上去:“李公公有什么事?” 
   “尚书大人” 
   蓝衣太监看着他欲言又止,过会仍不见郑首辅注视这边,才拉着他走到一边。 
   “皇上晕倒。” 
   季君则撑大双眸。 
   上云层渐厚,三更之后便不见月影。 
   重檐之下,郑首辅急急快走。“蠢货,方才为何不报!” 
   身上满是酒气,郑铭怒火中烧。 
   “大人被人围住,奴才没办法啊”掌灯的太监脸委屈。 
   “没办法?没办法就告诉季君则!!”郑首辅咬牙切齿着。 
   李公公瑟缩着脑袋,半晌不见掌落。睁开眼,只见郑首辅怒甩袖子。 
   “还不将前因后果速速报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说,就说。方才陛下进官房(厕所),左右不准人跟着。奴才们等了又等,待进去看陛下已经倒在地上。后来王公公让奴才请首辅大人来坐镇,结果,结果” 
   李公公眨着眼不敢看他。 
   “季君则都做了些什么?”郑铭问道。 
   “季大人不要我惊扰后宫的各位娘娘,然后便让人去请太医,自个儿守在陛下身边。” 
   不要惊扰后宫,说的好听,其实是怕贵妃娘娘知道吧,毕竟贵妃可是他郑铭的亲侄女。 
   冷哼声,郑首辅又问:“陛下呢,醒没?” 
   “没,陛下闭眼吐血,一刻也没醒过。” 
   “吐血?”入冬以来陛下虽然身子不好,可从未吐血过。 
   想到这,郑铭将贴身牙牌交给李公公。“速去请内阁的几位大人过来,就说老夫有要事相商。” 
   乾清宫里光影交映,明黄龙帐中圣德帝双目紧闭,不时咳出血花。 
   “怎样?”撇开季君则,郑铭抢先问向太医。 
   “陛下怕不是病的。” 
   “不是病?” 
   “那是什么?” 
   郑铭与季君则先后问道。 
   太医微微弓身,请两人上前看。足有小儿臂粗的龙烛下,大魏皇帝仰面躺着,露出的胸口显出一记血掌印。 
   “下官从医四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病症。若不是鬼神之术,就是有人趁陛下如厕之际,痛下杀手吧。” 
   “这么说是江湖人?”郑铭沉吟着,想在思索什么。 
   “李公公,方才圣上如厕,可见有人进去?”季君则问道。 
   “”李公公勉力想着。 
   “季大人又何必为难李公公呢。”郑铭插嘴道,“江湖人来如影去如风,就凭内宫太监又怎能看清他们的踪迹,季大人可是?” 
   闻言,季君则瞪目。“首辅大人又在暗示什么?” 
   “哼,季君则引江湖人入朝,还要老夫暗示么!” 
   “首辅大人莫要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郑铭冷冷笑,指着圣德帝胸口的掌印道,“掌印纤细分明就是女人,季大人亲手提拔的江湖盟主,不仅武功高绝,而且还是个女人吧。” 
   看出他有意嫁祸,季君则任他说着,犹不动声色。 
   “怎么?被老夫说中?老夫还道今夜百官齐宴,怎地不见大魏开朝的第一位女官,原来季大人是早有计划,命她偷潜入宫!季君则,你笑什么!” 
   “下官在笑首辅大人酒喝多,连自己人都分不清。” 
   “胡说什么!” 
   “大人不知道么,你口中的武功高绝,趁夜偷潜入宫的开朝第子官员,昨日便是乘着大人家的马车,一路走到大明门的。” 
   “什么?”郑铭老目瞪圆。 
   季君则瞟他一眼。“还是这一切都是大人的主意,大人起了犯上之心?” 
   “你!” 
   “两位大人莫置气,莫置气。”匆匆赶到的内阁次辅忙将两人分开,“这事和那位女官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季君则和郑铭皆诧异。“你怎么知道?” 
   “啊呀,今夜宫外大傩闹出事,为首的正是那个女官,自日落到如今她一直在五城督所的大牢里待着呢,又如何来偷潜入宫呢。” 
   四目皆瞪,相接之后又缓缓移开。 
   如此便不能在那女官身上做文章。 
   机不可失,一定要借此绊倒内阁(新流)。 
   天朝的中心,浓云阴翳渐成鬼影。 
   督所大牢里,余秭归依墙微眠,云开月明。 

 
     
第十七章 三日变

  圣德四年十一月初十,冬至未竟。五城督所的大牢里,余秭归被一阵凉意惊醒。脸上先是冷,后是温,细细的融水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下雪了啊,她后知后觉地想。
  窗外飞雪如絮,洋洋洒洒地飘摇在京师的上空,细密如织笼罩了天地。当下余秭归睡意全消,对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她来说,朔方之雪带来的震撼远比想象得大。
  伸出手,眼见雪花就要落于掌心,忽而北风大作,雪花在空中打了个圈,钻过她的指缝,落在身上。深衣配以白雪,倒也十分美丽,只是这雪能停多久?
  指尖拂过银绣衣边,余秭归回想起昨夜将睡未睡之际,卫濯风与子愚之间藏头露尾的那段对话。她不是傻子,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除了自家师兄,这还是头一次有男子对她下了这般深的心思,只是未免霸道了些。
  柳眉微地蹙起,就听隔壁隐有开锁之声。
  “上官公子?”
  墙边有人轻轻站起。
  “在下乃五城督所都督,手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分明是从一品官员,语中却带着讨好的味道,“下官奉首”
  话未完,应是被人打断了。
  “小爵爷也在啊。”那名都督像是吓了一跳。
  “左都督。”卫濯风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些混账东西,简直是乱抓一气!”左都督咒骂道,“来人啊,还不送小爵爷回府。”
  “慢着。”
  “小爵爷还有何事?”
  “关于余盟主,都督作何处理?”卫濯风道。
  “这个么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左都督有些犹豫了,非但犹豫,还有看人眼色的味道,“天快亮了,小爵爷,这边请。”
  卫濯风走得干不干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始至终子愚都未发一语,直至将离之时——
  “秭归。”墙边,上官唤道。
  “嗯?”她头也不抬。
  “等我来接你。”
  等我来接你,而不是等我想办法接你出去,她大概明白了。
  “好。”
  垂眸看着深衣上的融雪,余秭归如此应道。
  当她走出五城督所时,已是三日之后。
  雪何时停的她并不知道,因为就在子愚离开的当天,她便离开了那个四处漏风的女监,转而到了一处堪比天字一号房的单人牢房里。这般豪华的监牢啊,甚至连换洗的衣物都是她惯用的,她都有些依依不舍了。
  “姑娘请。”
  狱监甚至还将她送到大门外,简直是宾至如归、送佛送到西。她有点小感动,朝和平共处了三日的女牢头微微一礼。
  转过身,只见银白的雪地里停着一辆马车,虽不如入京时的那辆豪华,可依旧显眼。也对那人向来招摇,不论是做江湖上的慈悲好人,还是京师里翻云覆雨的上官公子,他何时低调过。
  车窗照旧推开,见上官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余秭归不爽在心头。
  “老幺。”
  她一怔,车中上官眯眼来人。
  “六师兄?”本该在百里之外的人竟出现在眼前,真让她又惊又喜,
  即便穿着厚重冬衣,傅咸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他走上前,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受委屈了么?”
  “没,里面有吃有喝,我过得可好呢。”她笑道。
  傅咸脸色微霁,面容和缓了些。“跟师兄回家吧。”
  “回家?”她眨眨眼,回头看向马车,子愚的脸色很不好看啊。
  “七弟在京师有宅子,师傅和十一一直住在那儿。如今师兄们都到了京师,阿归就不用顾忌了。”
  将她又惊又喜的表情看在眼里,一如年少时的习惯,傅咸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但温良之色仅止于此,收住笑,傅咸抬眼看向五城督所大门,再缓缓瞟向上官。
  “上官公子真是言必有果,对我家老幺‘悉心’照料。”
  “你有话大可以直说。”上官冷哼了一声。
  “好,先前协定就此作罢。”
  “你说什么?”上官意黑瞳微微眯起。
  “上官公子没听清?”
  “听清?若不是为了秭归,你当你还有资格同我讲价么?”
  协定么,无外乎子愚随了师兄的心将她哄出京师,然后师兄们将她这盘小菜双手奉上,如此银货两讫,买卖合心。
  这点她早就知道,虽然子愚曾说不会拦她,可他私下做的一定背道而驰。从那身曲裾,到三日牢狱,她已经看清了,他和师兄是一条船上的。
  见两人眼刀咻咻,飞来飞去,她很识相地跳出战圈,两不相帮。
  来吧来吧,眼刀不解气就用战斧,千万别给她面子,十八般兵器她挨个奉上。
  “回哪儿边,就由老幺自己选吧。”
  怎么皮球踢给她了?话说师兄还真够狠,明知她挂念师门,偏让她亲口说出来,就因为对子愚打击更大么。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犹豫了下看向上官。刚要开口,就听上官轻轻一笑:“回娘家看看也好,免得秭归怨我不近人情了。”
  这话说得大方,听得她目瞪口呆,再看六师兄脸皮都青了。
  “老幺还没嫁人,谈什么娘家!”傅咸喝道。
  谁知上官看也不看他,只对着余秭归道:“午饭后我来接你。”
  “上官意。”
  声音压抑得几乎要将单薄的身子震裂,望着悠悠离去的马车,傅咸喘了喘,确定怒火平息,这才看向余秭归。
  “我们回家。”
  作为一年里的三大节,冬至后三日皇城不开朝,书院不讲学,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会趁此大假好好玩乐一番。再加上今年是大礼年,圣德帝寿辰恰与冬至重合,万寿节与亚年同过,本该是十分喜庆热闹的事,为何京师如此冷清?
  看着铺门紧闭的沿街商户,余秭归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避让!避让!”
  铁甲兵卫策马疾驰,少有的几个行人纷纷躲避,让本就不热闹的街坊显得更加空旷。马蹄溅起脏水浸在积雪上,原本莹白的颜色霎时污秽起来。
  “雪不浊则水来浊,人不折则友朋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瞥开眼,她看向傅咸。“师兄,你说的是谁?”
  淡眸微颤,傅咸叹了口气。“走吧。”
  见他神色黯然,余秭归也没继续问,只默默跟着。待穿过里街,近了达官显贵聚居的小时雍坊,就见人潮陡然汹涌起来。
  “止步!”不远处几个锦衣卫呵斥着,将路过的行人赶到一边。
  “锦衣卫啊。”
  “出什么事了?”
  行人们畏惧地止住脚步,小声议论着。
  “听说是抄家。”
  “抄家有什么稀奇的,京师首富前一阵子不也被抄家了么?”
  “不一样,以前是抄富商的家,今天是抄大官的家呢。”
  “大官?哪个大官?”
  “啊,是季大人的家,前几日我刚去送过炭,没错的!吏部尚书大人,季大人啊。”
  季君则?前几日大明门里她还不得其面,如今就被抄家了?
  余秭归垫脚看着,只见远远地一群官员中,为首那人面相有些刻薄,微垂的眼角显出几分得意。他身披稀有的白狐大麾,官服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大魏以官服辨等级,文以仙鹤,武以麒麟,是为最高品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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