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一会儿,帕森。”路易斯从卡车上下来。“你安静一会儿,真见鬼。去年你在电表上放了一块磁铁。你妻子说你住院了,所以我只不过把磁铁拿下来,什么也没说。去年冬天你在电表里面泼了糖浆,所以我才向公司汇报了。我们收赔偿金的时候你也全额付清了。
“你的电费是在你三番五次瞎鼓弄以后变高的。直到你把我的脸打青了以前,我一直告诉你:你的房子里有个东西在吃电。你请电工帮你查了吗?你没有。相反你跑到公司没完没了地抱怨我。我简直就是上了你的圈套。”路易斯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苍白。
“我会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的。”帕森边说边沿着胡同朝着他自家的院子走去。“他们已经在监察你了,路易斯先生。我看见有人在你之前来这里查表了。”他隔着栅栏门对路易斯说。“很快你就得像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干活了。”
路易斯气冲冲地一个急倒车把车沿着胡同往前开。他得另找个地方吃完午饭了。他觉得可惜。那棵有很大阴凉的大树下曾经是他几年来很好的用餐之地。
那棵树就在查尔斯·利兹家的正后面。
下午五点半霍伊特·路易斯开着自己的车来到九云酒吧,找他的几个锅炉制造工朋友消遣解闷。
当他给前妻打电话时他能想到的惟一一句话就是:“要是你还在给我做午饭该多好。”
“你早该想到这一点,‘机灵’先生。”说完她挂了电话。
路易斯与同公司的几个电话修理工和交通调度员玩了一把沉闷的沙狐球。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见鬼,机场的职员开始到九云来了,他们全都留着小胡子,而且都在小拇指上戴戒指。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让那些英国人迷恋上该死的标枪板。这年头你什么都不能指望。
“嘿,霍伊特,来一瓶啤酒吧。”说话的人是他的上司,比利·米克斯。“是你啊,比利。我正想找你谈谈。”
“出什么事了?”
“你记得那个经常来捣乱的混账东西帕森吗?”
“实际上,他上星期给我打过电话。”米克斯说。“他怎么了?”
“他说有人在我管的片儿提前查过表了,好像有人认为我没有按规定查电表。你不会相信我在家里编电表数字吧?”
“是的。”
“你真的不那么想,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把我列在黑名单上,我希望他明白地告诉我。”
“假使你在我的黑名单上,你以为我会不敢告诉你本人吗?”
“不会。”
“那就对了。如果任何人检查你的工作,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你的头头们在这种情况下会一直这样做的。没有人监视你的工作,霍伊特,你千万别听帕森的任何鬼话。他已经老了,而且与人为敌。上星期他给我打电话,对我说:‘恭喜你开始聪明地对付那个霍伊特·路易斯了。’对他的话我根本理都不理。”
“我真后悔咱们对他损坏表的事没有将他绳之以法。”路易斯说。“我正在胡同口的一棵树底下打算吃午饭,他蹿出来吓了我一跳。他就欠一顿好揍。”
“我在查那片地区的时候也是在那里休息,”米克斯说,“伙计,我跟你说有一次我看见利兹太太——噢,她已经死了,现在这么说真不好——不过有两三次我真的看见她穿着泳装在自家后院里晒太阳。哇噢,她的小腹的曲线很好看,那么慢慢地收下去。他们一家真惨。她是个好太太。”
“他们抓住罪犯没有?”
“还没。”
“真不公平,怎么他选中了利兹一家,而让老帕森在街的另一边逍遥自在。”路易斯说。“我告诉你,我从来不让我媳妇只穿游泳衣到院子里去转悠。她总说:‘傻比利,谁会看见呢。’我就跟她讲,你不知道什么样的一个疯流氓会蹿出来,越过栅栏,暴露他的生殖器。警察找你了吗?你看见过什么陌生人吗?”
“找过我。我觉得他们把每个在那边工作的人都找遍了,送信的,还有其他的。不过我从上星期直到今天一直在贝蒂简胡同另一侧的劳雷尔林那边查表。”路易斯撕下啤酒的商标。
“你刚才说帕森上星期找过你?”
“对。”
“那么他肯定看见有人在我之前读过电表,否则他今天不会只是编出个谎话来吓唬我。你肯定没让其他人来查,而且他看见的肯定不是我。”
“没准是东南贝尔公司来查看什么。”
“也许。”
“不过我们两家并不共用电线。”
“你觉得我该报警吗?”
“报警没有坏处。”
“对,也正好给老帕森点颜色看看,让他和法律谈谈吧。无论怎么样,等警车开到他们家,会把他的狗屎吓出来。”
05
01
格雷厄姆在下午晚些时候又来到了利兹家。他从前门进去,尽量避免去看凶手留下的一片狼藉。到目前为止他只看过文件,充满血腥的地板和一些尸体——所有的都是惨剧发生后的景象。他对他们怎样死的已经了解得相当多了,他们曾经怎样生活才是他今天的课题。
那就来一个调查。车库里有一副挺高级的滑雪板,用过很多次却保护得很好。高尔夫球杆也在,还有一辆山地车。电力工具几乎没有用过。还有成人玩具。
格雷厄姆从高尔夫球杆包里抽出一只楔形铁头球棒,长杆拉起来很费劲,他一阵咳嗽。他把包重新斜靠在墙边时球包发出一股皮革的味道。那是查尔斯·利兹的物件。
格雷厄姆“跟随”查尔斯·利兹一直走进房子。查尔斯的打猎用具在书斋里悬挂着。他的豪华版的藏书都整整齐齐地放着,斯旺尼斯瓦尼周年纪念版。爱伦的小说在书架上。维洛妮卡的游记在桌子上打开着。
在书斋的壁橱里有一枝很好的长式掷弹筒,一架尼康照相机,一个伯莱克斯摄像机和一架投影仪。
格雷厄姆,一个除了最基本的渔具、一辆旧的大众牌轿车和两瓶蒙特拉谢白葡萄酒以外,几乎一无所有的穷侦探,对这些家当产生了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敌意。
利兹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成功的税务律师,一个西沃尔文足球俱乐部的球迷,四肢瘦长,笑容可掬,一个被割断了喉管还站起来搏斗的丈夫。
格雷厄姆带着一种奇怪的使命感跟随查尔斯的影子走进房间。访问从他开始是为了“征得他同意”以调查他的妻子。格雷厄姆觉得是利兹太太吸引了凶犯,他对这一点非常确信,就像一只鸣叫的蛐蛐会招致红眼毒蝇致命的叮咬一样。
那就开始调查查利兹太太。
她在楼上有一间小的更衣室。格雷厄姆从血腥的卧室穿过时没有四周张望。房间是黄色的,除了梳妆桌前的镜子被打碎以外好像没有什么被破坏。一双软拖鞋丢在壁橱前面的地板上,好像利兹太太刚刚脱下来似的。她的睡衣好像被随便地扔到了架子上,壁橱里有些杂乱,仿佛女主人有很多壁橱而且不常整理。
利兹太太的日记本放在桌上一个深紫色天鹅绒的小匣子里,钥匙被粘在匣盖上,还附有警方物资科的记录清单。
格雷厄姆坐在一把细长的白色椅子上,随手翻开了日记:
02
12月23日周二妈妈的家里。孩子们还在睡着。妈妈把外面的门廊镶上了玻璃,我不喜欢。因为它把屋子的外观整个改变了。不过坐在门廊里面还是很惬意的,暖暖的,看着外面的雪。妈妈还能撑过多少圣诞节呢,为满屋子的孩子们忙里忙外?我希望还有很多。
我们从亚历山大一路开车很辛苦,到了罗利以后开始下雪了。我们不得不“爬行”。为一家大小准备好行程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在教堂山的外围,查理停车走出来。他从一根树枝上摘下来好几个冰挂给我调了一杯马提尼酒。他在很深的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到车里,头发和睫毛也粘上了雪花,我真爱他。当时爱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什么东西被刺破了,有些疼又留有温存。
我希望给他买的派克大衣能合他的身。如果他给我那个丑巴巴的宴会戒指,我就倒霉透了。那样的话我就从后面去踢麦德琳的屁股。谁让她把她的戒指炫耀给别人看,还没完没了,又弄了四个大得出奇的钻戒,颜色像脏兮兮的冰坨——可是冰挂上的冰是那么晶莹。阳光透过车窗洒进车里,冰在酒杯里融化可还是高出酒杯,它的断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列小小的光谱,我拿着杯子的手上有了红色和绿色的光环,我能感觉到手上光波的温热。
他问我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我双手拢着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我要做爱,小傻瓜,我们能做多久就多久。”
他头后侧没有头发的部分立刻涨红了。他总是担心孩子们会听到。男人是不信耳语能有隐私的。
这页上星星点点地留下了侦探们雪茄的烟灰。
天色渐渐黑了,格雷厄姆仍旧看着日记,他读到利兹家的女儿陶丝莱克特妮,以及6月份因为利兹太太的胸部的一个肿块引起的一场虚惊。天哪,孩子们还这么小就……
又过了三页,发现肿块是个良性的肿瘤,很容易就切除了。
03
雅诺维医生今天下午把我“无罪开释”了。我们离开医院开车去了池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那里了。一直以来好像总也挤不出时问去。查理冰镇了两瓶香槟,我们喝完后就在夕阳下喂鸭子。他站在水边背对着我有好一会儿。我猜他落泪了。
苏珊说她担心我们从医院回来会给她带来另一个小弟弟。噢,终于可以回家了。
格雷厄姆听到卧室里电话铃响。留言机启动了。“你好。我是沃拉蕊·利兹,很抱歉我现在不能接听您的电话。如果您在提示音后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我们会尽快和您联系的。谢谢。”
04
格雷厄姆有点希望在提示音后面听到克劳福德的声音,可是只有拨号音。对方挂断了。
他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现在该去看一看她的风貌了。他走下楼梯来到书房。
他的衣兜里装着一卷查尔斯·利兹的“超8”摄影胶卷。在他遇害前三个星期,利兹把它交给一个小店老板冲印。他再没能拿回来。警方在利兹的钱夹里发现了胶卷的收据后把胶卷取了回来。侦探们把影片和一同冲洗的家庭照片一起看过了,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格雷厄姆想看到利兹一家人生活的场景。侦探们在警局给格雷厄姆看过他们的投影仪,格雷厄姆想在他们家中看影片。警方不情愿地让他把片子带出了警局的物资科。
格雷厄姆在书房的壁橱里找到了投影仪和屏幕,把影片放好,然后坐在查尔斯·利兹的皮面大坐椅里看影片。他觉得扶手上有黏黏的东西——是个小孩的手印,上面粘着包扎伤口用的软布条。格雷厄姆的手有了糖果的味道。
这是一段有趣的无声家庭短片,比大多数家庭自制影片更富有想像力。开头是一只狗,一只灰色的苏格兰狗,在书房的小块地毯上睡着了。它时而被拍摄的动静吵醒,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摄影机的镜头,然后又倒头睡去。一个晃动的镜头切换,狗还在熟睡。接着它的耳朵突然立起来,爬起来叫着,镜头跟随它来到厨房的门前,它有所期待地在门口站着,短粗的尾巴晃来晃去。
格雷厄姆咬了咬下嘴唇,他也在等待。屏幕上房门打开了,利兹太太走进来,手里拎着买回来的副食。她看着镜头眨眨眼睛笑了,显然有些意外。她用空着的一只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她离开镜头的时候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是孩子们跟在后面拿着小一些的包装袋。女孩是六岁,男孩们分别是八岁和十岁。
小一点的男孩显然是上镜的老手了,捏着自己的耳朵又拉又拽。摄影机定位很高。据验尸官的报告,利兹先生身高七十五英寸。
格雷厄姆确信这个短片是在早春时候拍摄的,因为孩子们穿着防风上衣,而利兹太太面容显得很苍白。在太平间里利兹太太的肤色是健康而黝黑的,而且身上有泳衣留的印。
随后的几个画面是两个男孩在地下室打乒乓球,然后是小女儿苏珊在她的房间里打开一个礼品包,她的舌头伸着在舔上嘴唇,全神贯注地打开盒子,一绺头发垂下来悬在前额旁。她用胖胖的小手理了一下头发,动作和她母亲刚才在厨房时的一模一样。
再后面是苏珊在洗泡泡浴,蜷在浴缸里像只小青蛙。她带了一顶小浴帽。镜头慢慢往下移,聚焦开始模糊,很明显是她年幼的哥哥在拍。在这组镜头的最后,小女孩无声地冲着摄影机大叫,用手捂住她六岁的小胸脯。她的浴帽斜着盖住了她的眼睛。
利兹先生的偷拍简直无与伦比。他把正在淋浴的利兹太太吓了一跳。浴帘鼓起来扭来扭去,夸张得像业余戏剧表演的舞台帷幕。利兹太太用胳膊护住浴帘,手里拿着一块大的洗浴用的海绵。画面的最后镜头沾满了肥皂泡沫。
短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电视里诺尔曼的讲话,然后是对着睡着了的查尔斯一个全景镜头,他在格雷厄姆现在坐的椅子上打着鼾。
格雷厄姆盯着屏幕上方矩形的空白光标。他喜欢利兹一家人。看着他们生前的身影,他为在太平间看到的他们而难过。他觉得造访他们家的凶犯也许也曾喜欢过他们,只不过他更喜欢他们现在的样子。
格雷厄姆的头发涨而且思维迟钝。他在酒店的游泳池里一直游到两腿发麻。从水里走上来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杯坛德瑞马提尼和莫莉的吻。
他自己做了一塑料杯的马提尼,然后给莫莉打电话。“你好,领导。”
“嘿,亲爱的。你在哪儿?”
“在亚特兰大的一个讨厌的酒店里。”
“有起色了吗?”
“还没有多少进展。我很寂寞。”
“我也是。”
“我欲火中烧。”
“我也是。”
“告诉我你都在千什么?”
“我今天和霍普勒太太有顿口角。她的裙子有一块很大的威上忌酒洒的斑,还想来换。她肯定穿着裙子去参加青年商会一类的活动了。”
“那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我卖给她裙子的时候可不是那样子的。”
“她怎么说?”
“她说她在我的店里退货从来没遇到过麻烦,这大概也是她不去别的店买东西而专上我这儿来的原因之一吧。”
“那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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