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凤霓裳不由得轻叹道。“呵,你的心真冷。”
是,他的心冷。而她的心,又何曾暖过。
成大事的人总免不了要有所牺牲。
她的脸上没有泪,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就连眼神,也恰到好处。
没有人看见,她心底的悲伤。
就在方才,从小一直照顾她的张嬷嬷故去了。
那一刻,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就像是头顶的一片天塌了。
她忽然迫不急待地想要见他。
她不能哭,即使在他面前也一样。因为她是昭阳公主凤霓裳,从来没有软弱的权利。
走出几步,他回头,锐利的眼眸在她脸上扫过,“想哭又何必忍着。”
淡淡的一句话,在她心里激起多少波澜。
她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看透她。
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一遍一遍默念着铭刻在心底的名字--上官极
***
一袭素裹,清冷的月光下,凤霓裳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央。
“公主,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小兰劝了几遍,见主子都没有任何回应,只好作罢。
张嬷嬷去了,她心中那片唯一的温暖也跟着去了。
那天边清冷的月,一如当年
吱小小的身影悄悄地推开后门,探进个小脑袋,迅速扫了一眼周围情况。
还好,没人。
喵一团白色的小绒球不舒服地发出抗议。
她抚了抚怀里试图跳动的小猫,“嘘咪咪乖乖哦!不要叫。要是被人听见,就麻烦了。”
都是因为这只可爱的小猫,她才会光顾着玩,误了回宫的时间。
眼看天都黑了,母妃这个时候应该在房间吧。
她蹑手蹑脚,往自己的住处挪。可一路上走着,她不禁疑惑,怎么没人?
整个昭阳宫静悄悄的,空空荡荡,犹如死一般的沈寂。
不安在她的心里一点点沈积,逐渐扩大。然后,像一团黑雾,要整个吞噬掉她
“母妃——”她放下手中的小猫,往东边的房间奔去。
门被推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美妇人安静地躺在床塌之上。
“母妃,我回来了。”她嚷道。
床上的美妇人宛如睡熟了一般,没有回应。
小小的身影艰难地搬来旁边的凳子,踩着它,爬上床榻。
“母妃——”她轻轻地唤着,“母妃,我”
声音嘎然而止。
月光下,妇人的容颜依旧美丽,只是嘴角那一绺黑色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她就像是睡在梦中一样,面容慈和安详,仿佛有种释然的感觉。
“不要!”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母妃不是还好好的,可现在
“母妃——”她哭着,无助地喊着,可任凭她如何召唤,美妇人都不会再醒过来。
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她回头,认得,是宫里的张嬷嬷。
“小公主,不要叫啊”张嬷嬷把她搂在怀里。
这深宫里,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多。
凤贵妃人好,可就是因为她人太好,才会被有心人嫉妒,被人害了。
太医院的报告说,凤贵妃是暴病而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哪里是暴病,分明是中毒啊。
可谁敢说,谁又能说什么!堂堂一个贵妃,都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还有谁敢吭声。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凤贵妃留下的小公主啊。
“小公主啊,不要哭你还有张嬷嬷啊”幼年时候,张嬷嬷在她身边陪着她,哄着她。
每个清冷的夜里,当她从梦中哭醒,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
第5章
李平章一路冲进墨竹轩,“首辅大人,皇上已经定了殷将军的罪,他马上就要被问斩了,你还有闲情意致在这里喝茶!”
上官极放下手中的茶杯,并没有马上回答。
“那天在金殿上,你为什么不讲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殷将军的。”
李平章身子一颤,“还是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齐王会对殷将军不利,你”他冲动地上前揪住上官极的领口。
上官极轻轻拨开他的手,“李大人,你太激动了。”
“我太激动?”李平章都要抓狂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忠臣良相,可现在你这么做算什么?明哲保身?算我李平章有眼无珠,错看了你这个人!”
说完,他拂袖而去。
上官极注视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墨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忠臣?自古做忠臣,是要付出代价的。
***
凤霓裳斜靠在软塌上之上,闭目养神。一阵咕咕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宫女秋儿进来回禀,“公主,信鸽到了。”
“拿来我看。”
秋儿把绑在信鸽上的字条解下来,递给她。
凤霓裳接在手中,展开。上面只有三个字:“张伯涛”。
通常,派出去的探子用飞鸽传信送来的情报,只记录关键文字,没有其他署名。这是为了防止落入有心人的手里,让人抓住把柄。
美目中闪过一道寒光。
果然是他!上次设宴他谎称抱恙在床,推脱不来。这次,让他处理那个丢失官印的小官,他却暗中把人给放了。
好一个张伯涛,竟敢与她为敌。仗着他妹妹是皇上新册封的淑妃,就以为没有人敢动他了吗!
既然是他自寻死路,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不为我用者杀!这是她多年来的行事准则。
至于如何下手,她还要好好想一想。
看到客厅中坐的人,凤霓裳有丝诧异。
她这昭阳宫八百年不见得来什么客人,今天又是吹的什么风!
“姐姐。”月婉公主一看见她,便亲切地唤道。
“妹妹,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凤霓裳笑得亲切而虚伪。两人虽同为公主,但一向没有什么往来。
月婉公主人如其名,是个温婉纤弱的美人。柔弱的东西向来是经不起风吹雨打,受不得摧残的。更何况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想要生存,除非有人庇佑,或者,自己变得强大。
月婉属于前者,而她,自然就是后者。
目光扫到客厅中堆满的东西,金钗玉簪,绫罗绸缎,还有几件用番国进贡的狐裘皮缝制的外氅。
凤霓裳疑惑道,“妹妹,你这是”
“早就想来姐姐这边坐坐,眼下天气转凉,我想姐姐也需要一些御寒之物。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
历年来各边陲之国向天朝岁岁进贡,每到这个时候,皇帝会把一些东西赏赐给后宫女眷。依品位高低,每人分到的也有所不同。虽然同为公主,但是月婉是正宫皇后所生,身份尊贵,自然得到的赏赐也就多些。
凤霓裳向来不计较这些,没想到月婉公主却跑来姐妹情深一番。
她微笑道,“有劳妹妹费心了。”
月婉诚恳地说,“姐姐,你我自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如果姐姐方便,妹妹想请姐姐一道去园子里走走。”
凤霓裳抬头看看窗外,果然风和日丽,于是点头道,“好。妹妹稍坐片刻,容我换件衣服就来。”
“姐姐,听说园子里的花都开了。还有去年番国进贡的绿牡丹,我们快去看看。”
一路上,月婉公主兴致勃勃地说着,凤霓裳只是含笑听着。
刚踏进园子,就听见传来尖利的训斥声。两人寻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个一身宫装的女人,是梅妃。她面前还有个宫女打扮的小女孩,双腿跪在地上。
只见梅妃满身的怒气,正指着小宫女破口大骂,“该死的奴才,看我今天不好好地教训你!”
不过是主子教训奴才,凤霓裳并没放在心上。倒是月婉公主善心泛滥,见不得如此,忙跑上前去,唤道,“梅妃娘娘”
梅妃抬头,认出眼前的人,“原来是月婉公主。”而后眼眸一扫,看见她身后的凤霓裳,“昭阳公主也来了。”
凤霓裳注意到小宫女年纪不大,白皙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红色的痕迹,看来是方才已受过责打。
月婉惊讶地问,“梅妃娘娘,什么事让您生这么大的气啊?”
梅妃冷哼一声,“还不都是这个该死的奴才!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本宫。要是本宫有什么闪失,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小宫女伏在地上,求道,“娘娘饶命啊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疏忽,才冒犯了娘娘。求娘娘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梅妃娘娘,我想她也不是有意的,不如就”月婉呐呐地说。
梅妃像是没听见一样,转过头去。
月婉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凤霓裳,凤霓裳见状,随口问小宫女,“你是哪个宫的?”
小宫女伏着身,低声答道,“回公主,奴婢刚进宫,现在未央宫做事。”
“哦?”凤霓裳眼眸闪过一道异光。
未央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住在那个地方的人正是张淑妃,也就是那个张伯涛的妹妹。
凤霓裳秋波流转,心下有了主意,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会跑到御花园里来?”
“淑妃娘娘要香身梳洗,就命奴才来取些新鲜的玫瑰花瓣回去作沐浴之用。”
凤霓裳高声道,“既然是张淑妃要你来采花瓣,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回去,恐怕就要派人来寻啦。”她又转头对梅妃说道,“梅妃娘娘,我看她也受了教训,您就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命吧。”
言下之意,如果梅妃不放了这小宫女,恐怕一会儿张淑妃找来,就要惹来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张淑妃是皇上新册封的嫔妃,正得宠,不好得罪。梅妃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于是顺水推舟,“既然两位公主都为她求情,我又怎好薄您二位的面子呢!”
“死奴才,别让我再看见你!”梅妃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姿态高傲地扬长而去。
小宫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米,“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快起来吧。”凤霓裳把小宫女扶起来,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绢帕,轻柔地帮她拭着脸上的伤。
“公主——”小宫女有些受宠若惊。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凤霓裳轻轻抚着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公主,奴婢叫春菊。今年十三岁。”
“春菊”凤霓裳微笑着低喃,看来眼前这个叫春菊的小宫女已经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快回宫吧。否则张淑妃恐怕真要等急了。”
站在一旁的月婉见到这副情景,高兴地跑过来,说,“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凤霓裳心中暗暗冷笑。收买人心,可是她最擅长的。
小宫女千恩万谢,拜了又拜。
凤霓裳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看到的,是下一步棋的棋局。
三日后,未央宫传出张淑妃中毒身亡的消息,而她的贴身侍女春菊在事后失踪。所以嫌疑最大。
至于张伯涛,没有了张淑妃做靠山,就像是鸟儿折断了翅膀,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而以往他的那些党羽幕僚,所谓“树倒猢狲散”,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顾不了谁!
残阳如血,斜斜地挂在天边。
凤霓裳慵懒地抬起眼眸,唤道,“苍云。”
一个面无表情的冷硬男子跨步上前。
“张伯涛他人呢?”
“已经解决。”苍云依旧面无表情,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
凤霓裳微微点了点头。
是她冷血吗?她狠吗?她冷笑。如果她不狠,又怎么会有命活到今天一个女人,要想成功,要踩着无数的尸体往上爬,她必须狠。她要颠覆乾坤,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制度里掌权,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也许是见得多了,感官也早已经麻木了。
看着眼前的贴身侍卫,凤霓裳不觉开口道,“苍云,你跟了我多久?”
“禀公主,五年。”
是啊,五年,多么漫长的五年!她从一个手无缚击之力的小女孩,成为善用心机城府的昭阳公主。
她凝望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于我让你做的事,你就没有丝毫意见吗?”
“苍云一切听公主调遣。”冷硬的声音一如他本人。
凤霓裳心中明白,这些年,她扶持朝中势力,树敌无数。多亏有苍云一直在身边。他始终无怨无悔地任她差遣,铲除异己,保护她的周全,是为了报恩。她曾经想要放他自由,让他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苍云却执意留下。
她忽然感觉有些疲惫,“苍云,你先下去吧。”
“是。”苍云领命告退。
离开前,他回身看了主子一眼,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能做什么!
是她,一手帮他报了满门的血海深仇。也是她,一手栽培训练他成为近身侍卫。从那时候起,他的命就是她的。只要是她吩咐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会办到。
夜,静得可怕。邪恶在暗中渐渐滋生,蔓延。
“真有此事?”肥胖的身子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
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卑微地站立着,“回王爷,此事千真万确。而且,小人已找到了切实的人证!”
“哦?办得好!”
那是张丑陋的脸。面容上浮着狞笑,阴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好一个昭阳公主,我不去犯你,你却偏偏来惹我,那就休怪本王无情!”
月牙儿别开眼,悄悄躲到云的后面,不忍看见谁在宿命中的劫难。
第6章
凤霓裳半眯着双眸,手里轻抚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
突然她感到面前一道寒光闪过。
凤霓裳身子匆忙一避,躲过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击。怀中的波斯猫也丝毫没有受损,只是鹅黄色云袖被剑尖划破,露出雪白的手臂。
“喵--”猫儿轻叫了一声。
一滴血从她的手臂上滑落,染红了长绒地毯。
听到房中有异常的声音,守护在门口的苍云及时赶到。
凤霓裳眼中透着危险,“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潜进这里,刺杀本宫。”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一径想致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