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管宁,“子谦,这是何种阵型,好生奇怪。”
管宁着暗色流云袍,其风然傲骨,宛如天成,眉宇间却充斥着老成狡诈之气,“依臣看,此阵为失传多年的九曜星官阵,有十几种排布方法,此一阵该是名为射手,只是这弩箭不向外射而偏
偏向里,虽有悖常理,却亦是机变之策,风飘絮真不愧为智谋之士。”齐王道:“那该如何应对?”
管宁眉头深锁,刀刻般的嘴唇微启,“如今我军被困在核心,也只有奋力冲杀。主公,收兵吧,现下我们并不占优势,若是强攻只怕伤亡惨重。”齐王微微叹一口气,想不到再次相逢竟还是我狼狈,“罢了,鸣金吧。”
战场上硝烟再起,偌大的空地变成了被血腥笼罩着的屠杀场,旌旗和尸体散乱满地,两国各收拾兵刃甲胄,清扫战场,以白水为界,不敢越雷池半步。
此后的一个月中,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场战役,互有胜负,折损了数十架云梯,却始终进退不得,风飘絮与云琮,李菁逸三人自是忧闷,此时都在中军帐商讨对策。
“如今僵持不下,粮草虽说还供应的上,可这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两家总不能这样僵持着。”
风飘絮仍着那一身晋为军师后燕王赏赐的流云绣,雅致清新,更衬得眉目如画,此刻却眉头紧皱,董辰侍立一旁,恨不得把她的眉头抚平。秦怀远如今任了参军,也与云琮等人一起议事,“倒是要想个引诱的法子才好。”
云琮身着七星袍,暗色的花纹覆上一层成熟的底蕴,“若是普通引诱计策定然瞒不过精明狡诈的管宁,若要瞒过他,我倒是有一计。”
李菁逸近几年也换了青花纹饰,只有腰间那晶莹美玉不曾替换,“兄长说的,莫非是假劫粮营,趁势引得齐王引兵去救,趁此机会攻下城池?”
云琮道:“子轩只说对了一半,我是要劫他粮营,不过既非佯攻,亦非真劫,而是在粮营附近纵火焚烧,再差一精明干练之人去与齐王报信,那管宁见粮营火起,必然来救,不过他的主要兵力将集中于我中军大帐。到时分兵而行,一边在此设伏,另一边攻打城池,便可成大事。”
风飘絮的眼眸中添了几分精明笑意,“兄长好谋划,我军近日疲乏,而齐军粮营必守卫森严,若是佯攻,也会损折大半兵马,如若管宁识破,那更加得不偿失,如此既让粮营守卫惧怕,又使管宁中计,真可谓一举两得。”四人便将此计上报燕王。
再反观齐王这一处,管宁直直地望向那人,“主公莫非不想侵吞燕国,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齐王手捧琥珀玉杯,将辛辣的液体缓缓送入喉咙,“自然是想,只是该用何等计谋?”
管宁微微一笑,嘴角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臣想风飘絮和云琮等人此刻定在谋划怎样引诱我们,而我们不等他引诱,就主动退出。”
“主动退出,管大夫这是兵行险招吗?
”
“请恕臣无礼,若论陆战,我们并不占优势,而对水战尤为熟悉,纵是他燕王苦练三年,终是抵不上我们这几十年来积存的水军队伍,况且先主公还为主公预备了一支秘密队伍,更是稳操胜算。”齐王的眸子中涌动着炽热的欲望之火,“敢问如何设计?”
管宁道:“我们暂且放弃几座小城池,主公可装作被云绮罗诱惑,不理国事,甚至可以迁怒于微臣劝谏之行,做众叛亲离之状,而我们却暗中跟随主公,直到我们的地界,这时燕王一定信心满满,以为是最后的决战,而我们就要出其不意,纵然不能全部歼灭燕军,也能让他一蹶不振,到时主公便可一举吞并燕国所有城池。”
齐王满是笑意,似乎那幅万里江山图正摆在他的面前,“若派一细作,岂不更好?”
管宁笑道:“主公英明,臣以为有一人可当此任,他虽已过弱冠之年,却身材矮小,且生就一副孩子脸,不知情的人不过以为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他的刺杀功夫极强,主公应该知道是何人了吧?”齐王抚掌大笑,“好,就依此计而行。”
☆、刑责亲军安民心 苦难孤儿落街头
彼时风飘絮等人正安排引诱之计,燕王坐于主位,身侧是一幅详细记载此地形势的地图,芊芊玉指在绵延的山川上游走,竟与发黄的纸面格格不入,“子义将军,凌震将军,秦岭南侧的黛山,便是齐军积存粮草之处,其势险峻,易守难攻,二位将军只需引发山林草木之火,并在山下切断敌军退路即可,不可力战,只要令他们心神慌乱即可。”“诺。”
“管宁见粮营火起,必然以为我军劫营,而粮营守卫森严,不动用大部分兵力绝不可能攻下,他会安排一部分人去救粮营,以安守营将士之心,而主要兵力则集中于我中军大帐,叶将军埋伏在大帐东侧,艾英将军埋伏在大帐西侧,帐内布置烛火,引他来攻,到时二位将军即可建立功勋。”“诺。”
正欲再发兵攻城,一小校却飞也似地跑了进来,“报主公、军师,两位都督,齐王率军撤离城池,只留下一部分老弱残兵守城,向南奔走。”云琮不免有些疑惑,“你确定?”小校道:“小人确定。”
风飘絮见他满头是汗,衣襟紧紧贴在了身上,便知他已十分劳累了,遂摆摆手,“下去吧。”又转向燕王,“主公,这不像齐王的作风。”燕王眉头微蹙,双拳紧握于袍袖中,“难不成是诱我们攻城,却趁势攻下中军大帐,亦或是在追赶途中设下埋伏?”
云琮微微一笑,此时的他,倒像个翩翩公子,“若真是如此,管宁也太小看我们了。”李菁逸道:“兄长是认为此中必有内因?”云琮赞许的目光投向那人,继而又望向自家主公,“不错,主公可在进城时小心行事,切莫惊扰了城中百姓,也须谨防管宁使诈。”
风飘絮无奈的笑了笑,“战场军情瞬息万变,此计竟是无用了。既如此,关、叶二位将军先率五万兵马攻下城池,轩辕将军和艾将军领余部护主公入城,凡事以保主公为先,不可违令。”
众将军领命后告退,云琮和李菁逸看着今日的风飘絮,都不自觉地从口中跳出一句,“今日之三妹,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帐外也不知是哪只孤雁应和一声,倒逗得两人都笑了。
次日燕王行军至城门下,街市上荒凉冷清,百姓指指点点,以目示意,竟无一人有好脸色,没有伏兵,没有诡计,风飘絮倒笑自己是否太过谨慎了,只是从踏进城门的第一刻起,这里的风竟是压得她沉闷的难受。军队的安静却显出百姓的吵闹,原本萧索的集市一时间涌出了大批百姓,虽是人多口杂,但他们几乎都在说一件事。
一多嘴多舌的妇人与同伴耳语,声音却十分清晰,“看见那个女子了吗,那可是个典型的狐狸精,这一支军队中,被她勾去魂魄的不在少数。
”
“就是,我还听说啊,她连自家主公都勾引,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她来了这里,这城里的男人啊,恐怕都要深受其害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一起,声音冲天飞去,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燕王勒住马回头向那人温和地一笑,那笑容如最明媚的阳光般熨帖着她的心,她会意一笑,便如银河之上写下的月光般清澈美好。齐王,你果真好手段,竟是利用民心吗,呵,我断不会让你得逞。
行路之时,众多的军兵听了这些,早已按耐不住,只是看着前面那依旧云淡风轻的人儿,只得忍气吞声继续行进。却是风飘絮身边一个亲军,姓周名谨,因他做事还算勤勉,燕王派他在风飘絮身边做近卫,谁知他此时却按耐不住,他无法忍受平日被自己奉若神明的军师受此侮辱,便赶到队伍后去指责那些平民,甚至动起手来。
后面怨声渐起,风飘絮禀告燕王后,便下马直至军后,见那多嘴嚼舌的妇人已挨了周谨好几巴掌,一旁的民众却在窃窃私语,“都说燕王是仁义君子,善待百姓,如今竟是这样的吗?”“就是,看来传言真是不可信,他比起咱们齐王,真是差远了。”
“住手!”一女声响起,虽不慑人却含一层愠怒,周谨见是那人,也只好止住了手,“拜见军师。”
风飘絮脸颊绯红,是气恼所致,却比平时添一层独特的风韵,“周谨,自五年前攻打赵国之时燕王就下过严令,你可还记得?”
周谨此时正跪在那人面前,“记得,不得欺民,压民,扰民。”
风飘絮的声音略平和了些,“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故犯?”
周谨此时亦十分后悔,但他还是不能容忍那人被人如此侮辱,“她们侮辱军师,我气不过。”
风飘絮轻叹一口气,又扶起他打的那几个妇人,“几位受惊了,我燕国军队绝非欺民压民的强盗匪徒,今日之事,实属意外。”
赔过礼后,又向后面问道:“执刑军士何在?”立时有几个身形强壮的军士捧着军棍走了来,“军师有何吩咐?”“周谨欺民,犯我军规,该当杖责二十。”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那些军士立即搬来长凳等物什,清脆的竹板声在她耳边响起,再看那人,一身军服已被褪下,只剩内里衣衫,她不知该如何掩饰眼中的痛惜,只得闭了眼睛,却还是有一两丝晶莹的东西贴在低垂的睫毛上。
一切都安静得出奇,百姓的怨声渐止,看着那受刑的人背后已覆上一层血红,都希望此时那板杖现在就停下来,那几个挨打的妇人原是受齐王指使扰乱民心,眼看好事被风飘絮破解,都悻悻离去。
风飘絮不小心抑制的晶
莹泪滴却被周谨尽收眼底,脑中浮起昔日情景,那时那人对自己总是微笑的,“周谨是吗?既无字,我就大胆赠你一个,你觉得世宁怎样?”“好了,我这就歇下,你啊,快变得婵娟一样唠叨了。”“世宁,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此时板杖却停了,他被众人搀扶回去,眼前只留下那人衣袍上的流云绣。队伍依然行进着,风飘絮也赶到燕王跟前,那人温和地一笑,“都处理完了?”
风飘絮道:“是。”正行至城内的驻军之处,却是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爬出来,手中仍攥着一些残余的稻谷,却散乱在地下,他慌忙去捡,却还是饿昏在门口,风飘絮吩咐几个随行军士送这少年且进自己营帐,又命婵娟悉心照料。
直入府衙,在与城中留守官吏交割完许多事宜后,军中的探马返回,燕王便召风飘絮并云琮,李菁逸,一应将军都来至府中议事。“探马来报,齐王此次之所以退兵,是因为那各国公认的舞蹈仙子,云绮罗。”
关子义轻蔑地一笑,“怪不得那日那么匆忙地退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云琮疑惑道:“主公,臣听闻那云绮罗自五年前就在齐王宫中,如何到这时才被启用?”燕王神情也似有疑虑:“据细作打探,那云绮罗原在两年前也是备受呵护的,只不过齐王近几年对她冷淡许多,她不过一介普通女子,自然耐受不住,据说是用了一种孔雀国的配方,才使齐王心智迷乱。”
风飘絮闻言,耳边却如同响起一个炸雷,脸上的表情一闪而逝,没有人留意,正在恍惚间,却听到云琮温润明朗的声音,“虽如此,还是应该留意些。”
李菁逸微微侧目,“管宁必会劝谏,只不知他此时如何?”燕王笑道:“子轩一针见血,管宁劝谏不成,不过他心里想的是齐国的基业,自然不会拼死劝谏,细作回报说他如今与史文俊等数十个将军操持军务,齐王则一日比一日沉沦。”
议事完毕,云琮却拉住风飘絮,“三妹不必惊慌,为兄有一事相问。”风飘絮道:“大哥要问什么?”
“你今日是否在府门前捡回一个少年?”风飘絮微微颔首,“是。”云琮闻言,显然有些惊慌,“三妹,你糊涂啊,这少年万一是细作,你又当如何?”
风飘絮平静地对上他那双略显慌张的眸子,“兄长也过于小心了,婵娟不也是我带回来的吗,怎么兄长不怀疑她呢?”
云琮却更加着急了些,眼中薄薄的一层愠怒竟是风飘絮甚少见过的,“婵娟是你战后寻获,而此少年却是战时中寻得,万一他是齐王亦或是管宁派来的细作,再窃取到我们的军事机密,你又如何应对?”
风飘絮
敛了略带笑意的神色,“此时他在我眼中,不过是个漂泊无依的孩子,兄长若执意认定他是个细作,我平时注意些便是了。”云琮愣在原地,看着那人衣袂飘飞的身影,苦笑一声,你竟一点儿没变,从前的悲悯,到底在你身上深深地扎下了一层不可断绝的根。
☆、秉烛夜话续愁思 孔雀故国人不复
夜幕降临,深蓝的银屏上,现出了几颗调皮的星子,随后越来越多,如呼朋引伴一般。军中整肃的气氛未改,中军大帐一旁的偏帐,依旧烛火摇曳,风飘絮一份一份地处理着繁琐的公务,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婵娟着一身新鲜的桃红绣裙,袖口是精致的花瓣,衬着粉嫩的脸颊越发可爱,手中捧一碗米粥,踏进帐来,见那人仍未睡下,并未像往常一样劝她歇下,只是深深地叹一口气。
风飘絮到好笑起来,笼烟眉在梨花般的面颊上更加飘渺,“怎么连你也叹起气来,那人如何了?”婵娟道:“已经醒了,姐姐要去看吗?”
风飘絮答应一声,便随婵娟来到侧帐,只见那少年茫然地起身,双眼无神,却眉清目秀,稚气未退,一双眸子清亮得很,不染一丝杂质,此时看见风飘絮进帐,清澈的眼眸中立即覆上一层怯意,“你你是谁?”
那人的笑意总能抚平人的心绪,如一泓波澜不惊的水,宁静安逸,“我若是歹人,你此刻还能好好地在这儿吗?”那少年疑惑道:“那你这是?”
风飘絮轻轻撩开他还有些蓬乱的发丝,动作之轻柔宛若三月春风,“我见你昏倒在府衙门前,故让人抬你进来,此处是燕军营帐,我是燕王帐下军师风飘絮。”这少年自是乖巧伶俐,“那我叫你飘絮姐姐可好?”
风飘絮道:“可以,只是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何身份,为何流落在此?”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