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亭子里一点儿声音四壁都回响不断的。他们从过去到现在半丝声音也没有嘛,那肯定是没说话地。”灰大毛分辩:“再说我想听还得着自己过去偷听么?随便叫个小蜘蛛过去不就”我瞅他,灰大毛急忙摇手:“我什么也没说。真的。三六师叔的闲事儿我可管不了,也管不起呀。”
“你知道就好。”
看着亭子里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好一会儿既不动,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坐下了,可原来坐着的那个又站起来了。
继续沉默。
他们这是打算演哑剧啊?演哑剧也得比比划划吧?
灰大毛小声嘀咕,声音特轻:“我说,三六师叔太不干脆了。要真喜欢,推倒就生米一煮成熟饭,那不就啥都成了,嘿嘿,嘿嘿。”
我用眼刀剜他,他厚脸皮的朝我嬉笑:“我说的就是嘛。你看人家那些寨主啊,洞主啊,抢个压寨夫人,面首相公。那多干脆俐落啊”
我连瞪他都懒得瞪了。
灰大毛这张嘴啊狗嘴吐不出象牙,老鼠嘴里也吐不出好话。
“算了,我也管不了。忙正事儿去吧。”
我正要转身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桃华!”
那声音并不太高,可是整个石洞里都回荡着那一声,桃华桃华桃华华华华华
我愣了下,转过身来。
李书生喊我做什么?
不过
很奇怪,他平素说话,我就有一种心悸地感觉。刚才他喊我的那声。我怎么觉得就跟小说里常写的那样。胸口好象被重锤击中,震的思绪都跟着余震不绝。
“有事啊?”
我的声音嗡嗡回响。听起来又突兀又太无礼,总之挺傻的。
“麻烦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呃?”
我傻了。
这这要求真是
说实话他的要求很正当,也不是难办的事,不过
这个我是站三六这边儿的啊,她把人带过去,不管她有什么打算,哪怕她想把李书生活活渴死饿死在亭子里都不关我事,我哪能拆她地台啊。
“那个李公子啊,这个事呢”
我一边胡乱砌词,一边拉着灰大毛想转身开溜。
三六忽然动了,她站了起来,一把挟起李书生。
没错,不是抱,不是扛,不是拉。
就是挟!
挟在胳膊底下,一纵身,从亭子那里掠了过来。
呃,要说这场面呢
三六挺飘逸的,以前那电影叫神话好象,金喜善一身白衣,衣带当风,飘飘若仙的飘过一道深涧。要说三六地造型体态长相气质绝对远胜金美女,但是这个,她胳臂底下夹个大活人这就,没有可比性了。
三六稳稳站定,把李书生一松,自己径自掠过我们身边走了。
她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股扑面的冷厉之气。
三六看来郁闷的不轻啊
看她的动作,那么快那么干脆就能看出来。虽然她平时也挺快挺干脆的,但是这会儿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别惹我烦着呢那股子气势。
“那个,李公子啊你看这事儿真是,其实我刚才吧。是想帮你来着”
李书生一抱拳,也走了。
留下我和灰大毛面面相觑。
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们没打算管闲事儿,可是闲事儿却管了我们。
半晌,灰大毛来句:“师傅,你说的对。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不光这些事儿不能做,赶明一遇到,还得绕开躲开,离的越远越好。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这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池鱼遭殃啊?”
我叹口气:“是殃及池鱼。”
“唉,反正殃地都是鱼。”灰大毛嘴里地鱼,不用问,两条。
他一条,我一条。
其实我才是主要被殃的那条啊。
我左思右想半天。该午饭了,我才想明白。合着,这都怨李书生不好。他要不喊我那一嗓子,就没我的麻烦了!他们要分要合要好要吵关我个P事啊!怎么弄的我现在这么郁闷。
而且中午吃饭,就我自己到了饭厅,别人一个没到。灰大毛尽职的一个个去请了,回来说:“凤前辈说不吃。三六师叔压根儿没理我,李书生请我给他拿两个馒头填肚子就行,嗯,敖公子好象在打坐,房外面设了一层结界。”
“好吧。他们不来咱们自己吃,今天的汤不错。”
灰大毛坐下和我一起吃饭,说实在地没客人在我倒真吃了一顿顺心的饭,不用想着谁吃多谁吃少,给谁布菜劝谁喝酒之类地。
我和灰大毛吃的饱饱的,汤喝了个干净。
“哦,对。”灰大毛忽然想了起来:“师傅,三七师傅住过的院子我让人打扫来着,有样东西看着不是我们的。可能是她丢下的,是不是送到师傅你这里来先放着呢?”
“东西?她丢下什么了?”
简直不可能的事啊。三七这个人,别人占不着她一针一线地便宜的。要说她带走什么我倒觉得比较可信,她要会丢下什么咳,除非是垃圾。
我和灰大毛绕过院子,从侧门进了三七住地那屋,这屋里很奇怪,我记得三七一向喜欢屋子香喷喷地,总弄些花儿粉儿的把屋子弄地很好闻。可是现在这屋里有一股腥气。
“嗯。就是这个。”
灰大毛拿出来的是一条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
一层很薄的膜,怎么觉得。非丝非绢,非绸非布
这什么玩意儿?
而且腥味儿就是这东西上发出来的。
“这什么东西?”
灰大毛看看我,然后又看看那东西小声嘀咕:“反正不象个什么好东西,还这么难闻。”
他好象还有话没说出来。
我瞥他一眼,灰大毛有点吞吞吐吐:“这个好象有点象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唉呀,师傅你不懂啦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啊?”这家伙真是的。
“这个,你,你还是个姑娘嘛,这东西你肯定不知道”
呃?
灰大毛没办法,很小声很小声说:“就是象胎衣”
“胎,什么?”
“唉呀我你就说不懂,那个,师傅你见没过,那个,河边芦苇水草上常常缠着青蛙下完卵,留下的那种带膜啦”
“见”过。
我呆了。
卵卵
最近这个字出现地频率太高,而现在灰大毛的这番话,由不得我不朝那方面去想
难道三七和那个,卵生的蛾子们,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包庇,收藏了那个不停的生卵的蛾子?还是
还是
八十九
我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想下去了。
“师傅你没事吧?”
大概我的脸色太难看,灰大毛有些担忧的问。
“没”
就是,震撼太大,一时,接受不来。
“那个,我去去就来”
我心不在焉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客院,快步朝前走。
我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没办法理出个头绪来,根本也没分辨方向,走的又快又急,结果一抬头,我走到子恒门口来了。
他的确设了结界,看来是不方便打扰他。
忽然身后吱呀一声门响,我几乎是跳起身来转头看。
凤宜皱着眉头:“你怎么这样浮燥。心神不定想什么呢?”
“没事”
“手里拿地什么?”
我居然觉得没来由地心虚。我手里?我手里不就是刚才从三七屋里发现地奇怪东西么?
我地手居然条件反射似地朝背后藏藏。活象在做坏事被老师捉个正着地小学生。
“拿来。”
我眨眨眼,装听不懂。
他哼一声,手成虚抓之势。我手里的东西象是被一股大力拉扯,一下子脱手飞出。
他拿着那东西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这个哪儿来的?”
“呃”我本不想说,毕竟三七,对凤宜
这个,那个一说出来的话
可是,要是真和那些蛾子有关系,那我要是不说而误了大事,因此而害了谁,那就糟了。
“是,三七前两天住的屋里发现的”
凤宜也有些微微愕然。不过他很快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呃?什么样?”
“为什么我们走到哪儿,这恶事就跟到哪儿,你还不明白吗?”
我想
我其实是,不愿意去明白。
我的同门,我来到这世界认识的时间最长的两个朋友之一。我
我们是师姐妹,我们在一起学艺,在一起生活过的。
可三七,她怎么会
“三七不是七心蛾啊”我有些无力地说:“她明明是凤蝶”
“凤蝶也有千百种的样子颜色,你所见的”凤宜没接着贬我,只是把手里那个东西拿了进屋,我下意识的跟了进去。
“现在该怎么办?”
我觉得惶惶然六神无主,现在这个事实
三七她,竟然会秘密产卵。而卵里孵化出来的,竟然是那种凶残的恶心地魔界七心蝶!
我没法自己骗自己说,三七没产卵。也许是她藏匿了一只大蛾子,而那只蛾子在产卵可是这说法是行不通的。我的盘丝洞又不是旅馆客栈,想夹带什么就带进来了。有生命的东西就会带有能量,要进那扇芝麻开门,一定会被感应到,不管是哪里的生命,就算是死了变鬼也一样,不可能飘过我的大门。三七她,没有夹带有生命的东西进来
而且。这几天她的反常,自己无故的不见踪影,再出现后脸色奇差,在外面我们三个杀蛾子时她地奇怪反应,还有她最后离开时的
这个事实打击的我脑子里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傻了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哦,哦”
我一边唯唯诺诺一边从凤宜门里退出来。
被他断喝一声我倒清醒过来了。
三七要真在我洞里产过卵,那,我洞里难保没有那些黑色地卵壳存在!不知道三七是把它们都带走了还是有残留,或是根本就藏在一个什么隐秘的地方!那些东西要是一出了壳。我洞里的老鼠们,蜘蛛们,可不见得个个都我那些防御措施都是对外的,要是内部出了乱子,那可就
我急忙回到自己的屋里,然后开启一道密门,再进去是一个小小的空间,四周都是水晶似的岩石。
这间屋相当于主控室。
盘丝洞大洞小洞明洞暗洞无数,要维修。要监测的话。我不可能一个个的跑去,所以才有了这间小屋子。壁上嵌地是无数细密的东湾石。
我盘膝坐下。闭上眼,摒除杂念。
我的知觉缓缓的向处蔓延,那些无数的细碎的东湾碎晶石就象是信号放大器一样,将我的知感一倍,数倍成百成千倍的扩大。
我的感知就象是一个巨大地,没有边际的空间。
或者说,我的感知现在充满了整个盘丝洞里所有的空间。
如果一个自行其事,自有规律的小小宇宙一样,我让自己的思绪和灵觉朝外延伸,散发去捕获洞里的各种事物。
洞里的生命体
存在感最强,力量最不容忽视的是凤宜和子恒一红一青地两团光芒静静地存在着。
然后是我自己,三六,灰大毛
那些老鼠们,我的蜘蛛们,在洞里托庇于我混日子地一些小兽,小鸟,蝙蝠壁虎甚至瓢虫蚯蚓
水里养的小鱼和其他水生物,还有那些花草树木
它们都散发着各自不同的,强弱不等的细微光芒。
只要是生命体,就会有存在。
我将它们一一过滤,细细筛除
唔,等等。
那团青黑色的,是什么?
充满恐慌,充满焦虑的
似乎在拼命的朝一个什么方向再努力。
我的知觉锁定了那一团,然后,再贯注精神之力。
呵!
我猛的睁开眼。
找到了,就是那里。怪不得我那时候在那里遇到三七。
那里很少人去,灰大毛他们盘查洞里的时候也很难发现。
我重新闭上眼,锁定住灰大毛,用心灵传音对他说话。
“大毛,你在哪里?”
他的回应是迅速的,不安的。
“师傅,我就在你门外的院子里。”
“你去暗河的第二个水漩那里,靠左边的岔洞,墙上,那里有七心蛾的卵,你要小心,最好离的远远的就把它们解决了。砸扁,砸光,放火烧了随便你,总之,一定要全除掉。”
“啊?好,我这就去!”
“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
我切开和他的联系,继续再搜索。
也许就这一处,也许,不止这一处。
按三七的个性,或许会将这些东西分开藏起。
九十
前情今日尽扫清除了刚才我让灰大毛去处理的那一处,再细搜过,还有两个地方。
这么短的时间里,要避开我洞里无数耳目她把那个,呃,生下来,再藏起来,可真不容易啊。
另两处我亲自去处理。
都是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开石头就能看到下方的石隙里都填满了,黑乎乎的让人作呕。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胸口象压着块石头,但是头脑却比刚才要清醒的多了。现在不是愤恨慨叹的时候。重要的是要把盘丝洞里的隐患消除,还有就是得追查三七的去向。
我对付那些卵如对付蛾子们一样,用网一兜,然后尽数烧掉,一点渣都不留下来。
我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太恶心了,黑压压的一坨不知道有多少个,烧的时候闻着那种焦臭的味道,我的胸口都翻腾想吐。
尽管把这两处都烧了,我还是心里不踏实。
挥袖驱散那些污气,我掩着口朝回走,没走多远,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不光是因为那些卵。
还有三七与这件事情本事。
我无法想象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怎么生下那些恶心的卵,又是怎么将它们藏匿在我的盘丝洞里的。如果我没有发觉,而让这些蛾子破壳而出,那么我盘丝洞中会变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个。我打个寒噤。站直了身。
心里对三七那些仅存地怀念。怜悯。过去地旧情都一扫而空了。
我不会再对她抱有什么幻想。
我顾念旧情。她在盘丝洞里埋藏这些蛾子。有顾念过我吗?
呃。对了。我刚才大吐了一场。难道呕吐吐掉不止是饭渣。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