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天一和尚的信函里曾写过“鬼魅存世非天意,去留本应法自然,虚无飘渺,乃归路。”姐姐若是鬼魅,定要转世投胎,也许就投到了这张沐的体内。这不就和姐姐曾和自己讲过的轮回转世一样的吗?
朱佑樘越想越惊喜,脸上的笑纹越裂越大,眼中闪出无比快乐的光芒,是姐姐!她一定是姐姐!忍不住心中的喜悦以手勾画起面前女子的脸庞:这是姐姐的眉毛,这是姐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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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沐闭着双眼,感觉着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上不停的滚动,搅得自己难以继续睡觉,忍不住冲着那人喊到“鹤龄,延龄你们要再动,害的我睡不着觉,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往日里张沐的性子虽算不上静若处子,但大家闺范还是有的。唯有这睡觉一事是她的逆鳞,倘若有人在她睡觉时惊扰她,张沐一定会形象大变,冲着他又喊又闹。
感觉到脸上的手终于停止滑动,张沐送了口气,暗想延龄,鹤龄这次挺听话的,正要与周公再度恳谈,耳畔的一句话将张沐从睡梦里立马拉醒。
“果然是姐姐,连睡觉不能被打扰的性子也一摸一样。”
不是鹤龄和延龄,张沐心里一惊,跳了起来。“哎呦”轻轻吸了口气,床什么时候这么硬,反弹的力道这么大。张沐一睁眼,面前有个陌生的男子。嗯,张沐醉眼熏熏地点点头,这个男子有点面熟。
“姐姐,你怎么还这么迷糊,起来后又没有记性了?”
“你”张沐指着朱佑樘,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人知道自己刚刚起床时,意识最为迷离,什么事也不记得,什么人也看不清。
“姐姐,起来了。”朱佑樘蹲下身子,冲张沐微微一笑,手拍了拍张沐的头,语气欢悦地说“这次是佑樘找到姐姐,姐姐不会走丢了。”
姐姐姐姐?姐姐!
张沐脑子突然清醒,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自己去河畔洗衣,却遇见谢迁,他叫自己救木公子。在密林里找到木公子,为了躲坏人藏在洞穴里。最最重要的是,木公子是太子,而自己打了太子一个耳光。
“不要动!”待张沐想起一切后,正好看见朱佑樘的手拍上自己的头,不会是要打回来吧,张沐心想。
“姐姐”朱佑樘正要说话。
“我不是你姐姐,说了多少次,我是张家村的张沐,从来没见过你。你不要再把我当你的姐姐了。”张沐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一刻她一心只想着不要再当旁人的替代品,竟忘记了面前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好,你不是姐姐,是张沐,是沐儿。”朱佑樘柔声地说。
“你”张沐刚想要说沐儿他不能叫,却想起面前人是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面对太子,自己这种平民也只能忍气吞声。
“沐儿,怎么了?”朱佑樘见张沐说话只说半句,不知发生何事,追问到。
“没事”张沐摆了摆手,看向朱佑樘,暗想一晚的时间衣服已晾干,身上的伤痕并不是很重,应该可以出林了。昨晚上,一夜未归,不知道家人会担心成何等模样“木公子,我们该出林了。”
朱佑樘淡淡一笑,“你叫我佑樘,我们就走。”冲着张沐一副耍皮赖脸的模样。
张沐皱了皱眉,只是一个晚上而已,面前的男子怎会从一个老僧入定,一脸淡然的人一夜之间成为一个“泼皮”甚至可以说“无赖”?
“佑樘”张沐吞吞吐吐地喊出他的名字,明知面前人是太子喊他的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却不得不为,心里真是懊恼万分。“我们该出密林了。谢迁在外头等你,还有一个去直隶总督那搬救兵。另外两个”张沐顿了顿,回忆着当时的画面,两人以人身支起面前人,死相凄惨。这密林里猛兽众多,他俩尸体留在林中,一晚上怕早已经被狼虎之物啃得尸骨无存。
“他们死了?”朱佑樘语气沉重,虽是疑问的话语,但也心知若不是两人已死,他们定不会不在自己身边。
一时间,洞穴里一片沉默。
“木佑樘”张沐脱口而出木公子,却想起他先前的话语临时改了过来,“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张沐不知如何安慰,临时间扯出一番话语。
朱佑樘听了张沐的话语,转过身,一脸悲戚地望着她,上前几步,停在她的面前。张沐迷茫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突然,一股大力,张沐的头被他死死地按在肩膀上,朱佑樘紧紧地贴着她的肩膀。
“松开”张沐扭动的身子,这人怎么变得如此孟浪。扭动间张沐想起此人虽看不见多少伤口,但他应该是有伤在身的人,自己这般扭动恐怕会碰到他的伤口。心里一阵柔软,身子的动作也缓缓地停下。
“姐姐”朱佑樘将头放在张沐的肩上,双手握成实拳,语气坚定“总有一天,我定报此仇!”
张家记事 010 入林
杨廷和昨日遭遇伏击之时,本想追寻太子踪迹,却被谢迁拦住。当时谢迁与杨廷和说:你如今腿伤在身,不能行走,不如骑马日行千里去北直隶,找知州借兵。
北直隶的于知州是杨廷和的同年,二人都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关系颇好。那知州素来耿直,看不惯万贵、汪直等人的蛮横霸道,心里对太子朱佑樘也充满怜悯之情,听闻杨廷和的诉说,暗想青县本就是自己所管辖之所在,便以“整治河道”为由连夜调集了四百士卒,赶赴张家村。
杨廷和带着于知州等人来到当日与谢迁分别之地,看了看四周,对于知州说了句“正是此处,太子在此处落水,顺水而下寻找应该能找到。”于知州一听,冲那四百士卒喊道“太子于此处落水,诸位,谁若能找到太子者,必定重重有赏。”话音一落,于知州手一抬,四百士卒便散开寻人,训练有素。
杨廷和腿部受伤未愈,只得趴在马上看着士卒沿河寻找。一行人沿河而下,一茂密的树林顿显眼前。入口处站着一群农民装扮的汉子,他们熙熙嚷嚷地正在争论。杨廷和眼尖,看见打头的是张沐的弟弟张延龄,心里顿觉奇怪,手上缰绳一拉,“笃笃”地来到村民面前。
“张公子”杨廷和坐在马上,冲着张延龄拘礼,“不知你们拦住这入口所谓何事?”
张延龄正和一村民争吵,突然看见一书生模样的人骑着个高头大马后面带着众多士兵,本不在意。见那书生主动拘礼,仔细一看,心想原来是他,杨廷和。张延龄知道此人对张沐有心,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一个在水边汲水都能被蛇咬的人有多大的能耐,他不耐烦地说“别烦我,我准备入林救沐儿。”
杨廷和一听,眉毛皱起,“张沐姑娘有事?”
和张延龄争吵的村民瞅着眼前书生骑着马,后头带着一大群当兵的猜想也许是官府的人,便连声说到“大人,张峦家的丫头好像入了这林子。我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入林呢。”
张延龄大吼一句“当然要”
那村民不甘示弱“延龄,你能确定你姐一定进了这林子?这林子很难走的,那常常入内打猎的阿七今天没有随同跟来,咱们人这么点,要是走丢了,怎么办?你就等等,也许你姐姐会自己回去!”那村民指了指旁边不到十人的村民,这样莽撞地进去不是进一个赔一个吗?
张延龄深深地吸了口气“刚刚你我在那河畔不是救了个叫谢迁的人吗?他自己都说我沐儿定是顺着水流救人。咱们沿着这水流一直走,都没看到她,而这水流又流入林子。依着沐儿那顽固的个性,不找到人她是不会罢手的,她一定是进了这林子。”
杨廷和一听,原来张沐姑娘入林救太子了,便对那村民说“老大哥,我也要入林,不如我们一起找人,倘若我没猜错两人应在一起,这样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村民看了看杨廷和后面的诸多士卒,又想了想如今是大白天,林中猛兽应该不会太过猖獗,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张家村的村民与官府的兵马汇合一起进林,找寻张沐与朱佑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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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密林虽比林外黑暗,但路确是比昨日亮堂许多。张沐与朱佑樘在林中穿行,密林的树枝时不时地伸在两人的前方,倘若一不小心便会被那脆直的树枝挂着脸。自张沐、朱佑樘两人出洞后,朱佑樘一直将自己紧紧护住,一看见前方有树干用手压住自张沐的头,一发现旁边冒出枝干他便将张沐推向另一边,自己走那树枝凸起之处。张沐本想拒绝,说“你是伤患,不用替我挡这树干。”
朱佑樘却眨巴眨巴眼睛,淘气一笑“我没帮你呀,只是碰巧走到此处而已。”说话间,他又走向张沐的左边,伸出手将那树干压住,不让它打到张沐。
张沐低着头走了良久,发现自己和朱佑樘在林间穿行许久后还未看见出口,心里顿觉奇怪张口问到“木”眼见得朱佑樘因为自己这一称呼低下头,张沐立刻改口“佑樘,你可认识出路?”暗暗安慰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子,自己如此亲密的叫他只是权衡之事。
朱佑樘一面伸手理顺张沐散出的几缕头发,一面温柔地说“我不认识出路,但顺着水流走不就可以出去了吗?”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条水流。张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逆流而走,点了点头,禁不住赞叹到“没想到你能想到借水而出的法子。”暗想眼前的人虽是太子,但却不是书呆子一个,而是个懂变通的人。
朱佑樘轻轻地拍了拍张沐的头,眸子里闪出一股笑意“沐儿,倘若连这点事情也不懂,我怎能在朝堂立足呢?”言语间,对自己的太子身份毫不掩饰。
张沐一听,心里渐生疑惑,自己知道眼前人是太子身份皆因他昨晚昏迷。这人化名为木幽,定是不想旁人知道太子的身份,如今在自己面前显露身份又是为何?张沐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吾地打着哈哈“额这个”
正当张沐不知如何回答之时,两人已回到当日张沐救朱佑樘之处。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张沐肯定地说:“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你的。”如此看来这条道走对了,当日自己就是顺水流而下找到这里的,今日只要自己再顺着水流走,一定可以回去。
张沐高兴地转头,想和朱佑樘庆贺一番,却发现眼前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的河流。两侧的丛林裹挟着狭窄的河道,深及膝盖的河水上停着两只野鹅“呱呱”地叫唤着。
朱佑樘缓缓地蹲下身子,手小心地碰触着水面,向前一拨,向后一荡,水面立马显出大小不一的水纹。“是这里”朱佑樘拍拂着水面,眼睛看着河流岸侧,那里空无一人,只留有几件残破的衣服。
张沐这才想起那两位已死的人昨日就是留在这里她伸头看了看湖畔的那些衣服,心里一哀,倘若自己没记错,这就是那两人昨日所穿的。看来,昨晚他二人已被猛兽吞食干净,竟连半丝骸骨也未剩下,这几件衣服若不是水流的冲力,也是没法留下的。
征战沙场,尚能马革裹尸;如今这两人,却是尸骨无存
“佑樘,你节哀”张沐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劝慰,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却看见面前的人卷起自己的裤腿,脚一伸,走入河中。
朱佑樘一步一步地走向河流对岸,轻轻地拾起岸旁钩挂住的衣服,啃啃哇哇的洞、一道一道的撕痕早已将这两件名贵的衣衫摧毁的不只是何摸样。朱佑樘死死地捏住手中的两件衣服,手上的力越来越大,越拉越大,“巴嘎”骨节碰撞出一声脆响。这是他们的衣服,自己兄弟的衣服。
朱佑樘握着衣服,想起他二人这几年与自己的亦臣亦友的感情,想起他们这一路的守护,心里大恸,若不是自己执意微服出行,他们也不会为保护自己而死
张沐站在河岸旁,看着对岸的朱佑樘手里紧紧捏着那两人残留的衣服,站在河水流动之处一语不发,心里清楚他定是为这二人而伤悲,可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此刻任何一句话都是矫情,最终她只得沉默不语地站在岸旁
幽篁之中,阳光透过树冠轻飘飘地打落在地上,朱佑樘叹了口气,转过身,一脸迷茫地看着岸对面的张沐,轻声说了句“姐姐,你在”
张沐看着眼前的朱佑樘,他那漆黑的眸子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疑惑,似乎世界上所有的难题在一瞬间全部压在他的肩上。眼前的男子轮廓迷迷糊糊地开始变得模糊,像是散落在波动水面上的一朵花,在晃荡的水面中难以细细地看清楚。张沐看着模糊的人影,耳畔听见一句轻声的低吟声“姐姐,你在”这句话死死地拉着张沐的心,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开始无抑制地颤抖。
脑子还未反映过来,手已经抬起,张沐听见一句话,她感觉到自己的上唇抬起,舌头不停地抖动,自己说:“我在”空灵地却像是旁人在自己耳畔的嘀咕。
朱佑樘站在岸对面,刚刚说出此话时没想过会得到回答,毕竟姐姐似乎完全不记得过去十年间两人发生的事情。出乎意料地,自己竟听见了姐姐的回答,朱佑樘匆忙渡河,“啪”、“啪”快速的腿部动作在河面打起一阵阵水花声。
一群麻雀从树干上跳起,扑腾扑腾地飞入深林。林里传来清晰的呼喊声,有喊张沐的,有喊沐儿的,有喊太子的,有喊公子的。本来寂静无比的密林里,突然变得喧闹非凡。
“是延龄和爹爹他们”张沐欣喜地冲朱佑樘说,自己一晚上不回家父亲他们肯定等急了,果然今日就来这林里寻人了。
此刻朱佑樘已经站在岸上,两手握着两件破烂不堪的衣服,他冲着张沐点点头“没想到廷和动作这么快。”刚刚自己听的仔细,那喊公子的人定是廷和。没想到一夜之间,廷和就来回直隶府一趟。
张沐此刻欣喜若狂,刚刚出洞穴还担心着会遇上猛兽、或是那晚的杀手,没想到这么快延龄他们就找来,自己不用害怕了!张沐蹦起身子,双手折成喇叭花的模样大喊“我在这,我在这,太子也在。”
话音一落,张沐才想起自己欣喜下竟透露出自己知道朱佑樘是太子的信息,她苦笑着转过头,却见朱佑樘一脸淘气地看着自己,嘴里说着“原来沐儿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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