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一呆:“夫人不知道么?太子殿下已经病了十日了。”
晋魅呆住,累积下来的怨念一下子全泄了气,喃喃道:“原来是病了么?”
“是旧疾复发,今日,今日小人就是来给殿下取药的。”
晋魅点了点头,就要从袖中抽出帕子:“既然如此,我这里有样东西,还请你帮我转交太子吧。”
小太监后退一步,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一边还使劲摆摆手:“不行不行,太子没说要从夫人这里要什么东西,药应该好了,我去瞧瞧”说着,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喂——”晋魅叫了一声,却没有任何结果,她叹了一口气,独自呆了一呆。
是病了么?难怪很严重么?
旧疾的确他以前就好像一直在咳嗽啊
又过了两日,晋魅终于再次在御花园的老地方见到了那一道明黄的身影。不过十几日,他竟然又清瘦了许多,站在日头底下,好像就要被阳光融化。她远远地看着他,竟然有点挪不动步子。
似乎察觉到有人到来,赵珏转过头来,看到了几步开外愣着的晋魅,微微一笑。
晋魅的呼吸都要停滞,她发现赵珏的脸色更加苍白,比以前还要白三分,更是远远地就问道他身上的那股药味——那是与众不同的。赵展鸿常年服药,身上也有一种药味,但是更多的是龙涎香的味道;赵珺的身上,从来都是一股凛冽的男性气息,有时候也会夹杂着一些龙涎;而赵珏的身上,似乎永远是那样干净的气息,淡淡的药味,而此时此刻,他身上的药味更加浓厚了。
果真是病得很重吧?
是赵珏先温和地开了口:“孤失约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晋魅心头升起一种古怪的内疚感觉,好像她才是失约的那一个,这又是什么道理?
晋魅摇了摇头:“听说你病了,我不怪你的。”说着,她就要从袖中取出那一方帕子。她一边将右手探进左手的衣袖,一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完璧归赵了。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自己简直比当年真正完璧归赵的蔺相如还要紧张。
帕子取了出来,晋魅微微一笑,递了过去:“你的帕子,那日,多谢你了。”
赵珏看着那方帕子,却没有接过。晋魅有些奇怪,正想问一句,赵珏却再次开了口,声音温柔:“夫人,这好像不是孤的那方帕子。”
晋魅一惊,收回帕子展开,却蓦地发现那个帕子上的那个字——原本是一个金线修成的“珏”字的,如今,如今,竟然,见了鬼似的变成了一个“珺”字!她仔仔细细盯着那个字,生怕自己眼花,可是睁眼闭眼之后,发现那个字,竟然还是好好地躺在那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珺”字!
晋魅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脸色惨白,骤然收手,那方帕子,就这样失去了依托,如同一片飘絮,就这样坠落在了花丛中。那个“珺”字,挂在枝头上,还是那样醒目,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赵珏轻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拾起了那方帕子,轻轻地掸了掸,递了过来:“夫人,帕子总是没有错的。”
晋魅脸色再次涨得通红,她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帕子,逃命似的跑走,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望了赵珏:“我一定会把帕子找到还给你的!”
她跑得急,差点绊到了石头。其实她回头的时候根本看不清赵珏的神情,自然没有看到那一瞬赵珏的眼神骤然如冰。
晋魅很快找到了赵珺。其实赵珺恰好今日也来找她。
她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脸色沉沉地向他伸出手去。
赵珺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晋魅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发作:“帕子。”
“什么帕子?”赵珺还是不明白。
“你还给我装蒜!你看这是什么?!”晋魅一把将手中的那块绣着“珺”字的帕子朝他砸了过去——但是帕子显然是“砸”不了人的,只会随风飘落在地上,沾染上了灰尘污泥。
“给我的——帕子?”
晋魅怒不可遏:“赵珺,你到底还要在我面前装多久?!这原本就是你的帕子!你和赵珏一人一块帕子,上面各自绣着你们的名字。赵珏的那一块原本在我那里,你瞧见了,以为我和赵珏私下里还有往来,就偷偷的用你的帕子给掉包了!快点把赵珏的帕子还给我!”
赵珺总算听出了眉目,脸上风云突变,猛地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颔,:“你竟然收了赵珏的帕子?你答应过我,不再靠近赵珏!”
晋魅气得浑身发颤,双唇微微哆嗦,却是咬着牙怒视着赵珺:“我没有收他的帕子!我只不过是想把帕子还给他,然后再也不见他!可是你干什么要横插一脚,把帕子掉包!你怀疑我,跟我说就是了,我可以和你解释,可你干什么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
“到底是本王怀疑你,还是你怀疑本王?!”赵珺面目狰狞地咆哮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让她的下巴都发了紫,他却好像是回到了战场上杀红了眼,“那帕子不是本王的!”
帕子引起的血案02
“怎么不是你的!你和赵珏一人一块,是你们的母后亲手为你们缝制的!”晋魅嘶吼道,泪水滚滚下。
赵珺手上的力道忽地撤去,忽然讥笑了一声:“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说完这么最后一句,冷哼了一声,再也懒得看晋魅,转身就走。
他的步子从那块帕子上碾过,毫不留情面。
晋魅看着那方沾染了污尘的帕子,静静地怔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泪水更加肆虐。
她是错怪赵珺了吗?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晋魅发了疯地回到自己的如意宫,开始翻天覆地地寻找赵珏的帕子,床铺、柜子、抽屉大有掘地三尺的阵势。侍女都惊呆了,纷纷过来劝阻:“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帕子!我找帕子!”
“帕子,不是在这里吗?”侍女着急地递过来一方帕子。晋魅看都不看一眼,就尖叫着摇头:“不是那块,不是那块!”
“夫人,到底什么帕子,你说出来,我们帮你一块找啊!”
“我自己找!我弄丢的,我自己找!”她眼睛发红,如果她不找出来——那就是她晋魅永远欠他赵珏的!不管赵珏到底是不是好人,她都不想和赵珏有任何关系!一块帕子就可以将她折磨成这个样子,如果再有什么接触,她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灾难!
她已经答应赵珺,不再和赵珏有任何牵扯!
“到底怎么回事?”一个雄浑的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晋国的国君赵展鸿。他一进屋,见到满地的狼藉,不禁怒气增生。屋内的人都是一惊,侍女们纷纷行礼:“见过陛下!”
“你们这帮人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来跟朕禀报?”
“陛下——”侍女们一惊,都跪了下来,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重响。
晋魅好像是浑身都泄了气,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赵展鸿皱眉,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声音柔和了许多:“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晋魅眼睛通红,除了一直流着泪之外,呆滞的没有任何反应。
赵展鸿叹了一口气,将晋魅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转而扫向地上的众人:“谁来跟朕解释解释?”
侍女燕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夫人说,在找一方帕子,却却又不是这一块。”
赵展鸿皱了皱眉,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告退,带上了门,偌大的寝殿只剩下赵展鸿和晋魅两个人,彼此都没有开口,似乎都在等着对方的质问或者解释。
晋魅似乎永远不会做先开口的那一个,于是在死一般的沉静之后,赵展鸿先叹着气开了口:“似乎嫁给朕之后,你一直在流泪。”他的大手拂过她的脸颊,滚烫的手抚上她的泪痕,让她微微战栗。
“朕知道,你很委屈。朕也想过补偿你,可是东西送进来,你却拆都懒得拆,你说,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一点呢?”
晋魅将自己蜷缩起来,多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蛹,可以与外界的世界隔绝。
她的脑子里不断闪过三个人的脸,赵珏、赵珺、赵展鸿而其中的两张脸还是几乎相同的
这一夜之后,晋魅再也不走出如意宫了。她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寝殿里,绣帕子。
她没有找到赵珏的帕子,却在赵展鸿送来的东西中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料子。于是,她打算亲手给赵珏绣一块一模一样的,还给赵珏。她暗自庆幸地想,如果做工精致一些,告诉赵珏那就是原来的那一块,赵珏应该不会发现端倪的吧?于是按照记忆中的帕子开始细细绣来。
她甚至惊讶自己的记忆,甚至不用多想,那些图案纹样就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自动生成了——就好像那帕子本就是她绣出来的似的。
莫非,是因为在袖子里摩挲了太久,那纹样已经深深烙印在脑子里了?
还是
天气一日日地炎热起来。晋魅就坐在窗边一针一线地忙活着。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进来,捂住了她的脸。她大惊,想要叫人,一阵龙涎夹杂着浓郁的酒香从身后的男子身上传了过来,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晋魅一松,停止了挣扎,眼睛却再次发红。
那是赵珺。那日拂袖而去之后在没有出现过的赵珺。
她现在已经知道用很多方法来区分兄弟两。例如身上的气味,或者身上的衣料。
赵珺喝了很多酒,也许正是借着酒胆,他才敢闯到她的如意宫来。
他见晋魅已经认出了他,就放开了手,却一眼望见了她手上那个金线绣上的“珏”字。
那不是“珺”,而是“珏”。
他呆滞了半晌,发起了酒疯,凶狠地掰过了晋魅的身子,低下头,通红着眼,牙齿撕咬了过来。
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晋魅挣扎无效,想要说话,却被赵珺吞没只能呜咽,她意识到自己手上其实还有武器。她将绣花针狠狠地刺进了赵珺的脊背!
可是赵珺无动于衷,还是在她的唇上撕咬着,甚至一个用力撕裂了她的领子!
“商魅,你是我的!你怎么可以跟赵珏好?!”赵珺疯狂地咆哮起来,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脸颊上,脖子上,不断下滑,带着血腥地宣告,“你是我的!”火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让她想起自己的那个不合规矩的新婚之夜:当时,就是赵珺亲手送到赵展鸿身边的!
“你放开!”晋魅一把抓起岸上的所有针线,都往赵珺身上刺去!
赵珺倒了下去。却不是因为晋魅的绣花针,而是——醉倒了。
晋魅的心狂跳着,确认了赵珺没事,才深深地喘息,将自己的衣衫拢起来,从衣柜中取出新的衣裳,换了下来。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膀里,沙哑地低喃:“赵珺赵珺”
赵珺最终给他的暗卫带走了。
晋魅看着自己那一方帕子,觉得那简单的一块帕子竟然会如此恶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为何看上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她看似娴静,其实做事常常冲动,一个眼红就冲上去用剪子将那方帕子剪了个粉碎,剪烂了又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无声地哭泣。
自从她进了晋宫,似乎就没有过过一日安稳的日子,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是上天惩罚她的不忠和心怀鬼胎吗?!
她看着那些破布,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能麻木地剪裁出第二块料子,重新开始做。
赵珏的帕子还是要还给他的。
她这么冲动,犯下的傻,又总是后悔
除了陪赵展鸿的那些时候,晋魅几乎是昼夜不停息地将那帕子赶制了出来——仿佛绣那块帕子,已经成了她人生里唯一重要的事情。而那日完成帕子的最后一针的时候,真是傍晚日落时分,她却恍然如梦,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
绣完了,既然是要把帕子还给他。她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声音。
对,她是应该要把帕子还给赵珏,立刻、马上!
她叫来侍女燕平,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燕平一惊,没说什么,大概是认为自家主子已经在屋内憋了太久,终于想要出去散心了,也是好的。
晋魅没有带上任何人,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她却没有任何心思,夜幕已经降临,她忽然想到赵珏这时候是不应该在御花园的,于是就朝东边走去。
东宫,她从来没有去过,但朝着东边走,总归是不错的。
宫里的人几乎都认识这位新夫人,路上也有不少宫女太监上前请安,还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都被晋魅拒绝了,走了许多的弯路,晋魅终于抵达了那个叫做“东宫”的地方。
东宫的侍卫见到她的容颜十分惊讶,眼睛瞪的大大的,就好像见了鬼似的。听到晋魅说要见太子的时候,侍卫慌忙前去禀告,身影踉跄得有些狼狈。晋魅觉得很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一身锦衣的赵珏出来了,神情十分肃然,见到一脸狼狈的晋魅,有些微微那一瞬的怔神,才缓缓地走了过来。看着他由远及近的挺拔身姿,晋魅差一点以为自己见到的又是赵珺,因为赵珏出现的时候,总是一身明黄的长袍,倒是很少穿的这样随意。
“夫人怎么过来了?”赵珏的身影在夜色中更显单薄,向来温和的的声音有些着急,“怎么没有带人?是迷路了么?可用过了晚膳?”
一连串的发问,又让晋魅心头一阵心酸,赵珺就从来不会问她这些问题,她哽咽,因为一路奔波,声音有些干哑:“我、我来把帕子还给你。”
赵珏惊讶:“帕子?”
晋魅从袖子里抽出了那一方帕子,这一幕仿佛又和记忆中的那一幕重叠在一起,让她的指间有些颤抖,仔仔细细地盯着帕子上的那个字,总算确定了这一回那个字没有问题。
可是赵珏竟然还是笑着说:“夫人,这恐怕依旧不是孤的帕子。母后的手工,可没有这么精致。”
那一刻,晋魅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一种叫做暴怒的火焰从心头燃烧熊熊燃烧起来,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