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羽翔缄默不语,凝视沫一许久,透露出欲言又止的讯息。
沫一忽然心跳得很快,忐忑不安地垂下眸,不知他要说什么,但似乎他已察觉到某种状况。
端木羽翔向病床前缓缓靠近,抬起手指,仿佛要触摸她的脸颊,可又慢慢地垂于体侧:“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该去死,也包括我”
沫一咬了咬下唇,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为什么这番话听起来这么古怪。不可否认,他曾经是伤害过自己,但她早就遗忘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责呢?
端木羽翔疲惫地仰靠在沙发上如果沫一知道所遭遇的不幸是谁一手布下的陷阱,她只会更惧怕,更想逃离,现在看来,失忆反而成了好事。
追溯到半个前,国际刑警组织抓获了一名银行抢劫犯,这名抢劫犯的相貌特征与端木羽翔给出的外籍特种兵资料极为吻合。当美国警方要求端木羽翔通过互联网视屏认凶手时,端木羽翔则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当日挟持沫一的其中一人。不过,他并未露出声色,因为,他会想法设法保住这个人的性命,再亲手将其余逃逸的人渣统统送入监狱,让那些人尝尽牢狱之苦,用余生去忏悔所犯下的错误是多么地罪无可恕。
虽此名嫌犯不肯透作俑者身份。但端木羽翔通过爷爷的权势脉络,从国际刑警组织手中拷贝了一份犯罪嫌疑人与雇佣者接洽方式的电脑数据,随后在看似杂乱无章的密码与英文字母中,运用大量黑客技术,破译了最近一年来的交易记录,再通过账号信息层层抽丝剥茧,最终挖出了主谋。殷志豪或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非要置沫一于死地的人,就是他亲妹妹殷曼青。
此时此刻,他才有所觉悟,沫一受到的不公待遇,是由他一手造成。
端木羽翔望着沫一,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无法改变,一次遭遇已折磨得沫一惨绝人寰,如果用强硬手段将把她囚困在自己身边,那日后也许还会发生诸如此类的灾难,他不能让心爱的女人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说实话,他忽然感到困惑,爱情之外的不稳定因素令他心情烦闷,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把沫一包裹在与世隔绝的真空仪器里,让她过上平静又简单的生活。
一双小手聚拢在他头上,沫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想抱抱他,仿佛感觉他的心正在坠落,渐渐向无底深渊摔去,她要拉住他,又或者,一同坠落
端木羽翔紧紧回搂住她的腰,脸颊埋在她的胸口,就这样彼此相拥着,无需多言,赶走恐慌,静静感受那一份莫名的安逸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离不开沫一,因为她是唯一能看懂自己情绪的女人,无论他如何去掩饰,也逃不过沫一的眼睛。
“我不能失去你,别总想着逃跑好吗?”
沫一难过地垂下眸,他越是小心呵护,自己越发变得懦弱,一旦彻底沉浸在他给予的温暖中,她将再也无法自拔。
“端木先生,即便有一天我离开了,也会在远方祝福你”
端木羽翔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安地合起双眸。
哪里才是乐土,哪里才有安宁,谁来给他答案
※※
凌晨四点
月光透射在安谧的回廊内,一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顺安全通道偷偷摸摸地溜出医院后门。
她带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子,裹紧外套,身上揣着一百块钱。
回眸凝睇,倒影拉长在月光下,变态停滞。
再见,端木羽翔。
如果我可以忽略你脸上的忧愁,如果我可以自私的接受爱意,那么,我也不值得你爱。
你是谁“老公”?
漫漫黑夜,沫一也不知该去向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公路旁,忽然,黑暗中闪现一道刺眼的亮光,她眯起眼,一辆红色跑车迎面向她驶来,随机停泊在道旁
车窗缓缓落下,车内探出一个脑瓜,朝沫一吹了声口哨:“小妞,还记得我吗?”
沫一努力回忆,很眼熟的一张脸孔:“你,你是那个曾经和我朋友赛过车的”
“记性不错,我叫遮天。”遮天溜溜达达走下车:“你剪头发了?”
沫一可对此人没一点好印象,还有一个红头发的男人,都不是好人,也是端木羽翔的敌人。
她顿感如临大敌,见遮天靠近,她胆怯地向后退步:“你你你,我没钱!”
遮天嗤之以鼻:“喂!我开跑车、穿名牌,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像抢劫犯了?”
“那,那,那再见”沫一本想原路返回,可转身就是医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从遮天身边路过。
遮天并没阻拦,见她疾步快走,索性发动车慢慢跟随,边开车边攀谈道:“你男朋友呢?三更半夜把你一人丢在马路上可不够绅士哦。”
沫一哪敢招惹黑社会,她可不想旧伤未愈又添新疤:“我在散步”
遮天似笑非笑地扬起唇:“你要去哪,我载你一程。”
“不必客气,我就是想走走呃?”沫一话没说完,遮天已将她抱上敞篷车,脸色一沉命令道:“你怎么不知好歹呢?这条路连鬼影子都很少经过,坐好。”
“”沫一紧攥着衣角,怎么办,呜呜,会被杀吗?
“究竟去哪。”
沫一抿抿唇苦苦挣扎,反正她身上也没多少钱,只能赌一把,如果死不了的话,就去“最近的长途汽车站。”
“出门?”
“嗯”她没有身份证,只能坐长途车先离开本市。
遮天狐疑地抬起眸:“你那位车技不出的男朋友呢?”
“他在家睡觉。”
遮天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声,随后平稳地向长途汽车站方向开去,沫一用余光看到他手臂上的大片刺青,不由吞了吞口水,默默在心中祈祷平安。
二十分钟后
遮天真的将沫一送到车站,晚间大多不发车。沫一心有戚戚焉地走下跑车,鞠躬致谢:“谢谢你送我过来,原来黑社会也不见得都是坏人嘛,嘿嘿。”
“”遮天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开启近光灯为沫一照亮车站指示牌,随口问去:“你要去哪,怎么没带行李箱呢?”
正在沫一不知如何回答时,一道洪亮的喇叭声贯穿了寂静的黑夜——
“请去往幸福山庄的乘客即刻购票上车,本车将在二十分钟后出发!”
沫一灵机一动:“我去幸福山庄!”不过,这地方是哪吖?
“哦,那你还不上车,马上要开车了。”遮天点燃一根烟,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身后的汽车喇叭声还再催促,遮天又慢条斯理地不肯走。沫一只得硬着头皮向长途车前走去,售票员见乘客迎上门,二话不说,热情洋溢地将沫一推上车门:“还有三个空位,都是靠窗的,您自己选哈。”
“请问,多少钱一张票?”
“80块,途中提供矿泉水和面包,请先付钱。”
沫一向车窗外瞄去,遮天居然还朝她挥挥手,又不是很熟,这男人也太“热情”了吧?!
“那请问,幸福山庄在哪里?”
售票员对她上下打量:“我说这位小姐,您不是开玩笑吧,幸福山庄就是城外以北的原始小村庄,您是不是上错车了?”
沫一则感到更加迷茫:“原始村庄?是旅游景点吗?”
售票员已然有些不耐烦,坐在最前排的一位中年妇人倒挺热心肠,她解惑道:“姑娘,幸福村庄是一处村落,简单的说嘛,就是通行靠走,治安靠狗,通讯靠吼的好地方,明白了吧?”
此话一出,引得全车人哄堂大笑。
沫一难为情地低下头,原来是一处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那消费水平肯定不高,她会做饭烤面包,也许可以找到一个工作。沫一不再犹豫,这正是她梦想的地方,所以当机立断买了车票,随后收好找零的二十块钱,坐在中年妇人身旁的空位上。车辆同时关门、发动引擎。
“阿姨,您是当地的村民吗?”
“是啊,村里没有服装店,所以我才进城给小孙女买新衣裳。”农妇质朴的笑脸很憨厚。
“那你们平时都靠什么来养家糊口呢?”
“自然是靠种地啊,养鸡养鹅养奶牛姑娘你是城里人吧?为什么要去我们村子呢?”
沫一见妇人脾气挺好,不由打探道:“如果,如果我想住在幸福山庄一段时间,有什么工作可以让我做吗?”
农妇似乎颇感意外,“这样啊!那你要找村长商量,我们村一般不让外人入住。”
“村长好说话么?”沫一脑中即刻浮现一位鹤发鸡皮的干瘦老头形象。
“看情况,总体说嘛,老龚他人还不错。”
“哦,村长是您老公吖?”沫一献媚地眨眨眼。
农妇噗嗤一笑:“等到了村子,我带你去见他。如果村长同意你住下,那他就会帮你安排农活,吃住问题不用发愁。”
沫一满心欢喜地盖上薄被,安心地闭起眼,这位妇人性情豪爽,那她老公应该也蛮好说话的,噢哟好幸运吖。
※※
长途车走走停停,在长达四十八小时的路程后,终于将车辆停在村口。
“村民们别睡了,都下车了,到家喽——”
沫一昏沉沉地抬起眼皮,引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望无垠的金色麦田地。
“哇!哇!好美啊,快看,端木”沫一下意识喊出端木羽翔的名字,但空空的掌心,证明她已远离了那个男人,唯有失落地垂下手臂。
妇人拍了拍车窗,催促道:“沫一,快下车,我带你去见村长。”
沫一落寞地应了声。她一路上已跟这位李大婶混熟,也弄清楚一件事。村长姓龚名小赎,正因为是村长,叫小龚有点不合适,叫“小叔”又吃亏,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呼村长是“老公”,话说,这名字起得也太有水平了吧!
李大婶带沫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里青山绿水萦绕,空气格外清新,没有满街飞舞的流行歌曲,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沫一很快就爱上了这片宁静的小村庄。
“老龚,老龚!拖拉机开过来一下!”李大婶朝田间“突突”开动的拖拉机挥手舞动。拖拉机手头戴大草帽,身着白背心蓝短裤,一幅纯正的农民伯伯形象。
沫一本以为村长是位七老八十的爷爷,可当拖拉机开进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健硕年轻的身型,虽然草帽遮住了村长的脸孔,不过肯定是年轻人没错。
李大婶率先走上前与村长攀谈,边说边向沫一这边指指点点,沫一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她非常想留下的心情,所以只能保持微笑。
大概过了十分钟
村长从拖拉机上取下一双老式拖鞋,磕了磕鞋面的尘土才穿在脚丫上,随后拖沓地向沫一这边走来。沫一迎上两步,深深鞠躬,诚恳表白:“你好村长大人,我叫沫一,洗衣做饭样样都会,下地干活可以学,我不会偷懒的。”
村长微微撩起帽檐,不急不缓道:“小嘴挺能说,先做一顿饭给我尝尝。”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际,沫一嘴角一僵,不安地抬起头,待她看清村长的相貌,顿时傻了眼:“端,端木先生?你,你你”
“什么端木、端碗先生的?你可以叫我老龚,也可以叫我小赎,庄稼人没那么多不讲究。”龚小赎见她瞠目结舌傻乎乎。随即面无表情地质问沫一:“你还住不住了?不住拉倒。”
“你敢摘下草帽,掏出身份证给我看看么!”沫一双手一展挡在龚小赎面前,虽然他们两从气质上完全不同,虽然端木羽翔不可能出现在小村庄里,可这世界上怎么会出现身高、相貌、肤色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李大婶见沫一态度骤变,急忙上前劝阻:“你这小闺女是咋了?村长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沫一则沉默不语,龚小赎走一步她就挡一步,非要弄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龚小赎冷冷地注视她,似乎不耐烦地吐口气,而后懒洋洋地从拖拉机上的呢绒兜里取出身份证,随后摘下草帽让沫一看个清楚。
沫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份证的上名字确实是龚小赎,而且今年28岁。再看身份上的照片,与面前的男人对比,一道一掌长的暗红色疤痕斜在他眉骨之上,而且他的发型是短短干练的“刺猬头”。沫一眸中一惊,立即90度深鞠躬,双手奉还身份证:“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非常抱歉。”
龚小赎不悦地抽回身份证,随后气哼哼地跳上拖拉机收麦子去了。
李大婶长吁一口气:“你看你,莽莽撞撞的,我可是好说歹说才说动村长留下你,村长最不愿意让人看到他额头上的伤疤,这下完了吧,老龚生气了。”
“村长大人是土生土长的幸福山庄人吗?”
“当然是啊,祖辈都住在幸福山庄,老村长去世后将村长的位置传给儿子,细算来,老龚担任村长也有七、八年光景了。”
沫一愁眉苦脸地坐在麦田边:“麻烦您了,您去忙吧,我在这等他。”主要是她身上就二十块钱,真没地方去,只能再求求这位龚小赎大村长了。
待夕阳西下
拖拉机才开回道边,龚小赎看都不看沫一半眼,径直向前走去。
“村长大人,您听我解释”
“不听,马上离开幸福山庄。”
“我只是认错了人,没有得罪您的意思唉唉?您先别走”沫一小碎步跟上,锲而不舍地解释:“而且我身上没有钱了,您身为村长不能看着可怜的外乡人饿死吧?”
龚小赎依旧不为所动,双手插兜拖沓迈步,沿路时走时停,因为村民们会和他打招呼,甚至不分男女老幼,左一声“老公”右一声“老公”地叫称呼他,还有些村民送他鸡蛋活鱼什么的,反正和乐融融地像一个大家庭。
沫一起初还是有一点点怀疑,但这会终于发现自己太过冒失。即便真是端木羽翔,那他怎么可能认识幸福山庄里的所有村民呢?而且村民对他的态度热络客气,甚至连家长里短都会聊到,端木羽翔那种目中无人的个性,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亲民的举动。
“我来帮你提吧,怪重的,呵呵。”沫一殷勤地接过鸡蛋篮子。
龚小赎则冷漠地斜了她一眼,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还打算跟我回家?”
沫一眨了眨眼,厚颜无耻地回答:“既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