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康猛地抬起头来,眼睛虽然红红的,却已经燃起了坚定的光芒,“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今后,今后,我会照顾好姑娘你的!”
红溪有些惊讶:“你”她刚说出一个字,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有些恍然大悟,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那天我是不是吓坏了你?”
小康低着头倔强地没有说话。红溪却已经明白了,那一日她忽然昏倒,被李璟之救起,想来,吓坏了小康。这么多年,小康是她看着长大的,对她的依赖,她明白得很。在他的心里,她也许就是支撑着天地的擎天柱,永远不会倒下。可是,那日,她那样虚弱地倒下,让少年的信念动摇了。她不是神,就算是妖,也会有法术失效,伤及自身的时候啊
“小康,我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红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妹妹,知道么?等过段时间,她就该长大了。”
小康点点头:“她现在长得很好,很安静。”
“嗯,”红溪笑了笑,“你去吧。”
小康走出去的时候,看到红溪屋外站立的李璟之,呆了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和李璟之打招呼,反而是闷声走了出去。
李璟之便悠悠地走了进来,含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如此慈眉善目的一面。”
红溪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清粥。
李璟之径自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的很难相信,刚才那个摸着小康头的女人竟然是小红你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李璟之苦笑地摇了摇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闲下来,就想来看看你。”
红溪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把一碗粥往嘴里送去。
“诶。”李璟之不怀好意地凑近她,笑容邪邪,“你该不会是对我施展了什么妖法媚术吧?让本公子从此对你念念不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红溪哼了哼:“是啊,我给你种下了情蛊。你一见到我,浑身的血液都会燃烧起来;相反地,视线里一旦没了我,就会茶不思饭不想有气无力终日彷徨。所以,你巴巴地跑来见我了。”
李璟之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小红,你真是个活宝!”
红溪面无表情:“”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觉得好笑了。
子夜的琴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红溪终于知道白天自己的话里面有什么玄机和问题了。
这一次,李璟之弹的一首曲子,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却觉得格外舒心,好像眼前看到了蒲公英在春日里飞翔,一群孩子在一个院子里嬉闹着放风筝
玄机就是:红溪当然没有给李璟之种过情蛊,可是赵珏却曾经给商妍种下过情蛊。
商妍,从此万劫不复。
商妍VS赵珏
商妍因为容貌被毁,从此活在了自卑的阴影里。
哪有女孩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更何况,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的容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妹妹。每当她看到商妹的脸,她都会从心底产生一种恶毒的想法:如果她的脸没有被烫伤,她的脸该是和妹妹的一模一样,是妹妹将她的脸偷走了!她还偷走了自己和兄弟们相处的时间!
所以,当父亲被杀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回家——她再也不想看到商妹的那张脸,当然,她也没有办法回家了
遇到顾唯邕,她觉得自己很幸运。那个太医和蔼地对她笑着说:“小姑娘,遇到我的那个傻徒弟,又遇到了老夫我,真是你的运气。”
商妍觉得自己更幸运的时候,是她遇到了那个叫做赵珏的少年。那个少年,不在乎她丑陋的容貌,没有恶毒地嘲笑她,也没有厌恶地退避三尺,反而朝她温柔地笑着。
少年的声音,也是那样温和:“你耳朵上的那颗痣真有意思。我叫赵珏,你叫什么名字?”
她在那一刻呆呆地忘记了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瞧着他,连眨眼都不敢眨,怕一眨眼,他就在阳光下融化了,消失了
赵珏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你难道不会说话?”
商妍忽然回神,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叫我叫商妍。”
少年赵珏低低地笑了起来:“顾院正的医术很好,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脸,你以后就不用一个人在墙角哭了。”
商妍呆住了,不断地往后退:“你、你”
赵珏温和地笑道:“其实我前两天就见过你,只不过看到你很难过的样子,就不便去打扰你。这样吧,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嘲笑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在商妍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就这样出现了一缕温暖的阳光,她觉得自己前方的道路一下子被照耀得通亮,她可以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去。
她就这样,轻易地爱上了这样一个少年。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在她只有十一岁的时候。
顾唯邕不愧是晋国医术第一人,他只花了三个多月,就吩咐徒弟可以给她拆药了。他的徒弟牧原,就是那个将她带回太医院的采药童子。
牧原帮她纱布被拆下来的时候,商妍分外紧张,手心手背全部渗透出密密的汗水。
他似乎比商妍本人还要紧张,却在一边安慰商妍道:“你别担心,师父的医术可好了,你一定可以恢复容貌的。”他自己都没发现,那声音颤抖地厉害,根本没有任何安慰的效果,反而让商妍更加紧张。
顾唯邕毕竟是顾唯邕。商妍看着擦掉药膏之后的那张脸,望着铜镜,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她思念了好几年的,商妹的脸!她和商妹本就是极像的双胞胎!见到那张脸的那一瞬,她立刻想起了自己那千里之外的家人,想起了那被埋在山里头的父亲!
她恸哭。
牧原没想到她竟然会大哭起来,顿时慌了手脚:“小妍,你别哭啊!这这脸没有问题啊,为什么”
忽然低低地一阵笑声传来,夹杂着几声细细的咳嗽声,他猛地回头,看到了英俊的太子就站在几步开外,顿时吓了一跳,匆匆行礼,却被赵珏拦下。赵珏走到商妍面前,低低地开始吟诵起一首诗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这一大堆的“月亮”让牧原一阵发懵,商妍却在他低哑的吟诵中缓缓地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他。
赵珏笑了,拿出一方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笑道:“原来你竟是这幅模样,脸恢复了,如此漂亮精致,你却哭甚?”
商妍破涕为笑:“你刚刚在念什么?”
赵珏挑眉:“你不知道?”
商妍的脸红了,低下头:“我没念过很多书”她跟着父亲东南西北地跑,的确没有时间念书。她又忽然想到,如果是妹妹的话,也许就知道那句诗的意思
赵珏恍然,变得有些懊恼:“看样子,我刚才做了一件蠢事。”
商妍被拉回现实,一愣:“什么?”
“对牛弹琴啊。”赵珏的眼中闪过一丝捉狭。
商妍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顿时更加羞涩懊恼起来。
赵珏哈哈大笑,解释道:“那句诗呢,嗯,就是说月亮出来了,夜晚的景色很好。”
“诶?”商妍愣住,“你干什么吟诵月亮啊?”
赵珏一本正经道:“刚才夫子教了那首诗,明天要检查,我回忆回忆。”
“哦。”商妍点点头,在心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赵珏是什么人呢?怎么能在太医院这样进出自如呢?
她还没有来记得想明白,赵珏又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看的牧原和商妍一阵莫名其妙。牧原从来没有看到这个从小病弱的太子笑得这样开心过。
商妍很久以后才知道了那首诗的真正意思,可是当她终于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牧原忽然跪倒在了赵珏面前:“太子殿下,请您带走商姑娘!”
赵珏的笑容戛然而止,面容森森地看着牧原。商妍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非常享受这片刻的从这层身份中解脱出来的安逸,可是这份安逸,就这样被牧原破坏了。
果然,商妍见到这一幕,整个脸色惨白惨白,节节后退,像见了鬼似的望着他。在她这种平民百姓眼里,他们这些位高权重者,无疑跟灶台上的灶王爷那样遥不可及。
“你最好给孤说清楚。”身份被揭穿,赵珏身上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那种王者之气,见到商妍那胆战心惊的模样,不由得缓了缓神情。
牧原低头恳求道:“师父愿意让商姑娘留在太医院疗伤,不过是因为弟子的恳请,可是如今商姑娘的伤已经好了,师父必然不肯留她。而商姑娘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去,还请太子为她寻一份差事,让她可以有个归处!”
商妍的眼睛再次湿润了起来,牧原真的是一个好人,处处为她着想
赵珏本来是皱着眉的,但是看到了商妍看牧原的眼神,眼神一凛,便道:“如此,我会为她某个去处的。”
商妍猛地转过头望向他,眼中那种又惊又喜又忧的神情一览无遗。
赵珏朝她微笑:“不知商姑娘可愿意跟我走?”
商妍觉得自己的心里都要滴出蜜汁来,她自然是欢喜的。
就这样,三个月后,商妍被带到了赵珏的东宫,成为了照顾他的一名女官。
其实,女官还是好听的,太子带回来的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最多也就只能算一个通房丫头。但是十二岁的商妍毕竟还太小,还不够做通房丫头的年纪,又因为不识字,不方便在书房里伺候,就只能在东宫里做一些粗活。但是东宫里的宫女都知道她和她们不一样。因为商妍是太子亲自带回来的女人。
商妍一开始走进东宫还十分忐忑,但是一想到从此可以和赵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心花怒放。很多时候,她都对着星空偷偷垂泪,想念家中的亲人,想念哥哥弟弟,想念那个妹妹。如今,她不用再嫉妒妹妹了,因为她的容貌恢复了。可是她舍不得赵珏。她想留在赵珏的身边。
赵珏有时候会来看她,自从恢复了容貌,她好像每天都很快活,还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喜欢每天照很多遍的镜子,周边的宫女都偷偷地笑话她,说她想爬上太子的床都想疯了。她虽然生气,却什么都做不了,生闷气生过也就算了。没有毁过容的人,当然不知道容貌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她照镜子,有时候会偷偷地想,铜镜里的那个会不会就是她的妹妹呢?
赵珏有时候得了空了,会来看她一眼。她一开始顾忌他的身份,有些拘谨,到后来,就开始滔滔不绝,竟是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当然,也包括那一场浩劫。
半个月后,她从宫女口里听到一个消息:太子带着京城的禁卫军,将进城外的那个山头的山贼剿灭了。
她心头涌起一股甜蜜,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了她吗?
她在心里偷偷喜欢着赵珏,赵珏的心里,也是喜欢她的吗?
她跟着太子的奶娘敏姑,开始偷偷地学起了刺绣。听说晋国有一个习俗,女子会为心爱的男子绣帕子,在帕子上绣上他的名字,在男子生日之时送给他,如果男子也喜欢这个女子,就会手下那个帕子。帕子就成了定情信物,将来,男子会到女方家里来提亲。
听敏姑说,赵珏的生日就快到了,她想要为赵珏绣一方帕子。
商魅VS商妍
敏姑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商妍小小的心思,又知道她是赵珏亲自带回来的女子,就待她格外不同一些。
她让商妍先用寻常的绣了一遍,磕磕碰碰的,总算勉强样子还过得去。就为商妍挑了一段极好的料子,商妍就开始日日熬夜绣了起来。她白日里还有粗活要做,自然只能在晚上绣帕子,笨手笨脚的,却因为之前的经验,倒是颇为满意,看着那个用金线缝出来的“珏”字,觉得特别满意,晚上睡觉时都舍不得放开,就捧着那方帕子入睡。她都有点舍不得送出去。
太子的生日,是举国同庆的事情。更何况,晋国的情况更加复杂一点。因为这一日不仅是太子的生日,也是太子的那个双胞胎弟弟赵珺的生日。
赵珏喝了很多的酒,回到东宫的时候,依然是醉意熏人。他被人搀扶着回来,却打发掉了侍卫,一个人路上行走。
商妍见他落了单,就一下子从丛林里跳了出来。
本来想吓唬赵珏一下,赵珏却是眼睛亮晶晶的,含笑着看着她。
“你没醉?!”商妍呆了呆。
“不装醉,又怎么能这么早从酒宴里回来?”赵珏的眸子里又闪过了她熟悉的那一种捉狭。
商妍“啊”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喃喃地夸了一句:“你真聪明。”
赵珏笑着挑眉:“我生辰,听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
商妍又羞红了脸,急道:“你怎么知道的啊,敏姑说好要给我保密的!”
“你心里欢喜我,整个东宫的人都知道,又怎么能保密?”赵珏好像存心看商妍闹笑话,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啊!!!”商妍觉得自己整个脸都灼烧起来,小手捂住脸,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
赵珏低低地笑了起来。
商妍转来转去忽然转到了他的面前,认真无比地看着他,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在里面:“那你知道我欢喜你,你欢喜不欢喜我?”
赵珏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个小女孩似乎有着某种不容小觑的力量。他沉吟了半响,好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最后做出沮丧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商妍,你还太小。”
商妍瞪大了眼睛,一副很焦急的模样:“你今年十七岁,我十二岁,我我只比你小五岁!等我长大了,就刚刚好的!”
赵珏衣歪了歪脑袋,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可是,再过三年我及冠,你也才十五岁啊。我到了娶亲的年纪的时候,你却还没有到嫁人的年纪。”
“我”商妍咬唇,“你难道不能等我一年吗?!”晋国女子,十六及笄。
赵珏看到她那副窘迫的模样,又开心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