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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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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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政府路上,李雨潺向林处长请假,说得先回家去,好给父母清理些东西,他们晚上的火车去广东。林处长知道李雨潺有个哥哥在广东工作,说:“你父母是不是准备去那边过春节?”李雨潺说:“正是的。春运到了,车子只会越来越挤,早点动身为佳。”乔不群插话道:“那你也会过去吗?”李雨潺说:“我不过去,到时上你家去过年?”乔不群说:“那我太欢迎了。”李雨潺说:“你太欢迎有什么用?你太太欢迎还差不多。”林处长笑道:“这下就热闹了,一个屋子里放进两只母老虎,还不把乔组长撕烂吃掉?”

走进办公室,乔不群傻坐半日,不知该做些什么好。想着包房里跟李雨潺那短暂的一吻,禁不住又心荡神驰起来。干脆闭上双眼,一遍遍温习着那销魂的时刻,一切恍若还在目前。乔不群深知李雨潺是那么渴望他,就像他那么渴望她一样,今天若不是那样的场合,故事肯定不会刚开始,便这么草草结束的。

正在痴想着,郝龙泉的手机打进来,说他已到了楼下。乔不群掉头看看窗外,已是暮色降临,原来早过下班时间。

郝龙泉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说是公司的曾会计。乔不群心想什么增会计减会计,一定是郝龙泉的二奶,嘴上说:“姓曾的做会计好,算起企业账来有增无减。”郝龙泉哈哈大笑道:“不群不愧秀才出身,一眼看穿了我的小算盘,选玉叶做我的会计,正是这么个考虑。”

郝龙泉不是来跟乔不群研究会计问题的,闲扯几句,换了口气说:“本来要上你家里去的,觉得女人嘴不紧,没必要让宇寒知道咱们男人的事,还是上你办公室来方便。”同时给曾玉叶努努嘴。曾玉叶立即打开坤包,掏出一本收费票据,拿圆珠笔填了数字,盖上财务章,呈给郝龙泉。郝龙泉在上面签上字,撕下票据,朝乔不群递过去。

乔不群知道郝龙泉要搞什么名堂,一边伸手去接票据,一边说道:“现在都是政府收企业的费,你们倒好,还真上门收起我这个政府工作人员的费来了。”郝龙泉笑道:“上次已跟你说过,咱们桃坪矿业有限公司最近资金有些周转不过来,特意到你这里来拉些经费,还请你伸出援手,支持一下我们。”

乔不群低头瞧瞧票据,只见上面写着“今收到乔不群交来股金拾万元整”的字样,郝龙泉的大名和“同意乔不群入股”几个字则签在金额下面的空白处。这郝龙泉也搞笑,明明知道你出不起这个钱,也写上这么大的数字。不过话又说回来,郝龙泉如果没把你放在眼里,还不见得会一再上门动员你入这个股。据说他已在政府大楼里物色了部分股东,都是有针对性和选择性的,还不是谁想入就入得进去的。

见乔不群目不转睛傻盯着票据,郝龙泉玩笑道:“是不是我和玉叶的字写得太潦草,有些不好认?”乔不群也笑道:“算我眼力不错,还能认全。”郝龙泉说:“那有没有到我矿上去入股的想法?”乔不群说:“你票都开好了,还问我有没有想法。”郝龙泉说:“我是估计你会有这个想法,才自作主张,先开了票。”

乔不群犹豫不决,半真半假道:“能到你矿上去入股,不仅支持了地方经济建设,又有不薄的红利可分,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你也知道,我一个公职人员,月收入也就一千多点,到哪里去捡十万元来入你的股?”郝龙泉说:“只要你有心入股,别说十万元,百万元也难不倒你。”乔不群说:“你实在高估我了,我若有这个本事,也不窝在机关里领几个死工资,艰难度日,得过且过,早外出打天下去了。”

两人玩了会儿太极拳,郝龙泉才兜底道:“这样吧,也不要你实打实出十万元,出十张老人头,一张抵一万,怎么样?”

乔不群早就知道郝龙泉会来这一手。真是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他早上银行去了,绝对不可能往这个大楼里跑。现在他既然出现在这个大楼里,自然不是拉你入股,是要送你干股,至于象征性地收你点钱,无非是给你安全感,万一有人追查起来,有个说法。

这样的好处到哪里去找?乔不群不可能一点不动心。他柜子里就有王怀信送的红包,拿出一千,还剩两百。只是乔不群不太下得了这个决心。倒不是担心入股有风险,郝龙泉又不只送你一人股份,重要领导手上的股份肯定比你大多了。如今就是这样,领导有份的事,大事也是小事;领导没份的事,小事也是大事,月亮走我也走,领导干我也干,安全系数百分之百。乔不群最担心的是跟郝龙泉走得太近,陷得太深,以后想脱身脱不了。

见乔不群举棋不定,郝龙泉干脆挑明道:“你拿自己的钱去我那里入股,还怕犯错误不成?就是要犯错误,还有比你更大的领导跟着你犯,你顾虑什么?你比我更了解政策,现在政府鼓励民间资本投入建设,你们政府官员应该带这个头嘛。”

看上去乔不群温文尔雅的,其实是个不容易改变立场的家伙,郝龙泉越说得生动,他越不会听他的。又不好太过生硬,只得掏出身上皮包,拉开拉链给郝龙泉瞧,说:“怪只怪你那表妹,怕我钱多犯错误,从来没让我包里超过两百元。”

郝龙泉不好勉强,只得留着一条尾巴,说:“今天没钱,过后再给也不迟。”说着看一眼曾玉叶,两人起身要走。乔不群见收据还搁在桌上,忙抓过来,塞到郝龙泉手上,说:“等我凑足钱后,再找你换收据。”

两人走后,乔不群又暗暗后悔起来,怀疑自己是否太傻,这么好的发财机会被你甩手就扔掉了。心里一时放不下这事,真想打电话给郝龙泉,将这一可当百的千元股金交到他手上。有两次甚至打开铁皮柜,钱都拿到了手上,最后还是又放了回去。金钱社会,来钱的路子多,可越容易来的钱越害人,还是别生贪念为佳。敲诈勒索,坑蒙拐骗,走私贩毒,贪污受贿,或干脆扛把枪去抢银行,都是最容易来钱的,你敢伸手么?在郝龙泉矿上入干股拿红利,到底不是抢银行,可这种钱来得太容易,最好躲远点,图个心里踏实。

乔不群当然不可能老想着入股的事,年关在即,还得督促一下老干工作。林处长告诉他,老干待遇已逐项落实下去,老干慰问活动和老干座谈会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就看领导抽不抽得出时间。乔不群说:“今年情况特殊,领导肯定抽得出时间的。咱们先找找袁秘书长吧。”两人去了秘书长办公室。

袁明清正在跟人说事,见了两位,撇开那人,说:“我正要找你俩呢。甫市长已在过问老干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乔不群张嘴正要汇报,袁明清又摇手道:“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甫市长在龙华宾馆开会,我陪你们一起去找他,直接跟他汇报。”

三人赶到龙华宾馆,袁明清让服务员开了个小会议室,叫乔不群两位先在里面等着,他去了领导开会的会场。没几分钟,袁明清就将甫迪声请进了小会议室。乔不群先说了几句老干待遇问题,接着重点汇报了老干慰问活动和老干座谈会的准备情况。

甫迪声非常满意,说:“眼下就是年关了,好多工作都堆到了一起,我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紧,但老干慰问活动和老干座谈会我不能落下,一定亲自参加。”又对袁清明说:“还是按以往的做法,两项活动由你来组织和主持,我和在家政府领导都出出面。印象中过去的老干慰问只到市级老干,今年破个例吧,搞到局一级,无非多花大半天时间。”

袁明清表示赞同,说:“局级老干对我们过去只慰问市级老干早就有想法,这下他们就没得说的了。只是要多准备些红包,又要增加老干经费。”甫迪声说:“老袁就别把经费问题挂在嘴上了。我不止一次表过态,再穷不能穷老干,政府再怎么困难,我的小车可以停,老干经费是绝对要保证的。赶快写个经费报告来,我马上让财政给予追加。”

袁明清回头叮嘱乔不群和林处长,回去后就把报告打好。林处长说:“报告我已经带来了。”打开包,拿出一纸报告,双手递到袁明清手上。袁明清瞥一眼林处长,说:“你都给我考虑到前面去了。”瞧瞧报告,日期正好是今天的。

拿着甫迪声签好字的报告,三人走出宾馆,上车直接往财政局奔去。乔不群笑问林处长:“你又不是甫市长肚里的虫,怎么知道他会找你要经费报告?”林处长笑道:“我早上打了一卦。”乔不群说:“你的卦这么灵,下次我要办什么事,也请你先打打卦。”袁明清说:“这个卦谁不会打?甫市长向来对老干工作很重视,现在又是主持政府全面工作的代市长,肯定会对老干格外关注,加大这方面的工作力度。加大工作力度,说穿了就是加大票子力度,所以林处长早有准备,只等甫市长金口一开,顺便拿出报告让他签字,免得来回折腾。”

领导的字就是金库钥匙,财政局叶局长见了甫迪声大名,叫来预算和国库两处的人,要他们根据领导签字写拨款单,马上把资金拨走。第二天钱就到了政府办行政处户头上。有钱好办事,林处长根据需要,列了个大体的支出预算,又安排李雨潺他们,按老干花名册里副局以上老干人头,着手打起红包来。春节前还要开老干座谈会,慰问时间当然越早越好,第三天老干处的人就提着红包,跟随在甫迪声等政府领导身后,一家家上门慰问起副局以上老干来。

慰问秩序自然以级别和资历为标准,级别高资历深者优先。第一站是米春来家。政府老干里有七位正市级,其中两位在米春来后面任职,资历较浅,另四位资历比米春来深,却只享受正市待遇,没做过正市实职,不如米春来的正市级硬。一行近二十人,甫迪声和袁明清打头,林处长和李雨潺等几位工作人员伴随左右,好及时掏红包给甫迪声,由他出手慰问老干。至于其他人包括栾喜民何德志等几位副市长,只能退到后面,有时连手都没法跟老干握上。乔不群既不是市领导,又不是工作人员,无非分管老干工作,也得跟着来凑凑热闹,通常站在最外层。大半天一双手都插在口袋里,只在脸上堆些笑容,表示无限敬爱老领导,也不管老领导们看不看得到他的笑脸。

除在米春来家多待了两分钟,甫迪声还坐到米春来对面喝了两口水,说了几句话,其他几位正市级那里,节奏就快多了,甫迪声屁股都没撅一撅。接下来是副市一级。副市级里黎振球资格最老,自然先上他家。他正儿八经干过两届半副市长,不像其他人,要么虽干过副市级实职,时间却比较短,要么是正局退休时,顺手牵羊弄的副市级待遇。

正因黎振球的副市级不同于其他人的副市级,他也就脾气最大,牢骚最多。他在副市长位置上干了十多年,好多后他一两届的副市长都上去了,或解决了正市级待遇,唯独他瞎驴推磨,一直在原地转圈。当初他做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时,米春来还是厂里团委书记,后来米春来当了厂长,又到政府做上副市长,接着又提为市长,他还是副市长一个。没谁说得清黎振球为什么老上不去。是没靠山,没能力,还是祖坟没冒烟,官运不通?好像都是,又都不是。这也许就是官场,没有个定数,该上的上,上去的不见得都该上;不该上的不上,上不去的不见得都不该上。

除职务问题,黎振球意见最大的还是儿子黎大伟的事。他在位时,凭手中大权给黎大伟换了不少工作,从厂矿到公司,从公司到银行,凡是红火过的地方都去过了。原以为银行是金窝银窝,人民币一辈子捡不完,下辈子还有得你捡,不想又突然实行改制,黎大伟没专业,加上老子已经退位,只得买断工龄回家。黎振球再没法给黎大伟安排地方了,不得已厚着脸皮去找在任市领导。在任领导也应付式地给他帮过忙,却不怎么下力,也就一直没落到实处。甫迪声做上常务副市长后,登门拜访黎振球,他又趁机提出黎大伟的工作。过去甫迪声也在企业里做过团干,是黎振球管工业那阵将他调进机关,后又推荐到下面去做县领导,才一步步上来的。这段旧情甫迪声当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曾通过多种途径做了加倍回报,照理已不欠黎振球什么。不过人情人情,人在情也在,甫迪声不怎么好拒绝黎振球,满口答应下来,开始给黎大伟物色单位。可看甫迪声面子愿意接受黎大伟的单位,黎振球觉得不理想;黎振球觉得理想的地方,又不容易塞进去。当然甫迪声身为常务副市长,硬往黎振球看中的单位塞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些单位都是油水厚的单位,全中国油水厚的单位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人满为患,且内部情况错综复杂。想想也知道,有油水的地方绝对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进得去的人或大或小、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有的背景甚至到了北京,这些人要捅你痛处,坏你的事,还不用太费劲。这世道就是这样,成事难,坏事易,为帮退下去多年的老领导儿子安排工作,给自己惹是非,添麻烦,确实有些不太合算,甫迪声肯定得掂量掂量。何况他一心想着取耿日新而代之,彼此关系向来比较微妙,都鼓大眼睛互相盯着,谁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踩着尾巴。种种因素集中到一处,甫迪声也就不敢有太强硬的动作,黎大伟的工作问题一直还是个问题。见甫迪声不愿下决心解决自己的事,黎振球一肚子恶气,跑到甫迪声办公室吵过两回,骂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甫迪声倒经得起骂,对黎振球不理不睬,尽量不与他正面交锋,只在心里冷笑他不懂味,人家早不欠你了,你还那么来劲。

这天还算好,黎振球不计前嫌,对甫迪声客客气气的,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好一阵不肯松开,仿佛彼此间从没有过芥蒂似的。甫迪声瞄瞄黎振球的脸,关切地问道:“老领导气色挺不错的,过得还好吧?”这话听去问得有些多余,黎振球这个级别的老领导,又不是街头没钱回家过年的农民工,不缺食,不少衣,根本不存在过得好与不好之说,倒是担心食太饱,衣太厚,相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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