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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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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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由此而上,有拱寿台、狮子崖,以迫于校雠chóu校对,俱不及登。
初六、初七日连校类分标,分其门为八。以大把事候久,余心不安,乃连宵篝灯,丙夜夜半时始寝。
是晚既毕,仍作书付大把事,言校核已完,闻有古冈之胜,不识知道导使一游否?古冈者,一名癙儸,在郡东北十余日程,其山有数洞中透,内贮四池,池水各占一色,皆澄澈异常,自生光彩。
池上有三峰中峙,独凝雪莹白,此间雪山所不及也。木公屡欲一至其地,诸大把事言不可至,力尼之,数年乃得至,图其形以归,今在解脱林后轩之壁。北与法云阁相对,余按图知之。且询之主僧纯一,言其处真修修行者甚多,各住一洞,能绝粒休粮,其为首者有神异,手能握石成粉,足能顿坡成洼,年甚少而前知。
木公未至时,皆先与诸土人言,有贵人至,土人愈信而敬之。故余神往而思一至也。
初八日昧爽,大把事赍册书驰去,余迟迟起。饭而天雨霏霏。
纯一馈以古磁杯、薄铜鼎,并芽茶为烹瀹之具。
备马,别而下山。稍北,遂折而东下,甚峻,二里,至其麓,路北有涧,自雪山东南下,随之,东半里,有木桥。渡涧西北逾山为忠甸道;余从桥南东行,半里,转而东,是为崖脚院,倚山东向。其处居庐连络,中多板屋茅房。有瓦室者,皆头目之居,屋角俱标小旗二面,风吹翩翩,摇漾于夭桃素李之间。宿雨含红,朝烟带绿,独骑穿林,风雨凄然,反成其胜。
院东南有洼地在村庐间,中涸无水,尚有亭台堤柳之形,乃旧之海子,环为园亭者,今成废壑矣。又南二里,有枯涧嵌地甚深,乃雪山东南之溪,南注中海者。今引其水东行坞脊,无涓滴下流涧中,仅石梁跨其上。度梁之东,即南随引水行,四里,望十和村落在西,甚盛。
其南为中海,望之东南行,其大道直北而去者,白沙道也。
南四里,有枯涧东西横坞中,小石梁南跨之。
又东五里,东瞻象眠山已近。通事向许导观象鼻水,至是乃东南行田间,二里,抵山下。水从坎下穴中西出,穴小而不一,遂溢为大溪,折而南去。二里,析为二道,一沿象眠而南,一由坞中倒峡,过小石桥,又析为二,夹路东西行。
五里,至黄峰山北,所引之水,一道分流山后而去,一道东随黄峰而南。始知黄峰之脉,自象鼻水北坡垂坞中南下,至此结为小峰,当坞之口,东界象眠山亦至此南尽,西界山自中海西南,环绕而北,接十和后山。南复横开东西大坞,南龙大脊,自西而东,列案于前,其上乌龙峰,独耸文笔于西南,木家院南峰,回峙雄关于巽xùn东南方位。
众大之中,以小者为主,所以黄峰为木氏开千代之绪也。从黄峰左腋南上西转,又一里,出其南,则府治东向临溪而峙,象鼻之水环其前,黄峰拥其后。闻其内楼阁极盛,多僭jiàn虚假制,故不于此见客云。
先是未及黄峰三里,有把事持书,挈qiè带领一人荷酒献胙zuò肉,冲雨而至,以余尚未离解脱也。
与之同过府治前,度玉河桥,又东半里,仍税驾于通事小楼。读木公书,乃求余乞黄石斋叙文,并索余书,将令人往省邀吴方生者。先是,木公与余面论天下人物,余谓:“至人惟一石斋。其字画为馆阁第一,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其学问直接周、孔,为古今第一。然其人不易见,亦不易求。”因问:“可以亲炙亲身受到教益者,如陈、董之后,尚有人乎?”余谓:“人品甚难。
陈、董芳躅,后来亦未见其继,即有之,岂罗致所及?然远则万里莫俦chóu伴侣,而近则三生自遇。有吴方生者,余同乡人,今以戍侨寓省中。其人天子不能杀,死生不能动,有文有武,学行俱备,此亦不可失者。“木公虑不能要邀致,余许以书为介,故有是请,然尚未知余至府治也。使者以复柬返。
前缴册大把事至,以木公命致谢,且言古冈亦艰于行,万万毋以不赀计算蹈遇到不测。盖亦其托辞也。然闻去冬亦曾用兵吐蕃不利,伤头目数人,至今未复,癙儸、古宗皆与其北境相接,中途多恐,外铁桥亦为焚断。是日雨阵时作,从楼北眺雪山,隐现不定,南窥川甸,桃柳缤纷,为之引满满杯的酒。
是方极畏出豆天花。每十二年逢寅,出豆一番,互相牵染,死者相继。然多避而免者。故每遇寅年,未出之人,多避之深山穷谷,不令人知。都鄙间一有染豆者,即徙之九和,绝其往来,道路为断,其禁甚严。九和者,乃其南鄙,在文笔峰南山之大脊之外,与剑川接壤之地。以避而免于出者居半,然五六十岁,犹惴惴奔避。木公长子之袭郡职者,与第三子俱未出,以旧岁戊寅,尚各避山中,越岁未归,惟第二、第四名宿,新入泮鹤庆。者,俱出过。公令第四者启来候,求肄yì校阅文木家院焉。
初九日大把事复捧礼仪来致谢,酬校书之役也。
铁皮褥一,黄金四两。再以书求修《鸡山志》,并恳明日为其四子校文木家院,然后出关。院有山茶甚巨,以此当折柳也。余许之。
是日仍未霁,复憩通事楼。
其俗新正重祭天之礼。自元旦至元宵后二十日,数举方止。每一处祭后,大把事设燕通“宴”燕木公。每轮一番,其家好事者费千余金,以有金壶八宝之献也。
其地田亩,三年种禾一番。本年种禾,次年即种豆菜之类,第三年则停而不种。又次年,乃复种禾。
其地土人皆为麽些今纳西族,又作“磨些”、“摩沙”。
国初汉人之戍此者,今皆从其俗矣。盖国初亦为军民府,而今则不复知有军也。止分官、民二姓,官姓木,初俱姓麦,自汉至国初。太祖乃易为木。民姓和,无他姓者。其北即为古宗。古宗之北,即为吐蕃。其习俗各异云。古宗北境,雨少而止有雪,绝无雷声。其人南来者,至丽郡乃闻雷,以为异。
丽郡北,忠甸之路有北岩,高阔皆三丈,崖石白色而东向。当初日东升,人穿彩服至其下,则满崖浮彩腾跃,焕然夺目,而红色尤为鲜丽,若镜之流光,霞之幻影。日高则不复然矣。
初十日晨餐后,大把事复来候往木家院。
通事具骑,而大把事忽去,久待不至,乃行。东向半里,街转南北,北去乃象眠山南垂,通安州治所托,南去乃大道。半里,去东桥,于是循溪南岸东南行。三里,有柳两三株,在路右塍间,是为土人送行之地。
其北有坞,东北辟甚遥。
盖雪山之支,东垂南下者两重,初为翠屏、象眠,与解脱、十和一夹而成白沙坞;再为吴烈东山,与翠屏、象眠再夹而成此坞,其北入与白沙等。其北度脊处,即金沙江逼雪山之麓而东者。东山之外,则江流南转矣。脊南即此坞,中有溪自东山出,灌溉田畴更广。由此坞东北逾脊渡江,即香罗之道也。坞中溪东南与玉河会于三生桥之东。又有水西南自文笔山,沿南山而东转,随东圆冈之下,经三生桥而东与二水会。于是三水合而成漾共江之源焉。东圆冈者,为丽郡东南第一重锁钥。盖有大脊自西来,穹为木家院后高峰大脊,从此南趋鹤庆。其东下者为邱塘关,其东北下者,环转而为此冈,直逼东山之麓,束三水为一,沿东山南下而出邱塘东峡,自七和、冯密而达鹤庆。冈首回环向郡,南山之溪经其下,巩桥度之,曰三生桥。桥北有二坊,两三家为守者。自柳塘至此,又五里矣。其北皆良畴,而南则登坡焉。一里,升坡之巅,平行其上。右俯其坡内抱,下辟平坞,直北接郡治,眺其坡,斜削东下,与东山夹溪南流。坡间每有村庐,就洼傍坎,桃花柳色,罨映高下。三里,稍下就洼,有水成痕,自西而东下于溪。又南逾一坡,度板桥而南,则木家院在是矣。
先是途中屡有飞骑南行,盖木公先使其子至院待余,而又屡令人来,示其款接之礼也。途中与通事者辄唧唧语,余不之省察看。比余至,而大把事已先至矣,迎入门。其门南向甚敝,前有大石狮,四面墙垣之外,俱巨木参霄。甫入,四君出迎,入门两重,厅事亦敞。从其右又入内厅,乃拜座进茶。即揖入西侧门,搭松棚于西庑之前,下藉以松毛,以示重礼也。大把事设二卓即“桌”,坐定,即献纸笔,袖中出一小封,曰:“家主以郎君新进诸生,虽事笔砚,而此中无名师,未窥中原文脉,求为赐教一篇,使知所法程,以为终身佩服。”
余颔之。拆其封,乃木公求余作文,并为其子斧正修改。书后写一题曰:“雅颂各得其所。”余与四君,即就座拈毫执笔,二把事退候阶下。下午,文各就。余阅其作,颇清亮。二把事复以主命求细为批阅。余将为举笔,二把事曰:“馁饥饿久矣,请少迟之。后有茶花,为南中之冠,请往一观而就席。”
盖其主命指示也,余乃从之。由其右转过一厅,左有巨楼,楼前茶树,盘荫数亩,高与楼齐。其本径尺者三四株丛起,四旁萎蕤ruí枝叶茂盛下垂,下覆甚密,不能中窥。其花尚未全舒,止数十朵,高缀丛叶中,虽大而不能近觑观看。且花少叶盛,未见灿烂之妙,若待月终,便成火树霞林,借因为此间地寒,花较迟也。
把事言,此树植与老把事年相似,屈指六十余。
余初疑为数百年物,而岂知气机发旺,其妙如此。
已还松棚,则设席已就。四君献款,复有红毡、丽锁之惠。二把事亦设席坐阶下,每献酒则趋而上焉。
四君年二十余,修皙修长而白皙清俊,不似边陲之产,而语言清辨可听,威仪动荡,悉不失其节。为余言北崖红映之异。时余欲由九和趋剑川,四君言:“此道虽险而实近,但此时徙迁移诸出豆者在此,死秽之气相闻,而路亦绝行人,不若从鹤庆便。”肴味中有柔猪、牦牛舌,俱为余言之,缕缕可听。
柔猪乃五六斤小猪,以米饭喂成者,其骨俱柔脆,全体炙之,乃切片食。牦牛舌似猪舌而大,甘脆有异味。惜余时已醉饱,不能多尝也。因为余言:“其地多牦牛,尾大而有力,亦能负重,北地山中人,无田可耕,惟纳牦牛银为税。”盖鹤庆以北多牦牛,顺宁以南多象,南北各有一异兽,惟中隔大理一郡,西抵永晶、腾越,其西渐狭,中皆人民,而异兽各不一产。腾越之西,则有红毛野人,是亦人中之耗、象也。抵暮乃散。二把事领余文去,以四君文畀bì给余,曰:“灯下乞细为削抹修改,明晨欲早呈主人也。”余颔之。
四君送余出大门,亦驰还郡治,仍以骑令通事送余。东南二里,宿村氓家。余挑灯评文,就卧其西庑。
十一日昧爽,通事取所评文送木家院,就院中取钣至,已近午矣。觅负担者,久之得一人,遂南行。二里,抵南山下。循山东南一里,下越一坑底,仍东南上二里,出邱塘关。关内数家居之,有把事迎余献茶。其关横屋三楹,南向踞岭上,第南下颇削,而关门则无甚险隘也。其岭自西大脊分支东突,与东山对夹漾共江于下,关门东脊临江之嘴,竖塔于上。为丽东南第二重锁钥。隔江之东山,至是亦雄奋而起,若与西大峰共为犄角者。关人指其东麓,即金沙江南下,转而东南,趋浪沧、顺州之间者。
此地有路,半日逾此岭,又一日半而东南抵浪沧卫。
出关,辞通事以骑返,余遂同担夫仍南向就小道下山。
其道皆纯石嵯峨,践隙攀峰而下,二里,乃抵其麓。遂西南陟桥,桥西有坡,南向随之。半里,复下坡,西有坞南开,而中无水。又半里,横陟之,由西坡上半里,依西大山之麓转而东南行。一里余,路左复起石山,与西山对夹,路行其中。
二里,逾脊南下,脊右有石崖下嵌,而东半石峰,尤为巀嶪jiéyè山高峻貌。南一里,东峰始降,复随西坡盘而西南。二里,其支复东突,再南逾之。下半里,还顾东突峰南,有崖嵌空成门,返步探之,虽有两门,而洞俱不深。
又循西山而南,一里余,三四家倚西山下,于是复见漾共江出峡而下盘其麓,峡中始环叠为田。村之前,已引水为渠,循山而南,抵七和矣。
随渠盘西山东突之嘴,又三里而抵七和。七和者,丽郡之外郛fú外城也,聚落倚西山颇盛。其下坞中,水田夹江,木公之次子居此,其宅亦东向。由其前又南半里,为税局,收税者居之。又南渐下一里,复过一村,乃西南上坡。一里,陟坡顶,其上甚平。由其上平行而南,二里,有数家居坡脊,是为七和哨,则丽江南尽之鄙边疆也,故设哨焉。
哨南又半里,有路自东南横过西北者,为三岔黄泥冈。
盖是坡自西大山下垂,由此亘而东南,横路随其脊斜去,脊西遂下陷成峡,黑龙潭当其下焉。大道由峡东直南,鹤庆、丽江之界,随此坡脊而分。故脊西下陷处,自西盘而南至冯密,其下已属鹤庆;脊东盘亘处南下冯密东,其内犹属丽江,此东西两界大山内之横界也。于是西瞰峡内,松箐遥连,路依东脊南向渐下,六里而至冯密。
日才过午,觅宿店,漫投一楼上,乃陈生某家也,向曾于悉檀相晤者。担人卸担去,余炊饭其家,欲往青玄洞。陈生止余曰:“明日登程,可即从此往。今日晚,可一探东山之麓乎?”遂同东陟坞塍。盖此坞即自黑龙潭南下,至此东向而出者,坞北则黄泥冈之坡,直垂而逼东山之麓,江亦东逊若逗而出于门者,故坞东之界,直以此门而分。由坞东行一里,即与漾共江遇。
溯之东北半里,有木桥横江上。
从桥东度,木凡四接。循东岸溯之而北,半里,登东陇,其上复盘陇成畦,辟田甚广。又北一里,直对黄泥之嘴,东界尖峰最耸,是为笔架峰,正西与冯密后堆谷峰相对焉。陈生父冢正在其陇之上,时将议迁,故来相度。余劝其勿迁,惟来脉处引水开渠,横截其后,若引从墓右,环流于前,是即旋转之法。陈生是之。仍从木桥度江,共三里,还寓。陈生取酒献酌。余嘱其觅远行担夫,陈言明日可得,不必嘱也。
十二日陈为余觅夫,皆下种翻田,不便远去,已领银,复来辞。既饭,展转久之,得一人曰赵贵,遂行。余以纯一所馈瓯二鼎一,酬陈生之贳shì赊欠酒。从其居之西涉一涧,既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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