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道:“又问她,是不是不知道,她点了头。”曹操自语道:“她不知道回不回来?”小翠明确地点了点头。
曹操当院踱来踱去,众人在四周侍立看着他。
曹操一下站住,对赤芍三人说道:“孤不杀你们,也不刑讯逼供。我只把你们关起来,立刻修书去许都郑府,叫主簿回来。只要主簿一到相府,我立马就放了你们三人。”赤芍倔强地说:“姐姐不会回来了。”曹操说:“那就由不得你了。”随后令道:“来人!”曹丕应道:“诺。”曹操对曹丕说:“立刻押他们下去,关在府内,但等主簿回来。”曹丕一挥手,带众将士押赤芍、小翠、马五离开。
曹丕率人押着赤芍三人穿过相府内长廊、花园,来到一个高墙四围的院子。进到院内,里面的房屋整齐,门窗牢固。曹丕令人将小翠和马五先松了绑,一人关进一间房里,房门上了铁锁。又将赤芍松了绑,关进正房,门上也上了大锁。而后曹丕一挥手,院里院外众多将士密密匝匝包围起来严守。有一将领指着关押赤芍的房屋说:“这个不该松绑,她能打会斗的,危险。”曹丕说:“加强警戒就是。”又回头看了看禁闭赤芍的那间房。赤芍在屋里暗处隔着门缝正往外看,看着曹丕吩咐了一番,转身离开院子。
赤芍轻轻摇撼了一下牢固的房门,又摇撼了一下窗户,窗户都上着铁栏杆,隔着门缝又看看院里院外密麻麻的将士。她叹了口气,一下靠在了墙上。
曹丕穿过花园、长廊匆匆而行,又回到大堂前庭院内。曹操还在大堂门前当院而坐,管家朱四和军师荀攸侍立在侧。庭院两边还侍立着一些家丁。曹丕向曹操说道:“启禀父亲,三个刺客都已关押妥当。”曹操略点点头。
朱六一手捂着刚包扎好的肩膀来了。曹操指着朱六对朱四说道:“你这位兄弟,今日又一番英雄。”朱六走上来,将一支银簪呈递曹操:“亏小人躲闪得快,否则刺穿的不是肩膀,而是喉咙。”曹操拿过银簪捏在手中转动着看了看,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那顶盔帽,上面还扎着一支银簪,曹操捏着那支银簪来回拔了拔:“这个赤芍厉害!姐妹俩一个文到家,一个武到家,合在一起就是文武双全了。”曹操略停一下,又对朱六道:“赤芍刚见孤面,看到孤对她神态有变稍露疑惑,她就抬双手理云鬓,看来那时就想动手杀孤了,被你一挡,孤逃过这一劫,这是你朱六今日第一功。接着,你又提醒孤来者不善,使孤恍然大悟,是第二功。最后,你又与曹丕众将士一起追拿赤芍,被伤肩膀,是第三功。今日你连立三功,上次挡黄二行刺还有一功,功劳不小啊。”朱六拱手道:“只要丞相信任,朱六誓死为丞相效力。只怕丞相对小人存疑。”曹操摇头:“此话从何谈起?”朱六说:“上次征徐州伐刘备,丞相曾让小人随军任中军帐总管兼粮草总监。这次去官渡与袁绍一战,丞相未让我随军,此乃丞相对小人有疑也。”
曹操没料到朱六如此一语道穿,一时无语。
朱六却接着说:“朱六也确有令丞相可疑之处,今日披肝沥胆对丞相坦言交代。我本是生意人,因为好赌,欠债几千万,逃命到丞相府来,投奔四哥。如此亡命之徒,易让人生疑。”曹操略点点头:“你说明白就好,此事孤不介意。”朱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荀攸、曹丕等人,接着说道:“我虽亡命,但对丞相赤胆忠心。四哥引荐我,我若对丞相不忠,连四哥都对不起。更何况丞相如此力排众议信用小人,小人安能不竭忠报效?此次丞相未让朱六随军总管中军帐,朱六虽明知丞相是疑人不用,然小人无怨,谁让自己来路卑下。小人只想一而再、再而三效死力报效丞相,以博丞相信任。如终不得信任,小人也无怨无悔。”曹操听罢思忖了一下,说道:“这番话算是披肝沥胆。孤这里人多嘴杂,听了些七言八语,有点疑你是可能的。疑过了,就不疑了。下次出征,你还随军总管中军帐,在孤身边侍候。”朱六说道:“别人在丞相这儿添话,小人不怕。但我知道,这次必是主簿添话,这来头就非同一般。”
曹操略皱眉:“你这等话还是不讲为好。”
朱六说道:“朱六倒要犯忌讳,在这里死谏一回。”说着扑通给曹操跪下,叩首道,“此次赤芍三人来害丞相,主簿必是知情者。小人以命担保。”曹操愣了。朱六接着说道:“丞相审问时,小翠说主簿对阴谋不知情,实是包庇主簿。”曹操警戒地问:“为何?”朱六说:“包庇了主簿,也就救了他们自己。丞相你想,如主簿也参与了阴谋,丞相连主簿都杀了,还能放过赤芍、小翠他们吗?但若主簿清白,丞相心一软,手一宽,为了主簿,还不放生他们?小翠包庇了主簿,也就逃了自己死罪,这谁看不清楚?”
曹操眯着眼摇头:“主簿不可疑,不得疑。她救孤多次。”
朱六抢话道:“不就是吉平太医下毒吗,此何足证明?小人曾挡黄二,今日又挡赤芍,也算为丞相挡了两次刺客,丞相莫非对小人就完全去疑了?小人倒觉得,丞相还对小人存疑,理所应当。”曹操沉吟了一下,说道:“好了,朱六,孤从今日起不再疑你了。你可下去。但主簿,孤也不疑。”朱六起身道:“只要丞相答应我一直侍候丞相身边,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主簿若无歹心,自然相安无事。若她真有害丞相之心,我必为丞相再挡一回,死而无憾。”说着,拿起曹操已然放下的那支银簪,一下扎穿自己掌心,又将其血淋淋地拔出来。曹操及侍立左右的荀攸、朱四、曹丕都愣了。朱六将银簪放下,而后用血手将胸口衣服按红,说道:“今日在丞相面前算是下了血誓。”而后拱手行礼而下。
曹操看着朱六离去的背影思忖了一下,问朱四:“你这兄弟向来如此刚烈吗?”朱四侍候地答道:“向来如此。”曹操略点了一下头,一指放在一旁的那支血簪和那个钉着银簪的头盔对朱四说道:“将这些收拾下去吧。”朱四点点头收拾东西下去了。
曹丕趁机对曹操谏道:“可否把小翠再提出来审审,确认主簿是真的不知情。”曹操摇头道:“我可以信任朱六,但我绝不会再疑主簿。朱六之忠算是行为昭著。但唯主簿之心,我伸手可触,真实不虚。”说着,曹操起身进大堂,荀攸、曹丕一边挥手让家丁将坐榻抬入大堂,一边也跟曹操进到大堂内。曹操当堂入座,拍了拍台案上信笺对曹丕、荀攸说道:“我已发一信,八百里加急送徐州郑府主簿,现说给你们听听。”曹操停了停,诵道:“趁君修炼百日不语功之际,郑府指使君妹赤芍乔装代君赶赴许都。孤满心欢喜,迎接君到。不料等到的是志在杀曹的女刺客。现已将赤芍并同谋马五、小翠三人擒拿扣押。知君必不知情,孤仍诚盼君归。念赤芍是君同胞姐妹,现扣押之三人,只要君归,即行放还。”
荀攸说:“倘若信到徐州郑府,被郑康成扣下,主簿看不到,又将为之奈何?”曹操说:“孤想到这一点了。我给主簿的信封好之后,是放在给徐州刺史雷震的公文中八百里加急送去的。孤令雷震率兵包围郑府,但不得擅自抓人伤人。只须他亲自带兵入郑府,将信当面呈交主簿即可。为震慑郑康成,我令雷震当面向他宣布,赤芍三人行刺已被擒拿。八百里加急今日发,明后日必到徐州。”荀攸听了,转着眼珠点点头:“主公这下等于扣了三个人质,促使主簿归来。如此恩威并重,软硬兼施,恰到好处。”曹操一听倒愣了:“人质?”荀攸说:“是啊。”
曹操疑惑了,想了想,摇头道:“荀军师如此一点破,孤倒觉得不妥了。孤对主簿不可如此。孤要再写一信,八百里加急追送。还是密封放在公文函中,让徐州刺史雷震当面交主簿。”说着拿起面前台案上的毛笔,舔墨铺纸张,又写起信来,边写边念出声:“前去一信,后觉不妥。扣押赤芍三人以待君来,实有以人质要挟君归之嫌。对君,孤断不该如此。现追加此信,明日即派曹丕率兵将赤芍三人护送至徐州郑府,数日可达。为报君恩,孤已赦免赤芍三人害孤之罪,对郑府也再无任何追责。君归不归许都,听任君意。孤无丝毫强勉之心。君去百日之多,孤日日翘首以待,则实为真情。”
曹操写罢念罢放下笔,对曹丕说道:“我准备就派你带兵送人去徐州,主要是让你去徐州一带巡察。明日一早上朝请旨,封你为钦差大臣。徐州一带,北抵袁绍势力范围,南接东南孙策地盘,此番巡视也是对你的历练。我的八百里加急,明后天就到徐州。你这队送人车马,再过几日才到得了。那时你也可登郑府会见主簿,再言其他。”曹丕说:“遵父钧旨。”曹操又提起笔来说道:“我再与徐州刺史雷震指示一二。”说着,又拿起一页信笺,写了几行,而后将给白芍的信放进信封封好,写上“交主簿白芍亲启”。与给徐州刺史雷震的信一并装入公文信封,递荀攸道:“将此封加印,立刻八百里加急发往徐州刺史府。”荀攸要接未接,说道:“主簿若真不回来,又为之奈何?主公近来常常茶饭无心,是否信中再加两句,诸如思君心切,寝食难安,还有近日头风病又犯之类,以动主簿其心。”曹操摇头道:“演苦情戏,以动他人恻隐之心,此种手段,大丈夫所不为也。”荀攸立刻拿着信函点头说道:“丞相诚如主簿所说,质朴无华。攸即去发加急公文,往徐州刺史府。”曹丕紧接着行礼道:“领父钧旨,丕这就去准备明日动身去徐州。”曹操点头。
袁绍大军在武阳一带连营扎寨数十里。
中军营寨中军帐内,袁绍正背着手踱来踱去,左右文臣武将数十人肃立侍候。郭图急匆匆进来禀告:“明公,关云长已从河南许都逃离曹操,过河入了河北。”袁绍说:“这岂不是大好消息,怎看你神情焦虑?”郭图说:“他并非来投袁大将军,是来投刘备的。”袁绍说:“刘备在我这里,他投刘备,即是投我。”郭图说:“刘备现在何处?”袁绍说:“他说要往荆州见刘表,说动刘表共破曹操,我已派他出使荆州了。刘备说得不错,刘表镇守荆湘九郡,兵精粮足,宜与相约,共诛曹操。过去我屡次遣使相约,彼都未肯相从。刘玄德与他同宗,此去必无推阻。”郭图说:“明公中了刘备之计了。他此乃金蝉脱壳计。现据情报,刘备根本未去荆州,已与南来的关羽暗自会合,又寻到他另一个结拜兄弟张飞,张飞收拢了他往日的余部,现已往古城一带竖起大旗另立山头。”
袁绍一听大怒:“刘备大耳贼,耍了曹操,又耍了我,将人人当作过河石,真乃天下第一奸贼。”说着拔出佩剑,狠狠往地上一扎,“我必杀之!”郭图劝道:“当前第一大敌乃是曹操,刘备小小不言可弃之不顾。设法联盟四方诸侯围攻曹操乃当下最要之务。”袁绍略点头听着。郭图接着道:“曹操北向与明公正面相对,西边马腾韩遂,南面荆州刘表,东南小霸王孙策,成合围状。我们需和他们结盟共破曹操。这三方面,数南边荆州刘表最胸无大志,无多大用处。西边马腾、韩遂强悍,但一时还欠胆量。唯东南小霸王孙策兵强马壮,与其结盟甚为要紧。”
袁绍点头:“郭军师可立刻安排得当之人出使江东与孙策沟通。”
正说着,审配又匆匆进来报告:“关羽与刘备暗自相会,另立山头了。”袁绍说:“我已知晓。”审配说:“早知刘备大伪若诚,明公宽宏大量容纳之,他竟如此不仁不义。《易经》曰,‘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他必死无葬身之地。明公大可不必计较此等小人来去。现有要紧消息禀报明公,已经与许都那个陛下联系上了。”袁绍一下站住:“哦?”而后当中入座,说道,“详情如何?”审配道:“我派我儿为密使去了许都,将大将军的口传密信告之国丈伏完,一拍即合。听那边的口气,朝廷上下远非铁板一块,反曹之人可谓暗潮涌动、汹汹攘攘。明公届时兴兵攻曹,里应外合,胜之必然。”
袁绍拍了拍放在一旁配着金锁的红木箱说道:“汝等看,这个红木箱我随军都带着。”说着打开箱子,指着里面满满的信函说道:“多是许都朝廷上下文武官员暗通我袁绍的来信。”他拿起浮头上的一个信封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刚被曹操提名封的礼部侍郎杨修,就是昔日太尉杨彪的儿子给我的信。”袁绍又拍了拍满箱信件,把箱盖哐的一声盖上,再拍了拍箱子说道:“曹操哪里知道,他貌似强盛,实则危如累卵。我这是以众击寡,以强击弱,从容得很。若不从容,我只需把这一箱信函丢弃给曹军,他那里必血洗朝廷,许都朝夕之间就暗无天日。现在要紧的是扩军备战,数月之内一定要踏平河南。”
许攸也匆匆进来,袁绍一指许攸道:“正说扩军备战,你这扩军统领就来了。”许攸说:“招兵买马,扩军备战,日夜抓紧,进展顺利。这次赶来武阳中军营寨见明公,为的是另一件要事。已派人去徐州,终于与郑公郑康成联系好了,明公一直想请他来冀州壮门面,这次他算是松了口。”袁绍说:“郑康成若能来,我必回冀州出城三十里亲自迎接。郑公一到,天下贤士必望风而来。”
袁绍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审配说道:“审军师,那桩秘密买卖进行得如何了?上次你说,那把快刀离曹操脖子近在咫尺了,现在呢?”
审配说:“启禀明公,那把快刀就快抹曹贼脖子了。”
第二日,曹丕领旨以钦差大臣身份巡察徐州地区。
他亲率骑兵五百,顺路“护送”赤芍及小翠、马五回徐州郑府。一路上,曹丕领兵急驰。众将士前后左右护送着两辆车。第一辆车其实是经过改装的囚车,外观虽然华丽,但是门和窗户都上着铁栏杆。曹丕骑马与车不时并行,车中赤芍也隔着铁栏杆张望着外面。两人的目光不时相遇。
车马队急驰过田野、村庄,中午到达一片开阔的河滩地。河边有小树林,干涸的河床中央流着一脉小溪。曹丕下令:“休歇片刻,吃饭。”车队停在了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