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节课下课之后。我和高老头刚走出教学楼大门,就被信海欣追上来了。信海欣要我们陪她去收发室取信件和报纸,我想老爸可能给我回信过来了,于是点头答应。
由于到了大四,班里的信少了,信海欣自己也懒了,所以常常三五天才去开一次信箱。我问信海欣多长时间没去开班里的信箱了,她说这个学期都还没开过。我要她把信箱钥匙给我算了,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她神经病发作似的唱起卖报歌,啦啦啦啦,结果拉到一半就拉不出来了。
盛可以看着我们在疯,在旁边经过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我是在她走出有三米远的时候才认出她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叫她,虽然心里其实很想跟她说句话。她好像对我有些躲闪了。
“信海欣啊,你不会又跟盛可以打架了吧?她怎么都不理你呢?”
“又打什么架啊?难道还要讲究江湖规矩报什么仇不成?”
“那她刚才怎么不跟你打招呼?”
“猪脑袋,她肯定是害怕跟你说话,所以才低着头溜的啦!”
“我有什么好怕的?”
“怕你泡她啊。”
“泡你个猪脑子。以后别开这玩笑了。”
我再次往前望的时候,盛可以已走到前面那个岔路口。背影晃荡在夏日的阳光下,竟然有些恍然,有些暗淡。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许是我在猜测她的心思。她会有多长时间找不回快乐呢?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她快乐起来。是因为我自己很不快乐吗?
曾经有人说过,只有那种很不快乐的人再会无比强烈地想身边的人快乐,因为别人的快乐对他来说也是种希望。
传达室一般都在一二节课下课之后才开门,全校的信箱都集中在一间不是太多的房子里。这算是我们学校的特色,说是便于管理,其实还不是他们想偷懒。大一大二的小孩子们打信箱格外积极,本就不宽的过道上挤满了人,进进出出,像挤公车或在食堂排队打饭。
信海欣往里挤,我在门口等她。我们班的信箱在比较里面的位置,挤进去不是很容易,像信海欣那身材就更加困难了。正想着她怎么还不出来,突然听见她在里面大叫我名字,语气焦急而慌张。接着就看见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抛手榴弹似的把一个扁平的包裹抛给我。我都在疑惑,心想难道有人寄了热东西来不成,丢得跟烫手似的。
“蔡小菜,鬼啊,你哥寄来的包裹,又是你哥寄来的包裹。”
拿住包裹,定眼一看,我也差点尖叫起来。这个寄给我的包裹,寄信人同样写的是蔡小财。我没有眼花,那的确是我哥的名字。我也能看得出来,那不是我哥的字。那字写得也够丑,但还没丑到我哥的那种境界。我哥的字我能不熟悉吗?他给我写过那么多信,再说我还为了冒充他给老爸老妈报平安研究过他的狗爬体。
手微微发抖,心和眼睛却微微发涩。
不是我哥,会是谁?可是我又多么希望就是我哥寄过来的,多么希望他还偷偷活着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如果他还真活着,如果他还真可以给我寄东西,就算寄的是核武器我都愿意收啊!我知道蔡小财不可能还活着,他拿自己的生命开了玩笑,生和死便已经没了奇迹。
寄给我的竟然也是两本崭新的笔记本,里面什么字都没写。一本是蓝颜色的外壳,上面的图案是一束斜放的鲜花,被一根红色的带子拴着;另一本是黑色外壳,中间有块留白,像开了扇窗,隐隐地能看见远处的星星和月亮。
代表着天堂和祝福吗?天堂在哪里?祝福送给谁?
信海欣站在旁边,眉头紧锁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惊慌也有疑惑。她告诉我,她妈看到的两本笔记本,也是一本蓝一本黑,应该跟这两本是一样的。
“蔡小菜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也糊涂了,我只知道那字不是我哥写的。”
“那又会是谁玩这种恶作剧啊?”
“恶作剧?谁会这么无聊?不可能的。再说你家的地址,我哥不告诉,谁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哥要别人寄的。”
“也许吧!可是我哥要别人寄两本笔记本干什么呢?当真是吃饱了撑着啊!”
“烦烦烦,烦死我了,今天晚上肯定又睡不着。”
“睡不着跟我去睡。”
我犹如一只惊慌、焦切的鹿子,徒睁着双眼,看不到想看到的一切。最后我开始发出很无助的悲吼,一句一句,回应给我的,仅仅是些零碎不堪的回音。在梦里,我听见我哥叫我的名字,我听见他在很远的地方用微略的声音对我说话,说他错了。然后声音一点点小下去,我便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往往都还是半夜,走廊上的路灯,透过窗户漏进些许暗淡的光线。打鼾打得很香的高老头,是惟一能被我的惊叫声吵醒的人。其实在平常,他都睡得很死,但这些天,我制造稍微大点的声响,他便会突地从睡梦里跳出来,把头越过床沿,小心地问我:小菜,你怎么啦?又做梦了是不?
有天夜里,我醒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就披件外套下床来,搬把凳子坐在我边上,陪我抽烟、说话。他的脚还是那么臭不可闻,可是他让我感觉到的那份兄弟深情,却依然在那些幽灵似的脚臭味中显得温暖沁人。
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和两本空白日记本,却让我感觉自己离某个真相越来越近。这种感觉让我心若悬空,就像我很不想去哪个地方,却被人强行拉上了车。很有点强买强卖的味道。
谁是最有可能的“真相携带者”,白玲玲,盛可以,信海欣,还有给我汇款和寄空白日记本的那个“神秘人”?
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8 )
“死蔡小菜小铁皮罐里的那些打火机,我数过的,16个。在我带过来之前,它们散散落落地躺在蔡小财的抽屉里。我是记得,当我第一想再找盛可以聊聊。
自从我哥死了之后,她很多莫明其妙的情绪和不可理喻的行为,让我一直对她充满好奇。我以前也对她有过好奇,不过都是些无聊至极的好奇,比如好奇她的丰满是不是靠着加厚内衣撑的门面等等。
上课不方便说那些事,只好等课后。我约了她好几次,却不成功。她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然后说改天吧。改天跟拒绝差不太多,只不过一个是无期徒刑一个是死刑。我搞不明白她怎么又开始躲我了,不耻下问找信海欣问答案。信海欣卖关子,抓了耳朵摸鼻子,折腾半天敢只折腾出个反问。
“那你说为什么呢?”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我白痴啊我!”
“她总神神秘秘的,我都烦她了。不过蔡小菜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如果说出来算犯法,你就不说好了。”
“有天晚上熄灯了,可以她趴到我床头偷偷问我。”
“偷偷吻你?”
“是问我。蔡小菜你个猪头。可以她问我,说她拒绝了你,你是不是会很伤心。”
“什么拒绝不拒绝啊?我约她又不是谈恋爱,是说别的事。”
“我知道啦,我不是说这几天。我是说上个学期。”
站在教学楼的拐角处,信海欣诡秘的笑填满了那个有阳光的午后的寂寥。笑完了,她就微低着头,抬眼瞪着我,再用右手做出拿手枪瞄准的样子,说蔡小菜你别不老实啊,盛可以都跟我说了。我其实不是真的笨,只是有那么点笨而已。从信海欣的语气和表情,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盛可以肯定是把我上学期在我老乡租住房里偷吻未遂那破事告诉信海欣了。她一定认为那是对我最显而易见的拒绝,她一定以为我从那之后会因为她的拒绝而伤心欲绝。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点伤心而已,更多的是觉得好没面子,特别是现在信海欣这八婆也知道了。我好怕信海欣拿这事嘲笑我,好在她并没有。
信海欣比我还人才,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也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脸大的缘故,她的脸可以盛放比一般人更多的表情,喜怒哀乐可以一起上,让人很难分辨出她是高兴了还是难过了。
第二天是周末,信海欣叫我一起吃晚饭,说是校门口新开了家很有情调的休闲屋,浪漫烛光晚餐六折优惠。她盛情邀请,我却没领情,还反唇相讥说烛光晚餐有什么浪漫的,我小时候天天都煤油灯晚餐呢。不是怕跟她在那种地方孤男寡女会彼此尴尬,而是因为我在她叫我吃饭之前半个小时,爸爸到邻居家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收到两个空白日记本。奇怪的事再次发生,让我惶惑的心提到了嗓门眼。我不知道怎么对爸爸撒谎,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也没敢把自己也收到同样的日记本这事告诉爸爸。
寄给爸爸的那个包裹,跟寄给我和信海欣家里的,应该是同一时间。我老家那镇上的邮递员可能是全世界最没道德的邮递员了,十天半个月送一次信到村里,还要看心情。
高老头给我买了饭上来,但我没吃下去。寝室里开了两桌牌,我无心参与,也无心围观,便先上了床躺着,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幻觉,乱七八糟,估计用牛角梳都理不清。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没睡好的缘故吧,胡思乱想地躺了两个小时,竟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寝室里已经关灯,他们打牌的点起蜡烛在继续奋战。高老头玩兴正浓,我问他几点了,他压根没听见,头都没抬,连鼻音都没给我回应一个。我起床去上厕所,一泡尿才撒到一半,就听见他在走廊上大呼小叫起来,说是有我的电话。
半夜三更谁还打电话找我呢?急急往寝室赶的时候,心紧张得抽动了几下。我甚至还想,该不是给我汇款和寄日记本那个神秘人吧。拿起电话,我装得很深沉,说话前所未有的有礼貌。开口之前,我还对正朝我看的高老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打牌声音小点。
“喂,你好,我是蔡小菜。”
“蔡小菜啊,你快出来,我是信海欣。”
“原来是你这个鬼啊,都这么晚了,出哪里去?你别老喜欢半夜三更打我主意好不?”
“别贫了你,你快出来。”
“有事?”
“我在校门口等你,你要快,跑过来好吗?”
“在校门口是吧?”
“是的。不说了,我挂电话了。等你。”
信海欣从来没这么正经过,而且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有很急的事的样子,我不禁害怕起来,穿鞋子的时候连打几个寒颤。我拿出以前跟蔡小财比谁跑得快的那股劲儿,以玩命的速度跑到了校门口。远远地看见信海欣站在剌眼的灯光下,形单影只,手里提着个行李袋,晃来晃去。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她给我的却是张嬉笑的脸,全然不是有急事的样子。举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蔡小菜把你吓得快抽筋了吧。
“你到底搞什么鬼啊,深更半夜的提个包出来,要拉我去抢劫?”
“抢你个头,我是要你送我去火车站。我得赶回老家去。”
“这么晚了回去?想你妈了?别告诉我你还没断奶!”
“快走,别罗索。是我妈妈的姑妈快不行了,我爸叫我赶回去。”
我哦了一声,然后开始转动脑子想她妈妈的姑妈她应该叫什么,一直想啊想啊,于是就忘了去想,这么个亲戚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地跑回去见最后一面吗?不知道是我蠢,还是信海欣掩饰的本领实在了得,反正在这个深夜,我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送别。由于晚上没有公车,我们花15分钟走出进学校的那条小马路,在大马路上才拦到的士。
信海欣说凌晨一点半有趟去她们那的火车,她就坐那趟。她在候车室外面那个夜间临时售票点买好票,离上车时间就不多了,我们赶紧进站。
上车后,帮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再帮她把行李一二三四地搭在行李架上,我准备下车。这个时候两边都还有很多涌上来,走过来走过去,想挪动一下都难。信海欣却还不肯坐下,站在我身边,说我把我送到门口。拗不过她,只好由了她。
我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手还扯着我的衣服,生怕我一溜烟就跑了似的。也不知道她跟我说话没有,当时车上闹哄哄的,就算她说了,我也不一这能听见。等我们走到门口,该上的人也都上了,我回头看她,她也正看我,而且是一副想打我主意的眼神。
“蔡小菜,你抱一下我吧。”
“为什么?”
“反正这里没熟人。”
“没熟人就要抱啊,还有天理没天理?”
“不抱算了,我都这么不要脸了。”
“脸还是要的,那么大张脸,丢了可惜。”
“蔡小菜你到底抱不抱?”
“我不知道怎么抱。”
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9 )
“就像电视里那样”
“可是我好久没看过电视了。”
“算了算了,太丢人了。”
“要不你转过身去,不要看着我,这样我可能就有色胆了。”
“好!”
,和高老头两个人翻来倒去折腾了个把小时,最终还是没租成,因为书店里好像每本武侠小说我们都能倒背如流了。高老头不甘心,说来了不租本书回去,太不划算了。于是我们开始在武侠小说之外的书架上翻找,很快两个达成共识,搬了套《海蒂性学报告》回去。
晚上我和高老头便窝在床上看这书。高老头是强化训练,而我还只是启蒙,所以我看得比他慢许多。寝室里的兄弟进门后的问候千篇一律:小菜,猫在寝室里干什么呢?我说看书,等盛可以的电话。一般的人只是问问,并不是真的要关心我在寝室里干什么,更不会关心我看的是什么书。
偏偏粟雷那小子神经兮兮地把书抢了过去,然后暴笑道:“小菜哥你不会吧,见盛可以之前还是研读这种书吗?我跟你说,那种事是无师自通的,根本用不着学。”
我对他挥了挥拳头说:“学你奶奶的两块,我又不是为了见盛可以才看这书的。”
他用脚跺了跺地板,再朝我笑,说:“小菜哥,算算看,此地无银几百块啊?”
这时高老头说话了:“小菜要不你站起来给他看看,连处级干部看了都没反应,说明书非常健康,是吧?”
我说:“高老头你别想害我,有反应说明书不健康,没反应说明我有问题,那不成了有反应没反应都不行?”
开着玩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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