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舯英被封为太子,每日里更加繁忙,如今他不仅要与众大臣共商国事,还要在龙宣天批阅奏折的时候,在一边悉听教诲。当然这一切他都不觉得累,越是繁忙,他反而越加兴奋,这些都代表着他在一日日的接近权利的宝座。
太子居于宫中,他身边贴身的侍从自然入宫伺候。百里襄与陈牧驰因为是正儿八经的大男人,自然不能住到后宫去。因而每日里两人都会去东宫见见太子,合计商谋一番。
只是就在这时,却突然发生一出意外。婆娑阿修罗门终于行动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是皇上,不是太子,而是一直居于暗处的唐以青。陈牧驰听到唐以青重伤的消息时,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他顾不得许多,便直接奔向唐以青他们隐匿的那处庄园。心里很害怕,可是却只能无用的祈祷,一定要没事!
白遗念几乎在婆娑阿修罗门对唐以青动手的时候便知晓,可惜待他赶到时,唐以青已经重伤。
第六十一章 白遗念
天青色的床幔卷起在两边,宽敞的大床上唐以青面无血色的静静躺着。陈牧驰心脏忍不住狂跳,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声音带着惊恐却又压抑的轻柔,“以青!”
没有想象中的置之不理,那双眼似是困顿,缓慢的睁开一条缝,然后当整个眼眸睁开时,陈牧驰甚至可以在那双眼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安慰的一笑,唐以青责怪道:“怎么露出这种表情,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陈牧驰看着唐以青,还没有从巨大的欢喜之中抽回理智。其实现在已经很少在陈牧驰眼中看到这种表情了,唐以青笑笑,看着屋内守着的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余姚和魏峰等人相视一眼,关上门走了出去。
宽敞的屋子瞬间只剩下陈牧驰与唐以青,两人之间静静的,也无人说话。有时候语言并不是可以表达一切的媒介,此时无声胜有声,或许说的便是他们现下的状况。过了许久,唐以青轻轻往里面挪了挪却不小心扯到伤口,除了微锁眉头并未发出一声。陈牧驰见了皱眉,“好好躺着。”
“你也上来。”唐以青侧眸看向陈牧驰。
闻言,顿了下,陈牧驰便脱掉鞋子在唐以青身边躺下,宽敞的床躺两个人也不显拥挤。
唐以青偶尔开口说几句话,陈牧驰静静的听着,间或做些简单的回应。唐以青盯着床顶,突然有些灰心丧气,与真正的江湖人想比他还是差的很远。他行军打仗在行,与武林高手想比却是差了些的。正想着,一只手敷上他的手,十指交握。陈牧驰依旧保持着初时躺着的姿势,语气无喜无悲,“已经到现在的地步了,何必自寻苦恼,婆娑阿修罗门再厉害也是江湖人士,他们想要参与进朝廷之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荒芜之渊可以与婆娑阿修罗门相抗衡,其势力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深入朝廷,可荒芜之渊尚且不愿随意招惹朝廷,婆娑阿修罗门又怎么可能没有顾忌。你先安心养好伤。三皇子刚被立为太子,正好趁这段时间先招揽群臣。不要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还有许多人是帮我们的。”
“没错,至少本尊也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不可一世且自信的语气让两人不由一惊,陈牧驰坐起身看向来人。苍白的带着些许病态的容貌,一身纤尘不染的雪色锦袍,身长玉立,他执一把白骨玉扇握在手中,初次见面便觉此人气度非凡。不等陈牧驰与唐以青开口,男子已经开口:“婆娑阿修罗门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白遗念。”唐以青挣扎着坐起身,脸上不知是何表情。
陈牧驰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心下暗赞,只看此人全身风华气度便知绝非一般人。他打量白遗念的同时,对方也毫不掩饰的看着他,末了,眼神清澈的对他道:“陈牧驰?”
看来白遗念的确对唐以青熟悉,因而连他身边的人都熟悉,只是这个一直神秘莫测的男子如今出现在这里却不知是为何。陈牧驰笑着点头,早在白遗念进屋不久他便起身下床穿上鞋子,一切动作看起来自然,没有丝毫的尴尬之感。因而他现下是一副衣冠整齐的样子,他拿起靠枕垫在唐以青背后,倒了杯茶放到桌子上招呼白遗念落座。
“白公子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唐以青神色间难掩疲倦,声音却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听说唐兄受伤,便来此探望。”嘴边带笑,一副熟稔之态。
白遗念看着唐以青沉重的神色,打开那把精致的白骨玉扇,道:“唐兄可有何难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唐以青勉强扯扯嘴角,声音铿锵有力,“无妨,私事罢了,怎可劳烦白公子。”
摇摇头,白遗念含笑道:“你我家中长辈本有深交,唐兄又何必比我客气。我是真心当唐兄是好友,还望唐兄莫要见外了。”
“好,既如此,你便先说说,你到底是何人?”
“我不就是我?”唇畔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白遗念恍若不知。
哂笑着瞥了一眼白遗念,唐以青讽刺道:“你既不愿坦诚相待,我也无话可说。”
白遗念转而与陈牧驰说话,“听闻你在太子身边,可是个不错的差事啊。”
“差事好与不好,我倒没什么察觉,只要能达到目的便算是好差事了。”淡淡看着白遗念,陈牧驰倒也不光敷衍。
“你们只是为了给唐老爷子报仇?既如此,为何不直接宰了当今皇上一了百了。你们这样转弯抹角的却让人不知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了。”
“别人怎么想我可管不着,也不想管。”唐以青冷言冷语的说罢,便想要送客,“白公子看了看过了,还是早早离开,免得惹火上身。”
哈哈一笑看着两人,白遗念那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带着几分生动的色彩。白骨玉扇啪的被合上,他眼神炯亮的如同天上星辰,“既然你们想知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陈牧驰与唐以青不由自主的投去视线,只听白遗念话语陡然威严起来,“本尊便是荒芜之渊现任尊主。”
唐以青无语,“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我倒是想过你是某一大势力的人,只是,荒芜之渊的尊主我随不熟,却也知道已经年近一大把了。”
白遗念无奈的摊手,“信与不信全在于你,我也无可奈何。”
“既然是荒芜之渊的尊主,那么你来此到底有何目的?”陈牧驰戒备的看着白遗念,心中暗忖,此人莫不是想对唐以青不利?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白遗念大方的对两人道:“左护法与七衣的事情我都知晓,只不过之前事情尚在我控制之中,自然不会参合进来。只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两人的眼神都在诉说同意的意思。
白遗念怪异的啧啧一声,突然调侃道:“你们果然心有灵犀。”
陈牧驰心道,这也叫心有灵犀?正常情况下,人都有好奇心的,被他这么一说自然好奇他下面要说什么了。
“七衣虽然不算特别重要的力量,却也是我荒芜之渊在皇宫的一条暗线。我倒不指望他们帮我推翻朝廷,但最起码,我的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此话让听得两人忍不住叹气,那么一伙竟然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试问天下哪个不长眼的会跑去招惹荒芜之渊的尊主?
白遗念丝毫不理会两人的心情,继续抛出一记惊人的消息,“我知道你们已找到七衣中的六人,至于红衣,你们自然猜不到,因为他便是明毓当朝宰相,裴肃。”
陈牧驰与唐以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着满满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红衣竟是裴肃?
“既然如此,裴肃又为何与司暮雪在一起?”唐以青似有所怀疑,不由问出疑惑。
白遗念面色不变,眼神却渐渐冰寒,“因为他是荒芜之渊的叛徒。”
后来白遗念便向他们讲述了一些关于荒芜之渊的事情,其中重点则在于裴肃身上。本来裴肃便是荒芜之渊埋入朝廷的一颗棋子,只是他的确能干,不禁能武,才学亦是当仁不让。说道此处,陈牧驰不由想到,裴肃的相位乃是因为先父伟绩,难不成裴老爷子也是荒芜之渊的人?事实却并非如此,裴肃的父亲与荒芜之渊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裴肃的母亲却是荒芜之渊的人,因而自小,裴肃便受到他母亲的影响,暗中加入了荒芜之渊。只是此人的确非池中物,虽有其父帮衬,但最主要的还是他自己的手段才能时至今日依旧高居宰相之位。
只是,裴肃又为何会突然背叛荒芜之渊,白遗念又是如何知晓的?
白遗念既然坦诚便并不隐瞒,其中的缘由也都说的清清楚楚。对于裴肃为何背叛他白遗念并不知晓,但是他私下里将荒芜之渊的据点告诉司暮雪并使其毁掉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此事裴肃并未向他禀报,再者,裴肃虽每日按照往日将京都消息秘密传送于他,却并未向他提到左护法与唐以青之间的事情,他们同在京都,此事他不可能不知,由此两点白遗念必然不会再信裴肃。也是裴肃未料到白遗念同在京都,否则他又如何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白遗念不可能坐看荒芜之渊白白损耗,让婆娑阿修罗门一家坐大,因而他才会在此时出现打算帮唐以青一把。唐以青加上三皇子毕竟也是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
等白遗念说完,陈牧驰与唐以青两人久久未语。白遗念所说的一切看似真是却又让人不敢轻易相信。
“我来也只是告诉你们一声,婆娑阿修罗门那边你们不必担心,既然他想招惹我荒芜之渊,我不介意寻寻他们晦气。”
良久,唐以青沉声道:“为何要帮我?”
“或许是看在唐老爷子的份上,或许只是我自己想帮,理由并没有那么重要吧?”白遗念歪首看着唐以青,整个人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性。
“无论什么,若真如你所言,我终归是欠你的。”
白遗念浅笑,白骨玉扇遮住唇畔,只露出一双清澈逼人的双眸。
第六十二章 心意
白遗念离开后,陈牧驰问唐以青,“你说他为何来此?”
“腿在他那儿,我怎么会知道,总不至于是爱上我了吧?”唐以青靠在床上,言语间带着些许作弄。
“真如此倒是好。”陈牧驰不见醋意,轻声笑道。
郁卒的看着陈牧驰,唐以青叹气,“你就不怕我被抢走了?”
“那也得抢得走才成。”陈牧驰眼眸瞥向唐以青,带着一抹自信。
唐以青咧嘴一笑,扯动脸上的伤口,不由呼痛。
陈牧驰走过去按着唐以青斥道:“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险养好伤。”
一脸无奈的看着陈牧驰,唐以青唉声叹息的躺下,“你要是时时刻刻都像刚才进来那样担心我,我这伤好的更快。”
“说什么混话。”把被子拉好,陈牧驰拉把椅子坐在床边。唐以青再让他一同躺着,陈牧驰死活不肯。
陈牧驰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打发时间,唐以青受伤不轻,和陈牧驰说了会话又沉沉睡去。
听着浅浅的呼吸声传来,陈牧驰的视线投到唐以青脸上,一道两寸多的伤痕在左脸上狰狞恐怖,手轻轻抚上伤口,心里也泛起一些痛楚。他不是心疼,只是在这个时候,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帮不了唐以青许多,但至少,不能因为他让他更加消沉。
不可否认,陈牧驰除了初时的失态之外,神色举止间都很平淡安然,唐以青未必猜不到他的心思,只是即便如此却还是安心下来。人在遭受打击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脆弱,唐以青或许不是懦弱的人,但他也会迷茫,在这个时候只有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默默支持他,或许他才能恢复的更快些。
白遗念的动作很快,几乎在见过唐以青不久,江湖上便流言四起。据说,荒芜之渊和婆娑阿修罗门因为某事而发生了碰撞。更多的人好奇的是,荒芜之渊?婆娑是修罗门?没听过啊。只有那些老江湖才因为阅历丰富,交际甚广,得以知晓,这两个庞然大物到底有多让人忌惮。
荒芜之渊与婆娑阿修罗之所以不被江湖中大多数人所知,是因为他们的地位是远远超越一般人的存在,因而他们轻易不参入江湖纷争,也不会轻易挑起争端,因为那意味着将是一场无比艰难的大战。
对于此事,最为震惊的自然是裴肃。他没有料到白遗念会这么快便发觉,自觉一切都是做的极为隐蔽的裴肃自然大惊失色。他找到司暮雪时,正碰到司寒御。
司寒御虽年至中年,可容貌却依旧显得很年轻。裴肃不曾见过司寒御,乍一见到他时不由有些色变。
司寒御冷冷的扫了裴肃一眼,对司暮雪道:“既然你有客人,我便先走了。”
司暮雪点点头,目送着那孤傲的身影出去。
裴肃脸色不自然道:“此人是谁?”
“别管那些了,裴兄今日来是有何事?”一双桃花眼在淡漠的看着司寒御离开后,瞬间洋溢起暖如春风的笑意。
稍微愣神,裴肃掩饰的扭过头去打量屋子,司暮雪所居之处自然是极为美观华丽的,虽只是临时落脚的地方,却带收拾的极为精细。紫檀木雕琢的桌椅上整齐考究的摆放着绘着梅花的珍贵瓷器以及笔墨纸砚,只一眼,裴肃便可看出那方烟台是极为罕见的珍品。室内的墙壁上挂着的几幅仕女图虽看不出出自谁手,但看吸引观者眼球的风采便可知不凡。裴肃打量了一圈赞道:“每次来你这里总能看到让人难得一见的珍品。”
“裴兄喜欢便当是暮雪送给你的。”司暮雪不在意的一笑,随手取下方才裴肃盯着良久的仕女图道,“裴兄拿回去后慢慢观赏。”
那促狭的笑意让裴肃的新蓦然升起一丝凉意。
瞥见裴肃难看的表情,司暮雪收住笑,皱眉道:“可是有何难事?”
裴肃抬眼看向窗外那一方天地,他知道的事情,司暮雪自然也知道,白遗念如今还未找上他,但那是迟早的事情。裴肃并不是那种遇事便求人庇护的性子,当然,他也不会甘于这么无声无息的损落。他做那么多无非是为了接触到司暮雪,心情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清晰。他不求司暮雪会对他有所回应,但至少,他要让她知道他的感情,一辈子都无法将他忘记。
脑海中又闪过司寒御那张酷寒英俊的脸庞,裴肃不由苦笑,虽然他身居高位多年,却也不曾如那人一样天生就带着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至高威严,只一面,他便知那人不简单。
沉默许久,裴肃看向司暮雪的双眼,眼中带着一丝宠溺,“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那时候我不曾想到世上竟还有暮雪这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