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一双大手插在头发里。
终章
第二十九章
为什么会这样!
曼曼想问黎阳,想问穆天华,却开不了口——这里的谁不比自己和章鱼关系更近!
或许,曼曼想,自己一直是喜欢章鱼,甚至连真正的喜欢斗谈不上,然而,但这两人沉甸甸的爱,足以让章鱼致命。
一声不吭地坐在黎阳旁边,塑料的椅子凉得曼曼一阵发抖,没有人理她,那两个男人低垂着脑袋,像没看到自己这个人似的。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腿有些发抖,脚趾头冰凉了。曼曼将外衣收得紧紧的,拉索一直拉到脖颈处,依旧双腿打颤。
凌晨两点的时候,穆天华一把揪起曼曼:“你回去!“
“我和你们一起等!“曼曼点点头。
“多一个人就够烦了,多一个你我更烦了!滚回去!而且你也帮不上忙!“穆天华拽起曼曼就往外扔。
“闭嘴!吵死了!“黎阳站起来,指着穆天华说:“你嫌烦你就滚蛋!”
“你才该滚蛋!你他妈的不过是个后来者!”穆天华挥起拳头,曼曼双手使劲掰着,穆天华才没动手。
“你丫说什么!“黎阳一脚踹过来,结结实实地踹在曼曼后背上。
曼曼没有叫,捂着后背,指着穆天华:“你!你给我闭嘴!这些年都是谁在章鱼身边的!是黎阳!好,我是外人,我滚蛋,你们都老老实实的在这里!你们想想,你们在这里吵架,章鱼还会想醒来么!“
“咿呀”一声,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护士冲出来,指着三个人,横眉竖眼地训斥道:“里面正急救,你们吵什么!你们是想让病人死么!都闭嘴!”
“对不起!我们这就不吵了!”曼曼急忙点头道歉。
“好的,我不是章鱼什么人,比起你们两人,我什么都不是,我碍眼,我走,你们不准再吵了!”曼曼将冻僵的手插在衣兜里,回头望了急救室冰冷白凉的门。好刺眼的白。转身,撒腿冲出医院。
可是——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车少了许多,出租车更少了许多。路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像是燃去了大半的油灯。
现在指望医院里的那两个人送自己回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怎么回去呢!走回去?想想就觉得恐怖。
曼曼哆嗦着站在医院门口,眼巴巴伸着脖子继续等。
又过去一辆出租车,可惜已载人。
腿抖得更厉害了。上牙也开始打下牙。
怎么办?回医院?还怕穆天华继续吵,可是眼下
“姑娘,大半夜你这是在等谁呢?”忽然,身边出现一个人,晃晃悠悠,步子还不稳,一身的酒气。
曼曼吓得拔腿就往医院跑。
幸好在门口。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刘若英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在曼曼现在听来,倒是更像女妖的哭声。
曼曼急忙往急救室处跑去,刘若英的歌声却飘忽不断,像是幽怨的精灵,又像是画皮里的女鬼的哀嚎。
为什么大半夜还有歌声!
歌声不断,无论如何也躲不掉,曼曼抓起包,刚要塞在自己的脑袋上,突然想起,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午夜凶铃。
曼曼忽然想起那么一个电影。
登时,绿脸的女鬼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飞来飘去。
“啪!”
手机从包里掉出来。
翻盖被摔开,铃声居然被接通了。
“喂,何曼曼, 我是方伟。”
静悄的夜,话机里的声音竟分外清晰了。
曼曼擦去满头的冷汗,抓起电话,拍拍胸口说:“你凌晨打电话,我被吓到了。”
“我听出来了。你怎么还没睡。你在哪里?“方伟在电话那头问。
“我,我在医院,章鱼忽然昏迷过去了。”曼曼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怎么会这样!”方伟问:“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就知道正在抢救中,我在医院那里也帮不上怎么忙,干脆回家,正在路上。你怎么还没睡?“曼曼一边说着,只觉得心里的后怕少了许多。
“今天是周2啊,看完一集新出的《死神》和《火影》,又看了一部老电影,不知怎么着,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对了,你现在回家,还有出租车么?“方伟问。
“应该会有吧。“曼曼咬唇回答。
“算了吧,你做梦呢?得,你在XXX医院等着,我接你去!”方伟在电话那头说。
“不用了。”曼曼推辞道。
“现在是晚上,又不堵车,再说我也睡不着,更何况,黎阳的朋友病了,我过来慰问下也是应该的,你等着吧!挂了啊。”方伟说完,电话便成了忙音。
待到方伟来医院时,刚好十五分钟。
章鱼是推进手术室的第七个小时之后被推出来的,却陷入了深度昏迷,之后的七天,一直没有醒过来。
曼曼每天晚上下班后都去看章鱼,有时候是黎阳在,有时候是穆天华在,还有时候,是一个美得像明星似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姐姐?红颜知己?黎阳说,那是章鱼的妈妈,是个舞蹈演员,十六岁时候生下的章鱼。
章鱼没有爸爸。曼曼想。
曼曼每天下班后,做几道可口的菜送去,替这几个人几小时,这几个人却几乎从来都不让替。一样的专注,一样的眼神凄楚。一样的一副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的渴眼。
曼曼听黎阳说,章鱼的妈妈自从十六岁之后,一直都以事业为重心,再也没爱过,直到现在年近知天命,一直单身。
曼曼听章鱼的妈妈说,那个经常和你一起来又送你回家的小伙子不错,叫方伟是吧?考虑一下吧。女人孤芳自赏最心痛。曼曼看着这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脸色一天天黯淡下去,几天内白头发也添了许多,心痛得拧成一团。
曼曼听穆天华说,臭丫头,病包虽然以前也有过几次,可是这次很危险呢,不过我会一直陪着他。真正有情人之间总会发生太多是是非非,让他们无法在一起,像我们,可是我们对对方的感情却一直没停过,所以,别学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吧,那才是最实在的。
曼曼有些怀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那几个人还是那么执着?望着那几张脸,曼曼终于明白了:因为他们痛苦。
方伟说,等到他们老了之后,他们都不会忘记这天。
曼曼透过玻璃门望着插了一身管子的章鱼,心里更加茫然。
第十天的一大早,曼曼接到穆天华欣喜若狂的电话,说是病包醒了,曼曼说我这就去看他,穆天华急忙大吼:“不准你来!”说完,又以他能放低到的最小声说:“我挂电话了,今天晚上你送饭的时候,我允许你看他几眼。”
曼曼把喜讯告诉方伟的时候,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方伟说:“你今晚不要做菜了,我去超市买一些,你下班之后赶紧去看看。”
许是老天怜惜,这天是周五,对桌的沈丽走得特别早,牛飞也早退得及时,曼曼飞奔出办公室的时候,才只有下午三点半。
曼曼在医院走廊上奔跑时,仿佛想起了某一天晚上,自己带着一盒月饼,跑过来缠着章鱼,哼哼唧唧地说,我失恋了,又彷佛又回到了某一天,自己哼哼唧唧地买大堆水果,自己一边吃,一边撅着嘴说,主任又欺负我了。
然而,走进病房,章鱼没有像上次和大上次一样坐在床上冲自己微笑,而是动也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鼻下插着鼻氧管,葱白似的瘦手腕上狠狠地扎进一只输液针。瘦了很多。章鱼有气无力地冲自己微笑,唇角轻轻勾起,眼角也微微弯起,唇色煞白。
章鱼几乎连胸腔的力气也带动了,才让曼曼微微听清他说的话:“曼曼,你来了。”
曼曼不想哭,微微一笑,两串珍珠便从眼睛里滚出。
穆天华紧紧握住章鱼的手。
黎阳正在窗边,不知道看什么。
章鱼想为曼曼擦去眼泪,胳膊却抬不动了,自嘲地望着自己虚弱得不堪一击的身躯,自嘲地说:“刚醒来,没有什么力气啊。”
曼曼挥出袖子把眼泪鼻涕一抹:“看你醒了,我怎么高兴哭了啊,臭章鱼,你快点好啊!”
章鱼苦笑:“我倒是想啊。”
说完之后,章鱼有些微微喘息,穆天华急忙指着曼曼说:“你坐一边去!让病包休息一会再说! ”
曼曼便听话地坐在沙发上,和章鱼美丽的妈妈坐在一起,曼曼发现,这个本来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女子,真的像四十五岁的人了。“
章鱼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说:“曼曼你过来。”
曼曼急忙上前,只听章鱼说:“一直有话想告诉你,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恋爱的结果是沉重的,婚姻,才是幸福的,你如果还想继续爱,请深爱一次,如果你想结婚了,好好找个好人嫁了吧。”
章鱼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恹恹的微喘。
曼曼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不打扰你了。“
曼曼说完,不知道为什么,竟神使鬼差地,探下身,轻轻在章鱼冰凉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穆天华没有反对,黎阳也没有反对,许多年以后,曼曼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吻他。是爱么?好像不是。
曼曼吻过之后,便和大家告辞了,却没有回宿舍,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医院的椅子上等方伟,直到方伟来到医院,送下饭菜,两个人坐在医院已是深秋的冰凉铁椅子上,一言不发。
大约坐了半小时之后,曼曼抬起红肿的眼说:“方伟,章鱼活不久了。”
方伟没有回答,一把将曼曼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用下巴轻轻磨蹭着她柠檬味的头发。
曼曼闭上眼睛,今天方伟穿的这件衣服是毛呢料的,靠上去,很温暖。
第二天一大早上,医院传来了噩耗,据说,章鱼走得时候唇角一直是笑着,是握着穆天华的手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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