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唐以青离开京都,陈牧驰未再见过翡弦仙子。如今再见却觉得她身上似乎有些变化,他曾经为翡弦仙子谱写每月要唱的曲子,对此女还是有些了解的。翡弦仙子的傲是在骨子里,虽生在青楼却与其他女子并不同。
而今时今日的翡弦仙子,白裙翩飞,发髻乌黑若流云泻下,一张娇俏脸颊素净不然脂粉,她怀中抱着一张沉香色古琴,袅袅婷婷的站于台上,她看一眼四周声若莺歌燕语,“翡弦今日有幸得以争夺京都花魁之位格外荣幸,微末技艺只盼还入得了诸位的眼。”
她坐下,将琴放于身前。纤指拨弄,一个美妙的音符便自绣台上蔓延开来。琴音慢慢让众人沉浸于其中,正当众人感叹之时,翡弦薄唇翕合,一曲极为飘渺动听的歌曲便融合着琴音让人齐齐一震,世间竟还有如此美的乐曲和声音!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虽极美,却又含着无可释怀的哀愁。歌声中处处怀恋思苦,却不知是在思念谁人还是只是对于自身处境的自怜。
陈牧驰有些感慨,女子一生盼的不过是一痴情郎,只是命运弄人,有时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是没法达成的。看一眼绣台上那个飘飘欲仙的女子,陈牧驰心道,当初,唐以青倒真是舍得扔下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与他奔赴边关。
一曲完了,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龙念月不满的推推身边双眼微阖,神色放松的龙舯英,皱眉道:“三哥不是向来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不感兴趣,如今倒是比弟弟我还入迷了?”
好笑的摸摸龙念月的头,龙舯英不由叹息:“不是四弟让我来的,现在倒是怪责起我了。”
猛的挥开龙舯英的手,龙念月不悦,“我不是小孩子了,三哥不要总把我当个小孩子哄。”他今年已经年满二十,比龙舯英只小一岁。
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龙舯英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自己的确太大意了,虽说四弟与自己稍显亲近些,但是与其他几位皇子关系也不差,他之所以来找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是个闲人,自己身份尴尬,在几位皇子眼中,他恐怕不过是个贱婢生下的贱种罢了。心底暗暗冷笑,龙舯英面上却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看着已变得冷淡,没有了方才的闲适。
龙念月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不知龙舯英为何突然变得遥远,他心中微急,借着宽大的衣袖紧紧抓住龙舯英的手道:“三哥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就不小心用力了些。”
龙念月是病急乱投医,看龙舯英现下的态度,他也只能想到是方才的举动惹恼了他,却不知龙舯英心中所转却是其他念头。
周围气氛依旧热烈,除了他们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甚至没有人知晓两兄弟间的别扭。龙舯英埋怨自己不该对龙念月如此放松,只是一时不悦竟让他察觉到了。不着痕迹的抽回手,龙舯英安慰,“和你闹着玩呢,我哪能真生你的气。”
“可是三哥不高兴,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你不用骗我。”龙念月眼睛转向绣台,语气淡淡。
龙舯英一时倒不知如何狡辩,他不曾发现,他的四弟原也是这般敏锐的。
自翡弦仙子之后还有几人,却都无法掩盖她的风采。所有人都觉得翡弦仙子当成花魁首位。
鸢芳楼的妈妈浓妆艳抹,姿态扭捏的移到龙念月与龙舯英跟前,往年都是请了一些有身份的豪门世家来评选花魁的,不想今年竟然有此脸面,脸堂堂四皇子都来了,这真是给鸢芳楼锦上添花的事情。
“皇子殿下,您看今日的表演可有入得了您眼的人?”捏着嗓子的音调,让龙舯英极为不喜,但却没有多余的表情表现出来。
稳稳的坐着,看一眼空空如也的绣台,龙念月一副狐狸般懒散的模样,他靠在榻上,不紧不慢道:“这花魁若只凭本皇子一句话决定恐怕不能让人信服?”
“皇子哪里话,您的眼光必定是其他人远远不及,何来不信服一说?我这鸢芳楼能得皇子前来已是莫大福分,若皇子愿开金口亲点花魁,那实在是一桩美事啊。”谄媚的凑到龙念月身边,妈妈笑,“皇子看上的人,准没错的。”
坐正身子,龙念月侧身头歪向龙舯英,在他耳边轻声道:“四哥觉得谁合适呢?”
“都相差不多,四弟看着选便是。”淡淡的口气,让龙念月气闷。
鸢芳楼的妈妈看看龙舯英却不知他是何人,只是看龙念月对他的亲昵,想必也是什么大人物呢。
哼了一声,龙念月嘴角微翘,“本皇子觉得还是那薇衣姑娘让人过目不忘。”
身边众人一怔,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翡弦仙子更胜一筹,可此刻四皇子却道是那位比之差些的薇衣?
“今日本是花魁大赛自该喜庆些,那翡弦仙子虽说也不差,却是太过素净,让人难享红尘之乐。”龙念月见众人发呆,随口乱诹。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理,此乃风尘之地,来的人大都是喜爱妖娆娇媚的女人的,谁会喜欢冷冰冰不招惹人顺心的女人呢。于是,花魁的名头便落到了鸢芳楼的薇衣头上。
看一眼绣台上站着满脸喜色的女子,陈牧驰好笑,他原以为会是翡弦仙子得此桂冠。不过此事却与他并不想干,看一眼龙舯英的位置,陈牧驰向着暗处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走过来。
龙舯英看着龙念月与花魁之间的互动,已然没了兴致再待下去。
他正准备与龙念月告别,起身却看到人群之外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惨状。龙念月的身份特殊,落座之处也比常人高出许多,方才坐着还不显,这一站起来,视线却是格外好。
陈牧驰被当初之人拎着衣领,摆摊的桌子被推到,字画散落满地。陈牧驰怒视男人,嘴唇翕合似是说了什么激怒了男人,那人挥起拳头便朝着他砸过去。
身体被甩出老远,浑身都叫嚣着痛,撑着地站起,陈牧驰道:“是你们先撞到我的字画,为何我要赔礼道歉。”
“老子说你错就是你错,你能拿老子怎样。今日你不给爷跪地求饶,这次没这么容易了,给我打。”狠话一里撂,身后跟着的几个地痞流氓脸上带着贱笑毫不客气的朝他身上招呼。
“叫你冲,奶奶的,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给我狠狠的打。”便吼着,一把将陈牧驰推到在地,几个人围成圈毫不留情的踢到陈牧驰的身上。
站在暗处,拳头握得死劲,几欲冲出去将那几个莽汉生吞活剐,脚抬了几次,却都收了回去。他不能坏了陈牧驰的计划!
全身似乎连骨头都痛,双手抱着脑袋,陈牧驰尽量让自己忍耐着不出声。可越是这样,那几个人越是兴奋的踢打他。头脑还是昏沉,多久没有受到这样重的伤了?意识开始涣散,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他听到有人说“住手!”
他苦笑,总算不算白白挨揍。
龙舯英赶过去时,陈牧驰已经昏迷。跟在他身后紧随而来的龙念月看着狼狈的陈牧驰好奇道:“三哥认识此人?”
眉间一蹙即展,龙舯英看着面前几个高壮的地痞流氓寒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们眼中可还有王法?”
领头之人一看龙舯英的气势穿着便知不是一般人家,视线再落到他身后的龙念月身上,几人腿一软,跌跪在地磕头如捣葱,“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
“怎么一回事?”龙念月顺口问道。
“小人等几个从这边经过,这小子却突然恶言相向,小人小人等也是小小的教训了下他。”不敢抬头,这话是低着头压着嗓子说的。
“三哥准备怎么办?送交官府?”龙念月毫不在意跪地的几人忽然变换的脸色,依旧一副闲纵笑意。
“求皇子饶小人狗命,小人再也不敢了。”一时间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以及几个地痞流氓的求饶声。
走到陈牧驰身边,一张脸因为一直被他双手护着,勉强还看得出原貌,此刻,他双眸紧闭,白色衣衫上都是肮脏的脚印以及地上的尘土。这番狼狈模样哪还有当初见时的安然闲逸。
“穆凶?”轻声在旁边喊了两声,见陈牧驰没有丝毫动静,龙舯英不觉涌上一股怒气,回头对属下道,“叫官府把这几个人拿回去好好查办。”
“大人饶命啊。”领头的男人爬过去在龙舯英脚下砰砰磕头,磕了许久见龙舯英没有丝毫松懈,便转过去向龙念月求救,“皇子殿下饶命,小人只是一时冲动才犯下大错,望皇子殿下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罢了,三哥何必为这种人生气。”走到龙舯英身边一边安抚龙舯英,龙念月眼眸一挑,“还不滚!”
跪地的男人一听此话如盟大赦,又重重磕头拜谢了龙念月,步子踉跄的穿过人群消失不见。
龙舯英脸色不大好,眼眸质问般看着龙念月,“四弟是何意?”
“我们身为皇子,不该为了这些小事操心。何况我看那人已有悔改之心,不若就放过他们这次吧?”讨好的跟在龙舯英身边,龙念月眨眨眼笑道。
龙舯英没理他,指了身边一个侍从,让其背着陈牧驰便准备打道回府。龙念月嚷嚷道:“这还没有赏花魁呢”
花魁选出后,会与一些贵客共饮,再做献艺。龙念月笨也想等着看热闹,此刻被龙舯英一瞪,话便卡在喉咙中消了声。
陈牧驰醒来时,浑身都痛的要死。睁开双眼吗,记忆瞬间回苏。
“您醒了?”一个丫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牧驰挪去视线,便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美眸皓齿的小女孩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
“这里是哪里?”声音有些沙哑。小丫鬟一听他说话的声音,很是体贴的过去倒了杯茶水凑到他的嘴边。抿了些水,嗓子才没有干的那般难受了。
对上陈牧驰疑惑的双眼,小丫鬟咯咯笑道:“这里是祥宁府,是三皇子殿下的府上。公子已经昏迷了一日了,得知您醒来皇子肯定很高兴。”
“三皇子?”震惊而不掩镇定,停顿许久,陈牧驰方道,“三皇子仁慈,只是,我一介卑微草民之躯,怎敢烦劳三皇子,我这去谢过三皇子便离开。”
说着,便挣扎着起身,只是刚刚起身便仍不住突出一口鲜血,人也再次昏迷了过去。
小丫鬟记得不知所措,愣了许久才跑出去禀告三皇子。
龙舯英得到消息赶到时,便看到陈牧驰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气息却是平稳的。问了小丫鬟陈牧驰醒来的状况,龙舯英暗自点头,寻常人得知自己的身份,恐怕要惶恐感德。这穆池尘却似是有些不同。
想罢,龙舯英问一边诊断的太医,“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昏迷过去?”
摸摸长长的白须,太医回禀道,“殿下不必担心,此人只是将胸中淤血吐出,刚清醒太过虚弱,受了些刺激才致使昏迷。”
以金针在陈牧驰的穴位处轻轻刺了几针,便见陈牧驰悠悠转醒。睁开眼显示有些眩晕,接着视线对上龙舯英时,陈牧驰明显一怔,“钟兄?”
陈牧驰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龙舯英制止道:“不必起身!”
挥挥手,其余人皆都下去。
陈牧驰上下打量着龙舯英,苦笑道:“不想钟兄的身份竟如此尊贵。”
“何谈尊贵?我虽同为皇子,身份却尴尬十分。”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龙舯英笑问,“穆兄到底是为何与那些人发生冲突的?”
躺在床上,阵阵疲惫不断袭来,陈牧驰撑着一丝清明道,“我一直以字画为生,那几日也是因为花魁大赛在即便想着去碰碰运气的,谁知却碰到那伙人。”脸色有些发白,陈牧驰却眼神无波动的继续陈述,“其实本是不小心撞到那人,他们却借此想我敲诈十两银子,我哪来这么多银子,何况即便是有又如何能给那种人?”
“也怪我看不清形势,那时候难免有些冲动。但是看着那些人将我喜爱的字画踩在脚下,心中的愤怒怎么也压不住,一时不慎便说了些不客气的话,因而落到那番境地。”抿抿嘴唇,陈牧驰闭上眼,似乎不想再多说。
“你暂且先在我府上安心静养,待伤好了再作打算。”
“稍作两日,穆某定会离开。殿下相救之恩,穆某铭记在心!”
龙舯英又嘱咐了些让他静养,不必急着离开这些话语便离开了。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陈牧驰皱眉思虑,如此虽是快速的接近了三皇子,但明显他对自己并不是十分放心。如何才能打消他心中怀疑,留在他身边呢?如此想着,睡意却是渐渐涌了上来。
第五十章 再次接近
一日前,陈牧驰在鸢芳楼外以卖字画为表象,目的则是为了接近三皇子龙舯英。得知龙舯英会去时,陈牧驰提前便做好一切准备。那几个将他往死里凑的男人也算是他的安排,只是,那些人却不是经他的手,而是唐以青。可想而知唐以青看到那幅场景是如何的愤怒。
正如陈牧驰所想,那几个地痞流氓一离开三皇子的视线,便战战兢兢的去找唐以青哭诉,他们也知道在皇子面前说出有意为之的打上陈牧驰绝对会更惨,因而他当时虽然害怕的要死,却压紧牙关没有松口,事实也证明这么做是多么明智的。
背着行囊,几人的老大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笑道:“大爷曾经答应给我们百两银票,现下可该兑现了吧?”
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寄过去,唐以青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拿去。”
“多谢啦,我们兄弟要出京避避风头,毕竟我们的罪的人可是位与皇子殿下有关的人啊。”说吧,心有余悸的摸摸额头,几人告辞了唐以青连夜离开了京都。
冷笑着看着几人的身影没入夜色,唐以青远远坠在几人身后一起出了城。出了城门,几兄弟连夜狂奔了许久才放松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老大笑道:“总算没白忙活,有了银票,咱们兄弟可以逍遥一阵子了。”
“还是大哥能干。”其中一个黑乎乎的猛汉哈哈笑着,一阵畅怀。其他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大哥有肉吃,绝对错不了。”
“只怕你们没有机会等下一餐了。”冰冷的声音,让兄弟几人全身渗入一股寒意。
听到声音觉得似乎有几分耳熟,老大脸色蓦然一变,“咱们说好的百两银票,莫非你想反悔?”
唐以青也不废话,一剑划过,几人哪能抵挡的住唐以青。没两下,除了老大,家人皆以倒下。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我和你拼了。”看着几个长久相处的兄弟身死,他知道自己也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