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聊了许久,陈牧驰看看外面问道:“云兄暂居何处?”
眼神一闪,唐以青唏嘘道:“孤身在外,居无定所,此刻正是想要去找个旅馆住下。”
看了看唐以青,陈牧驰道:“云兄若不嫌弃,不若今晚便暂居寒舍。”
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唐以青仍故意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叨扰牧驰兄怎么好意思呢。”话虽是如此,却也不见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陈牧驰从那扇破旧的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放在他自己那张狭窄的床上,唐以青还不及欣喜,便又听陈牧驰喊他同去搬了几张曾经教学的桌子放进屋内拼在一起,然后将被褥铺在上面,陈牧驰不好意思道:“今晚你睡床上,我睡这里就好。”
唐以青遗憾的看了一眼那张狭小却温暖的床,掩饰掉无奈道:“牧驰哪里话,我这个借宿的当然不能霸占着主人的床,还是你睡床,我睡桌子上吧。”
两人推拒好一阵,最后便是陈牧驰睡床,唐以青睡桌子上铺好的临时床位。
关好门窗,吹了烛火,屋子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唐以青将目光投到那张角落里的床上,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执着的盯着。当日他被仇恨冲昏头脑,持着紫龙宝剑潜入皇宫。可惜龙宣天那狗贼实在狡猾,他料到他必定会前去行刺,因而自他料理了唐家之后,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几位暗藏的高手。唐以青那日趁着龙宣天沐浴,拔剑狠狠刺去,却不想半途便被几柄剑架住。龙宣天看到他大笑道:“你终于来了,让朕好等。”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斩龙宣天于剑下而不得。不仅如此,他还处处受制。打了一会儿功夫,除了那本身便缠得他脱不开身的几大高手,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无数的御林军皆身披盔甲一涌而入。一人敌千人,结果自然不作他想。
龙宣天本就没有想过给他过堂公审的机会,私下里派人将他清理掉。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在那种境况下,执行的一个侍卫竟然偷偷帮他蒙混过关,在被丢入乱葬岗的时候,他张开眼看着暗沉的夜,才敢相信原来他真的还活着。
摸摸怀里的黑玉,唐以青不无感慨,若不是那日他与陈牧驰侥幸走到那片废墟得到这块蝠霊玉,或许他真的永远都见不到陈牧驰了。
感觉到黑暗中陈牧驰的呼吸渐渐平稳,他起身摸黑坐到陈牧驰身边。当日若不是他任性的抛下唐家不管去碣曦,或许爷爷他如今还在。与陈牧驰一起回明毓知道唐家的惨状时,他不是没有看到陈牧驰眼中的担忧和他躲开时他脸上的悲哀,可是他无法自然的和他在一起,他不怪陈牧驰,他怪的是自己,若他能想的周全些,或许便不会发生那种事。那时候的他没有办法冷静的面对陈牧驰,却不想那一次任性险些让他们天人永隔。
“以青”低沉痛苦的嘶哑在喉咙里辗转,最后破碎溢出。
抓住陈牧驰紧握的双拳,唐以青蹲在床边,眼中泛起坚定,“你既然没有将我忘记,我便绝不会将你让给那个家伙。”
傻傻在黑暗中呆了许久,待陈牧驰又沉沉睡去,他凭着感觉将陈牧驰的双手塞入被窝,却在摸到那具冰凉的身体时愣了下。
“怎么这么冰凉。”责怪似的叹了声,唐以青掀开被子钻进了那个被窝。
熟睡中的陈牧驰似是感觉到身边的温暖,身体动了动,下意识的向着他怀里靠了靠。搂着熟悉的身体,唐以青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意识渐渐陷入朦胧。
一夜过去,待天际泛白,红日将升时,唐以青首先清醒过来。他看着怀中静静睡着的面容,在他额前一吻。刚要起身,却在两人身体摩擦的时候突然情动。狠狠抱了抱怀里的身体,唐以青不舍的松手出了被窝。给陈牧驰掩好被角,他不情不愿的爬上那空了一晚拼凑的床铺,刚一钻进去,他便打了个寒颤。
陈牧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带着淡淡暖意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撒进屋内,让人心情也不觉明媚许多。穿好衣服,看着唐以青还未起,他便轻手轻脚出了门,出去买了些食材,他一个人便忙活着准备两人的早饭。
唐以青是闻到饭菜的香气时仍不住睁开眼的,他坐起身看向陈牧驰的床,一看被叠的整齐的被子便知他已起身。匆匆穿好衣服,走出去便看到陈牧驰在厨房里有条不紊的来来回回。
见他醒了,陈牧驰笑道:“云兄,你先梳洗,饭菜马上就好了。”
“一定很好吃。”唐以青的眼中带着怀念。他还是前不久吃过陈牧驰做的饭菜,虽然简单,却的确很好吃。
他听从陈牧驰的话去梳洗,不一会儿,陈牧驰收拾好了便喊他一起帮忙端菜盛饭,他看着他每个动作,心里溢着满满的暖意。
两人一边吃,一边谈论些有的没的。陈牧驰仔细看着面前人吃饭时的动作,不觉脱口道:“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朋友?”唐以青疑惑。
点点头,陈牧驰的眼神有些飘渺,“他也总是这样坐的端端正正,动作一丝不苟,不是十分精细,却带着无可挑剔的高贵。或许那便是自灵魂里散发出的傲气。”
唐以青故作好奇,“是你很好的朋友?”
“很重要的人。”语气沉了沉,陈牧驰低头夹菜,送入口中,却如同嚼蜡。
一顿饭,突然变得诡异。陈牧驰沉默不语,唐以青时不时抬头看看陈牧驰,也不见有什么食欲。其实他很想告诉陈牧驰他在他面前,他便是唐以青,但是,以目前的情况,还是不知道为好。他虽对陈牧驰志在必得,但那却是在他还能活着的前提下。唐家的仇不能不报,否则他有何颜面面对唐家列祖列宗。
“牧驰如果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或者人会怎样?”唐以青小心翼翼的问。
“我会一直等下去。”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若你们人间黄泉,永不能相见,等待还有意义吗?”他不放心,所以才这么逼迫。他原以为陈牧驰会大吼,可是他只是红着眼抬头看他,眼角闪烁着晶莹,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才没有让那滴晶莹滑落,“他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了吗?”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伸了出去。指尖滑过眼角,他眼神带着疼惜,“不要流泪。”
“以青!”蓦然抓住那只手,陈牧驰失控的喊出声。
头脑一清,唐以青猛的收回手,尴尬道:“牧驰兄,真是抱歉,刚才看你的样子太过伤心,不觉就这么做了。真是失礼。”
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陈牧驰的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神采,“云兄不必道歉,是牧驰失礼了。”
唐以青有些看不懂陈牧驰,前一刻明明一副伤痛欲绝的样子,后一秒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阳光灿烂的感觉。狐疑的上下打量陈牧驰,唐以青试探道:“牧驰兄没事吧?”
颔首示意自己没事,陈牧驰便问唐以青以后有何打算,唐以青照实道可能要在京都呆段日子,此话一出,陈牧驰便道:“云兄在京都也没什么朋友,不如暂居陋室如何?”瞧见唐以青有些呆滞的脸,陈牧驰接着道,“马上入冬了,天气可能更冷,不如将我那张床加宽些,反正你我都是男人,挤一张床凑合几日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唐以青正待说什么,陈牧驰拉着他道:“云兄不要拒绝,上次救命之恩还未曾报,你可千万莫要推辞。”
唐以青以为陈牧驰是大喜大悲之下突然表现出的异常,如此更加不放心他一人在此居住,何况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处一室他又如何能够拒绝?他不知此次可以在此呆多久,但这难得的机会他会好好珍惜。想到此,他便欣然点头,“那便劳烦牧驰兄了。”
“喊我牧驰便好。”陈牧驰眼中带着暖暖的笑意,不似曾经风轻云淡的隔离感,而是一种直达心底的温度。
“牧驰。”
陈牧驰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曾经黯若死灰般的心瞬间复苏鲜活,因为,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即便如何伪装,一个人的习性,身材以及眼神是不会变的。还有那双手的触感,他记得,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今日若无事,不如便将那张床收拾收拾。”唐以青呆呆的点头,此刻还没有从陈牧驰那一脸笑容中回过神来。
直到陈牧驰走进屋喊他一起搬床,他才如梦初醒。他与陈牧驰相处的日子才多久,他一点都不想就此分开。握紧拳头,唐以青暗暗下定决心,他绝不能再白白送死,也不能再看着陈牧驰消沉痛苦。朝屋内走去,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日雅部南休与陈牧驰之间吻,眉头皱起,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冷厉。
第四十章 情之为何
平静的日子总是流逝的很快,这几日唐以青以云起的身份与陈牧驰在一起,觉得很幸福,虽然无法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过分亲密,但是真的很满足。也因为太过开心,到了离别才更加的不舍。
陈牧驰听唐以青说要离开时,差点仍不住喊他的名字。可是他终是忍了。脸上带着呆滞的笑,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云兄打算去何处?“
“我居无定所惯了,不过是随意漂泊。”一边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他一边回道。其实他不敢回头看陈牧驰,他怕看到那张脸那双眼便不想离开了。
身后沉默许久,当唐以青忍不住想要回头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唐以青一呆,他挣开陈牧驰的双手怒道:“你做什么?”
“我知道是你,你不用再骗我了。”上前抚上那张陌生的脸,陈牧驰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温柔。
后退了一步,唐以青移开视线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要报仇,所以才不愿和我以真实身份相见吗?”陈牧驰步步紧逼,“为什么你不愿意对我坦诚相待呢,当初你说与我相比什么都不重要,这些都是你一时的谎言吗?”
“怎么可能,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话一出口,唐以青便知不妙。果然,陈牧驰满脸喜色的抓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丢下我就离开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话语到最后,已带上了一丝颤音。
陈牧驰知道唐以青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相见,必然有他的苦衷,可是眼看着他要离开,不知何时能够再见,理智便被情感所束缚。他没法苦苦等待着,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你如今想的都是如何为唐老将军复仇,我明白你的痛苦,所以我不想像之前那样一无所知,什么都不做,只能无力的看着你在我眼前消失。”温和的话语让唐以青生出一丝警惕。他皱眉道,“只要你安全便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我不想你涉险。”
陈牧驰无言,他看着面前陌生的脸孔许久,眼中带着一丝期盼,“我想看到真正的你。”
有些无奈的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唐以青问:“你如何这般确定是我呢?”
贪恋的看着这张梦中常常出现的脸孔,陈牧驰有些出神的呢喃:“那夜你斩杀那两个强盗,你若只是路过,为何要用那么残忍的办法对待他们?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和那两人有深仇大恨,一个是你与我相识。你虽以另外一幅面孔出现,但你的身形你的动作你的习惯无法掩饰。”看了唐以青一眼,他笑道,“一个只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会在我伤心的时候露出那副痛惜的模样吗?你的眼神,你手指的触感,我怎么可能忘记?”
“牧驰!”轻声喊着陈牧驰的名字,唐以青搂住陈牧驰,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细细摩挲。
两人紧紧相拥许久,陈牧驰开口道:“当初传言你已被龙宣天所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是我不好。”随后他便将他在皇宫中的遭遇说了一番,陈牧驰有些惊奇的从怀中拿出自己那块蝠霊玉仔细摩挲,“没想到此玉竟然有如此来头,可那日为何我们可以轻易得到这两块玉?”
想到左荆愁,唐以青还是没有与陈牧驰说实话。他只说可能是机缘,蝠霊玉向来是择有缘人相送的,陈牧驰虽有些怀疑却也没再多想。之后问起为唐家复仇的事,唐以青只安慰他不要担心,他不会轻易让自己涉险的。
陈牧驰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知道更多而整日为他提心吊胆。如此,陈牧驰觉得自己更是无法坐视不理。今日正是一个混进宫的好机会,所以,唐以青并不会白白放弃。他告诉陈牧驰要去见一些重要的人,陈牧驰问他以后如何联系,唐以青也只说会再来看他,等到大仇得报,他们便可平平静静生活在一起了。
这一次陈牧驰未再阻拦,他知道,就算他再阻拦也是拦不住的。唐以青对他有情,但男人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亲手来完成的。看着那袭背影慢慢远去,陈牧驰似做了某种决定,在唐以青离开不久便出门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行去。
他的步子不急不缓,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思。
一直到了锦绣门前站定,涟霍见到他没有如往常般的惊讶与不满,只淡淡道:“以后你有事总该先和我打个招呼。”
“多谢老板之前的照顾,今后我便不来锦绣了,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陈牧驰说完,店里一个面生的伙计抬头看了他一眼。
“主子走时嘱咐过,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来告别。”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多,陈牧驰也总是无故失踪,但做事却还是很踏实的。看看店里新来的两个伙计,一个只顾着盯着美人,一个只是在店里充数完全不干活。瞧一眼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涟霍心底忍不住嘀咕,若不是因为是主子留下的人,他才不会留这种闲人在店里。
“我有事与南休商议,不知如何传达?”陈牧驰看了眼店里的三人问道。
那先前便注意陈牧驰的人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有话里面说。”
言罢,两人便进了店铺后面的小院。涟霍在外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等到了内屋,那个店伙计打扮的男子道:“先生可是想通了?”他本是跟在雅部南休身边的人,曾经也见过陈牧驰,因而还是以先生称呼。只是陈牧驰却并不记得雅部南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按照南休所言,我可先入宰相府。只是这个身份该如何获得,壮士既是南休身边的人,该是有办法的吧?”陈牧驰说完,那男子点点头,而后道,“先生称呼我於吉便好,陛下早就为先生准备好了一张人皮面具,只要您愿意前往,我会尽快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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