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宁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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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宁月寒-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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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木柜,木架,木桶,木盆制作精细,虽无上漆,却因年长日久,被磨得光滑无棱,那瘸腿人,此时正坐在一张木桌之后,定定的看着他。自这瘸腿人现身,直到此时,默子轩才看到他的长相。火光之下,只见那人五十上下,头发披散,发色却已白了大半,面庞清矍,轮廓分明,长眉薄唇,目光如电,不难看出年轻之时定是一个俊美少年,只是现今面色苍白,满脸憔悴。
  默子轩看着那人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桌子对面,也拣了张椅子径自坐下,地洞之中虽有一张很宽的木床,默子轩却仍是将宁未央抱在手上。
  坐稳身子,向那人抱了抱拳,道:“晚辈默子轩,敢问前辈如何称呼?”那人看了他一眼,说:“我姓韶,名逸风。”默子轩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心下记挂着宁未央的安危,也无暇细想。那人眼睛自默子轩坐下便一直盯在宁未央脸上,忽然问道:“这女娃娃叫甚么名字?”默子轩愣了愣,心想:他问未央名字作甚么?莫非要他救人还要看名字顺不顺耳?虽觉不妥,但现在有求于人,仍是如实道:“她叫宁未央。”“宁未央”那人重复了两遍,脸上竟有些失望之色,默子轩瞧见他神色,心道:坏了,看来未央的名字不顺他耳。
  正要发问,那人却已转过脸来,向着他道:“你总抱着她作甚么,把她放到那边床上去罢。”默子轩愣了下,道:“前辈可有办法救她?”那人不耐烦的道:“叫你放你便放,你一直抱在身上我如何救得!”默子轩笑了一下,道:“前辈说的是。”他性子温和,即便被斥责也并不以为意,转而将宁未央放在那张木床之上,宁未央仍是昏睡不醒,呼吸却还均匀。默子轩替她将被子盖好,又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这才直起身子,向那人点一点头,说:“韶前辈,请。”
  韶逸风却转身重又在椅子上坐下,向默子轩道:“你也坐一会罢。”默子轩身子一动未动,一字字的道:“请前辈救她。”韶逸风看着他的手指握紧,面上浮出一丝冷笑,缓缓的道:“怎么,想要对我动手么?”默子轩笑了一下,眼底温度却冷若寒冰。韶逸风淡淡的说:“我早与你说过,天煞神蛟的剧毒无人能医,你遇到我,她能不能保住性命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你若胆敢胁迫于我”他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嘿嘿,就只能为她收尸了。”默子轩看见他眼中神色,心下一凛,虽然他与韶逸风只是初次相见,却深信他是说的出做的到之人,他本性善良,又使不出残忍手段百般折磨,心下一哂,暗道:罢了,我与未央终归是要生死相随的,即便没有遇到他不过也是这个结果,他救与不救,都随他去罢。心下释然,便坐在宁未央身边,与韶逸风四目相对。
  桌子上摆了一个木头的茶壶,两个茶杯,不知是用什么木头雕成,红褐颜色,木质透明,文理清新,煞是好看,韶逸风伸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在默子轩那侧,另一杯自己拿起来喝了,眉头紧锁,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酒一般,喝到第五杯上,终于喝不下去,抬头看向默子轩,默子轩神色淡然,手里轻轻摩挲着一绺头发,正是方才宁未央斩下的那一绺,他并未抬头,却听得韶逸风说道:“你在昆仑剑派,可有见到一个叫做韩紫灵的女子么?”他这句话说的极慢,好像生怕一说出来便会消失似的。
  默子轩抬起头来,只见韶逸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他脸上,眼中神色甚是奇怪,既有掩饰不住十分的渴望,却又带着五分怯懦,默子轩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没有见过。”韶逸风颤声说:“没有么?”脸上神色既痛苦又失望。默子轩见他这副神情,心下奇怪,问道:“不知这位女子与前辈是甚么关系?”韶逸风脸上痛苦之色更重,良久才缓缓的道:“她,是我的小师妹,也是,我的妻子。”默子轩愣了一愣,道:“小师妹,莫非韶前辈你们也是昆仑剑派的弟子么?”韶逸风凄然一笑,道:“怎么,我看着不像么?默子轩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他本想说只是想不到昆仑剑派的弟子竟会隐匿在此地,转而又觉不妥,尴尬一笑,转开话头道:“我们此次只是拜见了童掌门,并未见过门下其他弟子,所以前辈不必着急,也许韶夫人仍在昆仑山上,只是我们没见到而已。”
  韶逸风点了点头,神色才稍有缓和,转头看了看角落的火把,忽道:“你饿了吧,我去做点吃食。”默子轩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实已虚弱不堪,听他说到吃食,只觉五脏六腑如同火炙一般,粘连一处,再难忍受,苦笑一下,虚弱的道:“我已饿的快死了,还请前辈快些煮饭。”韶逸风微笑点头,径自起身转入一面影壁之后。默子轩也不知他在里面干甚么,只听一阵乒乓声响,竟似有一阵饭香飘了出来,默子轩本就饿的慌,这下更是倍受煎熬,肚子几乎叫破了天,正待抛却矜持,爬起去看,韶逸风已经从影壁后转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放在桌上,竟是满满一盆白粥。韶逸风自己先盛了一碗,将木盆推到默子轩面前,道:“快些吃罢。”默子轩饥肠辘辘,却又想起未央也是水米未进,转头看了未央一眼,忍下口水道:“韶前辈还是再拿一只碗给我,我喂她吃些。”韶逸风摇头道:“她被我封了穴道,毒走得慢,东西也是吃不进的,你若不信,自便去试。”言罢起身又取了一副碗匙来。
  默子轩盛了小半碗的米汤,想喂宁未央喝下去,然而无论他怎么喂,终是都从嘴角流出,木碗都见了底,却是一口都未咽下。韶逸风在旁看着,叹口气道:“你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便算给她喂下一口两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根本救不了她性命。”默子轩面无表情,将碗放在木桌上,端起木盆,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吃的甚是香甜,好像吃的不是一盆白粥,而是一盆燕窝粥,肉丝粥,火腿粥一般,不一会便吃了个精光。
  韶逸风瞧着他吃完,点点头道:“差不多了,走罢。”站起身走到那洞口之下,将旁边靠着的一张木梯摆好,一级级的爬了上去。默子轩回头看了看宁未央,突然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直起身来,再不犹豫,也随着韶逸风爬出洞去。

  / 落日余晖照残峰【二】

  外面仍是漆黑寒冷,但深蓝的天幕上,已看到了启明星。从温暖的地洞中出来,全身好像又被寒风穿透了,默子轩不禁又咳嗽起来。韶逸风已经走得很远了,他拖着一条残腿,这次却走得很快。
  两人就这样在寒风中一前一后的走着,天光渐明,浓黑散去,雾气茫茫,空旷之中,不知是甚么鸟儿在叫,说不出是什么声音,只觉甚是凄凉,像是女子的哭泣之声,待得这鸟叫到第三声上时,韶逸风忽然站住,低声说:“到了。”默子轩也停下脚步,转头四顾。这时浓雾已渐渐散开,四周景物逐一明晰,眼前竟是矗立着一面绝壁高崖,青黑冷峻,笔笔刀削,雾气缭绕,仿若水墨丹青。
  默子轩站在崖前,忽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绝望之感,久久说不出话来。韶逸风回过头来,慢慢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仰望高崖,淡淡的道:“这,便是绝落崖。”
  绝落崖
  绝情回手挥云斩,落落余晖照残峰。默子轩明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又好像早已熟悉,并无陌生之感。默立半晌,忽道:“这便是死亡之谷的尽头么?”
  “正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冰冷的崖壁之上,韶逸风眯了眯眼睛,忽道:“你有没有看到那朵花?”
  默子轩深吸口气,他看到了!在那陡峭的绝壁之上,金色阳光的照耀下,竟有一朵花傲然怒放!这花状若莲花,只有拳头大小,花瓣莹白如玉,花蕊淡紫,宛若镶嵌在白玉中央的宝石,通体笼着一层淡淡金光,圣洁无瑕。
  “这,是甚么花?”
  韶逸风怡然一笑,“这,便是西昆仑山的镇山之宝,圣雪莲花。相传此花是西王母亲手栽种,饮瑶池之仙露,集天地之精华,十年发芽,三十年开花,花不成双,一花一子,能解百毒,通气血,有起死回生之效。”
  默子轩听见“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眼中一亮,胸中热血翻涌,立时道:“我将它摘下来,给未央治伤!”
  崖高千尺,那圣雪莲花正生长在崖壁中间的隙缝中,遥不可及,就连看得久了,脖子都会发酸,崖壁之上寸草不生,更无树木可供攀援,想要采摘又谈何容易,若是一个不慎失足摔下,便是粉身碎骨。
  韶逸风看着默子轩,淡淡的道:“能救那丫头的方法只此一个,只不过你活着上去,却未必能活着回来,你考虑清楚罢。”
  默子轩低下头去,伸手入怀,摸了摸两人交缠的头发,沁凉柔软,他知道那是未央的,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她微笑的样子,苍白的脸,双眸仍旧清亮,说,子轩哥哥,现在,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么?胸中的甜蜜痛苦交相激荡,几乎将他的心撕碎。
  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平静无波,只是在那深黑的颜色之中,更多了一抹温柔,他抬起头,只说了五个字,“我势在必行。”
  韶逸风点了点头,转身来到峭壁之前,也不知从哪拖出了一堆东西,拖到默子轩跟前,竟是一条二指粗的长绳,黄黄绿绿,似是用藤条树皮之类的编成,道:“你将这个拴在腰上。”默子轩奇道:“这是哪里来的?我戴着它作甚么?”韶逸风冷笑道:“这条绳索是我二十年来日日夜夜编出来的,教你戴着,自有用处。”抬头看见默子轩身背长剑,道:“把你的剑解下我看看。”原来默子轩临走之时将宁未央的宝剑背在身上。
  听得他要看剑,默子轩微一迟疑,终于还是抬手解剑,递了给他。韶逸风接剑在手,掌中一沉,心中便知绝非凡品,细细端详,只见此剑剑柄剑鞘皆是青铜打造,纹饰青龙,镂嵌银丝,剑柄之上篆体刻着两字:攻玉。韶逸风拔剑出鞘,但觉一阵冷冽之气扑面而来,脱口道:“好重的杀气!”横剑当胸,剑长三尺有三,宽三寸,剑身厚重,虽在阳光照射之下却并无半点雪亮之色,只是通体似有一层青光隐隐流动。
  韶逸风目光如电,扫了默子轩一眼,道:“这剑是你的?”默子轩见他目光凌厉,心中不解,道:“不是,这是未央的剑。”
  “哦?”韶逸风似乎颇为诧异,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道:“此剑绝非凡品,只是杀气太重。”还剑入鞘,交与默子轩道:“你拿着罢。”
  默子轩仍旧将剑背好,将那藤条系在腰间,这才缓步来到峭壁之前,足尖一点,提气上纵,已然攀上了峭壁,缓缓上爬。
  默子轩的轻身功夫虽不及宁未央,却也已是绝佳,风雷堡雄霸皖赣,一手推云掌名动江湖,但轻功却算不上其中翘楚,默子轩的一身武功却并非全出自家传,默天雷膝下只有他这一子,自小便十分疼爱,管教却也甚严,恨不能将一身武艺通通教了给他,默子轩也聪明好学,到十二三岁时出手已具大家风范。谁知十三岁那年练功之时突然摔了一交,竟晕了过去,自此竟是大病不起,默天雷遍寻天下名医,却都断不出病因,束手无策,只得眼见默子轩一天天衰弱下去。那一年风雷堡中愁云惨淡,个个愁眉不展,下人私下都在传言恐怕要为少爷办理后事了,默夫人更是整日垂泪,谁知某日外头突然来了个中年人,风骨清奇,自称能救少爷的命,只是有个条件,便是要收默子轩做徒弟,带他离开风雷堡。默天雷固然不愿自己儿子改拜他人为师,默夫人却更是哭天抢地,舍不得这唯一的儿子,当年那人只说了一句话:“天意难违,有舍才能有得,若错过了时日,这世上便再无起死回生之法。十年之后,定然送他回来。”默天雷夫妇即便再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却也不能罔顾独子性命,终于还是点头答应,这一去,便是十年。
  这中年人身怀绝技,内功深厚,剑法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十年之间,带着默子轩踏遍了大江南北,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十年之后,当褪去青涩的英俊少年再次踏入风雷堡之时,默天雷夫妇几乎认他不出。
  默子轩手脚并用,已爬上了十余丈,韶逸风在下看着,拳头不禁暗暗握起。悬崖陡若刀削,默子轩只得用手指抠入石缝之中,全凭一口真气凝在丹田之上,双脚也只是做借力之用。崖壁过半往上,还有冰雪未融,更是步步维艰。脚下突然一滑,竟是落空,身子倏忽掉了下去,只听得韶逸风“呀”的一声,默子轩心知不好,怎奈双手双脚尽皆滑脱,这样摔在地下,只怕真要粉身碎骨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当年师父传他轻功之时曾有一句口诀,“落叶本无根,飘零自随风。”人随心动,默子轩气提丹田,左脚尖在右脚背上轻轻一点,本在急坠中的身子在空中一顿,只这一瞬,他双手已扒住了一块突起的岩石,尖锐的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染红了那冷峻的青黑。
  韶逸风本以为默子轩定会摔落山崖,却不想他竟能死里逃生,方才他的动作韶逸风尽收眼底,眉头微皱,轻轻的“咦”了一声。
  默子轩咬着牙,一寸一寸的慢慢挪动,他的手掌和手指已是伤痕累累,不断有新的伤口在旧伤口上叠加,鲜血不断的流出,越来越多,在他爬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阳光越来越耀眼,默子轩身上却越来越寒冷,这两日他所受的身心折磨,已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余下的一点儿,也随着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体外,他的身体每挪动一下,便像在无数尖刀上爬过。他的手每一次伸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忽然很想睡一觉,这种感觉便如同昨夜在那荒雪原上时一模一样,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睡,他知道有一个人还在等着他,所以,他用力的将手按在那些尖利的石头上,让那尖锐的刺痛,来帮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默子轩的唇角忽然绽出一抹笑意,他看到了圣雪莲花,似乎已近在眼前,他甚至已能看得清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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