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身后,李姨娘也跑了进来,扶着门框,呆愣愣地看着他们,却不说话。
“怎么回事?你反了吗?”裴孝杰怒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可是何管家却并不像往常一样退缩,反而更向前跨了一步,仰着脸道:“礼都送到门口了,还能等吗?老爷,今天你不说个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裴孝杰更是莫名其妙,怒火中烧,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碗茶,砰地狠狠地扔向何管家的脚边,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说什么?何明,你疯够了没有,再不滚,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到底怎么了?”裴武阳也听出点端倪,忙上前把何管家拉开一些,“何叔,你慢慢说。”
何管家胸口剧烈地起伏,却说不出话来,一边的李姨娘走了过来,她眼睛却也是通红的:“林家来人了,送了好多礼来,说是老爷明白的。老爷,我虽然不争气,没能生个儿子,但之瑶好歹也算家里的开心果,这几年来,有了她,您也多少减点烦恼。怎么现在这么草率地就把她嫁了?嫁给谁不好,又偏偏嫁给那姓林的,之瑶这辈子可就”
裴武阳终于也听明白了,回头望着父亲惊道:“爹,你真的答应了?”
裴孝杰反倒平静下来,他今天连续被误会二次,反而把心给沉透了,脑中显得异常清明,也觉得异常的可笑,在官场中他的确是只老狐狸,怎么在家人眼里,他也是如此虚伪无情吗?
他看着何管家,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女儿嫁给谁,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李姨娘脸色一白,刚想着帮忙回答,何管家却立刻开口道:“我从小看着二小姐长大,多多少少总有点感情。我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官宦人家互相做亲家,总有许多说不清楚的目的。但是老爷,林家名声真的太坏了,尤其是那个林少爷,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个花花太岁,你怎么忍心毁了二小姐!”
“你们在说什么?这是真的吗?爹!”屋外,竟然又传来了之瑶的惊喊,只见她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将何管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急,拔开众人跑了进来,一头栽向父亲,“哪个林少爷?是不是监察御史那家姓林的!那个恶心的家伙!爹,你要把我嫁给他?不要啊,爹!我不嫁!”
“之瑶!”裴武阳试着将妹妹拉住,“你别添乱,这还没定呢!”
“你骗我!什么没有定啊,我看到外面一大堆礼,原来是聘礼啊!大哥,你也见过那个混蛋,在太白楼,他简直就和流氓差不多,你不能看到他欺负雁儿,难道就忍心我嫁过去!”之瑶忍不住哭了起来,又甩开他转身摇着父亲的手,“爹,你老糊涂了!那个混蛋我死也不嫁!爹——”
裴孝杰的回答愤怒地是扬手朝她的脑袋就是狠狠地打落,打得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终于停止了尖利的哭闹。
“之瑶!”裴文进刚好也挤进来,看到了这一幕,不顾一切地冲到地上抱住了妹妹。李姨娘更是心疼不已。只见裴孝杰铁青着脸,扬起的右手也丝毫没有抖颤,冷冷地看成她。何管家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肩膀一疼,却被人按住了,他一回头,看到了裴武阳,他在他耳边用仅能听得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先别冲动,你有多疼之瑶,爹就有多疼。爹一直把之瑶当亲生女儿看待!”
何管家吓了一大跳,回头愣愣地看着裴武阳,一时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闹了?不哭了?你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我是你老子,我要把你嫁给谁就嫁给谁,哪论得到你反对!”裴孝杰厉声地指着之瑶,“谁也不许帮她!不给她点教训,将来眼里还会有谁?”
“爹,您可以说理,为什么要打人呢?之瑶不是小孩子了,她会明白的!”裴文进紧紧地抱着妹妹,之瑶在他怀里呜呜地哭。
“老爷!”李姨娘已跪了下来,也哭道,“我侍侯了您了一辈子,就这么个女儿,之瑶将来的情形就是我的情形。她若是有一点半点的委屈,这让我怎么活呀?”
可是裴孝杰却正眼也不看她,他是真的已经气到了极点,一脚踹开李姨娘,走到门边,对着里里外外一大群人扫视了一遍,大声道:“这个家,到底是谁是主子,谁说了算?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自有安排,哪个没王法的再说一个不字,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四周顿时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有之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一直一言不发的裴夫人此时扶着墙走了过来,突然指着李姨娘骂道:
“别人糊涂你也糊涂了吗?之瑶的事情老爷自有安排,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哪会有狠心的父母?你们到底还想闹到什么时候,这尚书府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她这一翻话让李姨娘像突然醒过来一般,看了看捂着脸哀哭的女儿,也知道此时裴孝杰在气头上,再说只会雪上加霜,于是便咬牙站了起来,擦掉眼泪,狠下心走到何管家面前,用力推了他一下,硬起心肠对众人道:“看什么,都干活去!是不是都不要做了?”
片刻后,佣人们都走散了,何管家被裴武阳一声拉着,加上那几句话,让他完全地也乱了套,终于也转身就走了。
只有之瑶的哭声还没有停。
裴文进心疼地扶起妹妹,搂住她的肩膀,轻唤道:“之瑶,我们先回房”
“回什么回?这里还像个家吗?”之瑶陡地甩开他的手,哭着对着裴孝杰喊,“爹,我不是你的棋子,也不是你的东西,我不会由你摆布的!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这个无情无义的家,我再也不要呆了!”
然后她一把推开裴文进,飞跑了出去。
“我去追她!”裴文进也急忙跟了出去。
裴孝杰没有说话,他直直地站在地上,脸色仍然灰败难看,眼中的戾气虽然浓郁,右手却也不由自主地撑住了门框。
裴夫人上前扶住了他,含着泪道:“老爷,孩子们不懂事,您不要生气,唉,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心里的苦我们这都是为了谁啊?”
她终于也哭了起来。
裴武阳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劝。
他沉重地走出了屋子,却见院子里空落落的,所有的人都散了,但是角落里,有一个人影却静静地站着。
那人无声地哭着,已满脸是泪。
“大哥!”
是之璇!
裴武阳走过去对她轻声道:“好好地照顾爹娘,我走了!”
“大哥,不要啊!”之璇拉住了他的袖子,泣道,“大哥你别走!我知道你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没用,我什么也做不了!爹娘也不会听我的。可是大哥你要是也走了,这个家更没有人了!”
裴武阳心中一动,看着眼前这个从小温柔乖巧楚楚动人的妹妹,突然想到,一个月后,她就要嫁到顾家去了!
最近事情太多太多,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忘了,可是放眼望去,家里,又哪有半分喜气?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回来呢?至少,你的喜酒我也要回来喝,要来做大舅子的呀!”他轻拍她,“我见过顾言,他很不错,会好好待你的!你安心待嫁,其他的事,别放在心上!”
之璇只是哭着摇头。
裴武阳叹了口气,他心里记挂着跑出去的之瑶,便把她轻轻拉开了,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世情不相待,心乱如潮涌
裴琥阳出了门口,问了家人说兄妹俩个往西跑了。他只好延路一直走着留意,可是却不见人影。秋风一阵紧似一阵,让他的身心都泛着寒意。不过有文进跟着,总算让他有点放心,可是突然又想到雁儿,这么冷的天,她走的时候也没带走一件半件衣服,那个聂闯自然不会去留意到这些,雁儿,是在受苦了吧?
他的心一阵抽痛,除了疼惜,却有了如许多的无奈,甚至是微微的愤意。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种复杂情绪,不是只有别人有怨有恨的,其实他也有。可是他又能向谁去发泄?
深吸了一口气,他加快脚步,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雁儿,而今最重要的仍然是云鹰的生死下落,可是父亲不肯放人,连承认也不愿承认,他实在想不出除了父亲还有谁能抓走云鹰。而今家里的情形,他也知道很难再去劝父亲回心转意,或许只有找一个比父亲更强势人物才能逼他说出来。
皇上!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如果皇上原谅了谢家,知道了云鹰还活着,必然会让父亲交出来吧?
可是他马上又摇头,不行!绝不能那么做!谢家平反,就意味着裴家遭殃,全家上下,老父老母,弱弟弱妹,说不定全部要受牵连,这简直就是剜肉补疮,绝不是可取之法!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妥法的主意来,他停住脚步,气得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打得右手虎口阵阵发麻发痛,也抵不住胸口的痛,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刻不容缓,可他现在到底该如何做?
“你在干什么,都流血了,不痛的吗?”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随即,便伸过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拳头。
他本能地往后闪了一下,缩回手,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来人,只见她一袭珍珠白的丝衣,乌发如云,肌肤如玉,脸色颇为不悦。
正是夏嫣然。
他皱起了浓眉。
“你跟着我?”
“没错!我在路上恰好看到你,就看你满街乱走!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飞速地拿起手帕要替他包扎,他自然不会让她碰到,再次退开了几步。
“多谢郡主费心,这点小伤没什么,请您回去吧!”他冷然道。
“这街又不是你造的,我爱站在这里就这里。”她生气地瞪着他,“我又不是鬼,你退得这么开干什么?”
他不想和她多纠缠,回头看到离盈河坊的屋子已不远,便匆匆道:“我还有事要办,郡主请便吧!”
“你,你给我站住!”她气得在他身后跺脚大喊。
他装作没有听见,匆匆地转弯走了。
他现在没有精力也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对付其他不相干的人了。
来到屋门口,谁知道刚把手放在门上,身后竟然又伸过一只纤手,一下子把门打开了。
夏嫣然竟然还跟着他。
“谢云雁!”她旁若无人地顾自大步走进屋,大声地喊,“你给我出来,谢云雁!今儿我们三个就把话说清楚!”
“夏嫣然,你太过份了!”
裴武阳忍无可忍,一把用力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
“你拉我干什么?说清楚不好吗?”
“郡主,我只是个平民百姓,当不起你的厚爱!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也不要打扰我的朋友。如果你还是不死心,那让我清清楚楚告诉你,不管有没有雁儿,我都不会娶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这请你自重!”
“裴武阳,你说的什么?我哪里不自重了?我只是要把话说清楚,你放开我!”她并非娇弱的女子,也有一些武功,因此裴武阳竟然一时没能把她拉出去,双脚劳劳地站在地面上,她甩开他的手,他自然也不便用强,竟然还被他一把甩了开去。
夏嫣然气呼呼地用另一只按着自己被拽得红通通的手腕,瞪着眼前一脸冷漠的男人。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有什么不好的?”她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他烦燥地道:“你什么都好,是我不好,行了吧?你走吧!如果你真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来烦我!”
她一怔,脸上的怒气竟然消失了一些,诧异地问:“朋友?你说原来你当我是朋友?”
裴武阳刚想回答,忽听到旁边传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裴大哥,你们在干什么?她是谁啊?”
是筱慧!
原来她本来就在在屋子里,听到声音出来,奇怪地看着他们。
夏嫣然闻声也望过去,顿时怒意又上来了:“她又是谁?你不是只有谢云雁一个女人吗?”
那天太白楼筱慧提前离开,二人并没有碰过面。
裴武阳没回答,走到沐筱慧的面前:“不是让你先回去等消息吗?”
“我不回去!没有云鹰的消息,我回去有什么意思?”她眼泪汪汪地拉住他,“裴大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找到他了吗?他在哪里?他是不是死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云鹰不是小孩子,又一身武功,能出什么事?”他安慰她,“说不定他把自己藏起来了专心练武,到时候自然会出现的。”
“你骗我!他不会不辞而别的!你出去这么久,到底打听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和我说实话?他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他还有个妹妹在这里呢?他能丢下不管吗?”沐筱慧索性大哭起来,“怎么弄成这样?云鹰不见了,雁儿也身陷险境,要让云鹰知道雁儿的事,他非急坏不可,可是他在哪里呢?他在哪里呢?”
“筱慧你冷静下来,不要哭了,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他只好打起精神劝解。
夏嫣然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突然问:“谢云雁怎么了?什么叫身陷险境?”
沐筱慧抹着眼睛,想也不想就回答:“她被聂闯抓走了!”
裴武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夏嫣然大叫了一声,“聂闯,就是那个在南方叛乱的贼领?他不是死了吗?”
她的声音把沐筱慧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哭过的脸是呆呆的表情:“你,你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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