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的汉文史料中记有签订这些条款的首领的名字熬罗孛极烈,根据伯希和的看法,该名可能恢复为Oro bagila,〔48〕巴托尔德企图把该名与合不勒的第四个儿子、蒙古传说中的著名人物忽图剌汗(Qutula)之名联系起来。〔49〕
忽图剌汗(注意“汗”,或“皇帝”称号,即使此号可能是在他死后很久,大约1240年,即《秘史》汇编时才获得)也是传说中的英雄。“其声音洪亮,如雷鸣山中,其手强如熊爪,能把人像折箭一样容易地折为两截,冬夜赤身睡在燃烧的巨木旁,火星炭屑落在身上而没有感觉,醒来后只把灼伤看成是虫蜇。”〔50〕但是,与此虚构的故事一起,传说还记道,他的兄弟斡勒巴儿合黑和他的堂兄俺巴孩被塔塔儿人捉住后,引渡给金朝,金人将他们钉死在木驴上,这是一种“专惩治游牧叛人”之刑。忽图剌为报仇,攻掠金地。中国编年史记,在遭到蒙古人的这些洗劫之后,金帝于1161年发动反蒙远征。在蒙古方面,蒙古传说谈到在贝尔湖附近,蒙古人在对付金和塔塔儿联军的战斗中所遭到的一次灾难。似乎是为了削弱蒙古人的势力,北京朝廷求助于塔塔儿人,双方联军达到了目的。结果,忽图剌之子拙赤〔51〕和阿勒坦事实上似乎未能纳入王室之列;尽管《秘史》涉及到王室的连续性,却没有把汗号给阿勒坦。第一次蒙古王权被金朝和塔塔儿人摧毁之后,蒙古人回复到部落、氏族和小氏族的旧秩序中。
成吉思汗后裔的传说确实是把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与古代诸王的世系相联系。传说特别强调他是把儿坦巴阿秃儿(Bartan…ba'atur)之子,把儿坦巴阿秃儿本人是合不勒汗的次子。巴托尔德怀疑这一世系,大概这是错误的,因为《秘史》、《元史》和《史集》在涉及到这些最近的事实的地方,其证据几乎不可能纯属捏造。可以肯定的是也速该从未当过合罕,甚至没有当过汗,只是作为乞颜部的首领取较谦虚的巴阿秃儿(ba'atur或baghatur)称号。他像他的所有部民一样地同塔塔儿作战,塔塔儿人已经成为蒙古人的世仇。也速该的冒险活动只不过是一个勇敢的氏族酋长的活动而已。他帮助克烈部的一位争夺王位者脱斡邻勒战胜对手——脱斡邻勒的叔叔菊儿罕,这一援助后来使成吉思汗得到了珍贵的友谊。也速该劫持蔑儿乞部酋长的年轻妻子月伦为妻,她就是成吉思汗(即铁木真)的母亲。也速该死前,为年轻的铁木真与弘吉剌惕部(因为蒙古人是异族通婚)首领的幼女订婚。大约1167年塔塔儿人在一次草原宴会上毒死了也速该。
第三节 成吉思汗青年时代
也速该的长子铁木真,有朝一日将被称为成吉思汗,约于1167年〔52〕生于斡难河[鄂嫩河]右岸的跌里温盘陀山〔53〕,在今俄国境内(准确地说,是在外蒙古境内),大约在格林威治东经115°〔54〕。从中国人赵珙和波斯人朱兹贾尼的描述中,我们知道了有关成吉思汗的一些外貌特征:他的个子很高,体格强壮,前额宽阔,有一对猫似的眼睛,晚年留着胡须。青年时代的流浪生涯、对严寒和酷热的抵抗能力、超人的忍耐力,以及对创伤、失败、撤退和被俘等厄运泰然自若的态度,都足以证明他顽强的生命力。在最恶劣的气候和最不稳定的环境的磨炼下,他的身体从青少年时代起就习惯了忍饥挨饿。从一开始起,苦难的经历就培育了他的精神。这些经历把他锤炼成钢铁般的人,震惊世界的人。
大约1179年,当他成为孤儿留在世上时,年仅12岁左右,他的氏族认为他年幼无力统治,拒绝服从于他。尽管他的母亲月伦额格〔55〕很能干,但是,他父亲的最后一批忠实拥护者们仍带着牧群离开了他。于是在被族人们剥夺之后,这个男孩被孤独地留下来,与他在一起的有他的母亲和三个同胞弟弟:哈撒儿(Qasar)〔56〕、哈赤温(Qachi'un)和铁木哥(Temuge),以及两个异母弟弟:别克台尔(Bekter)和别里古台(Belgutai)。铁木真一家现在堕入了不幸的时期,被迫在斡难河河源附近的肯特山区(当时名不儿罕合勒敦山)以渔猎为生。铁木真的孛儿只斤部首领地位被泰赤乌惕部首领们,即俺巴孩之子、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黑和托多颜·昔惕两兄弟夺取。当然,他们也属于——或许有更大的可能性——蒙古汗海都世系,海都在1161年灾难之后,失去了王位。
此时铁木真及其兄弟们在肯特山区靠渔猎度日。当异母弟别克台尔偷走了他的一只云雀和一条鱼时〔57〕,铁木真在弟弟哈撒儿的协助下用箭射死了别克台尔。过着粗野生活的年轻的铁木真兄弟变得强壮和无畏。泰赤乌惕部首领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黑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在得知他们还顽强活着时变得不安和恼怒;他尾随铁木真入肯特山林,捉住他,并给他戴上枷。由于速儿都思部首领锁尔罕失剌及其子赤老温、赤不拜的暗中救助,铁木真得以逃脱。铁木真靠他的以及他弟弟哈撒儿更加精湛的射箭技术,开始重振家道。“当时他有九匹马”,其中的8匹被草原匪盗们偷走,但是在阿鲁剌惕部首领、年轻的博儿术的帮助下他找回了被偷的马。从此,博儿术成了他最忠实的助手,后来在成吉思汗的伟大时期,博儿术成为他的杰出将领之一。成吉思汗脱离了贫困的生活以后,拜访了弘吉剌惕部首领德薛禅,向他的女儿、自幼就许配给他的年轻的孛儿帖〔58〕求婚,德薛禅答应了这门婚事,并给其女一件黑貂皮斗篷为嫁妆。其后不久,铁木真把帐幕从斡难河河源迁到怯绿连[克鲁伦]河河源处。
第四节 成吉思汗,克烈部人的臣仆
铁木真带着黑貂皮斗篷作为礼物来到土兀剌[土拉]河畔朝见克烈部的强大首领脱斡邻勒,并向他表示效忠(约1175年?)。脱斡邻勒念其父曾有援助之恩,欢迎这位年轻人,并把他纳入自己的属臣之列。从此,两人结为盟友,尽管铁木真明显地是处于属臣地位。这一点从“汗,我的父亲”这一称号上明显地反映出来。在下文(下一节)引用的铁木真给克烈首领的著名信中,就是用这种称号。
此后不久,铁木真遭到由脱脱别乞首领率领的一伙篾儿乞人的袭击。只是在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作为俘虏落入敌人之手后,铁木真才得以逃脱(入肯特山)〔59〕。铁木真得到克烈部统治者脱斡邻勒的帮助,同时也得到另一位蒙古首领、与他同龄的札只剌惕部人札木合的帮助。三人在色楞格河支流不兀剌川[布拉河]共同击败了篾儿乞人,夺回孛儿帖。孛儿帖恢复了她在家族中的至尊地位。孛儿帖不久生下的孩子——法定的长子术赤到底是铁木真之子呢,还是篾儿乞绑架者赤勒格儿力士之子,铁木真对此从未探究过。然而,关于对术赤出生的未声张的疑点很可能是妨碍这位长支之首——或者他的后代们——在成吉思汗的王位继承中扮演主要角色的因素。
同时,尽管铁木真和札木合是安答〔60〕,或称结义兄弟,但不久发生争吵,两人的目标都是要在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下恢复原蒙古王室,并被承认为汗。
《秘史》叙述了他们一起在斡难河的合儿郭纳黑·朱布儿地区漫游了一年半之后分手的情况。这是最后一位蒙古汗忽图剌庆祝他当选的地方,它很可能激起了两位年轻首领的野心。铁木真在山中扎营,札木合在河边扎营。札木合曾说过:“山坡上是养马者的帐幕,河边是牧羊者的牧场。”巴托尔德和符拉基米尔佐夫由此得出结论:铁木真得到养马者、“草原贵族们”的支持;札木合得到贫苦牧民、即平民,或称哈剌抽的支持〔61〕。《秘史》继续记道,札木合“喜新事物而轻传统”。符拉基米尔佐夫由此推断札木合是某种民主派的代表,而成吉思汗代表贵族,这种解释显得非常轻率。无论俄国学者们争论的核心是什么,事实是,铁木真和札木合分手后,“札剌儿部、乞颜部和八邻部”跟随着铁木真,在他这边还有蒙古贵族联盟中地位最高的代表:他的叔叔答力台·斡赤金和著名的合不勒汗的长支后裔,其中有合不勒汗的曾孙(斡勒巴儿合黑之孙)、主儿乞部首领撒察别乞〔62〕和忽图剌汗之子阿勒坦斡赤斤。换言之,他赢得了最末两代蒙古王后裔们的支持。符拉基米尔佐夫解释了《秘史》中的一段,他认为在争夺新王室的两者之中,原王室的代表们倾向铁木真,因为他们判断铁木真在世界观上要更加守旧些和要驯服些,而札木合的活跃性格和革新倾向使他们疑虑不安。原王室合法继承人阿勒坦无疑是出于投机的原因谢绝了汗的称号,有些犹豫地把我们不妨称之为正统王权拥护派的票投给了铁木真〔63〕,结果,铁木真当选。阿勒坦和撒察别乞是最早宣布铁木真为汗(即蒙古人的王)的人,这次选举比1206年铁木真被选为中亚突厥…蒙古各族人的最高汗(或称皇帝)的选举早10年。作为王,铁木真采用chinggis…khan一名,一般史书写成Jenghiz khan。学者中对该名的准确含义仍有争执〔64〕。
除了政治上的考虑外,为了掩护,某些宗教因素有利于这次选举。早些时候八邻〔65〕首领火儿赤宣布:“天国(腾格里)注定铁木真将成为我们的汗。这是圣灵向我揭示的,我又向你们揭示。”同样来自天国之命的又一种说法是人们可以称之为“木华黎预言”。有一天,当铁木真在合儿郭纳黑·朱布儿扎营时,札剌儿部木华黎提醒他,在同一地点,同一棵树下,取得汗号的最后一位蒙古首领忽图剌曾经在此歌舞宴会庆祝他的登位。“从那时起,蒙古人经历了苦难的日子,他们中不再有汗。但长生天没有忘记它的人民,即忽图剌家族。蒙古人中将产生英雄,一位令人恐惧的汗,为他们的苦难报仇……”。〔66〕除了这些引语所表达的宗教外壳外,成吉思汗的当选使人们产生选出了战争和狩猎中的领袖的印象。他的选民——阿勒坦、火察儿和撒察别乞——立下了誓言,《秘史》复述了这些庄严的誓言:“立你做皇帝。你若做皇帝呵,多敌行俺做前哨,但掳来的美女妇人并好马,都将来与你;野兽行打围呵,俺首先出去,围将野兽来与你。”〔67〕
有一个人可能会(也应该)对这个新的政权感到不安,他就是克烈部首领脱斡邻勒。他看到昨天的属臣正在走向与他平等的地位。但是,脱斡邻勒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优柔寡断和平庸的首领,他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含义,加上新当选的成吉思汗更谨慎地声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自觉地忠实于他。况且,当时的形势无疑也令脱斡邻勒放心,成吉思汗还远未能把蒙古人统一起来,在他的面前,反对他的札木合也有自己的党羽。此外,克烈王与成吉思汗有着同样的外敌——塔塔儿人。
我们已经看到成吉思汗忠实的支持者之一,札剌儿部的木华黎〔68〕,他劝成吉思汗称汗,据《秘史》记,他是唤起成吉思汗回忆蒙古人与塔塔儿人之间的世仇而达到目的的。正是塔塔儿人把原蒙古王室的两位成员引渡给金朝,使他们遭受凌辱;正是塔塔儿人于1161年与金联合,灭了蒙古人的第一个王权;也正是他们,约于1167年在草原上举行的一次友好宴会上背信弃义地在食物中放毒毒死了成吉思汗之父也速该。“呵铁木真,你应该为汗,向我们的敌人塔塔儿人报仇,你应该恢复蒙古人的光荣。”
机会来了。塔塔儿人似乎只是在金朝的援助下才战胜了蒙古人。但是,一旦胜利使他们成了东戈壁的主人,他们就常常骚扰金国边境。北京朝廷改变了联盟的对象,决定援助和挑动克烈王脱斡邻勒对付塔塔儿人。作为克烈王的忠实属臣,成吉思汗陪同出征(约1198年),有幸能够向他自己的仇敌报仇。贝尔湖畔的塔塔儿人在受到来自东南方向的金军和来自西北方向的克烈人和成吉思汗的夹击下遭到了惨败。据《秘史》记,克烈王和成吉思汗沿斡里札河进军,杀塔塔儿王蔑古真·薛兀勒图。北京朝廷封赏脱斡邻勒为汉号“王”(王或王子),因此,脱斡邻勒在历史上被称为王罕。成吉思汗也接受了中国的封号,但是,官位低多了〔69〕,它说明当时北京朝廷只把他看成是克烈人手下的一位微不足道的属臣而已。
符拉基米尔佐夫认为,正是这次战争以后,成吉思汗惩罚了大批的蒙古王公、原王室后裔,因为他们拒绝随他和王罕出征去打塔塔儿人。他处死了著名的合不勒的曾孙、主儿乞(或主儿金)部首领撒察别乞,以及另外两位王公泰出和不里孛阔。在写给王罕的著名的声诉信中,他声称,为了给克烈人报仇他牺牲了“他深深热爱的这些兄弟们”。事实上,他必定很高兴找到了非常恰当的借口,使他摆脱了所谓“蒙古正统性”的代表人物。
如果我们遵循成吉思汗正史上的说法,那么,成吉思汗与王罕之间的联盟似乎主要是对王罕有利。无论如何,如果说王罕最初的保护使成吉思汗能够免遭他的敌人的侵害的话,那么,这位蒙古英雄很快对他的宗主奉献出同样的义务。在难以确定的一段时期中〔70〕,王罕发现自己被其兄弟额尔客合剌〔71〕推翻,后者得到了乃蛮王亦难赤必勒格〔72〕的支持。王罕向西南方逃亡,直到楚河,逃到喀喇契丹人中,他徒劳地希望能得到喀喇契丹王的帮助。在与该王(或称古儿汗)发生争吵之后,他在戈壁滩上过着悲惨的流浪生活,对复位丧失了信心,他到成吉思汗那里避难。成吉思汗救济了他的饥饿的小队人马,帮助他重新夺回了克烈部地盘。正是因为这些,以后成吉思汗用朴实婉转的话语提醒克烈王:“君困迫来归时,饥弱行迟,如火之衰熄。我以羊、马、资财奉君,你前瘦弱,半月之间,令君饥者饱,瘠者肥。”
王罕的另一个弟弟札阿绀孛〔73〕在金避难,成吉思汗派人护送而归,以防正在等待袭击他的蔑儿乞人。成吉思汗对王罕说:“此大有功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