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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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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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乃沿西山南向而趋,一里,渐得路,转入西腋,半里,抵三家村。问老妪,指奇树在村后田间。又半里,至其下。其树高临深岸,而南干半空,矗然挺立,大不及省城土主庙奇树之半,而叶亦差小。其花黄白色,大如莲,亦有十二瓣,按月而闰增一瓣,与省会之说同;但开时香闻远甚,土人谓之“十里香”,则省中所未闻也。
榆城有风花雪月四大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上关以此花著。按志,榆城异产有木莲花,而不注何地,然他处亦不闻,岂即此耶?花自正月抵二月终乃谢,时已无余瓣,不能闻香见色,惟抚其本辨其叶而已。乃从村南下坡,共东南二里而至沙坪,聚落夹衢。
入邸舍,晚餐已熟。而刘君所倩担夫已去,乃别倩为早行计。
十一日早炊,平明,夫至乃行。由沙坪而南,一里余,西山之支,又横突而东,是为龙首关,盖点苍山北界之第一峰也。凤羽南行,度花甸哨南岭而东北转者,为龙王庙后诸山,迤逦从邓川之卧牛溪始,而北尽于天马,南峙者为点苍,而东垂北顾,实始于此,所以谓之“尤首”。
《一统志》到点苍十九峰次第,自南而北,则是反以龙尾为首也。当山垂海错之外,巩城当道,为榆城北门锁钥,俗谓之上关,以据洱海上流也。
入城北门,半里出南门,乃依点苍东麓南行。高眺西峰,多坠坑而下,盖后如列屏,前如连袂,所谓十九峰者,皆如五老比肩,而中坠为坑者也。
南二里,过第二峡之南,有村当大道之右,曰波罗村。
其西山麓有蛱蝶蝴蝶中之一类,蛱jiá泉之异,余闻之已久,至是得土人西指,乃令仆担先趋三塔寺,投何巢阿所栖僧舍,而余独从村南西向望山麓而驰。
半里,有流泉淙淙,溯之又西,半里,抵山麓。有树大合抱,倚崖而耸立,下有泉,东向漱根窍而出,清洌可鉴。
稍东,其下又有一小树,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汇为方丈之沼,即所溯之上流也。泉上大树,当四月初即发花如蛱蝶,须翅栩然形态生动,其状酷肖,与生蝶真正的蛱蝶无异。
又有真蝶千万,连须钩足,自树巅倒悬而下,及于泉面,缤纷络绎,五色焕然。
游人俱从此月,群而观之,过五月乃已。余在粤西三里城,陆参戎即为余言其异,至此又以时早未花,询土人,或言蛱蝶即其花所变,或言以花形相似,故引类而来,未知孰是。然龙首南北相距不出数里,有此二奇葩,一恨于已落,一恨于未蕊即开花,皆不过一月而各不相遇。乃折其枝、图其叶而后行。
已望见山北第二峡,其口对逼如门,相去不远,乃北上蹑之。始无路,二里,近峡南,乃得东来之道,缘之西向上跻,其坡甚峻。路有樵者,问何往,余以寻山对。一人曰:“此路从峡南直上,乃樵道,无他奇。南峡中有古佛洞甚异,但悬崖绝壁,恐不能行,无引者亦不能识。”又一老人欣然曰:“君既万里而来,不为险阻,余何难前导。”余乃解长衣,并所折蛱蝶枝,负之行。共西上者三里,乃折而南,又平上者三里,复西向悬跻。
又二里,竟凌南峡之上,乃第三峡也。
于是缘峡上西行,上下皆危崖绝壁,积雪皑皑,当石崖间,旭日映之,光艳夺日。下瞰南峰,与崖又骈峙成峡,其内坠壑深杳,其外东临大道,有居庐当其平豁之口,甚盛。以此崖南下俱削石,故必向北坡上,而南转西入也。
又西上二里,崖石愈巀嶪jiéyè高峻,对崖亦穹环骈绕,盖前犹下崖相对,而至此则上峰俱回合矣。
又上一里,盘崖渐北,一石横庋足下,而上崖飞骞刺空,下崖倒影无底。导者言:“上崖腋间,有洞曰大水,下崖腋间,有洞曰古佛。”而四睇皆无路。导者曰:“此庋石昔从上崖坠下,横压下洞之上,路为之塞。”遂由庋石之西,攀枝直坠,其下果有门南向,而上不能见也。门若裂罅,高而不阔,中分三层。下层坠若眢yuān干枯井,俯窥杳黑而不见其底,昔曾置级以下,煹gòu举火灯而入甚深,今级废灯无,不能下矣。
中层分瓣排棂,内深三丈,石润而洁,洞狭而朗,如披帷践榭,坐其内,随峡引眺,正遥对海光;而洞门之上,有中垂之石,俨如龙首倒悬,宝络丝线中挂。上层在中洞右崖之后,盘空上透,望颇窈窕yǎotiǎo深远,而中洞两崖中削,内无从上。
其前门夹处,两崖中凑,左崖前削,石痕如猴,少wán其端,首大如卵,可践猴首,飞度右崖,以入上洞。但右崖欹侧,左崖虽中悬二尺余,手无他援,而猴首之足,亦仅点半趾,跃陟甚难,昔有横板之度,而今无从觅。余宛转久之,不得度而下。导者言:“数年前一僧栖此崖间,多置佛,故以‘古佛’名,自僧去佛移,其叠级架梯,亦废无存,今遂不觉闭塞。”余谓不闭塞不奇也。乃复上庋石,从其门扪崖上。崖亦进隙成门,门亦南向,高而不阔,与下洞同,但无其层叠之异。左石片下垂,击之作钟敲声?
北向入三丈,峡穷而蹑之上,有洼当后壁之半,外耸石片,中如齑jī细粉臼,以手摸之,内圆而底平,乃天成贮泉之器也。其上有白痕自洞顶下垂中,如玉龙倒影,乃滴水之痕臼侧有白磁一,乃昔人置以饮水者。
观玩既久,乃复下庋石。导者乃取樵后峡去,余乃仍循崖东下。
三思,当南崖之口,路将转北,见其侧亦有小岐,东向草石间,可免北行之迂,乃随之下。其下甚峻,路屡断屡续。
东下三里,乃折而南,又平下三里,乃及麓,渡东出之涧。
涧南有巨石高穹,牧者多踞其上,见余自北崖下,争觇眺之,不知为何许人也。又南一里半,及周城村后,乃东出半里,入夹路之衢,则龙首关来大道也。时腹已馁,问去榆城道尚六十里,亟竭蹶而趋。遥望洱海东湾,苍山西列,十九峰虽比肩连袂,而大势又中分两重。北重自龙首而南至洪圭,其支东拖而出,又从洪圭后再起为南重,自无为而南至龙尾关,其支乃尽。洪圭之后,即有峡西北通花甸;洪圭之前,其支东出者为某村,又东错而直瞰洱海中,为鹅鼻嘴,即罗刹石也。
不特山从此叠两重,而海亦界为两重焉。十三里,过某村之西,西瞻有路登山,为花甸道,东瞻某村,居庐甚富。又南逾东拖之冈,四里,过二铺,又十五里而过头铺,又十三里而至三塔寺。入大空山房,则何巢阿同其幼子相望于门。僧觉宗出酒沃饥而后饭。夜间巢阿出寺,徘徊塔下,踞桥而坐,松阴塔影,隐现于雪痕月色之间,令人神思悄然。
十二日觉宗具骑挈餐,候何君同为清碧溪游。出寺即南向行,三里,过小纸房,又南过大纸房。其东即郡城之西门,其西山下即演武场。又南一里半,过石马泉。泉一方在坡坳间,水从此溢出,冯元成谓其清洌不减慧山。甃为方池,其上有废址,皆其遗也。
《志》云:“泉中落日照见有石马,故名。”又南半里,为一塔寺,前有诸葛祠并书院。又南过中和、玉局二峰。六里,渡一溪,颇大。又南,有峰东环而下。又二里,盘峰冈之南,乃西向觅小径入峡。峡中西望,重峰罨同“掩”映,最高一峰当其后,有雪痕一派,独高垂如匹练界青山,有溪从峡中东注,即清碧之下流也。从溪北蹑冈西上,二里,有马鬣在左冈之上,为阮尚宾之墓。从其后西二里,蹑峻凌崖。
其崖高穹溪上,与对崖骈pián相对突如门,上耸下削,溪破其中出。
从此以内,溪嵌于下,崖夹于上,俱逼仄深窅。路缘崖端,挨北峰西入,一里余,马不可行,乃令从者守马溪侧,顾仆亦止焉。
余与巢阿父子同两僧溯溪入。屡涉其南北,一里,有巨石蹲涧旁,两崖巉石,俱堆削如夹。
西眺内门双耸,中劈,仅如一线,后峰垂雪正当其中,掩映层叠,如挂幅中垂,幽异殊甚。觉宗辄解筐酌酒,凡三劝酬。复西半里,其水捣峡泻石间,石色光腻,文理灿然,颇饶烟云之致。于是盘崖而上,一里余,北峰稍开,得高穹之坪。又西半里,自坪西下,复与涧遇。循涧西向半里,直逼夹门下,则水从门中突崖下坠,其高丈余,而下为澄潭。潭广二丈余,波光莹映,不觉其深,而突崖之槽,为水所汩,高虽丈余,腻滑不可着足。时余狎嬉戏之不觉,见二僧已逾上崖,而何父子欲从涧北上,余独在潭上觅路不得。遂蹑峰槽,与水争道,为石滑足,与水俱下,倾注潭中,水及其项。亟跃而出,踞石绞衣。攀北崖,登其上,下瞰余失足之槽,虽高丈余,其上槽道,曲折如削,腻滑尤甚;即上有初层,其中升降,更无可阶也。
再逾西崖,下觑其内有潭,方广各二丈余,其色纯绿,漾光浮黛,照耀崖谷,午日射其中,金碧交荡,光怪得未曾有。潭三面石壁环窝,南北二面石门之壁,其高参天,后面即峡底之石,高亦二三丈;而脚嵌颡突颡音sāng原意指人的脑门子,此句的意思是石头下部相嵌,而上部却突出伸张,下与两旁联为一石,若剖半盎,并无纤隙透水潭中,而突颡之上,如檐覆潭者,亦无滴沥抛崖下坠;而水自潭中辄东面而溢,轰倒槽道,如龙破峡。余从崖端俯而见之,亟攀崖下坠,踞石坐潭上,不特影空人心,觉一毫一孔,无不莹彻。
亟解湿衣曝石上,就流濯足,就日曝背,冷堪涤烦,暖若挟纩kuàng丝棉,暖和得像裹着丝棉。何君父子亦百计援攀援险至,相叫奇绝。
久之,崖日西映,衣亦渐干,乃披衣复登崖端,从其上复西逼峡门,即潭左环崖之上。其北有覆崖庋空,可当亭榭之憩,前有地如掌,平甃若台,可下瞰澄潭,而险逼不能全见。既前,余欲从其内再穷门内二潭,以登悬雪之峰。何君辈不能从,亦不能阻,但云:“余辈当出待于休马处。”余遂转北崖中垂处,西向直上。一里,得东来之道,自高穹之坪来,遵之曲折西上,甚峻。一里余,逾峡门北顶,复平行而西半里,其内两崖石壁,复高骈夹起,门内上流之涧,仍下嵌深底。路傍北崖,削壁无痕,不能前度,乃以石条缘崖架空,度为栈道者四五丈,是名阳桥,亦曰仙桥。桥之下,正门内之第二潭所汇,为石所亏蔽,不及见。度桥北,有叠石贴壁间。稍北,叠石复北断,乃趁其级南坠涧底。底有小水,蛇行块石间,乃西自第一潭注第二潭者。时第二潭已过而不知,只望涧中西去,两崖又骈对如门,门下又两巨石夹峙,上有石平覆如屋而塞其后,覆屋之下,又水潴其中,亦澄碧渊渟tíng深水潭,而大不及外潭之半。
其后塞壁之上,水从上涧垂下,其声潺潺不绝,而前从块石间东注二潭矣。余急于西上,遂从涧中历块石而上。
涧中于是无纤流,然块石经冲涤之余,不特无污染,而更光腻,小者践之,巨者攀之,更巨者则转夹而梯之。上瞩两崖,危矗直夹,弥极雄厉。渐上二里,磵石高穹,滑不能上,乃从北崖转陟箐中。崖根有小路,为密箐所翳,披之而行。又二里,闻人声在绝壁下,乃樵者拾枯枝于此,捆缚将返,见余,言前已无路,不复可逾。余不信,更从丛篁竹林中披陡而西上。其处竹形渐大,亦渐密,路断无痕。
余莽奋力披开辟之意之,去巾解服,攀竹为絙gēng粗绳。
复逾里余,其下壑底之涧,又环转而北,与垂雪后峰,又界为两重,无从竟升。闻清碧涧有路,可逾后岭通漾濞,岂尚当从涧中历块耶?
时已下午,腹馁甚,乃亟下;则负刍之樵,犹匍匐箐中。
遂从旧道五里,过第一潭,随水而前,观第二潭。其潭当夹门逼束之内,左崖即阳桥高横于上,乃从潭左攀蹬隙,上阳桥,逾东岭而下。四里至高穹之坪,望西涧之潭,已无人迹,亟东下沿溪出,三里至休马处。何君辈已去,独留顾仆守饭于此,遂啜之东出。三里半,过阮墓,从墓右下渡涧,由涧南东向上岭。路当南逾高岭,乃为感通间道;余东逾其余支,三里,下至东麓之半。
牧者指感通道,须西南逾高脊乃得,复折而西南上跻,望崖而登,竟无路可循也。
二里,登岭头,乃循岭南西行。三里,乃稍下,度一峡,转而南,松桧翳依形容树木掩映之状,桧:guì,是一种常绿乔木,净宇指高空明净高下,是为宕山,而感通寺在其中焉。
盖三塔、感通,各有僧庐三十六房,而三塔列于两旁,总以寺前山门为出入;感通随崖逐这里为随之意林,各为一院,无山门总摄,而正殿所在,与诸房等,正殿之方丈有大云堂,众时何君辈不知止于何所,方逐房探问。
中一房曰斑山,乃杨升阉写韵楼故址,初闻何君欲止此,过其门,方建醮设法于前,知必不在,及不问而去。后有人追至,留还其房。余告以欲觅同行者,其人曰:“余知其所止,必款斋而后行。”余视其貌,似曾半面半陌生,半熟悉,而忘从何处,谛审之,知为王赓虞,乃卫侯之子,为大理庠生庠xiáng学校,庠生即学生,向曾于大觉寺会于遍周师处者也。今以其祖母忌辰,随其父来修蔫于此,见余过,故父子相谂shěn知悉,而挽留余饭焉。饭间,何君亦令僧来招。既饭而暮,遂同招者过大云堂前北上,得何君所止静室,复与之席地而饮。夜月不如前日之皎。
十三日与何君同赴斋别房,因遍探诸院。时山鹃花盛开,各院无不灿然。中庭院外,乔松修竹,间以茶树。树皆高三四丈,绝与桂相似,时方采摘,无不架梯升树者。茶味颇佳,炒而复曝,不免黝黑。已入正殿,出门亦宏敞。殿前有石亭,中立我太祖高皇帝即明太祖朱元璋赐僧《无极归云南诗》十八章,前后有御跋。
此僧自云南入朝,以白马、茶树献,高皇帝临轩见之,而马嘶花开,遂蒙厚眷。后从大江还故土,帝亲洒天葩,以江行所过,各赋一诗送之,又令诸翰林大臣皆作诗送归。今宸翰原意指帝王宫殿,后作为帝王代称,这里代指朱元璋已不存,而诗碑犹当时所镌者。
李中谿《大理郡志》,以奎章指皇帝手笔不可与文献同辑,竟不之录。
然其文献门中亦有御制文,何独诗而不可同辑耶?
殿东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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