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替郝龙泉盘算着,蔡润身悬着的心渐渐落了回去,说:“那你该咋办还咋办吧,反正我和孙太爷什么都不知道。”郝龙泉明白此话的意思,点头说:“是是是,这是我郝龙泉自己的事,跟你和孙太爷没有任何关系。再说龙泉煤矿离县城一百多里远,县委县政府也鞭长莫及嘛。”
两人说着,相视而笑,一前一后往竹林外走去。郝龙泉又说:“不过还有一件小事情,恐怕非您蔡太爷出面不可。”
不知郝龙泉还会提什么非分要求,蔡润身泥住脚下步子,说:“你的办法已经非常周密了,还有什么要我们出面的?”郝龙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请请县里安全和煤矿等部门的人吃吃饭。我面子不够,恐怕得您蔡太爷打个招呼,他们才会买账。也没别的意思,大家都很忙,硬是没时间上山关照我的煤矿,我也不会有啥想法,他们放心就是。”
蔡润身这才松下一口气,说:“这种事估计我还办得到吧。不过我觉得请县里的人,你最好不要露脸,另找人办一下就是。”郝龙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桃林城里我有个办事机构,挂了个桃林煤矿有限公司的牌子,山外的事主要由会计曾玉叶在打理。她不仅年轻漂亮,还挺能干的,我让她到桃坪来一趟。”
走出竹林,两人要分手了,蔡润身又皱皱眉头,说:“你那个侄女文小芹,这一向老打我电话,说要到桃坪来。还追问我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逼我给她一个说法。你看我这么忙,哪有时间理睬她?何况桃坪也就这么屁眼大,像我这样的常务副县长已够打眼的了,再冒出个女孩揪住不放,岂不要闹得满城风雨?我还要不要在地方上工作?”
这个死丫头,莫非还动了真感情不成?郝龙泉也接到过她的电话,说是怀了蔡润身的孩子,要把孩子生下来。当时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只随便说了她两句,没怎么放在意下。大不了无非是文小芹穷怕了,想找借口讹钱,只要出点钱,她就不会再嚷嚷。现在看来,事情并没这么简单。也许一来二去的,文小芹对蔡润身渐渐有了感情依赖,光是钱恐怕不再容易打动她,还想得寸进尺,得到蔡润身的人。究竟人家献出的是处女身,至今也没被其他男人碰过,蔡润身是她的唯一,她看重两人这重关系,也不是毫无道理。郝龙泉知道这可不是蔡润身所希望的,他绝对不会为一个小女人进行感情投入,闹得名声在外,影响自己的仕途。再说女人如衣,多穿几次,再漂亮的衣服也会失去新鲜感,蔡润身可能对文小芹已产生厌倦,想把这件衣服扔掉了。
郝龙泉要蔡润身放心,他会亲自出面,把这事处理好,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文小芹不难摆布,当务之急还是矿山上的事。上山后,郝龙泉便动手处置死难矿工善后事宜。其实死难矿工不是五人,是十五人,郝龙泉之所以没将实数告诉给孙文明和蔡润身,是担心死人数字大,他们顾虑太多。郝龙泉明白,矿山好办,什么都可捂住,可他没法阻止山下政府部门的人往山上跑,非得借助孙文明和蔡润身的力量不可。
至于每位死难矿工五十万元的赔偿,尽管是当蔡润身面许下的承诺,郝龙泉也没有兑现。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一赔偿,惊动的人多了,会把死人的事泄露出去。反正死难的十五名矿工都是北方来的农民,家里只知道他们在南方挖矿,却搞不清楚具体在哪个地方,什么矿上。郝龙泉也就非常干脆,叫来矿山保安头子曹大魁,让他喊人将十五具尸体偷偷扛到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扔进两个废弃三十多年没用的烧木炭的窑洞,塞足栗木杂柴,烧炭样整整烧上五天五夜,烧得连灰渣子都不再剩一粒。
倒是从井里救上来的两位活着的矿工,让郝龙泉觉得有些不怎么踏实。这可是活口,又是跟死神交过手的,万一哪天神经出错,对外道出事情真相,就坏菜了。早知道其他人都活不成,当时就不该把他俩捞上来。也想过随同那十五具尸体,一起扔进炭窑里烧掉算了,可到底是两个活人,郝龙泉稍稍犹豫,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郝龙泉只得悄悄跟曹大魁商量办法。曹大魁是郝龙泉的远房亲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黑社会里混过多年,杀人越货的事可没少干,多次进出桃林监狱,跟里面的干警们交情深得很。五年前又犯大事,判了个重刑,不是郝龙泉舍得花大钱,恐怕永远也出不来了。曹大魁却并不买郝龙泉的账,说他的牢头做得好好的,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别看曹大魁混账是混账,却也知道自己是娘生的,一出狱就往家里跑,看母亲还活没活着。不想母亲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曹大魁的泪水刷地下来了,咚地跪到地上,要母亲原谅他的不孝。母亲骂他跪错了人,要跪就跪郝龙泉去,这几年没有他,自己怕是尸骨都找不到了。曹大魁二话不说,扭头出门,寻着郝龙泉,趴到他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同时递上一把锋利的砍刀,说他没什么报答恩人的,只有七尺躯干,郝龙泉要手要脚,随便砍就是。郝龙泉将刀扔到地上,在曹大魁屁股上狠狠踢一脚,骂句没出息,大步走开了。曹大魁赶忙爬起来,追上郝龙泉,一直追到了龙泉矿山上。
曹大魁的忠诚是绝对靠得住的,山上不好叫其他人插手的事,郝龙泉都让他去办。那两个活着的矿工一出地面,郝龙泉就把他们交给了曹大魁,这下当然还得他出面处置。曹大魁觉得这事不难,要么花些钱把他们打发走,要么就像那十五具矿工尸体一样,扔到炭窑里,焚得渣滓都不剩。郝龙泉说:“你说得倒轻巧。这可是两张活口,让他们离开矿山,后患无穷。把他们活活烧掉,我郝龙泉做不出来不说,别的矿工知道我这么狠毒,担心以后自己的下场,还不寻个机会,先做了我?”曹大魁急了,说:“不让他们下山,又不下手除掉,那怎么办?”郝龙泉骂道:“我知道怎么办,还把你叫来干什么?你肩膀上难道没长着个脑袋?回去给我好好琢磨琢磨。”
曹大魁听话地琢磨起来。别看他头脑简单,整人的事还是挺在行的,琢磨来琢磨去,还真被他琢磨出一个办法来,忙跑去请示郝龙泉,说:“我有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郝龙泉说:“是个什么屁,你先给我放出来。”曹大魁说:“那两个矿工家里穷得没裤穿,多出点钱买下他们的舌头,保证他们愿意。”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买下他们的舌头,他们就不可能把知道的说出去了。郝龙泉拿出两包钱,扔到曹大魁手上,说:“这是两个三十万,买两只舌头,应该够了吧?不过你别来硬的,一定得他们自愿,只有自愿,才不会坏我的事。”
曹大魁应诺着,提了钱袋,翻过不高的山头,扒开一处浓密的蓬蒿,低头钻了进去。里面是一座废煤窑。早有高大汉子提着矿灯,迎住曹大魁,陪他往洞里走去。七弯八拐,到得洞底,迎面一扇铁门,汉子打开铁锁,先进去点上灯,对着蜷缩在草堆里的两个人踢几脚,大声叫道:“快起来,快起来,曹爷爷来了!”
两人懒懒地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望着已坐到背靠洞壁石头上的曹大魁。这是两个北方人,一个叫关海山,三十来岁;一个叫马小帅,看上去不到二十岁,一脸的稚气。曹大魁提提手上的钱袋,说:“别紧张,我是替老板来跟你们谈生意的。”
马小帅有些紧张,受不了曹大魁逼视的目光,畏葸地低下了头。关海山以前跟曹大魁多打过些交道,说话大方:“曹大爷不是逗我们吧?我们人一个卵一条,怎么跟你谈生意?就是把身上这百多斤肉修理干净,拿到肉市场上去,也卖不起价。”曹大魁说:“你们那百多斤肉当然不起价,可你们身上另一样东西特别值钱。”关海山说:“什么东西?”
曹大魁说:“你们嘴里的舌头。”
开始两人眼里一阵疑惑,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又惊又恐起来。关海山说:“你们想割我俩的舌头?”曹大魁说:“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哪是割你们的舌头?是买你们的舌头。”关海山说:“怕我们出去说什么,干脆把洞口捂死,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何必费这么大劲呢?”曹大魁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老板太厚道,下不了手,才让我来跟你们谈这个生意。”关海山在曹大魁脸上啐一口,咬着牙骂道:“你们这也叫厚道?这是丧尽天良,你们子孙十八代都会遭报应的!”
“你啐吧,趁舌头还在嘴里,多啐几口,到时想啐怕是没法啐了。”曹大魁倒是沉得住气,抹去脸上的唾沫,打开钱袋,说:“我话还没说完呢,说完后你就不会啐我了。这里是两包钱,三十万一包。也就是说,你们一只舌头三十万。如果愿意做这笔生意,这个数字应该对得起你们嘴里的那只舌头了吧?”
两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傻望着曹大魁,像望什么怪兽似的。曹大魁说:“从没见到过这么多钱是吧?估计你们没见到过,再活三辈子也不可能见到。”
两人的目光从曹大魁身上慢慢收回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吱声。曹大魁说:“别以为我是逗你们开心的,我还没这个闲工夫。告诉你们吧,算你们这辈子福气大,碰上我老板这样的财神爷,舍得花大钱买你们的舌头。说实话,我的舌头也这么值钱,这生意我早自己做了,还轮得到你们两个?”
曹大魁站起来,背着手在地上徘徊着,继续说道:“我早替你们想过,像你们这种只知卖苦力的穷鬼,嘴里有没有舌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不是刘德华,也不是赵本山,没有舌头,唱不了歌,说不了相声。也不是街头的江湖骗子,没有舌头,骗不到人家口袋里的钱。更不是当官的,没有舌头,没法做报告,发指示,没法讨好上司,教训下级。你们嘴里的舌头,跟身上的阑尾一样,完全是多余的东西,割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仔细给我想想,你们辛辛苦苦,南下来到我们的矿上,到底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两个卵钱?既然你们那么需要钱,嘴里的烂舌头又能给你们换来大钱,这样的好生意不做,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一只舌头算什么?跟你们一起下井的兄弟,都化成一股烟,消失得不知去向,你俩却还好好地活着,还可拿舌头换大钱。”
曹大魁越说越得意,又狂笑两声,蹲下身子,托住关海山的下巴,说:“你好像说过,你老婆给你生了三女一男四个娃娃,你他妈的造人功夫不错嘛。像过去一样没日没夜地猫在洞里挖煤,一个月千多元收入,养得活你家里猪仔一样的娃娃吗?”又回头扯过马小帅的耳朵,说:“听说你家老娘身体不太好,天天盼着你拿钱回去治病,是不是?你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姐姐,在大学里读书,也等着你拿钱给她交学费,我没说错吧?”
松下马小帅的耳朵,曹大魁将钱袋扔到两人脚边,说:“给你们一夜工夫,再好好给我想想。想明白了,愿意拿舌头出来,这钱就是你们的了。当然你们交出舌头前,还得签个合同,妥善处理这笔钱。你们家里人肯定急着要钱用,我会派人直接送到你们指定的人手里,再给你们换张收条回来。同时你们也得留一部分给自己花。若想不明白,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山上到处是废弃没用的炭窑,将你们扔进去,一把火就化得没渣没滓。好啦,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咋办,明天再来听你们的答复。”
说完,曹大魁掉头出了铁门。汉子吹熄壁灯,也跟出去,将铁门锁上。关海山和马小帅重又陷入深深的黑暗。灯火晃悠处,曹大魁的声音浪头一样在洞壁上拍击着:“哈哈哈,钱是多么好的东西,照到哪里哪里亮!”
曹大魁的声音消失后,洞里归入死一样的沉寂。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好像舌头已被割去一样。那袋大钱就搁在脚边,两人不可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那可不是小钱,是两个三十万哪!在这样的大钱面前,谁能不怦然心动?真恨不得扑上去,把钱袋揽入怀抱。可两人并没去动钱。他们还算理智,知道这钱还不属于自己,在交出舌头之前。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关海山伸脚探探马小帅,说:“你在想什么?在想钱吗?”马小帅还算老实,说:“不想钱想什么?不想钱,我还跑到这山上来挖煤卖命?”关海山说:“是啊,这钱也太经想了。有了钱,我老婆就不会骂我没出息了,四个娃儿也吃得饱饭,上得起学了。”马小帅说:“你的娃儿一定很可爱吧?”关海山说:“当然可爱啰,那眼珠子溜圆溜圆的,黑葡萄一样。”马小帅说:“你老婆呢,漂亮不漂亮?”关海山说:“我这样的穷光蛋,讨得起漂亮老婆吗?不过她的奶子很大,跟饭碗差不多。屁股也肥肥的,捏得出水汁来。女人不光看脸蛋,脸蛋好是给人家瞧的,奶子大,屁股肥,才实在和实用。女人又不是画,光好看有什么意思,是吧?最重要的是要有用。小帅你没挨过女人吧?告诉你,奶子大和屁股肥的女人就是有用,到了床上,过瘾得很。还会生娃儿,一生一个。”
关海山只顾自己高兴,大谈特谈女人的好处,不想马小帅嘤嘤嘤抽泣起来。关海山不知何故,说:“你哭什么哭?”马小帅没说话,哭得更起劲了。关海山不耐烦起来,大声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家里又有老婆又有孩子,我都没哭,你一个人,又没什么可牵挂的,哭什么鸟?”马小帅这才结结巴巴道:“你倒好,已跟老婆上过床,过足了瘾,我连女人都没挨过,这辈子不是太亏了吗?”
这倒也是,这男人到世上来走一遭,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实在白活了。关海山可怜起马小帅来:“你长这么大,就没交过女朋友?”马小帅说:“交是交过,可没沾过边。”关海山说:“谁叫你那么傻?我跟我老婆认识没几天,就把她那个了。”马小帅说:“我那是初一的同桌,都好小的,我哪有那个胆?初一没读完,我就辍学回家,后来再也没见过她。”关海山说:“那确实太小了点,人家的奶子还没鼓起来呢。以后还会去找她吗?”马小帅说:“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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