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的红溪,她的怒气再次上涌:“你竟然还敢留在这里?!”
红溪道:“陛下的记忆,可没有贺大人这么好。”
秦恒冷哼一声:“大门就在前面,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红溪道:“实话和陛下说吧,贺仪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刚才,我不过是看见陛下远远地过来了,想要同你开一个玩笑罢了。”
“开一个玩笑?”秦恒的怒气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汹涌,“这种事情,你也信手拈来竟然开玩笑?”言语之间,已经是显而易见的讽刺和蔑视。
“不开个玩笑,又怎么能知道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其实心思也和一个平凡的女子无异?”红溪悠悠道,“陛下,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是明显的吃醋吗?”
“吃醋?”秦恒嗤笑,“笑话!”
“陛下的性子太烈,未必是件好事。”
“朕的性子如何,不需要你来评价。”秦恒眯了眯眼,凑近了她,透着危险的气息,“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龙涎香扑面而来。红溪不动神色地往旁边一避。她不喜欢这种味道。
“我来是给陛下送药。”说着,她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方方正正,玲珑秀珍。轻轻地放在了秦恒面前的御案上。
“药?” 秦恒冷笑,仿佛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朕没病。”
“讳疾忌医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红溪微笑着提醒。
“那你总得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后悔药。”
“后悔药?”
“吃了它,你可以看见未来的事情。”
秦恒冷笑:“这又算什么后悔药?遇见未来的事情,你却怎么不叫它预言要?真是笑话!”
“陛下其实已经有些信了,难道不是吗?”红溪淡淡地笑着,“毕竟,你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皇宫的守卫和暗卫。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皇宫中?没错,我的的确确是凭空出现的。像我这样的妖,是会有一些异能的。”
“你是妖?”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红溪垂眸,望着那只檀木盒子,“现在唯一有意义的是,陛下吃不吃那颗药。或者,陛下相不相信,我的这一番话。”
“难道朕还会怕了你不成?”秦恒冷哼一声,打开了盒子,一鼓作气吞了下去。
红溪被秦恒的干脆怔住。
她本来只是想试一试运气,没想到,秦恒最后悔的时候,真的是在这里。
意想不到的成功,让她有些失神。
秦恒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她竟然信了这个妖女的邪!
然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了贺仪昏迷之中拉着她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低喃:“请让臣,陪在陛下身边”
梦见了她偷亲贺仪,被他撞见,慌忙地别来脸。
梦见了她色厉内荏地呵斥贺仪,却还是同意让他陪着她御驾亲征。
梦见了她骑着马在军队的最前方,而贺仪就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对她微微一笑。
梦见了她在深夜看着地图研究布阵策略时,他递过来的那一杯暖暖的茶。
梦见了那个让她四年都不安生的梦魇陈策远,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更为成熟,也更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
梦见了她和陈策远,终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自己先拉起了弓弦。然后,对面的陈策远,亦把弓箭对准了她。
梦见了她将箭成功地射进了陈策远的肩膀。而她身边的贺仪,也倒在血泊之中。
梦见了贺仪临死之前那一句惊心动魄的笑容:“仪只能陪您到这里了我的陛下”
梦见了她自己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贺仪——!!!”
李璟之VS牢狱
秦恒惊醒。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梦魇惊醒。
只是这一次的梦境,竟然这样真实,这样奇怪。
她从前只会做和陈策远有关的梦。
而这个梦,却不仅仅出现了陈策远,还出现了贺仪。还是满满的贺仪
贺仪死在了陈策远的箭上!
眼睛肿胀得厉害,发现似乎泪水在脸上凝结。
她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淡淡的龙涎香,让她回过神来,却猛地发现贺仪的眼睛正在自己的前方,温柔地凝视着自己。
这双眼睛这双温柔的眼睛这张脸,这身衣裳
她猛地冲上去,紧紧地抱紧了贺仪,浑身颤抖,声音沙哑,重重喘息:“贺仪,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贺仪有些愕然,也轻轻地将手环住了秦恒的腰,紧紧地抱住她:“是,陛下,臣还活着”
“贺仪,朕做了一个噩梦。”
贺仪的神情有些黯然:“是么?”
“朕梦到你死了。”
贺仪浑身一僵,淡淡地笑了,还是那个反问:“是么?”
“贺仪,朕不想你死”秦恒的力气很大,将贺仪抱得更紧,闷在他怀里下了一个强势的命令,“朕不想你死!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朕,好好地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朕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
贺仪浑身终于僵硬,他看着面前的秦恒,轻轻缠着,闭上了眼。
如果这是梦,请让他再多做一会儿
上天,请不要残忍地将他的梦打碎
可是就算上天可以手下留情,他贺仪也不能让自己沉沦,他沙哑地开口:“请陛下准许微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恒就已经抬头,猛地吻了上去。
时间静止。
不能说出口。那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绝对不能不忍心。绝对不能有丝毫动摇。
秦恒撕咬着贺仪的嘴唇,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去堵住贺仪那未尽的话。
贺仪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秦恒的热情。
而秦恒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贺仪绝对不能跟着她出征!
书房渐渐升温。彼此的呼吸交错,重重地喘息。
秦恒的泪水肆流,而贺仪的身躯也渐渐变得滚烫,他察觉到不对劲,努力说出几个字:“陛下”又被秦恒疯狂地以吻封缄。
“不要给我找什么皇夫” 秦恒沙哑地发出声音。
贺仪浑身一怔,猛地清醒了起来,仓惶地将秦恒推开
他是臣,她是君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秦恒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放手,含着泪抬眸看着他:“如果我非要有一个皇嗣,我宁可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你——贺仪!”
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贺仪脑子中的那根理智的弦,“啪——”地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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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的天牢。
红溪随身带来的迷药迷翻了秦国的一大批守卫,轻轻松松地找到了狼狈不堪的李璟之。
李璟之本来是绝望地躺在草堆里的,他这辈子,就算算不上从小锦衣玉食,也不至于沦落到大牢吧!可是偏偏,偏偏这个女子,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吃瘪!
原本,他闲着无聊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要将红溪千刀万剐的场景,每一遍都让他恨得牙痒痒地,恨不得立即执行。可是当她看到红溪嘴边挂着一丝轻笑,从远处缓缓地走过来的时候,他又不想那么做了。
他翘着二郎腿,从锒铛入狱的刺客立马翻身变成了在狱中依旧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还哼着什么家喻户晓的曲调儿,邪邪地瞥了一眼红溪。
红溪妩媚地轻笑:“看样子,你在这里过的还很舒适。”
“托您的福,现在,秦恒的国君都没有时间来审理我这个刺客呢。”
红溪笑意盈盈,那是她心情很好的表现:“你的手如何了?要不要我帮你接一接?”
“别了算了!”李璟之哼了哼,“让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来接骨头,我怕会造成终生残废!”
“是么?原来你这般不信任我的医术?”红溪笑了笑,“看样子你也很喜欢秦国的大牢,那我就先回去了。九个月后再见吧。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
李璟之暴跳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走了,却要将我丢在九个月前的世界?”
红溪学着李璟之的经典动作,无辜地眨眨眼:“不是我丢下你,是你自己不肯走。”
“你——”李璟之被她的表情吓得一噎,“你是说,我跟你一起来的,你走的时候,不把我带走,也没关系?!”
“没错。”红溪脸上挂上了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微笑道,“不用担心,只要九个月后,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会发现有一天醒过来,自己还在不悔药铺的床上的。”
“但是,要在这里呆九个月?”他的心凉飕飕的
红溪但笑不语。
“小红啊!你可不能把我丢在这里!我的手拜你所赐骨折了啊!!九个月不治疗,会真的废了的!他们还说要把我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小红,你忍心看我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在这个没法沐浴没法睡床没法晒太阳的地方呆九个月吗?!你忍心吗?!”李璟之要哭了,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血淋淋的一天!自尊算什么,面子算什么!
红溪觉得很解气,还是面不改色地微笑:“既然这样——”
李璟之点头:“嗯嗯”
红溪耸耸肩转身:“我还真的蛮想看看,你九个月后会成什么模样的那就到时候再见吧。”
“啊!!!小红别走啊!小红!小溪!红溪!红溪大姐!”一片狼嚎。
红溪的脚步终于顿住。
李璟之简直就要哭了,赶紧再接再厉:“快过来快过来”
红溪却只是回头望着他:“你真的是虞国的将军吗?”
李璟之一噎。那眼神那眼神,是鄙视吗?
“你把我放出去,我就告诉你。”
红溪低低一叹:“罢了,我对你的身份也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会跟着我来到这里?你到底是用什么宝物,才在我的屋子里隐匿了行踪?”
李璟之终于笑了,恢复了原先那个神采奕奕的李璟之:“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在九个月前的云都。”
红溪一叹,还是妥协:“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卖后悔药的,就不难猜了才对。”
“所以,你的生意,就是回到过去,让那些求后悔的人真正地再重新做一次决定?”
“没错。”
李璟之的目光变得忽然很深邃:“那你这样岂不是改了别人的命运?难道世道容得下你这样的妖物?”
红溪一怔,声音冷冽了起来:“世道容得下容不下,又不是你说了算。”
李璟之淡淡地笑了:“那倒也是。”
“那你呢?究竟是用了什么?”
“这个嘛”李璟之神秘地笑了笑,勾了勾红溪,示意她凑近一些。
红溪皱了皱眉,不愿凑过去:“你说不说?”
“你凑过来,我就说。”
“这里没有别人。”
李璟之笑得无赖:“我可不管,也许隔着牢房还有耳朵呢!”
“在里面!头儿,有人劫狱!”隐隐约约,有人已经走进了天牢,还是不少的人马。
红溪和李璟之的脸色都是一变。
红溪忽然凑上前拉住了李璟之的手,温润的触感让她一怔。李璟之也被那冰凉的手吓了一跳。眨眼,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啊——痛痛痛!!!”李璟之震天吼的尖叫声从红溪的屋子内传了出来。
刚刚起床走出屋子伸了个大懒腰的小康吓了一大跳,立马冲到了红溪屋子前,担忧地叫了一声:“姑娘!”
“小康!快去请大夫!啊——痛死我了!”李璟之的惨叫声惊天地泣鬼神,让门外的小康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的脑子里的思路是这样的:几天前,那个小白脸还死缠着要和他一起睡,还说自己怕冷,害得他错手把半罐盐都倒进了锅里。后来,那个小白脸就和他一起睡过一晚之后,就再也不缠着他了。他很欣慰,可是——他竟然跑到姑娘的屋子里取暖来了?
他、他、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姑娘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小康默默地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今日无论见到哪个都要退避三尺!
于是,李璟之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坑害了一次
“啊——!!!”又是一阵杀猪的声音响彻不悔药铺。
“咔嚓——”李璟之终于被红溪惨无人道地接回了原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被人发现了踪迹,红溪当机立断,拉着李璟之的手,将他拉回了九个月之后的现实之中。
而很悲催的,李璟之被红溪垫底了
秦恒VS陈策远
而很悲催的,李璟之被红溪垫底了
好巧不巧的,红溪坐着的地方,恰恰是他骨折的地方
那划破黎明的第一声惨叫,就是清晨除了鸡鸣意外的最激动人心的催醒曲。
然后,红溪觉得很过意不去,就主动提出来给李璟之接骨。
李璟之表示了强烈的不信任,却在红溪看着他胳膊肘挑眉的动作的淫威之下屈服,将自己白花花的胳膊肘交了出去。
“咔嚓——”一声,李璟之一声闷哼,冷汗涔涔,却也是松了一大口气,费力地吐出了被堵在自己嘴里的帕子,一动不敢动,先问了一句:“接好了?”
红溪淡定地回答:“好像接错了。”
李璟之惊悚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然后呢?”
红溪依旧很淡定:“再断一次就好了,放心。”
再、在断一次就好了?放、放心?
于是,姜地所有那些在鸡鸣声和杀猪声的提醒之后还回去睡回笼觉的百姓、难民和商人,终于睡意全无了,纷纷开始起床穿衣洗漱,开始了正常的作息
今日的天气真好啊
此后的三天,在不悔药铺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格局:小康见到红溪绕着走,李璟之见到红溪绕着走,李璟之见到小康分外亲切,小康见到李璟之绕着走,李璟之看见小康绕着走就跟着他绕着走,小康看见李璟之跟着他绕着走就更加绕着走
红溪看见那两个无聊的人,不用绕就已经是绕着走
总之,就是两个字——诡、异!
而第四天,终于传来了秦国此时此刻的消息。
秦国的商队路过姜地,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秦国的丞相贺仪已经于一个月前过世,礼部尚书魏斯接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