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个白”殷湛想了想,考虑到还有另外两人在场,换了个说法,“她和你是同一种妖?”
“嗯。”
“那为何你是卖后悔药,她是画画?”
“选择的生存方式不一样罢了。”
“那她也能读取人,哦,不,是骨头里面的记忆?还有回到过去之类的?”
“她并不能穿梭岁月。”红溪打了个比方,“就像我无法制造画境。”
“明白了。”殷湛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她也能读骨。啊!这样一来,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吃鸡腿的原因了!”
红溪:“”
小康和贺礼:“”能不能不要这么思维跳跃?
“那她为何要为难你?”
红溪深吸一口气:“你的问题太多了。”
“大不了我待会也允许你多次提问。”他笑眯眯地拿捏着分寸。
“你们人与人不也要争得你死我活么?我早就说过,我们妖要生存,比你们人类更难。”
殷湛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渐渐地柔和下来:“我问完了,你怎么忽然对我的母亲感兴趣了?难道是知道要嫁给我,便来婆婆的喜好么?我娘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齐放在车厢外默默地擦掉了一滴汗:主子,连我都知道你又在自作多情了
殷湛的母亲
殷湛的祖父殷生学那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原大燕王朝的帝都上京发动了“上京政变”,成立了燕国,定都上京,易名为上都,正式宣告了大燕王朝的灭亡。彼时,西边的虞国和南边的晋国已经成立了不少年份。而东部的农民军起义军也一直乱得很。
为了守护那来之不易的江山,燕国的开国国君殷生让自己的独子,也就是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殷林,迎娶了当时大燕王朝丞相之女顾岚之,得到了前朝丞相的支持。
大燕王朝的遗老们渐渐地也不再反对,开始拥护新王。
而太子殷林本人,却是极度厌恶顾岚之的。他原本倾慕的是前朝的太子傅的女儿,然而太子傅却因为反对殷氏而被他的父王满门抄斩。失去了最爱的女子,却畏于父亲的权威,殷林只能将自己的满腔怒气,撒到了顾岚之身上。
成亲几年,殷林明着宠幸顾岚之,却一直在暗中给她服用避子汤。顾岚之成为太子妃三年,一无所出。
殷湛苦笑:“不孝有三,无后乃大。既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无数的避子汤,我娘自然三年无所出。可是所有人都只怪罪娘亲,于是,父王迎娶侧妃再无障碍。有了一个侧妃,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侧妃宠妾,东宫的女人越来越多短短四年之内,父王竟然一下子有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小康和贺礼都听得惊奇。贺礼拉了拉小康的衣袖,低声问:“哥哥,避子汤,就是上回那个老婆婆”
小康点点头,也压低声音:“不要说话。”
贺礼吐了吐舌头。
“我娘当了七年太子妃之后,祖父驾崩,父王登基。娘便成了皇后。”殷湛继续,“也许刚刚登基较忙,那一次父王竟然忘记了给娘亲送避子汤。幸运地,她就这样怀孕了。”
“那个孩子,就是你?”红溪淡淡地插了一句。她想起了当时在画境的大雪之下看到的那些画面。实在是印象非一般地深刻。
“可不是么?”殷湛苦涩地笑了,嘴角是显而易见的嘲讽,“可是,她还来不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夫君,却收到了自己的父亲过世的消息。父王之所以没有废黜娘亲,无非两个原因,一个便是祖父,另一个便是我的外祖父顾丞相。外祖父一过世,娘亲的后命便立即走到了尽头。父王再也没有顾忌,一卷圣旨就将她送进了冷宫。”
“可悲的却是,就算父王算计了她,利用了她,抛弃了她,她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抱怨过父王。”殷湛苦笑,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似乎是沉浸在回忆中,“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只可惜,红颜薄命。”
红溪想起了那一幕,问:“她是怎么死的?”
殷湛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是为保护我而死。她也是亲眼见证了大燕王朝灭亡的人,其实对这些政局看得清楚。我要被父王送到虞国做质子。她害怕我到时候因为她而被父王牵制,而另一方面,她更害怕的是,有一天燕国和虞国开战,父王会舍弃我。毕竟他对我从来没有感情。”
“可是她若是死了,为了皇家的颜面,父王一定会重新追封她为皇后,到时候我便是真正的嫡子。就算父王要舍弃我,满朝文武也不允许他舍弃我。甚至,有一天,我会因为嫡子的身份,重新、荣耀地回到燕国。”
“我的娘亲,为了我,考虑甚多、牺牲甚多。”
“可是那时候,我什么都还不懂。”他淡淡一笑。
红溪默了半晌,试探地问:“她是自杀?”
“不是。”殷湛还是笑着,“她要我亲手杀了她。”
“呵”贺礼倒抽了一口气。小康拍了拍她的肩。
殷湛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我至今不知道她为何要我亲手杀了她,也许,她只是想要死在我的手里。”他朝红溪轻轻一笑:“你若是有一天见了她,不妨帮我问问她。”
齐放的心情有些难过。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殷湛的往事。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主子不是刚才那副的嘻嘻哈哈的模样,他行事果断,深谋远虑,顾全大局。做的某些事看上去像是无用功,却往往能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在关键时刻刻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好。”她点了点头。
殷湛吃了一惊,使劲摇了摇扇柄:“啊,小红啊,你该不会是来真的吧?我开玩笑的!”
红溪嘴角微微一扯,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可是殷湛还是不放心,继续强调:“你平日里送后悔药去偷窥别人的过去也就算了,可是我可是你将来的夫君啊!俗话说,夫为妻纲,虽然小红你与众不同,我也不是硬要遵守三纲五常的庸夫俗子,但是,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暗算我,知道么?”
“你看到什么了?”红溪忽然问了一句,成功岔开话题。
“什么?”思维跳跃有点大,一时没有理解。
“李璟之死之前,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啊”殷湛的眼睛往旁边的琴瞄了一眼,慵懒地往一旁的行李木箱一靠,单手托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小红啊,你的这把瑶琴可真是宝物啊我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真的能行啊啧啧,李璟之吞了后悔药却没有后悔到底是为什么呢?”
红溪周围的空气冷了一冷。她却并没有说话。
“你不感兴趣?”殷湛微笑,“不过也没关系。我倒是有一个很困惑的问题呢。”
“小红啊,明明白天也可以弹琴,你为何总是选择在午夜的时候弹?非要子夜整点,虽然街坊邻居从来听不到你的琴声,不存在扰民的情况,但是好歹我能听到啊。三年前在药铺的时候,天天被逼着跟你熬夜,我是多么艰难啊”
“那只是因为在刑场上罢了。”红溪这回倒是没有回避,明确地回答,“平日里的子夜之时阴气最重,琴音通达的效果最好。午时三刻虽然阳气最重,但是当时刑场上的死亡人数太多,又多是冤死枉死,阴气甚重,让你捡了个便宜罢了。”
“原来如此。”殷湛惊讶,“从前还奇怪呢,为何行刑非要在午时三刻,倒是有人这样说,我还将信将疑呢,如今经你这么一分析,才觉得先人定下的规矩还真有几分道理。”
红溪淡淡地合上了眼,没有搭话。
“不过李璟之,倒是真的可惜了。”殷湛也是一叹,“从前在虞国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尊敬我的人。那时候,他还教过我几招功夫用来防身,让我不至于受欺负。”
“所以,你就仗着那几招专门打着李璟之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小康忽然想到了什么,红着脸气愤道。
殷湛诧异,随即大笑起来:“啊呀呀,我竟怎把这件事忘了?不过这事还真不能怨我。当初是那四方客栈的老板说,红溪你是个长生不老的,我才想着要怎么接近你,恰好虞国的国君最喜长生不老,又恰好我的手头多得是虞国的银票,只好打着李璟之的名号,来求长生不老药了啊。”
他顿了一顿,微笑地看着红溪:“没想到,没有求到长生不老药,倒是发现了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后悔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微微睁大了好奇的双眼,便是一连串炮轰的问题:“不过小红啊,既然这世上连妖都有了,神仙呢?有神仙么?鬼呢?人死之后,会有亡灵无法超度么?孤魂野鬼?除了你们白骨精,还有什么样的妖怪?哦,对了,你上回说过,还有花妖来着”
红溪的额头青筋突起:“”
小康和贺礼睁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殷湛,又看了看红溪:“”
看着眼前三人的窘迫样子,殷湛再次放肆地大笑起来。
这时候,齐放中气十足地在外面叫了一声:“主子,燕关到了。”
车厢内顿时一片肃静。殷湛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燕国和虞国交界之处共有三个关口,这第一个关口便是燕关,入了燕关,就意味着正式进入了燕国的境内。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马车外响起了一片宏亮整齐的请安的声音:“恭迎陛下回国!”
殷湛对剩下的三人笑了笑,起身钻出了马车。一走出马车,他便是那个叱咤风云,站在燕国权力巅峰的那个地方,指点江山。跪在燕关口的,一个将领为首,那个将领约莫四十多岁,也是燕国的一个猛将,常年驻守在燕虞边界。
“众卿平身。”
“谢陛下!”
“胡云霄安在?”
“胡云霄听命!”那个将领上前一步,跪在了殷湛的面前。
殷湛冷然:“给孤准备两匹汗血宝马,孤要和齐放快马加鞭立马回京。然后准备一辆最好的马车,派最好的人手将孤的未来王后及亲戚送到燕王宫。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微臣领命!”没有丝毫质疑什么是“未来王后”,他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就回去安排。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大燕后裔
后面一个参将上前来问了一句:“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燕关众将士听命!”
全体跪下:“属下在!”
“即日起全面注意虞国的动向,虞国国内一有异动,事无巨细,全部快马加鞭送入京城!”
“是!”
交代完事情,殷湛再次钻进了马车,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小红啊,看样子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京城了。离开了这么久,我可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为了等你们到了上都后,我有时间陪你们,总得先走一步去把要事处理了。不过,虽然派了人手送你们去京城,最怕的却还是你们中途跑掉诶。当初的赌局,你不会不遵守吧?”
红溪淡淡反问一句:“你说呢?”
“哈,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殷湛最后地灿烂一笑,“我会用最盛大的典礼,迎娶你为燕国最尊贵的王后!”
殷湛的两匹快马终于先行离开。红溪、小康和贺礼在参将的邀请下于燕关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也换上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燕关地区较为偏远,物质条件相对较差,并没有太过奢华的布置,不过反倒是对了这三人的胃口。胡云霄给他们安排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当车夫。虽然一个看上去有些憨厚,另一个十分瘦小,他们却是燕关曾经重重选j□j的最厉害的精兵。
马车渐渐地往燕国王都上都的方向驶去。
小康忐忑地问红溪:“姑娘,你真的会嫁给嫁给他么?”
殷湛走了,贺礼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开始肆意地搭话:“哥哥,你不是时常教我做人要言而有信,一诺千金么?姑娘既然答应了要嫁给燕国国君,就一定要嫁的。姑娘,你说对不对?”
红溪自然明白贺礼的小小心思,但笑不语。
小康却是不满意:“小礼!这殷湛之前就隐姓埋名不怀好意死皮赖脸地混进药铺,劣迹斑斑。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肯说的人,怎么会有真心?他肯定是想借着姑娘的能力,达成什么目的,想利用姑娘,我们怎么能亲眼看见姑娘走进火坑?”
“小康,你看我何时曾经做错过决定?”红溪淡问,“你觉得我又为何会答应那个赌局?”
小康一噎,答不上来。
“那个赌局,他压上是自己的性命。”红溪嘴角一勾,露出妖异的笑容,“我输了,便是我嫁给他。他输了,便把命给我。”
贺礼和小康都是倒抽了一口气。不是谁,都有勇气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
“我之所以会答应,他之所以料定我会答应。不过是因为两边都对我有益而无害。”
“什么?”
“秦国、晋国、虞国”她淡淡地扯了扯笑容,“太明显了不是么?剩下的,便只有燕国了。他料定我有朝一日会对燕国出手,所以反而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进入的机会。”
“难道是引蛇入洞?”
“虽然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他何尝不是借此把我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届时,就不止是他盯着我,燕国的上下都在盯着我的举动了。我若是想为所欲为,还真的要顾忌三分。”
“那姑娘还答应?”
红溪淡淡嘲讽:“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我的目的,最终也只有一个罢了。”
贺礼嘀咕了一声:“那要是,他输了怎么办?”
红溪更加淡薄地嘲讽起来:“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比我更加熟知李璟之罢了。他与李璟之相交这么多年,甚至都敢打着李璟之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可见对李璟之的性格举动身家背景全都了如指掌。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又怎么敢用自己的性命做饵,诱我上钩?”
“没想到他的心思隐藏地这样深。”
“寻常人脸上,最多不过一层面具。而殷湛的脸上,却不知道带了多少层。自以为看破了一层他的伪装就沾沾自喜的人,迟早被他耍得粉身碎骨。依照如今的形势,放眼天下,如果有一天一定会出现一个人来结束这乱世。”她疲惫地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