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缓缓站起来,转向身旁士兵:“鸣金收兵,退出崂泉关!”
“王爷不可!”骆文轩飞马赶到,正好听到萧然这句话,急声道,“我们不能功亏一篑,皇上会怪罪”
“皇上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萧然飞身上马,扬剑下令,“全军撤退,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还要去接女儿,时间仓促,写完也来不及检查。如果有错别字,明早再改吧。
第九十章 为全仁义何辞死
萧然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进崂泉,洒在他脸上。他垂下眼帘,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阴影。那种无坚不摧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沉郁与悲凉。
“王爷”骆文轩还想劝说,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萧然的样子,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即使萧然贵为王爷,但真正掌握兵权的人是他,他完全可以违抗萧然的命令,继续厮杀下去,直到拿下崂泉。
可是他做不到,那个“不”字,在他舌尖吞吐,最终没有说出来。他在马上躬身,恭敬地应了声:“是,臣遵命。”
钲声响起,穆国兵马闻金而退,来如惊雷,去似潮水,秩序井然。
唐玦与司马纵横已经押送郝日、长孙澜,带着萧翔回卢龙塞,而龙朔、骆文轩等人则一起在队后压阵。崂泉关内溃乱的乌桓将士纷纷聚拢,有两名将军带着一队亲兵冲到郝凌身边,见郝凌身负重伤,而蔓萝已经香消玉殒,他俩齐齐从马上扑下来,跪倒在郝凌面前:“将军”沉痛的语声,微红的双目,这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崂泉关内满目疮痍、尸横遍地。帅府上空依旧浓烟滚滚,止不住的火势烧红了崂泉半边天。在关内奔逃,却走投无路的百姓,此刻骤闻退兵之声,齐齐停下脚步。惨白的脸上仍然带着凄惶之色,颤栗的身子却慢慢安定下来。
谁也不敢相信,这场灭顶之灾突然烟消云散,一切归于平静。本来是胜利者的穆国兵,在千钧一发之际,放弃了整座城池,安然退去。
没有哭声,泪水却从那些悲怆的眼里滚滚而落。是喜极而泣,是为他们捡回了生命、保住了家园而欣慰。
萧然面朝关内,缓缓后退。他看到那些泪水滂沱的脸,看到那些战战兢兢、不敢置信、混合着惶惑与惊喜的眼睛,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他没有后悔刚才的决定,甚至为这个决定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悄然落地,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郝凌已被手下扶上马背,有两名亲兵为他牵着马。他脸色苍白,一双黑瞳中却依然燃烧着幽幽的火焰,只是没有了刚才的炙热与狂野,变得不带一丝温度。
虽然身负重伤,可他仍然紧紧抱着蔓萝的尸体。他看着那位手握长剑、目注苍生的少年,从他眼里看到一种深深的悲悯。他忽然觉得讽刺,自己竟被他感动了。郝凌,他是你的敌人!你怎能生出这种可笑的念头?若被父王知道,他会大耳刮子抽上来,骂你这没用的东西
可是,无论如何,面对着萧然的时候,他竟恨不起来。怀中抱着的身躯早已冰冷,而他的心更冷,冷得寸寸冻结成冰。
“萧然,你你就这样走了?我妹妹为你”艰难的语声出口,一缕殷红的血迹从他唇边溢出来。他大声笑起来,笑得咳嗽不止,“萧然,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无情了”他喘息着,脸上的肌肉变得扭曲,“可你,竟然放过了崂泉哈哈,你真是怪人”
萧然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溢满歉意,缓缓道:“郝凌王子,我敬你是英雄,不想与你为敌。对令妹,我万分抱歉,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会尽力化解两国的仇怨,只希望战争永不发生王子,我走了,后会有期!”
深深地看一眼郝凌,以及他怀中的蔓萝,萧然拨转马头,拍马绝尘而去。
郝凌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眼前一黑,身子在马上晃了晃,被亲兵托住,昏了过去。
卢龙总兵府。唐玦给萧翔服下解酒药,知道萧翔憎恨“冷溶”,就把他丢给司马纵横,自己去向萧潼复命。
长孙澜与郝日都被萧然废了武功,昏迷不醒,萧潼命人将他们关入牢狱之中。听唐玦汇报一切顺利,他龙颜大悦,悠然地坐在客厅品茗,静候大军凯旋。
他的脸色很好,完全没有前些日子的苍白憔悴,双目炯炯,神采奕奕。一只手拨弄着茶杯,仿佛在拨弄着天下,一种帝王的傲气从他闲适的姿态中流露出来。
柳圣俞坐在轮椅上,陪在萧潼身边,清逸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安详、淡定。
唐玦完成任务,一个人回房去休息。司马纵横在萧翔房里陪着,等他醒来。他觉得很闷,面对萧翔,他好像一直有这种感觉,很不爽。于是他一手撑着额头,嘴里嘟嘟囔囔:“唐玦这臭小子,自顾自去享受了,让老子留在这儿伺候人,真是滑头!同样是唐门子弟,怎的咱老大和他弟弟脾气相差这么多?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萧翔轻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毕竟“一醉解千愁”的劲力太猛,即使服了解药,他仍然觉得头痛欲裂。唇中逸出一声呻吟,他费力地爬起来,看到司马纵横在旁边,不禁一愣,狭长的凤眼中露出迷茫之色:“怎么回事?本王醉了?宴席散了么?”
司马纵横跪下行礼:“启禀王爷,这已是第二天早晨了。昨晚我们都喝了混有乌桓国‘一醉解千愁’的酒,王爷与骆将军醉倒了,而我们早有防范,所以装醉”
“你说什么?”萧翔大吃一惊,一种不祥之感突然涌上心来,他向司马纵横一挥手,“起来回话,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本王听。”
司马纵横应声站起,将萧然设计,故意被郝日擒入崂泉关,在关内抓了郝日与长孙澜,展开厮杀的事一五一十讲给萧翔听。萧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司马纵横,满脸阴戾之气,目光宛如利刃,恨不得将他绞杀。
不待他说完,他腾地跳起来,一把揪住司马纵横的衣襟,厉声喝道:“现在三弟是不是带兵在崂泉关内?蔓萝公主也在?”
司马纵横无语,这个男人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到此境地,他竟然还惦念着那位公主。
“是,天已大亮,依臣想来,战争就快结束,小王爷应该大获全胜,凯旋归来了。”
一语未了,眼前的少年已扑了出去,向门外侍卫狂吼一声:“为本王备马!”
“王爷,你要去哪里?”司马纵横追出来,“王爷身体还未复原,还需静养。”
“闭嘴!本王要做什么,轮不到你这奴才来置喙!”萧翔铁青着脸,咆哮的气息喷到司马纵横脸上。司马纵横退后一步,弯下腰去:“那么,王爷请便。”
萧潼正与柳圣俞讨论关中事务,一名侍卫飞奔进来:“皇上,崂泉传来战报,小王爷下令撤兵了!”
萧潼放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盯着来人,默然两秒:“可知是什么原因?”
“回皇上,传信的亲兵未曾明言,只说我们的军队已攻进城去,胜利在望,可小王爷突然下令撤兵,骆将军也同意了。”
“好,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萧潼挥退侍卫,眼睛看着杯子,慢慢眯起来,眉间泛起危险的气息,面色渐渐冷厉。
军队返回卢龙,离关塞尚有五里之遥,只见一人一骑狂奔而来,前面的队伍被惊动,有人低呼:“是梁王?梁王来了。”
萧翔眼见队伍返回,早已急红了眼,五内俱焚。策马狂奔,越过长长的队伍,一眼看到萧然坐在马上,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反而神情黯然。
他直冲过去,到萧然身边,大吼:“三弟,你站住!”
“二哥?”萧然勒马,茫然地看着萧翔,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及至看到他眼里布满焦灼、狂野与愤怒之色,他的心才陡地一沉。蔓萝他必定是因为蔓萝而来。蔓萝已死,对二哥将是怎样的打击?
他凑上一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二哥,我们有事回去再说,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小弟怕二哥失态。”
萧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一字字道:“你只要告诉我,蔓萝怎么样了?”
“二哥,容小弟回去再向二哥禀告”
“现在就说!”萧翔扭曲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眼里戾气狂涌,那样子好像恨不得活活将萧然掐死。
“二哥,请一定要冷静些。蔓萝公主她她已经拔剑自吻了”
“不!”萧翔仰天狂吼,身子直直地从马上栽下来,昏厥过去。
等他醒来时,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呼吸犹如刀子般,要将胸腔与喉咙割裂。昏迷前发生的事迅速涌进脑子里,他猝然从床上坐起来,象被噩梦惊到,冷汗刷地流了下来:“蔓萝——!”
身旁传来低低的、痛心的声音:“二哥,蔓萝公主已经死了,这,本来就是场阴谋”
萧翔一眼看到萧然跪在他床前,含着忧伤的眸子默默注视着他。他忽然象被电流激到,疯狂地从床上冲下来,一把扯下墙上的马鞭,劈头盖脸向萧然抽去:“该死的畜生,是你害死了蔓萝,是你杀了他!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双目充血,浑身颤抖,手指死死握紧鞭子,用尽全身力气抽打着萧然,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真是我的好弟弟,还有好大哥,你们把我蒙在鼓里,你们当我是傻子。哈哈,你们好厉害,你们翻云覆雨,轻易就害死了蔓萝!蔓萝,蔓萝,你死得好惨都是你,都是你设的计她本来可以不死的”
他渐渐语无伦次,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只是拼命挥舞着鞭子。
萧然身上的衣服已被鞭子撕成一条条,一道道鞭痕红肿、破裂,扯出的鲜血如雨珠般飞溅,有的落在萧翔脸上,有的落在墙上,更多地沿着萧然的脊背流到地上。
萧然只是木然地跪着,一动不动,任由萧翔鞭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只剩下漆黑的颜色,黑得犹如最深的夜,深邃而悲凉。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冲进来,一队卫兵奔到萧翔面前,躬身行礼:“王爷,皇上有旨,小王爷违抗圣命,私自下令撤兵,贻误战机,罪在不赦。命小人等将小王爷拉出去斩首!”
“啪”的一声,萧翔手中的鞭子失手跌落在地,他身躯大震,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些卫兵。可从他们脸上看到肯定的表情,他再把目光移到萧然身上,萧然好像完全没有感觉,慢慢转过身,抬起眼帘,静静地道:“罪臣萧然谢主龙恩。”
然后他慢慢站起来,整了整衣襟,轻轻道:“把我押出去吧。”
第九十一章 惊法场万众齐心
萧翔还未从蔓萝之死的震惊与打击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情景又象一道霹雳打在他头上。他猛地冲过去,揪住那名领头的卫兵,声音已经变调:“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
卫兵再次躬身:“回王爷的话,小人是总兵府护卫,方才骆将军回府,向皇上禀报了崂泉关内发生的事,皇上震怒,命小人等立刻前来捉拿小王爷,将他押到校场,就地正法。皇上他他稍后亲自监斩”卫兵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变成嗫嚅。眼角偷偷瞟向萧然,目光中流露出同情之色。
萧翔呆住,慢慢放开卫兵的衣服,突然回头冲向萧然,抓住他的手臂,拼命摇晃,象只被激怒的野兽:“畜生,你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然本来低眉敛目,平静到近乎死寂,此刻见二哥发疯的样子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微微震了震,慢慢抬起眼帘:“我下令从崂泉关撤兵,放弃攻城,违抗圣旨,皇上要将我处斩,是我罪有应得”
萧翔好像刚刚明白过来,却不敢相信萧然嘴里说出的事实,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身子往后倒退两步,脸上阵青阵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一夕之内,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是假的而你,你竟敢抗旨了,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肥了?”他喃喃自语着,失魂落魄地抚着自己的额头,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脸色灰败,“走,二哥送你一程”
萧然心中暗道,大哥要将自己押到校场斩首,分明是为了正国法、建军威、杀一儆百。可是,大哥也在那儿,他会看到自己身上的鞭伤。他会不会责怪二哥?
想到这儿,他对那位卫兵道:“可否容我换件衣服?”
卫兵点头。萧翔又是一震,呆呆地看着萧然:“三弟,你?”
萧然微笑,那抹笑容犹如天际即将敛去的云霞,绚烂而静美:“小弟只是不想这样狼狈地去死。”说着,他举步往自己院子里走,卫兵与萧翔都跟了过去。
很快,萧然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出来,漆黑的颜色完全遮盖了他身上的伤痕。
一名侍卫慌乱地奔进龙翼三人住的院子,人还没到,声音已传了进去:“龙爷,冷护法,司马护法,你们快出来。”
司马纵横第一个冲出来,瞪着那名侍卫,口气极不耐烦:“干什么干什么?哪里着火了?还是你被火烧屁股了?”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萧翔,正想倒头睡觉,没想到来了这个莽撞鬼,叫得他火大。
龙朔与唐玦也跑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龙爷,冷护法。大事不好,皇上要斩小王爷。骆将军偷偷叫我来传信,你们快去校场救他吧,迟了就人头落地了!”
他的声音还未落地,唐玦的身形已象箭一般射了出去。
“玦儿!”龙朔在他身后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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