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问,语气软了下来。
“真的。”她乖巧地答,态度极其诚恳的样子。
“以后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想你,知返。”
她的眼里开始不争气地泛酸。
她也是,想他,好想好想。
“今天都做什么了?”他问。
“领导需要我汇报工作?”她故作惊讶地开玩笑,撒娇的语气格外娇柔,“给你买了件毛衣,过几天就可以穿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他的声音低醇动听,“你买什么我都穿。”
“就算大冬天给你买短袖T恤你也穿出去?”
“穿,”他朗声笑起来,“只要我生病了有你照顾就好。”
“我才不管你。”知返对着话筒做鬼脸,听着那头他开怀的笑声,心里有甜蜜也有苦涩。
“霍远——”她轻轻地唤。
他不会知道,她心里有多少彷徨和犹豫,像是有许多话要向他倾诉,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霍总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由你来选择。
她不想选择,也害怕选择。
如果,用你数十载辛苦,换一个孟知返,你愿不愿意?
如果,要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带我走,你愿不愿意?
很想这样问他,却始终不敢。
“想说什么?”他问。
“没事,就是想叫你的名字,”她对着空气苦涩地一笑,“霍远,霍远。”
每念一遍,心里就柔软几分。
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但唯一确定的,就是她不想失去他。
歌里唱,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可是,她舍不得。
舍不得放手,也舍不得分离。
她不是西施,可以远走他乡,日夜陪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她也不是童话里的人鱼公主,情愿自己化作泡沫,看着心爱的王子与他的新娘相拥。她只是一个自私而平凡的小女子,只希望自己爱的人一直陪在身边,白头偕老。
挂掉电话后,知返打开包拿手机,翻到王淮舟的名片,她掂在手里看,寥寥几行字,她却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夜色渐深,月光笼上她的脸,她才拿起电话拨下一组数字。
“喂。”
“穆伯伯,是我。”也许是月色太亮,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我只想问你,”没等穆昭怀开口,她已出声,“是不是只要霍远离开,失去北岛的工程也在所不惜?”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明白了。”她苦涩地一笑,轻轻挂断电话。
三十、落花时
“晋总监,你看这地板可以吗?”
晋凯接过一块实木地板,蹲下与之前的比对,却瞥见一双黑色的皮鞋在他身旁停住。
他抬头,惊讶地看着来人:“你怎么回来了?”
“事都忙完了,就提早了一天,”霍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我们原先订的那种地板库存紧张,厂商说有种新产品,看能不能替代,”晋凯答道,“我看了一下,质量比以前的更好,但颜色深了一点,但对整套房间的设计影响不大。”
“成本和以前比呢?”霍远微微蹙眉。
“新地板的价格是比之前我们订的货高,但厂商说是他们的责任,所以还是以原价出售。”
“嗯,你决定吧。”霍远点头,清了下嗓子。
晋凯这才注意到他的状况:“你喉咙怎么哑了?”
“有点感冒,然后这两天又忙了点。”霍远不以为意地一笑。
“我以为你当自己是铁人呢,”晋凯无可奈何地瞅了他一眼,“吃过饭没?要不要一起去?我请客,给你补一下。”
“不了,”霍远微笑,“我回一趟公司。”
“你回公司干什么?既然早回来一天,不如好好休息,”晋凯忽然顿住,恍然大悟地看着他,“你是要去会佳人吧?难怪归心似箭——”
“你什么时候和程望山一样八卦了?”霍远好笑地看着好友夸张的表情,淡淡地回了一句:“这阵子为了北岛的工程,设计部的人最辛苦了。”
“行了,别在这道貌岸然地假公济私了,我还是设计部总监呢,没见你慰问我一下,谁不知道你心疼的到底是哪个!”晋凯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要走快走。
“忙吗?快下班了。”
知返读着手机里的短信,有些惊讶,霍远这个大忙人,还是头一回给她发短信,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
“还好,不过还得等四十多分钟呢,刚才看到一幅设计图,奶油色调,突然好想吃冰淇淋。”
“馋猫。”霍远看着她的回讯,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放下电话,他发动车子。
天气已经很凉,许多商店里冰淇淋早已下柜,他算了一下时间,朝市中心开去。
午休的时候忽然开始下起雨,开始淅淅沥沥的,然后渐渐大起来。
霍远将车停在离公司不远的路边,坐在车里望着不断涌出的人潮。
这个时候,她应该快出来了吧——他想,把一旁放着的纸盒拿到手里托着,开始猜测她今天会穿什么衣服。
黑色的小西装,黑色的薄围巾,牛仔裤,帅气的短靴,银灰色的伞慢慢撑开——他忍不住微笑,他的知返,总是这么漂亮的小女人。
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她,再抬头时他却一怔,下意识地按断还没打出的电话。
她的伞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笑着揉她的头发,姿势娴熟而自然。
她亦微笑,和他慢慢下了台阶,并肩等红绿灯,过马路,进餐厅。
从头到尾,他一直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他们。
直到手上传来潮意,才发现是自己的掌温让纸盒里的冰淇淋融化了。
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
丢开手中的盒子,手指却仍是冰冷的,透骨的冷。
雨势大了起来,砸在车窗上,密密麻麻的节奏,分不清是雨声,还是他的心跳。
“你打算怎么办?”穆清看着对面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盘中食物的知返,突然问道。
“什么?”她抬头,有些怔忡。
“我问过李锦年,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穆清扫视着她脸上的表情,目光锐利。
“他居然都告诉了你?”知返有些意外,随即明白了什么,“你要进尚豪?”
“我始终是穆昭怀的儿子,”穆清的笑容有些苦涩,伸手拍拍一旁装着刚买相机的纸袋,“我尽量想个两全之策。”
——两全之策?
知返嘲讽地一笑,世上哪有真正两全齐美的好事?
“返返,”穆清看着她的眼神中有担心,“我去找我爸谈,让他不要这样逼你。”
“他没有逼我,”知返反驳,“没有任何人逼我,穆清,你从来都不知道亏欠别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所以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穆家,我爸当年真的宣告破产,我也许连高中都上不了,现在更不可能安逸地坐在这里吃饭。其实我一直处于很矛盾的状态,一方面想还这个人情,另一方面又讨厌这样的束缚,我曾经因此以为自己喜欢你,后来才发现我其实是嫉妒你,甚至想变成另外一个你,是我以为当我能和你并肩而立的时候,我的心里就能平衡一些。”
穆清有些震惊地望着她,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真正爱的人,我想为了他赌一把,和过去的一切彻底告别,不用再觉得亏欠谁,也无需再让父母为难。”
为了他,赌一把。
虽然不知道结果是输是赢,虽然她的心里有那么多的忐忑与害怕。
“返返,”穆清凝视她微笑,轻柔出声,“我有一种感觉,你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可是,我很高兴。现在的你,像当初我刚遇见你的时候,那么骄傲,那么坚强。”
“你恨我那次偷拍你么?”他又问。
“恨。”知返诚实地答。
“有多恨?”
“当时只是冲动地想要摔掉你的相机。”
“其实我知道亏欠别人是什么滋味,”穆清微微一笑,将桌上的纸袋推到她面前,“那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偿还?”
知返怔住。
三十一、愿成双
事隔八年之后,她摔了穆清的相机。
昂贵的镜头迸裂成斑驳的碎片,在地上反射出流光溢彩,那些破碎的颜色,仿佛旧日时光,再也无法拼凑完全。
穆清只是望着她笑而不语,只是彼此都心知,有一些东西,他们终究失去,也找不回来。
这浩瀚宇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而渺小如人类,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遇见谁,发生什么,几番日升日落间,谁就成了谁的从前,谁就成了谁的以后。也只有到真正遇见变化的时刻,才会知道过去种种,不过如此。
某个人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就坚持下去,如果连自己都怀疑,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
想到这里,知返不由无奈地一笑——霍远就是有那种本事,话其实并不多,却总让人觉得他说的什么都是至理名言。
下意识地拿出电话,打开短信箱。
恋爱中的人总是爱犯傻,明明知道他就发了那么点信息,背都能背出来,却总是翻来覆去地看,流连忘返。
中午说了她一句馋猫,他就没有回复她,看看时间,她忍不住打电话过去。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他的时候,电话才被接通:“喂?”
那头的声音,嘶哑又陌生。
知返吓了一跳,老半天才急急地回话:“谁?”
“还能有谁?”那人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霍远。又不是女人接我电话,你干嘛惊成那个样子?”
“真的是你?”知返完全没有没心思听他的玩笑话,担心地问,“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事,有点感冒。”
“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没事?怎么会感冒的?吃药了没,有没有发烧——”知返几乎语无伦次地追问。
“不知道,”他淡淡地答,很无所谓的态度,“你好吵,我头都晕了。”
知返被他气到:“你现在找人陪你去医院!”
“不去,我在家,”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你要来就来。”
他在家?不是还在出差吗?
知返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电话忽然被挂断,她又是一怔,然后套上衣服拿车钥匙就奔出门。
门铃按过五下,门才被打开,霍远站在她面前,一身简单的长裤T恤,没戴眼镜的黑眸微讶地看着她:“这么快?”
“电话怎么突然断了?”知返追问,脸色因为焦急有些苍白。
“没电了。”霍远缓缓开口,将她拉进门。
其实,他说谎,电话是他自己挂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幼稚的试探,可是此刻看到她满脸的忧色,他居然觉得很满足,也很窝心。
“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生病了也不让我知道?”知返委屈地指责。
“中午才到的,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所以直接回家休息了。”
他忍不住叹气,说了第二个谎。
“你好过分短信发到一半就不理我了,我还以为你忙,如果我不打你电话根本就不知道你回来了而且病着,”知返越说越气,眼里都泛起雾气,“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我都连闯了几个红灯——”
“你竟敢闯红灯、开快车?”霍远额上的青筋跳动,表情阴郁,“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天晓得她的技术有多烂!车速也从来没超过五十,每次她开车的时候,都是正襟危坐的样子,都不怎么和他说话。
他还吼她?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吧?
知返怔怔地盯了他几秒,眼泪突然间就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你还怪我都是你,都是你!你心里根本就没念着我,也不在乎我,什么都瞒着我——”
她哭得那样厉害,连话都说不连贯,就像一个委屈极了的孩子,只有这样才能控诉自己的不满。
他心里根本没念着她?也不在乎她?
霍远望着眼前自顾自饮泣的泪人儿,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孟知返,你讲讲理好不好?”他几乎是恨恨地叹息,声音暗哑,“我怎么会不念着你,不在乎你?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骗人。”他胸口的抽泣声渐渐止歇,却传来闷闷的一句,明显地底气不足。
霍远无奈地一笑,将她的下颚轻轻地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的错,”他道歉,“别哭了,嗯?”
“还有呢?”她瞅着他,拽了起来。
“还有什么?”他错愕。
“笨蛋,”她不满地瞪他,“这种时候通常都要给一个吻补偿的不是吗?”
“不行。”他皱眉。
“为什么?”
“我感冒,会传染——”他的声音被她柔软而霸道的吻触封在喉间,她熟悉的香甜滋味游走于他的唇腔,勾出他的相思与热情。
他的呼吸乱了,被她逼得无路可退,只能惩罚地逮住她调皮放肆的舌,以更激烈的节奏吸吮嬉戏。
昏昏沉沉中,她情不自禁地圈住他的颈项,逸出一声娇吟,而他的心因此被蛊惑了,薄唇吻过她的颈,她的锁骨,在每一处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他的烙印。
“霍远”她无助地唤他的名字,惶恐于体内陌生的情潮。
他咬牙,意识在那一刻清醒了几分,盯着她迷离的双眸,在情势失控前强迫自己退开身。
“为什么停下来?”她轻声问,颊边带着一抹诱人的绯红。
他望着她,呼吸急促。
“我要你。”她说。
他浑身一震,喉咙干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点头,眼神清亮如水,笑容羞怯与坚定。
“告诉我,知返,”他深深地凝视她,“你不会后悔和在我一起。”
她看见那双黑眸里,有一丝茫然不安,让她有些心疼,原来强大如他,竟也会因她而脆弱。
“我不会后悔,”她笑,眼里有隐隐的泪花,“永远都不会。”
三十二、云鬓乱
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他仿佛用了几生几世,在等待这句话,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渴望她。
知返的肩上,纹有一朵墨莲,纯洁而妖娆的优钵罗,悄然绽放在光洁的雪肤上,他忍不住低下头,以折磨人的速度缓缓啃咬,她迷蒙着双眼,微微颤抖,恍若雨中的粉蝶,肩头的花瓣摇曳出魅惑的光泽。
他轻轻地叹息,眼前的这一幕,美得让他终生难忘。
这一年夏天,她是他生命里太过甜美的意外。
他的体温那么烫,燃绕了她每一寸肌肤,她一直以为他是温和的,冷静的,可注视着她的那双黑眸此刻亮得灼人,仿佛想要从她身上掠夺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