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王眼睛没花,射月之前也扒着门缝看得正欢来着
一眨眼的功夫,闲人瞬闪,唯留下一片树叶还在空中打着小转。
射月回身道:“陛下,深呼吸深呼吸,您晕血吗?”
若不是扶了沈清浊一把,想必我的腿一定会抖得很没有风骨,我磕绊道:“里面,里面”
射月继续道:“此刻已经没动静了,陛下有何旨意?”那询问里明显夹杂着“陛下奴婢是撞门呢还是跳墙进去?跳进去了以后先照看哪边?”这样的含义。
“呃你还是先把太史令柳公从树上架下来吧。”
大家一抬头,那身着红色官袍兴奋地翘着胡子站在树杈上,用着很扭曲的姿势在册子上奋笔疾书的老头儿,不是太史令柳公还能是谁?
落地的太史令将册子夹于腋下,一脸不苟言笑。
鸦雀无声了一会儿,我紧蹙眉头目光锋利地问:“柳爱卿总爱写这些破事,有何意义?把本王的形象践踏干净,这是摄政王的意思?”
太史令柳公一本正经,铿锵有力地回击道:“史官的笔,天子尚且不能左右,更何况摄政王?”
柳公的性情果然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本王好想死一死啊
沈清浊将一枚瓜子递到嘴边,咔的一声,“谁要左右的你的笔了,陛下是要左右你的纸,呐,这个没收,你回去再写吧柳公。”说完扔掉瓜子皮,伸手从太史令腋下抽出册子塞给我。
太史令柳公哆哆嗦嗦指着沈清浊道:“你,你,你明知道老夫的记忆力不佳,陛陛下您万不可听听他”
我卷起册子砸了一下手心,假意慌张地问:“怎么?柳公你不要抖,要不要宣太医啊,冷静点深呼吸!”
太史令柳公果然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厕纸,直接执笔书上:“沈清浊用妄言左右陛下,陛下还”
沈清浊捧着瓜子边嗑边探头看他写,嘟囔着:“喂柳公,打个商量,在罪行前抽几笔描绘一下我的英俊造型,可好?又坏又俊才有爆点啊。”
“”
我望着奋笔疾书的史官以及紧闭的大门,想着门里可能出现的一团乱麻之事,叹了口气,“哎,做皇帝委实是世间头等的一份苦差。”
沈清浊凑了过来,用胳膊肘撞撞我,“陛下若觉得苦,臣带你去汪洋山隐居,虚度光阴可好?”
太史令柳公眼角一抽,背过身去,迅速记录起来。
方才觉得处境闹心,沈清浊的话却让我无奈地笑了下,他的嘴边总少个站岗放哨的,说话从来不把门,这得给史官增加多少额外的工作压力呀。
月明珠有泪 86 后宫一塌糊涂
正巧,清宁宫的大门在大家还没准备使用武力打开的时候,自己打开了。一个绯色的身影从里面闪了出来,牙齿一露,“哦?陛下,好巧。”
这么一些人站在冬阳面前,他还能如此嬉笑地道声“好巧”,这心理素质已经不是本王可以企及的了。
我的忧虑浮上眉间,“你太不成样子了冬阳,穿这鬼颜色是为了溅上血不被看出来吗?”
冬阳那双细长的眼流露出几分伤怀,反问道:“陛下,您不晕血吧?”
本王是不晕血,但是晕这句话!这打得是有多惨啊
“起开,陆侍郎怎样了?!”我推开冬阳踏进门去,然后就怔住了——
斜阳下,一片苍脊,没有一件物品能辨得出本尊,有半截窗户欲掉不掉攀着微风“吱呦吱呦”晃着,一只带血的鸡歪倒在角落
而陆湛负手立于中场,石青色的衣袂翻飞,柳眉玉颜气质卓绝,完好无损。对,重点就在这个完好无损上,他不是不会武功吗?
这周遭的破败相,让我平添了几分疑虑和忧愁。
一个秃了半边毛的八哥扑腾着往我们人堆飞,惊慌的叫着:“鸟死啦鸟死啦!”
冬阳嘀咕道:“陛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两只鸟打架,我和陆侍郎拉架来着,可太残酷,我的鸟被陆侍郎的八哥打死了,事情就是这样。对吧?陆侍郎?”
陆湛踩着满地的碎渣走过来,抓住了那只八哥,捏着它的嘴,平静道:“是的,陛下。”
我看着那只带血的鸡,然后对冬阳道:“你的鸟很漂亮。”
冬阳点头赞同道:“漂亮是漂亮,可惜已经仙去,我会厚葬它的。”
“哈。”沈清浊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仅有一声,听上去极为讽刺。
冬阳本来就着本王的台阶下的好好的,却不想竟被无关人士嘲讽了,顿时炸毛,起手就要拔剑,我忙按住冬阳的手,“沈大人是被瓜子皮呛住了,他在清嗓子清嗓子。”
陆湛前进一步,站在冬阳旁侧,这两人的目光同时刺向沈清浊,我在一旁都感觉到那眼刀之狠,针刺剑削都不能敌。
沈清浊淡定地继续嗑起了瓜子。
我和着稀泥道:“哎呀,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下,溪竹,这人即将是你的妹夫,沈清浊。”
我又对着沈清浊说:“沈爱卿,这个就是你的大舅子了。”还特意省去了“即将”二字。
话毕,沈清浊无语的看向了遥远的天边。
冬阳、陆湛也不发一语,空气中对立的气场并未衰退,只是转化成了二对一,落单的那个自不用说,肯定是爹不疼娘不爱自个儿还爱四处讨嫌的朝廷毒瘤沈清浊呗。
在这苍败寥落一塌糊涂的坏境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然后就在沉思,是不是秋天快要来了
是夜,我难以入眠,伏在岸上翻着太史令柳公的册子。
我武侠小说也看过不少,这册子所记录的客观现场,不知道融入了太史令几成的主观思想,尽是招招带感,如匿迹江湖后又重新出山的高手过招,流光激炫后,彼安好,此安好,然后咔擦一声,周围碎了。
不论柳公有几成的渲染,都揭示了一个问题,陆侍郎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骚客,如若有功夫且还不差,那他爹兵部尚书嫌他没有为将资质就不太成立了。
我脑袋一团浆糊,猛然捣了捣胸口,直呼:“苍天,借我一双慧眼吧!”
“苍天,苍天。”那只秃了半边毛的八哥正歪着头看我,又蹦近了一些,小嘴一开:“苍天。”
我哭笑不得,不知自己为何要把它提回来,还用了一个“本王要审审杀鸟凶犯”这么傻缺的借口。
我对它勾勾手指,它踩着伏案又朝我跳了几下,然后我给了它后脑勺一掌,“破鸟,你叫什么?”
“苍天。”它抖抖羽毛,又二又傻。
“好吧,苍天,告诉我,皇帝好不好做?”
八哥玉白色的嘴一张——
“不管她是不是皇帝,我们也要保护她,这个意见能否达成一致?”
如果她死了呢?
除了梁骇,没人能威胁她的安危。”
????
难道是冬阳和陆湛的对话?他们怎会知晓沈清浊的真身?
月明珠有泪 87 沈清浊大婚
都城接连二十多天没见到阳光,天阴沉沉,但还没云没雨。城外一棵老槐树下三三两两地蹲了些老大爷,吸着旱烟聊着旧事。
末了,有人将铜头旱烟杆在树根上磕了磕,又碾了些烟丝进去,叹气道:“哎,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是个完啊。”
“诶老张头儿,先帝庆德陛下和梁王干仗的那会儿记得不?也是这破天。直到胡姬自缢才下下来雨呦,堵得人心慌。”
“胡姬呀”回话的人嘬了一口旱烟,从悠悠往事中抽丝剥茧地回想起,“那却是个美人,死的时候带着六七个月的肚子,越美的人越狠心唉”
问话的人又道:“诶那时宫里的皇子都夭了,要是胡姬生下来个男孩,是不是就没当今圣上什么事了?”
回话的人捣灭了旱烟,望着皇宫的方向“呵呵”了一声,悠悠道:“莫谈国事。”
沈清浊的婚礼定在七月初七,取个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好兆头。
赐婚那日,陆氏少女香腮染赤,像是存盼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一般;沈姓青年长跪接旨,再不复从前的轻佻,眉清目秀陡然成了国家的好儿郎形象。
我很满意,很欣慰。
私下拍着他的肩赞道:“沈爱卿,你终于懂了点人情世故,还不算晚,要保持住。”
沈清浊沏了杯茶,在水汽袅袅上升,茶杯里的茶叶舒展开来渐渐沉底之际,打了个哈欠道:“倘若成亲之日,微臣有个三长两短,到头七的时候就正好能赶上中元节了呐。”
我猛然拽住他的袖子,“喂!说笑可不带这样的啊!”
沈清浊搭上我的手背,缓缓将我的手拉离他的袖子,正欲松开我时,我反手一抓,猛捏他的虎口,“吓唬谁呢?吓唬谁呢!”
“衣服很贵的,别拽皱了。”他望着我,也捏了我两下。
我仔细辨别,果不其然,那眼底有一丝隐隐约约地笑意。
沈清浊离开时,故意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仿佛有无数冤魂拖着他的脚后跟。回廊悠长,那背影就一直在我视线前方,磨磨叽叽不肯消失。
我开口喊了一声:“副帮主!”
那人回首,给我挤了下酒窝——我脑中恍惚看见昔日的沈清浊,眼一弯白牙一呲,吧嗒着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名垂千古的贪官呀。”
“我们帮的口号应该是:猥琐,也是种气质。”
“你把禁书套上《春秋》的书皮不就好了嘛帮主。”
“低头低头帮主,偷逛青楼得低调,我掩护你。”
时光啊,你慢些走,长大,并不好受。
七月初七,百姓根本不去关心牛郎织女,他们爱相会不相会,今个儿,是都城最热闹的盛事——沈奸臣成亲的日子啊!试问沈清浊成亲与百姓有几文钱关系?请看看都城四条主街的热闹盛况吧。
以往百姓眼里甚不靠谱的大奸臣,化身散财童子,派出八两马车全天不间断满城撒铜钱!沈府周围红毯围了数百米,炮仗礼花就没歇过气儿。如此烧包的婚礼,在离国国史上从未有过记载。
且看民间传记小说家收集素材时听到的百姓心声:
“激动啊激动死个人了!我们都误会沈大人了,他是好人。”
“千日贪,一日散,沈大人在下好大一盘棋啊!”
“啊,捡的老娘腰都直不起来喽,不知道沈大人下次成亲是啥子时候啊?”
偶尔也有几声不和谐的质疑,譬如“撒这么久这么多钱,他今后不过了吗”,但话一出口就淹没在人声鼎沸里。
那边厢搞亲民,这边厢搞华贵。迎亲队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将新娘子接进沈府。朝廷重臣能来的都来了,本王看着这满府的热闹繁华,又悠悠地瞄了一眼美味佳肴,唉,我的大婚还没这贪官办的气派,果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摄政王卫昀沉默地靠在软榻上,一袭绛紫长衫,颈口和袖口纹有黄蕊,发上插得是一根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黄花木发簪,总得来评,这幅装扮欠缺隆重太多。况,卫昀凤眸微垂,表情严肃,说句不太应景的大白话,他就像是来送葬的。
陆家嫁女,陆侍郎自然到场。我让冬阳也来了,免得丢他在宫中他再去烧房拆墙。
未等多时,一抹红光划开眼幕,新郎官沈清浊牵着新娘子前来拜天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明明是热闹喧嚣,可我突然听不到任何声响,只看见新郎官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有那头褐色发丝在我心头纠结——这货,今个儿简直帅到逆天了。
脑中“呯”地一声脆响,把我跑飞的思绪拽了回来,喧嚣又响荡在耳边,沈清浊却站在我面前,诶,诶,这是拜完堂还是没拜堂呢?沈清浊站我面前干嘛啊!
月明珠有泪 88 快护驾!
“陛下,微臣要献您两个大礼。”
那是新郎官嘴里说着的话,我眼皮一抽,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沈清浊这盏“灯”,本来就很费油。
周围长眼睛的生物可都盯着这看呢,我清了下嗓子,声音高了八度道:“爱卿大婚之日,本王还没送你大礼,你怎么反而要献礼予本王,莫不是娶媳妇高兴坏了,糊了脑子?”
沈清浊摊开手掌,“这如意坠代表微臣的一番心意。”
这就是所谓的欠抽吧,这东西有必要在这个时机送?
见我没言语,沈清浊将如意坠递了上来,又道:“陛下如意,才有臣等如意的将来不是?”
外头百姓热闹地捡着钱,把都城交通搞得瘫痪了。府里声音更响,大家一片赞叹,溜须拍马,祝我吉祥如意寿比天齐。且不说这是谁的主场以及成亲才是正经事儿,就说“寿比天齐”这四个字里冒出的老妖怪味儿我就不咋喜欢。
我仰头将那枚如意坠举起,对天细看,它通体白玉色调,可正中却悬着一抹翠绿,摸上去细腻油润,绯色的流苏在我的呼吸中荡了荡。
“咦,本王觉得这东西好眼熟。”
摄政王的酒盏送到嘴边,停了。陆湛拧起眉毛,抬眸。冬阳干脆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气氛有很奇怪的僵止。
沈清浊前进几步,凑到我的耳边讲:“第二件大礼——从今起,离国不会再有摄政王了呦。”
“不会再有摄政王”这话在我耳边绕啊绕啊绕,我突然心里一阵的凉,“别”字还未脱口,周遭就升腾起一股白雾。卫昀拍桌而起,高高在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震怒和惊慌:“快护驾!”
霎时,从天而降数名黑衣刺客与御林军激战起来,尖叫推搡奔跑混乱弥了我的眼,头有些晕,心中剧烈地翻腾起来。
天地变色,风起云涌,该来的总要来。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人群中撕裂地喊声,我已分不清是谁的音。
剑花翩飞,刀剑无眼,冬阳陆湛第一时间将我护住。场上黑衣占据上风,手里持得罕见兵器削铁如斩发,御林军身上暗红的血就似汹涌而出的喷泉。
都城里本就被捡钱的百姓阻塞了每处道路,援军迟迟进不来,那些黑衣刺客佯装目标是我,我被护在中心,满目忧急地环顾。
白雾软了大多数人的骨,功力下降得不是一点半点。只有那些早做准备的黑衣刺客没被影响。
彼时,半空中的火红与绛紫纠缠,带着寒渗渗的戾气和凶狠的杀气,那刀光剑影招式凌厉,空气中全是“咻咻”的剑花声。白色的雾尘,飘溅的血滴,一方连连阻挡,一方步步紧逼。
卫昀擦了一下唇边的血,抬剑挡招,“卑鄙!余孽!”
火红身影闻言耸肩,遂继续扬臂挥剑,“呵呵,笑话。”
最是危急,卫昀的武器脱手,对方那一剑就朝着他的心脏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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