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雨子承父业,将家业发扬光大,担负起了朱家的重担。而她的二哥朱勤云,却没有读书的兴趣,从小便去了李将军麾下从军,与李璟之成了同窗好友。
朱诗怡十四岁那年,朱勤云娶了一个妻子,叫做慕云。
朱勤云常年在军营打拼,慕云无事可做,便常常来与朱诗怡作伴,两人在一块,难免聊起朱勤云。
“嫂子,哥哥又没时间陪你,真是难为你了。”这一日,朱诗怡遥遥见慕云过来,便打趣道。
“小丫头,你可是嫌弃嫂子叨扰了你?既然如此,我走便是。”慕云故作生气,便要转身。
“啊呀,嫂子!”朱诗怡微笑着拉过了她的胳膊,撒娇地拽了拽,“不就是开个玩笑么?诗怡给二嫂道歉了!只是哥哥也真是的,你们成亲都快一年了,你们团聚的日子,却屈指可数”
“他既然是从了军,便理当如此。我既然答应嫁给了他,便早有这样的准备。”慕云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依旧有些怅然。
朱诗怡见气氛不对,想转移个话题,却不想倒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出卖了,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嫁给军人!”
慕云有些惊讶,随即弯着眉毛笑了:“小丫头,你还未及笄,就想要嫁人了?”
朱诗怡的脸有些红,却依旧大胆地道:“嫂子,我是说真的!看着大哥和大嫂的样子,再看看你和二哥,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做了”
慕云微笑着看着她:“话不要说得太满,将来你若是遇到了对的人,他是什么身份,你都不会在乎了。”
朱诗怡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会一语谶成。
十六岁那年,朱诗怡遇见了李璟之,终于明白,两年前朱诗怡那句话的意思。如果遇见了对的人,思念都来不及,却哪里还会顾虑他的身份?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有时候往往被忽略的,却是至关重要的。
爱情,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来得那样突然,常常让人忽略命运。
朱诗怡的教育
朱诗怡出嫁之前,慕云在她身后帮她梳头,打理着她乌黑的长发,看着镜中的少女,轻轻地问:“诗怡,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对么?”
朱诗怡彼时正沉浸在爱情的喜悦里,点了点头:“二嫂,你嫁给二哥,过得也很幸福,不是么?”
慕云轻轻地笑了笑:“是啊,你二哥很好。”她忽然皱了皱眉,“只是李家”
朱诗怡甜蜜地笑了笑:“李璟之,也很好。”
慕云手里的梳子一顿,微微笑了,看着她的模样,想要说的话尽数咽回了喉咙。
一直到朱诗怡嫁给李璟之一个月后,朱诗怡才想起两年的这段对话,她才明白,自己嫁给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甚至,是比自己的二哥还要忙的军人。李璟之这个少将,是虞国的顶梁柱。
四国鼎立之后,天下大局虽然安定了,可是周边总会有一些叛军,想要自立门户,创出一片自己的天下来。而虞国脚下的土地,多的是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处,那些占地为王,意图在此发家的小罗罗更是层出不穷。
李璟之身为上将,自然得带兵叛乱。
他体谅自己的妻子,常常隔三差五地捎来家书,给妻子报平安,可是事情难免有些意外。
这次的那个山头的首领似乎给外厉害。李璟之的精兵遭到了埋伏,差点全军覆没。他的胸口中了一箭,被自己的自己仅剩下的亲信背着护着逃了出来,与李家军会合,这才成功地反攻。而这一个过程,便是整整二十天。
整整二十天,自从失去了丈夫的消息,朱诗怡在日日家里提心吊胆。
她不敢在家里表现出来,只能回娘家找自己的哥哥。可是从朱勤云那里带来的消息,却更加让她心纠。
什么叫做全军覆没!
不会的,李璟之不会死的!
她不相信,终日在佛堂祈祷,希望她的夫君能够平安归来。
而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她终于在家里,见到了活生生的李璟之。
她哭着笑着扑进了李璟之的怀里。
李璟之紧紧地抱着她:“诗怡,我回来了!”
朱诗怡埋在丈夫的胸膛,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衫:“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诗怡让你担心了。”李璟之柔声地劝慰着自己的妻子。
可是,李璟之作为一名将军,身在乱世,这样的事情,只会源源不断地接踵而至。
在多少次毫无结果的等待之后,慢慢的、慢慢地、朱诗怡已经不再等李璟之回家。她已经习惯了李璟之的晚归,甚至不归。
甚至,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她都没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丈夫。
朱诗怡又一次回到娘家,找到了自己的二嫂。慕云微笑着拉着她的手:“诗怡,既然嫁给了军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难道不是么?”
朱诗怡小心翼翼地问她:“可是古来征战几人回?二嫂,你每天都不担心吗?”
“自然是担心的,可是担心又能怎么样呢?若是每天因为担心丈夫而忘了照顾自己,不是更给丈夫增添了负担?诗怡,像我们这样的人,更应该照顾自己。更何况——”慕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诗怡,你是糊涂了么?你应该相信你的夫君呀,你的夫君,可是虞国最有名的少将军,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死在战场上?”
朱诗怡的眼睛一亮,整个人总算是精神了起来:“谢谢你,二嫂!”
“谢我做什么”慕云抱起了自己襁褓中的女儿,笑道,“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许就不会这样害怕了。”
朱诗怡垂下头:“已经”
慕云惊讶,似乎陷入了某种甜蜜之中:“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诗怡,你一定要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少将军,他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朱诗怡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就要回家去。
回到李将军府,她忍受住厨房的油烟味,亲自下了厨,烧了整整一桌的好菜,等李璟之回来。
可是等到的,却只是一个小厮的传话:“少将军让小的给少夫人传个话,今晚少将军要训新兵,留宿军营,不能回来了,让夫人早点休息。”
第二天,李璟之依旧没有回来。
第三天,李璟之依旧没有回来。
朱诗怡的妊娠反应很大,闻到异味就会干呕,终于在将军府里闹出了大动静,将李老将军都惊动了。当着老将军的面,大夫终于告诉将军府的所有人,少夫人的确怀孕了。老将军笑得合不拢嘴,立马休书一封送去了军营。
晚上李璟之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朱诗怡却早已没有当初的惊喜了。
面对妻子不同往日的冷颜,李璟之只当是孕妇心情易变,便没有深究。
这一件小小的事,终究是在朱诗怡心底种下了别扭的种子。
怀胎九月,朱诗怡成功诞下一名男婴,李璟之抱着孩子,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李老将军也笑得乐呵,抱起自己的重孙,大笑道:“我们李家终于有后了!”
在里屋里刚刚生产完虚弱的朱诗怡脸色顿时心中一惊,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丈夫不在身边,而外面李老将军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璟之啊,我们李家的孩子,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和你一样,保家卫国!”
“爷爷放心,孙儿谨记!”
朱诗怡气得冷汗连连,连气都喘不上来,惊得产婆尖叫了起来:“少夫人!你怎么了?!”
李璟之火速冲了进来:“诗怡!”
朱诗怡拉住他的手,祈求地望着他:“李璟之,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李璟之紧张地望着她,给她擦汗,“诗怡,你不可以有事,你不可以有事,我们有孩子了,你成为母亲了你知道么?!”
“我没事!”朱诗怡尖叫,情绪愈发激动,“李璟之,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说。”
朱诗怡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绝对、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参、军!”
“你说什么?!”李璟之惊呆了。
朱诗怡已经满眼是泪:“李璟之,我这一生为你操心,是我甘愿。可是我不愿再为孩子整日提心吊胆。你能理解我么?”
“可是我已经答应”
她打断他:“我知道你们李家世代忠良,保家卫国,是国之栋梁。可是要报效祖国,也不一定用这种方式,不是么?文治武功,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走武路?”
“李璟之,为什么,你们李家的女人少得可怜?我听说,你的母亲就是随了你的父亲去了,是不是?”她含着泪哭着,“璟之,你把孩子留给我,行不行?”
“诗怡!”李璟之终于动容地抱住虚弱的妻子,许下了自己的诺言,“我答应你!”
李璟之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慈母多败儿”,也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偏偏,李览英从小在朱诗怡的宠溺之下,竟然骨子里养成的都是金贵的习惯。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端到面前的粥,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烫,不然绝对不喝;天气太冷,不愿念书,天气太热,也不愿念书;爷爷是世界上最坏的人,因为爷爷总是让那个他学武;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因为他说什么娘亲都答应。最讨厌爹了,爹一回来就要和他抢娘亲,不许他和娘亲睡。
他在爷爷的逼迫下刷两下剑,反而被剑划破了自己的胳膊,李览英哇哇大哭,被李璟之看见,免不住一顿训斥:“哭什么哭!这点伤又算什么?!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可以”
“那是你!”朱诗怡走过来抱过孩子,查看他的伤口,“英儿,伤在哪儿了?让娘看看,英儿不哭”她抬起头来望向李璟之,“璟之,你答应过的,不让英儿学武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璟之头痛地抚了抚太阳穴:“我们李家的男儿,将来就算不从武,也不至于做了绣花枕头,爷爷的心思却也没错。”
“爷爷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么?你就不为我想想?”
“诗怡,爷爷也是为了孩子好”
“为了孩子好,难道,我是为了孩子差么?他还这么小,什么都还不懂,再过几年,他自然会长大明白的”
李璟之欲言又止,心疼自己的妻子,终于不在辩驳。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朱诗怡的整个身心的重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一切都以孩子为先,反倒是忽略了作为丈夫的李璟之。李璟之出征的时候,她依旧担心,她越是担心,却更加纵容孩子的任何行为。李璟之不赞同她的这种教育方式,在平静的外表下,两人常常发生争吵。可是每次,都是李璟之输。他这个常胜将军,每每也只能在妻子面前吃瘪。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在孩子的心里,父亲的地位形象一降再降,不断地黑化。
父子两人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到了最后,在李璟之冒险去救孩子的时候,他都无法理解。
而对朱诗怡来说,孩子的死,却是天崩地裂的毁灭。
这么多年,在对丈夫的期望越来越少的条件下,孩子已经成为她人生的一切。
孩子死了,她的世界,也自然就毁灭了。
她恨李璟之,因为李璟之为了国家,牺牲了孩子。
她更恨这个国家,因为这个国家,不仅抢走了她的丈夫,更剥夺了她孩子的生命。
李璟之,我不明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分明就是个昏君。
你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吉帕的王子,可是那个昏君不明白,还要放虎归山!
是那个昏君,让英儿的死变得毫无价值!
你要为了这个昏君保家卫国,可是我偏偏,就要去杀了这个昏君!
你倒要来看看,你还拿什么来保家卫国!
殷湛的心动
天色仍旧一片漆黑,夜色森森,在这墓地,更加苍凉。
朱诗怡的恨意那么强烈,如同最浓烈的黑色蔓延开来,让人永生永世见不到光明。
李璟之回神的时候,满目震惊,他无力地跪倒在墓前,更多的却是沉痛绝望,沙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她的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最后一个颤音收尾,余音随风飘散,红溪冷冷地抬起头来:“所以,其实朱诗怡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么说!”李璟之在黑夜中咆哮,“诗怡,一直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红溪毫不怜惜地指出,刺痛了李璟之。他粗糙的手深深地j□j泥土里,苍凉地绝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诗怡,诗怡!是我害了你”
“慕云说的没有错,既然要嫁给你这样的军人,就应该要有心理准备。”红溪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在寒风中变得凛冽,“是她自己没有想清楚。”
“不对!是我,是我当初一心想要尽快娶她过门,没有给她时间”李璟之竟然在哭,“也是我,在平日里忽略了她的心情她那样的人,在李家生活,也没有一个伴儿”
红溪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当初那场轰动虞都的婚礼,人人艳羡的门当户对的夫妻,却偏偏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李将军,你想清楚,明天子时,我再去找你。”红溪说着,便抱着瑶琴径自离去。
长夜,似乎漫漫永无尽头。
“李璟之!李璟之!”大清早,李家的大门口就有人拉着门环扯着嗓子大喊,“李璟之,快出来,本王找你去踏青啊!!!”
管家打开门之后,见到来人,顿时诚惶诚恐:“王燕王陛下!”
几年前,当殷湛作为质子留在虞都的时候,常常来将军府找李璟之,李家的管家自然认得他。既然认得他,管家自然也明白,当年的那个质子,如今已经正式顺位成为了燕国的国君。尽管不明白大清早燕国的国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敲门,他却是不敢怠慢。
殷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免礼免礼,你们家少将军呢?本王要找他去踏青。”
“这”管家犹豫了一下,“少将军昨夜和红溪姑娘出门,至今未归”
“什么?”殷湛眼睛一瞪,“他们两个一起出去?!那后来呢?没有回来?”
“这似乎后来红溪姑娘先回来了但是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