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希贝很失落,觉得自己辛苦一天的所得几乎是零,她也不多想,打开空调洗了个澡,抱着被子就去见了周公。
阿岳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洗手间,摘下墨镜,褪去衣裤,他站在盥洗台前洗净双手,抬起头来。
他自然看不到镜中的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发了一会儿呆,他开始做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摘除义眼片。
阿岳摸过自己的眼睛,不戴义眼片时,他的右眼眼眶摸上去和左眼很不同,眼皮松弛,眼窝微微凹陷,他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很怪异,对于容貌,他并不在乎,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眼睛而吓到别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比如他的母亲。
阿岳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他不想再让父母伤心,于是就决定,除去睡觉时,他一定要佩戴义眼片,并且戴上墨镜,因为这样的自己,看上去会更像个正常人,不会勾起他们的伤心事。
现在的他,能为他们做的事已经少之又少,这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慢慢地做完一切,最后,他抬起头,给两只眼睛滴了几滴眼药水,眨了眨眼后,摸索着进了浴室。
洗完澡,阿岳躺到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想了许多事,许多人,四年多了,那些人的声音还是很熟悉,可是他们的容貌已经渐渐模糊,似乎躲进了他脑中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世界上那些最平凡普通的事物,都只成为了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似乎垂手可触,实际却远在天边。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样东西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雾,令他仔细想,才能想起一个大概。
还有颜色,那么那么多的颜色,现在也都变得支离破碎,他曾经对色彩最是敏感,但是现在的自己,眼前却只剩下了一种颜色——无边无际的黑暗。
连一丝光,都无法再感知。
阿岳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他想起那个女人,此刻正睡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回家时,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很吃惊,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在楼下和亲戚谈话时,他也会偶尔走神,猜想着童希贝来的原因。
直到她拉着他的手,带着些娇憨的口气说:我再送你回来咯,或者,就不要回来了。
他才意识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阿岳又想到了姑姑岳吉文对母亲说的话:“弟妹,你要快些做决定,哲文的病拖不得了,我是建议他做手术的,虽然医生说成功率不高,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医生都说了,不做手术,他只能存活2个月,做手术的话,起码还有一线希望呀。”
章黎没有答话,阿岳坐在母亲身边,接了口:“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毕竟手术失败了的话,我爸就没了。”
岳吉文有些不满:“我不知道你们还要考虑什么,小亮,你爸会生这个病,你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你当初不听你爸的话,他会病得那么重吗?现在”
“不要说了!”章黎低喝一声,紧紧地抓住了儿子的手,身体颤抖,“不关小亮的事,现在我们谈的是哲文该怎么治疗,以前的事,都不许再说了!”
“咳,你们呀”
岳吉文还要开口,她的儿子王宸峰立刻按住了她的手:“妈,别说了。”
他抬头看了眼阿岳,阿岳的面色并没有起什么变化,只是伸手搂住了母亲的肩。
岳吉文瞪了章黎一眼,闷闷地不再开口。
她的丈夫老王瞧着形势不对,立刻说:“其实弟妹和小亮再考虑一下也是没有错的,只是,现在还有其他的问题,哲文的画廊规模虽然不大,却也被我们宸峰经营得有声有色,上次听弟妹说要卖掉画廊,我觉得这个事情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毕竟宸峰在画廊里投入了许多心血,画廊有今天的成绩,他也是功不可没的呀,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大一笔钱接手画廊,大家都是亲戚嘛,谈钱也挺伤感情的。我知道画廊本来应该是小亮接手的,但是小亮的情况经营画廊确实是不太方便,而且小亮也一直志不在此,所以我想,弟妹啊,不如画廊就由宸峰继续经营下去,每年,我们给小亮一笔钱就是了。”
一番话说完,阿岳感觉到母亲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心里自然知道姑父的意思。
父亲岳哲文已经60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他名下的黎明画廊都是由表哥王宸峰在打理,两个月前,岳哲文突然病倒,病情还极速恶化,家里乱成一团,除去姑姑,小叔叔岳仕文一家也在觊觎着岳哲文的部分资产,坐在一边的年轻男人就是小叔叔的独子岳池,他在岳哲文的裱画工作室工作。
他们都是一样的口径,岳哲文的独生儿子岳明亮双目失明,什么都做不了,与其把岳哲文辛苦经营的事业转手他人,不如由他们接手,每年给阿岳和章黎一笔钱,也能保证阿岳生活无忧。
在他们眼里,如今的阿岳,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章黎自然不肯答应,她咬紧牙关,只说岳哲文的心血要么卖掉,要么就要传给阿岳。
所有人都不置可否,章黎自己也说得没底气,她也不舍得岳哲文辛苦几十年经营起来的裱画工作室和画廊转卖他人,可是她知道,如果真的将这些事业交到亲戚们的手里,未来是不敢保证的。
尤其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残疾了,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如果亲戚们以后耍赖翻脸,不给他钱,那阿岳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啊!等她去世以后,他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守着这样一幢房子,过完余生?
阿岳知道母亲的顾虑,但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说:“姑父,现在真的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爸爸的病还有希望,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也在医院待了一晚上,都辛苦了,我觉得大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妈妈先考虑下我爸手术的事,改天再聊。”
岳吉文不满意:“今天小池也在,我觉得大家聊一下不是正好么,我们还不累。”
阿岳面色一凛,沉声说:“可是我妈妈累了,她在医院陪了爸爸一整天,要休息了。”
王宸峰见阿岳面色变了,立刻劝自己母亲:“妈,小亮说得对,咱们先回去吧,改天等小舅舅在了,大家一起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几个人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告辞出门。
岳池和阿岳的关系还不错,他拍拍阿岳的肩,说:“你好好照顾大婶娘。”
“嗯,开车小心。”
阿岳送走客人,走回客厅,只听见章黎在那里低声啜泣,他坐到母亲身边,把她搂到自己怀里,说:“妈,别担心,有我在呢,爸不会有事的。”
不说还好,一说,章黎的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了。
阿岳轻叹一口气,紧了紧手臂,心里又做起了计划。
转回思绪,阿岳又在床上翻了个身,父亲的病很让人担心,家里的事也挺棘手,母亲这段时间身体状况和精神越来越不好,他有些苦恼,这些事都还没解决,现在,又加上一个从天而降的童希贝。
阿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摸到床头柜抽屉里的烟盒打火机,默默地抽起烟来。
作者有话要说:呃。。会不会稍微有点复杂,其实这只是小插曲,不是主旋律,小小地宅斗一把,哈哈~~很快就结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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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32、越来越明亮v章 。。。
【31、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
童希贝睡得很好;不过她定了闹钟,6点多就起来了。
在阿岳家里;她不敢睡得太晚,据保安说他们家人每天都早出晚归;童希贝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早点起床总没有错的。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门,她想了想,转身去敲阿岳的房门。
门里传来刚睡醒似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哪位?”
“是我啦。”
“”男人似乎顿了一下;才说,“进来吧。”
童希贝很开心,打开门就进了屋;屋子里关着窗;开着空调,空气里居然有一股烟味,她手掌在鼻前扇了扇,看着正从床上坐起来的男人,皱起眉说:“阿岳,你抽烟了?”
“嗯。”阿岳承认了,他坐在床沿边,背脊对着童希贝,身上穿着绸质睡衣睡裤,左手在床头柜上摸索。
童希贝背着手走过去,问:“找什么呢?”
“墨镜。”阿岳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才记起墨镜被他放在洗手间了。
他的头垂得很低,慢慢地收回了手,说:“希贝,你先去客房等我一下,我洗漱完带你下楼吃早餐。”
童希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高兴,她又不是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不知道这时候的他在逃避什么。
童希贝记得自己到嘉兴来的目的,她没离开,只是站在阿岳面前,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她的双手盖在他的大腿上,抬头看他。
阿岳闭着眼睛,微微地把脸扭了开去。
童希贝伸出右手抚上他的脸颊,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刺着她的掌心,有些痒。童希贝轻声叫他:“阿岳。”
阿岳默了一会儿,才转回脸来,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脸刷牙。”
“好。”
他带上干净衣裤去了洗手间,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胡子刮得干净,头发也不似刚起床时那么凌乱,打理得很妥帖,穿着衬衫西裤的阿岳看起来精神又清爽,配个公文包就像个职场精英。
童希贝止不住地笑,晃过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说:“阿岳,你好帅呀。”
阿岳浅浅地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走,下楼吃早餐。”
“恩。”
童希贝心满意足地跟在他身边下了楼。
章黎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了,她架着老花眼镜,看到与自己儿子手牵手下楼的童希贝,暖暖地笑了起来。
“阿姨早。”童希贝接触到章黎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脸红了起来。
“早,希贝,来来,坐下吃早餐。”章黎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打量着童希贝,“我就和小亮一样叫你希贝啦。”
“好呀。”童希贝拉着阿岳在餐桌边坐下,她有些拘谨,不过章黎面色慈祥,令她宽心了许多。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疑问,从昨晚到现在,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阿岳的爸爸呢?
那个中年大姐把早餐端了出来,看来她是阿岳家的保姆。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咸鸭蛋、油条,章黎招呼着童希贝吃这个吃那个,童希贝非常饿,吃了一碗粥、两根油条才觉得胃里有了点东西,章黎见她胃口好,一直都笑眯眯的,倒是阿岳一直都没说话,他吃得慢条斯理,头都不抬一下。
吃完早餐,章黎去了厨房,一会儿后,阿岳也走了进去。
童希贝看着他们神秘兮兮的样子,心里很是奇怪。
潘大姐收拾了餐桌,阿岳和童希贝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童希贝正襟危坐,视线一会儿瞄瞄阿岳,一会儿瞄瞄厨房,章黎始终没有出来,她想,自己这么突然过来,是不是令他们很困扰。想着想着,童希贝就开口了:“阿岳。”
“嗯?”阿岳正在专心地听早间新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童希贝稍稍往他身边坐过去一些,拉了拉他的手臂,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阿岳的注意力终于从新闻上转移到她身上,说,“不用那么急。”
“挺不好意思的。”童希贝撅着嘴唇,“我也就请了两天假,今天一定要回去了。”
“等一下再说。”
阿岳的脸色很平静,童希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挎着肩膀继续坐在那里。
半个小时后,章黎和潘大姐从厨房里出来,两个人手里各提着一个保温瓶,童希贝立刻站了起来,章黎招呼她坐下,说:“希贝,小亮,我和小潘先出去了,小亮,希贝特地过来看你,今天你陪陪她,她昨天该是等了很久,午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中午热一下就行。”
阿岳应了一声,童希贝目瞪口呆,章黎笑着对她挥挥手就与潘大姐一起出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童希贝和阿岳两个人。
童希贝坐下来,悄悄看阿岳,阿岳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仿佛感知到童希贝在看他,说:“希贝,你来嘉兴找我,有什么事?”
童希贝本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阿岳这么问,她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
“非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
她的口气不太好,阿岳也不计较,摇头说:“不是,只是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近几个月我都不会去杭州了。”
他说得很诚恳,童希贝心里的小火苗一下子又被扑熄了,她挨到阿岳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脑袋也蹭了上去,像只撒娇的小猫,她小声说:“岳明亮,你怎么能说走就走,我都要被你气死啦。”
阿岳抬手摸摸她的发,又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回来时没和你打招呼,当时走得比较急。”
其实那段时间,他们已经没有交集了。童希贝会出现在Shining Coffee,纯粹是为了相亲,哦不,说得确切点,是在阿岳面前相亲。而阿岳也只是躺在他的沙发上,闷声不响地喝酒发呆,一日复一日。
如果阿岳没有离开,童希贝不知道自己与他会如何发展下去,相亲的小戏码演多久才能演够。
如果她没有在美术馆看到阿岳的作品,了解到他的过去,她与他是不是真的会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现在她已经来了,阿岳没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童希贝的发,一会儿以后,童希贝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客厅,对阿岳说:“阿岳,你家房子好大啊,这得要不少钱吧!”
阿岳笑着摇头,说:“这房子买得早,有六、七年了吧,300多个平方,买的时候只要2000多块一平。总价还赶不上现在杭州市区的一个小孤套。”
童希贝张大了嘴,咕哝着骂了句脏话,说:“老娘拼死拼活买那个房子,早知道不如早几年来这里买个别墅了!”
阿岳大笑起来,说:“早知道的事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