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来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从中午一直想到晚上,夏福来也没有想出主张。
那天晚上,他面对夏草无限悲哀地说:草哇,马老六要娶你。
夏草吃惊地望着爹。
夏福来又捧起那十亩地契,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又说:马老六给咱十亩好地。
夏草说:我有婆家了。
半晌夏草又说:要嫁我只能嫁给常贵。
夏福来唉唉地说:马老六向来说一不二,咱们小门小户的咋整?
夏福来又说:马老六又说了,白露那天,人家就过来娶你。
夏草干脆利落地说:我是有婆家的人了。
那十亩地契飘飘悠悠地从夏福来手里落了下来。此时的夏福来真想大哭一场。
夏福来走进常家院子的时候,常老汉和常贵正坐在院子里吸烟。两个人一动不动,像死了似的在黑暗里那么坐着,只有嘴角咬着的烟袋嘴,不时地吧唧一下,烟袋锅里的炭火一明一灭地燃着。
夏福来走进来的时候,两人吭都没吭一声,仍那么坐着,仿佛就没有夏福来这个人。夏福来不出声地蹲在那里,从怀里掏出烟袋也点了一锅烟,明明灭灭地吸着。四周里也很静,不知名的秋虫,“兹啦兹啦”地叫着。半晌,又是半晌,夏福来向常老汉跟前溱了凑带哭腔说:哥,你看这事咋整?
常老汉不说话,嘴角的吧嗒声显得勤奋了一些。
夏福来真的就哭了,他用袖口抹了一把泪,哽着声音道:要不把那十亩地给你家一半,用五亩地咋的也能换回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亏。
常贵在一旁嗡声嗡气地说:我谁也不要,就要夏草。
接下来又没动静了。
后来夏福来就站起来了,把烟灰用劲地在鞋底上磕了,然后硬邦邦地说:要不这样,这十亩地都归你们了,夏草本来就是你家的人。
说完从怀里掏出地契动静很大地拍在常老汉脚前的地面上。
夏福来说:哥们,你看这中不中?
常贵说:我啥也不要,我就要夏草。。电子书下载
夏福来的声音又带了哭腔,他叫一声:常贵,马老六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他说的话唾沫星子也能砸地上一个坑,你说这事咋整?
常贵也把烟灰磕了,硬着脖子说:不管咋说,我就要夏草。
夏福来袖了手转过身:马老六白露就要娶夏草了。
说完就走了,佝着身子,一耸一耸地走向黑暗。
那天晚上,常老汉和常贵躺在炕上,两人都在想着一个共同的事情。
爹说:要不这么也中,用五亩地再给你换个好人家的姑娘。足够了。还有五亩地,咱一家也够吃够喝了。
常贵仍嗡着声音说:要换你换去,反正我谁也不要,我只要夏草。别忘了我姐是咋嫁过去的,她受了多大罪呀。
爹叹了口气道:话是那么说,现在咱们不是有十亩地了么,就当你姐给你换回了十亩地,还不中?
常贵说:不中就不中。夏草就是夏草,地就是地。
爹就没法和常贵说啥了,还说啥呢?两个人简直是两条路上跑的车,越来越远,越远越拧。常贵娶夏草的决心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4
常贵的姐嫁给夏草的哥那一年,常贵十五岁,夏草十三岁。穷人家的孩子,这个年龄也不算小了,该懂的都懂了。从那一刻起,常贵已经把夏草当成自己的老婆了,夏草也把常贵当成了自家人。那时,两个人便开始成双入对的了,他们成双入对不是花前月下,而是一起劳作。家里养着羊、猪什么的,他们要不停地去山上割草,喂那些羊或猪。他们在山上总是不期而遇。
常贵毕竟是男孩子,他割草总会比夏草快,割完了自己的,便帮着夏草去割。每次他背在背上的草总要比夏草多得多。两人走下山,一直走进靠山屯,这时常贵就把自己背上多的那份让给夏草,自己去背夏草那份比较少的。刚开始,夏草显得很不好意思,还羞红了脸。常贵就强行着让夏草背上自己的那份,他说:草,背吧,我是你哥哩。夏草听了这话,低着头,红着脸,头也不回地便去了。
从那以后,常贵照顾夏草便顺理成章了。常贵的母亲急火攻心去世以后,家里便没了个女人,常贵的衣服破了,也没个人缝补。夏草在家里带来针线,两人在山里相遇的时候,夏草便为常贵缝补衣裳。缝的不管好坏,常贵每次都说:草,你的手真巧。接受表扬的夏草又一次红了脸,羞羞地站在一旁,仿佛做了错事。常贵顿时对夏草充满了怜爱,干起活来更加奋不顾身,他不仅干完了自己那一份活,还捎带着帮着夏草也干完了。当两个孩子四目相视的时候,那一刻他们都感受到了幸福。
又过了两年,他们各自又大了两岁,不仅干一些杂活,也能帮着大人做一些田里的事了。两家租的地相距并不遥远。站在这里能望到那里。
每天中午的时候,常贵的爹便回家做饭去了,田地里只剩下常贵一个人了。夏草家的地里,也只剩下夏草一个人了,常贵便一耸一耸地向夏草的田里走去。夏草劳累了一上午,脸红扑扑的,汗湿的头发一缕缕地粘在脸上。此时的夏草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少女了,汗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该鼓的鼓,该凹的凹。常贵很愿意看夏草这时的样子,他一见到夏草,心里就乱跳一气,喘气也紧一阵慢一阵的。他过来是帮夏草家除草的,此时的高梁、玉米已经长到腰那么高了,他帮夏草家拔了一阵草,夏草就说:歇歇吧。
常贵就歇歇了,他们坐在庄稼地里,庄稼淹没了他们。两人很近地坐着,这时不知为了什么,两人都没有话可说,就那么望着对方。常贵觉得自己口渴得很,浑身上下似抽去了筋骨,有气无力的样子。
夏草脸仍旧是那么红,望着他的目光就多了份内容。常贵不知是没管住自己,还是受了夏草目光的诱惑,总之,他伸出手,一下子就把夏草揽在了怀里。刚开始那一瞬,夏草受了惊吓似的那么一抖,接着下来就不动了,用力地把身子偎过来,恨不能把自己的身子和常贵的身子连在一起。
常贵和夏草对性是无知的,有的只是冲动,他们的身体都似着了火,浑身上下有一股火在乱窜,窜来窜去,两人就都有些痴迷了。常贵那股火就变成了手上的力气,不管地在夏草身上揉搓着。夏草像病人似的斜靠在常贵的身上,嘴里不知是难受还是愉悦地那么啊啊着。常贵揉了一气,又揉了一气,后来他的手就伸进了夏草的衣服里,一下子就摸到了她的胸。那里结实坚挺,刚出过汗的身子沁凉无比。夏草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肩,把常贵的手就那么牢牢地按在那里,她双眼迷离地望着常贵说:哥,我要烧死了。
常贵听了这话,浑身上下那团火变成了巨大的爱意,他紧紧地把夏草抱在怀里。他似呻似吟地说;再过两年,你就是我的人了。
夏草闭着眼睛说:我就嫁给你。
两人就使出浑身的力气那么死命地相拥着,直到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后来,两人听到了田地外的动静,他们知道大人回来了,常贵放下夏草,猫着腰从庄稼地里跑回去。
从那以后,他们只要单独在一起,就死命地搂抱在一起。夏天到山上割草,在田间里劳作,就是冬天他们上山拾柴也会躲在树后,就那么没命地搂着,他们呼出的气凝在一起,他们用各自的热量驱散着寒意。
有许多次,常贵把夏草压到了身下,用手死命地扯夏草系着的裤带。在这之前,夏草允许他干任何事,就是不允许他解自己的裤带。他一解她裤带,她就用手推他,一边推一边说:哥,你别这样,咱们还没圆房呢,等到圆房那天,咋的都行。
夏草这么一说,常贵就冷静了,不再扯她的裤带了,而是把她死命地抱在怀里,用劲地去挤压她,有一次她说:哥,你都弄疼我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她搂他身子的手却用了力,仿佛她希望这样的“疼”。
那个初秋的晚上,两人在屯后的山坡上见面了,是夏草约的常贵。那天晚上有半个月亮在东天上挂着,有一些树叶已经从树枝上掉下来了。
常贵坐在那靠在树上,夏草蹲在地上,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说:还有七天就是白露了。
他说:你真想嫁给马老六?
她说:我不想。
他说:可你爹拿了人家的地契。
她说:他不拿又有啥办法,谁敢跟马老六作对?
他说:这么说,你不嫁也得嫁?
夏草哭了,哭得嘤嘤的。半晌,她说:“常贵,我想死。”
常贵一把把夏草揪过来,抱着。他在这件事情上也感到了无力。马老六是大户,有钱有势,官府都让他三分,他说啥别人能咋?想到这,常贵就绝望了。
夏草的泪湿了常贵的满怀。后来,夏草抬起脸说:常贵,你把那十亩地要了吧,能换回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外带两头牛。
常贵听了这话,更死命地把夏草抱紧了,他悲哀地说:我啥也不要,就要你。
夏草说:再过七天就是白露了。
常贵呻吟一声,泪水涌了出来。
过了半晌,夏草在常贵怀里挣扎了一下,她站了起来,冷静果断地去脱自己的衣服,先是脱上衣,最后又解自己的裤带。常贵不知夏草要干什么,就那么傻了似的望着她。后来,她躺在了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上,夏草闭着眼睛说:来,常贵,咱们今晚圆房。
常贵“呜哇“一声,一下子扑过去,又死命地把夏草抱住了。他呜咽着,气喘着。半晌之后,夏草说:常贵,你不早就想要我么?今天你就把我要了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常贵听了这话,狼一样地立起来,狠命地去脱自己的衣服,然后又狼似的扑向夏草。他嘴里喊着:马老六,我日你八辈祖宗哇……
许久之后,夏草从草地上爬起来穿衣服,她一边穿一边说:常贵,我是你的人了。从今天起你把我忘了吧。回家我就跟我爹说,那十亩地都给你,你再去换个女人吧。
常贵嗷叫一声,爬起来,又把夏草抱住,死命地把她压在身下。他瞅着夏草的眼睛说:夏草你是我的,就是马老六娶你,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夏草又一次流泪了,她摇了摇头。常贵没有看见夏草摇头,那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夏草走到哪里,他都要把夏草抢回来。夏草是自己的女人。这个念头,在那一瞬间,就在他的心里长成一棵大树了。
5
白露那一天还是来了。
在这之前,常贵想了许多条后路,他想过带着夏草私奔,跑出靠山屯容易,可跑出去又能去哪呢?他也想过杀了马老六,马家大院有许多人,有看家护院的打手,还养了几头穷凶极恶的狗,那几只狗长得跟牛犊子似的,壮硕得很,扑倒一个人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马老六是方圆百里的大户,打他主意的人有很多。马老六不是一般人物,他是胡子出身,现在通着官府,这一带杂七杂八的小胡子,从来也不敢招惹马老六。马老六家有枪,院墙有一人多高,看家护院的打手就有十几人。马老六修院子时,就设了许多防胡子的机关,大院套小院,墙角还有望哨的楼子。马老六当惯了胡子,他知道怎么防胡子。别说几个胡子,就是官府的正规军想进马家大院,怕也不容易。经常有富户被胡子抢了或绑票,这么多年惟有马家大院风平浪静。马老六就很安心的样子,脸孔红润地一心想生个儿子。
白露那一天早晨,马家大院的一挂马车,响着铃铛,大张旗鼓地把夏草接进了马家大院。
夏草不心甘也不情愿,那天早晨,她脸没洗,头没梳,就让马老六的马车给拉走了。她也没像通常出嫁时的样子哭爹喊娘地叫上一回。昨天晚上,她又见到了常贵,仍在后山坡的草丛里。两人自然是生离死别的,他们搂抱在一起,在草丛里疯滚着。
夏草喘着气说:常贵,咱俩是最后一次了。
常贵昏头昏脑地说:你是我的人,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要把你抢回来。
夏草说:马家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常贵咬着牙说:你莫管,我有办法。
夏草似呻似吟地说:你抢了我,咱们又能去哪?
常贵不说话了,这是他困惑的事情,要是有地方去,他现在就带着夏草走了。他无路可去,从小到大,他还没走出靠山屯方圆二十里路,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现在只能死命地抱着夏草,恨不能把夏草连骨头带肉地都抱碎了。夏草在他怀里呻吟着,他突然绝望地松开夏草,冲着天空哀嚎着:马老六,我要杀了你。
马家的一挂马车接夏草进马家的时候,常贵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磨刀,刀是砍柴用的,比做其他活路的刀要大上一口,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些日子,常贵已经把这把刀磨过无数次了,刀刃都能照见人的影子了。爹坐在常贵的对面,他在深一口重一口地吸烟,满脸的愁苦与无奈。
爹说:常贵,认命吧。咱再找一门姑娘。
常贵不说话,在磨刀石上拼命地推拉那把砍山刀,磨刀的声音亮亮堂堂。
爹又说:常贵,那十亩地咱要了,就不信换不回一个好女人。
常贵抬起头,有些凶狠地望爹。爹在常贵的眼里看到了一股杀气,这是常贵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爹的心抖了抖。他怕出事,爹老实巴交地过一辈子了,夏天种地,冬天狩猎,平平安安,清清苦苦过了大半辈子了。爹以前树叶落下来都怕砸脑袋,他只想平平安安地生活,别的就没啥可求了。老了老了,遇到眼前这样的事,他愁苦得要死要活。
常贵说:爹,我的事你别管。
爹说:拉倒吧,你能扳倒马老六?他是啥人,咱是啥人?认命吧,不是还有那十亩地吗。
常贵不说话,嚯嚯地磨刀声更加刺耳。在白露那天早晨,小院里充满了磨刀声。
夏草被接进马家大院。马老六连面都没有露,他正躲在自己房间里擦拭那两把短枪,这两把枪是他用五根金条换来的,他喜欢枪。自己当胡子那会儿,他从没有玩过这么好的枪,那时,他们用的是火枪,砰的放一枪,麻溜的又得装一下枪,装好一枪差不多得一袋烟工夫,忙活死个人,很不过瘾。眼前的短枪则不是,把子弹填满,勾一枪还有,再勾一枪还有,不用费啥力气,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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