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张皇后- 第10部分

鬼魅时代　第十四章　离魂之兆

朱佑樘一走，容沐便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看着面前的喜乐进进出出地换着茶水、糕点。

看着眼前这个18、9岁的少年，不由让人感叹时光的雕琢。5岁那年，朱佑樘和容沐在纪淑妃逝世时见到喜乐，那时的他还是个畏畏缩缩，只懂胆言的孩子。从此朱佑樘便将他留在身边，端茶、送水，所有饮食的杂活都由喜乐亲自动手。十年的历练，昔日胆怯的孩童也变成心思稠密、精通宫闱权术的“大人”。

身处在皇宫之中，自有自己的行文逻辑，宫内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连串的心腹，里面有着皇宫里最肮脏的一面，朱佑樘从不告诉容沐他如何训练自己的心腹，如何在朝堂中寻找到平衡。偶然间容沐不小心提到，朱佑樘也是捏捏容沐的鼻子，伴着大大的笑容，说“信我”。容沐也只能回他一个信任的笑容，心里却有一丝苦涩，在容沐私心里，也希望可以站在他的身旁帮助他，而不是蜗居在一个舒宁宫里过着“懒猪”的生活。

在朱佑樘的严密保护下，容沐十年的宫闱生涯惬意地像在夏威夷度假，好吃、好玩、好看，所有的阴谋、背叛、心计都远离容沐所在的舒宁宫。

容沐相信朱佑樘，所以她只沉默地看着朱佑樘在朝臣、皇帝、后宫、宦官之中寻找着一步一步的恐怖平衡；只在看见他因父皇独宠万贵妃，而屡次包庇万贞儿的罪行伤心时，坐在他的身边，用自己自制的紫砂壶为他泡一壶安心静气的茶叶。

容沐相信朱佑樘，所以从不疑问，在她十年荒无人知的岁月里，容沐只能依靠着他

朱佑樘不相信宫内人，喜乐却是其中的特例。在一日在闲谈时，容沐曾问过朱佑樘，他回道：“那日他跪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母妃是离开万贵妃宫后发现不适的，我便决定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心腹。”

朱佑樘真是个聪颖的孩子，5岁那年，就会视人心机，收纳心腹。果然，自那日后，喜乐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朱佑樘，当然，还有隐形的容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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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沐扑哧一笑，年纪一大，似乎就喜欢回顾过去，虽然佑樘常说自己的容貌从未变过，看上去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容沐却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老了如今只希望呆在这个皇城里，看着自己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牵挂幸福、快乐。

喜乐端入一壶茶，茶香沁人，满鼻萦绕着香叶、嫩芽碾雕而成的迷人芳香。这茶壶选的好，容沐一看，咦？不是她自制的紫砂壶吗？

乘着喜乐出门端糕点的空当，容沐快速地拿起小茶壶轻轻地抿了一口，真真是“绮席才终，欢意犹浓。看分香饼，黄金缕、密云龙。”

舔了舔舌尖，容沐心里大喜，原来是自己最最钟爱的安溪铁观音。这贡茶只在成化二十年进贡，入贡也仅三斤，一斤在朱见深那，一斤在周太后那，一斤便在佑樘这。当日佑樘接下茶叶时，自己便怂恿着他赶快泡制，他只神神秘秘地回了句：“等到喜事的时候再泡”，便藏起来，任自己搜遍寝室，也再也找不到。却想不到，这茶今日竟然被熏泡

难道有什么喜事？

容沐抱着茶壶，小嘴不停地咀品，脑子里想着今日是否有着“特殊”的意义，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入了迷。

怎么觉得有一股眼光注视着自己的方向，容沐抬头一看

不好！

不知何时起，喜乐站在自己的面前，整个人大惊万分，往日笑容从不剥离的小脸吓得苍白，只惊恐地长大着嘴巴。

原来从他的角度看，刚刚放在书桌上的茶壶竟自己悬在半空中。不好，容沐苦了苦脸，这可怎么解决。

疼！

猛地一下，容沐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感觉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在不停地抽搐。“扑腾扑腾”心一阵阵地跳动，急于逃离身体束缚。

手一抖，容沐手中的茶壶掉落在地上。

真的好疼

容沐趴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不知怎地，全身都巨疼无比，眼前一片恍惚，全身也开始变得冰冷。怎么回事？那日佑樘不是治好她的病了吗？怎么今日又病况又出现，而且比往常都来的强烈。

难道这次要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容沐在心中呐喊。

在此刻，她只抱定一个主意：定要见佑樘一面，觉不能让他误以为自己抛弃他。

匆忙间，容沐脑海中闪过当日朱佑樘因为血液和自己相通，而能看见自己的法子。容沐望了望眼前的喜乐，咬咬牙，看样子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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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站在门外被诡异情况惊吓的喜乐看着突然坠落的茶壶，也顾不得对刚刚奇异的景象的恐惧，满心满眼只看到眼前太子爷的宝贝茶壶——啐了。

他急忙冲上前，捧着茶壶的残骸，嚎啕大哭：“天哪，这是太子爷最喜欢的紫砂壶，往日都不让人碰的，要不是这次泡的是茶中神品这可如何是好。”

容沐看着大哭的喜乐，心里暗想，喜乐是佑樘信任的心腹，应该不会背叛佑樘

她撑着身上一股气力，缓缓地爬到喜乐的面前，抓起地上的碎片，狠狠地在自己右手上划了一道，看见血液流出后，在喜乐手上也划上一道，抓起他的手，将他俩血液混在一起。

“乓当”一声，容沐倒在地上，全身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喜乐望着凭空出现的一个奇异女子，右手留着血，左手捂着胸膛，一脸痛楚，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下意识地便要大喊“刺客”。

他的尖叫还未出口，便被容沐的话语拦住。

“喜乐快去找太子爷姐姐出事”容沐冲着喜乐嘱咐，嘴巴因为全身的痛楚已经不能完整地说话，内心只希望他能够把这段片语告诉佑樘，他自会明白。

喜乐依旧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容沐，嘴巴大张，一语不发，也没有挪动。

“快晚了就就不好”容沐伸出颤抖的双手，指着门外，心里只能盼望喜乐相信自己。

快点动！快点找到佑樘！容沐心里不停地呐喊，但因为疼痛而无法说出，这生生的折磨竟比死亡还痛苦。容沐咬着牙，告诉自己，决不能就这么倒下，她她还有话要说。

喜乐蹲在容沐的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样貌，咬咬牙，冲出房间。

看着喜乐跑出门的身影，容沐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停地用上齿咬着自己的下唇，以抵抗阵阵袭来的钻心之痛和昏厥之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上天请给我这么一次机会，让我能快些见到佑樘的最后一面。

鬼魅时代　第十五章　离开

朱佑樘坐在慈宁宫内，旁边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为他布菜。“樘儿，来，尝尝哀家最爱吃的七喜包子”。那妇人正是慈宁宫的主子周太后，也是万贵妃在这世上第二害怕的人。

朱佑樘拿起筷子，小小地咬一口，果然皮薄肉嫩，心中暗想“回去也叫御膳房帮姐姐做一笼。”想起呆在舒宁宫等着自己的姐姐，不由甜甜一笑。发觉自己的感情外露，连忙大声赞叹“果然好吃。”

周太后见自己的孙儿如此满意眼前的包子，心里高兴极了，对旁边的宫女耳语几句。那宫女领命，便转身进入慈宁宫内阁。太后捻起面前的包子，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樘儿，你十六了吧？”

朱佑樘望着慈祥的老太后，这十年，倘若不是面前太后的庇佑，与那万贵妃明着、暗着斗法，幼小的自己又如何能在这后宫中生存。思及此，对周太后的敬意顿起，“禀太后，佑樘确是十六。”

话语间，那离去的宫女已从内阁中带着一女子走进。太后见那宫女走进大堂，面色一紧，单刀直入：“依照祖宗规矩，皇子应在14岁便学习闺房之事，是皇家男子成人的一个习俗，但”周太后不由想起这几年来，那万贵妃从中的阻挠，心中恼怒非常，“因为某些人，太子现在还未习人事。”

皇家自古便有一传统，即在皇子14岁或者更早，皇子的母妃便要安排宫妇手把手教导皇子闺房之术。纪淑妃早逝，皇帝也因为万贵妃的撺掇未将此事挂在心上。周太后知舒宁宫所有宫女仍是处子，只道太子不懂人事。便决定安排宫妇教导太子。

“这女子，便是做这七喜包*女，一双巧手，太子刚刚也赞叹，不如”太后话未说完，便看见面前的朱佑樘一脸痛苦地抚着自己的心脏，双手不挺抖动，筷子夹的包子也抖落下来。

“怎么了？”太后心中记挂面前孙子的健康，把刚刚的想法全抛到九霄云外。

“太后，樘儿有些不适，能否先行告退？”朱佑樘扶着自己顿感昏厥的头，不知怎地，自己竟感觉心中一阵阵的刺痛着。

来不及细听太后的旨意，心悸加上不详的预感使得他步履蹒跚，朱佑樘抚着自己的心脏跌跌撞撞地离开慈宁宫，奔向自己心里担忧的方向。

莫不是姐姐出事了

身后只留下周太后高亢的旨意声“快宣太医，去舒宁宫为太子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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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朱佑樘刚刚走出长廊，便看见本应在舒宁宫烫茶的喜乐，“太子有个女子自称姐姐”喜乐还顾不上喘息便开始说话，心里惦念着那女子绝望的眼神，只想赶快让太子了解所有的信息。但因为奔跑而喘息之气，不停地止住自己的声音。

朱见深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一片眩晕加上心悸齐袭上心头，打了个寒战。喜乐怎么能看见姐姐，莫不是

朱见深赶忙拽起喜乐，拉住喜乐的领子，脸色青黑“快说”

“她她”

“她怎么了！”往日里对待下人慈眉善目的朱见深恶狠狠地冲着喜乐大吼。身旁的宫女、太监都不由诧异昔日仁慈的太子怎么今日对自己的心腹喜乐这般凶神恶煞？

“她出事在地上血血”喜乐已经顾不得规矩，放声大叫。

“姐姐”

那声悲鸣声后，喜乐只看见眼前总是那么从容不迫的太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舒宁宫的方向，夕阳的红光映在舒宁宫的宫殿上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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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要死了么我终究等不到佑樘么容沐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爬满了重达百吨的物体，不停地压着自己头疼的眩晕，翻腾的五脏六腑折磨得只想就这般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隐约间，容沐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嚷，门口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姐姐”容沐心想，原来是佑樘回来了，但是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不是告诉他，自己的存在是一个秘密吗？

容沐勉强地睁开眼睛，看着朱佑樘额上带着泪水，眼睛里也泛着晶莹的泪花，面色泛红，像极在西宫的小屋里，自己因为顽皮而离开一会儿却无法进入小屋，直到翠云开门，自己才能进去时看到的一样。那年面前人只有五岁是个孩子五岁的童稚脸庞和现在面前十六岁的少年交相重叠在一起原来我们已相处了十年。

“佑樘，你怎么哭了？是皇帝、万贵妃、还是那些该死的宦官又给你气受了？”容沐想要抬起双手，张开自己的臂膀，像往日一样给与他安慰，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呵我糊涂了自己快要死了又如何有力气呢，容沐内心一阵苦笑。

朱佑樘死死地抱住容沐，头深深地埋在容沐的肩上。容沐靠着朱佑樘的肩膀，看见喜乐那小太监把书房的门轻轻地合拢。

“佑樘”容沐轻轻地唤着朱佑樘，暗自嘀咕这人总是这样，自己都说了这么多句，他一句也不说，只一个劲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抽泣，真真是要自己心疼死吗？

“姐姐，我去找太医！太医！太医呢？”朱佑樘抱着容沐发出阵阵嘶吼。

容沐脸上勉强勾出一点笑纹“傻孩子，我是鬼，太医看不了的”朱佑樘一听，抱着容沐的手更紧，有着绝对不放弃的气势，容沐紧紧地贴着他，他紧紧地贴着容沐。

“姐姐，我去找天一和尚，我拿自己的命去换你，所有的命都可以，所有的”朱佑樘抱起容沐，便要带着她冲出门去。

“佑樘，我好累”容沐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渐生疑问，自己这么小的声音他听到了吗？

“姐姐姐姐”朱佑樘恸哭的如同5岁的孩童，勾得容沐心里一阵心疼。这孩子，在母亲离世时，只是一脸冷漠，在最疼爱的张叔被逼自缢时，也只是一日不食，却从没有这般的痛哭流涕。他那动听的声音怎么这般的嘶哑，哀伤。

“佑樘”容沐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姐姐，你看我们的手勾在一起，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朱佑樘佑樘如同5岁的孩子一样，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在容沐的冰冷的小拇指上

容沐看着两手勾在一起，心里生起一股酸意，她的手现在好冰佑樘，会不会冻坏你。

“姐姐，你看，勾在一起的手”佑樘望着容沐，使劲地抬起她和自己勾在一起的手，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容沐，急切地需要她的保证。

容沐只能心中一叹，傻子，这是命你我无法违抗的命运这强悍的命运啊，把我送到你的身边，也终究把我带离你的身旁

“佑樘画。”

“什么姐姐”朱佑樘耳朵凑近容沐的嘴边，想要听清容沐越来越微小的声音。

“那天那幅你画我的画，你答应过要帮我在旁边画上你，画完后烧给我，你就忘了姐姐吧。”容沐对朱佑樘微笑。既然终究要离开，那不如让他的记忆中没有自己的存在，这样，他便会快乐吧

“绝不绝不”朱佑樘死死地抱着容沐，“我绝不会忘了姐姐，一辈子就姐姐一人求你别离开樘儿好么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太子的位置性命都可以你不要抛弃我。”容沐看着面前的朱佑樘，心里一阵深疼，这孩子一向都不显露自己的挫败，但这次却抱着自己不要啊，樘儿，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地离开。

“佑樘”

“我不听我不听姐姐不会走”此刻朱佑樘那般沉稳的皇子竟然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容沐的面前耍赖。

“佑樘，你还记得江城子”

“什么？”

容沐想告诉他：佑樘，既然你不愿意忘却我，那你可以像苏轼一样，好好地活下去，找一个女人，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嘴巴怎么也张不开，没有一丝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