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夜深了,就寝吧。”怀恩走近皇帝。
那皇帝抬起头来,松了松肩膀,“几时了?”
好纤弱的皇帝!容沐暗自感叹。
不知道朱元璋的基因是如何变异的,老朱家的孩子越来越远离当年朱元璋彪悍的体格,朱见深高高的个子,龙袍穿在身上竟然非常宽大。眉目清秀,没有一丝皇家的霸气,神色像是不沾染任何血腥的孩童,安宁地望着众人。
“皇上,已经午时了。”怀恩恭敬地回答。
明朝的皇帝和清朝的皇帝不同,工作到午时算是非常勤勉的皇帝,臣子知道了都会赞叹“吾朝明君。”
“这么晚了,朕也应该休息了。”朱见深揉揉自己的眉头。
怀恩掏出一个本子,上面放着诸多牌子,全部都是倒着的,只有一个牌子,红色的,正立着朝着朱见深,“皇上,翻牌子吧。”
朱见深望了望怀恩手上的东西,伸出手,想了想,又收了回来,“贵妃近来身体有恙”语气却是坚定的。
贵妃,难道是万贞儿?
容沐轻飘飘地飞近怀恩和朱见深。
看着面前的众人,容沐哼哼一笑,做鬼就这点好,可以看见任何想看的、听见任何想听的,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
万贞儿真是好计谋,原来唯一一个方正、用朱红标记标示的正是万贞儿的牌子,醒目无比,上写“万贵妃”。怕是要堵众人之口,才用此掩耳盗铃的招数。
怀恩看了看皇帝,没出声。
“贵妃近来身体有恙。”朱见深加强了语气,非常坚定地望着怀恩。
怀恩思索片刻,把牌子收了起来,“陛下要在此处休息?”
皇帝点点头,脸上愁容遍布,手不自觉地敲击着桌子,“怀恩,朕今日不去,贵妃应该不会生气吧?”
“朕实在是太累了你看看这些奏章,都是要朕福泽后代,广纳嫔妃,”御桌上堆满了一摞一摞地奏章,一本一本地打开散落在桌上。
“怀恩,你看这个说‘帝偏宠贵妃一人,致使后宫佳丽形同虚设,皇子凋零’,这个说‘贵妃威行朝野,内连宦官,外结权臣,谋害皇子,江山危已,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唯望帝以江山社稷为重,福泽大明天下。”
朱见深眉头紧锁,摊开一本,读完后,愤怒地扔在地上;打开一本,读毕,又愤怒地扔置于地,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整个乾清宫只听见奏章敲击玉砖的声音,把一桌的奏章全部扔在地上后,朱见深深疼地怒喝“怀恩,朕该如何是好!”,便瘫在了龙椅上,喘着大气。
怀恩走上前,伸手为朱见深顺气,“皇上,您不如顺应臣意,广播福泽。”
朱见深摇摇头,“朕怕贵妃伤心”。
怀恩沉默不语,只是手不停地上下顺着。
--------------------“朕怕是要遭祖宗谴责了”朱见深深深地叹了口气,“登基十几载,只有两子,皆早夭,朕无血脉相沿。恐怕先皇艰辛获得的帝位要绝在朕的手里了。”
“皇上”怀恩正要说话,外面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启禀皇上,门外宣凤殿婢女翠云求见。”
宣凤殿,难道是皇后?容沐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快传”朱见深一听,立即高喊,硬生生越过了怀恩。
太监带着一宫女走了进来,她身着款式简单的碧绿上衣,米白色的襦裙,梳着高高的发髻,一副端庄的神态。
那宫女对着皇帝叩礼,“皇上,万贵妃突患急病,全身抽搐,心脉不稳”。
朱见深一听,慌忙站了起来,手边的茶杯仓促间被朱见深打翻在地,打湿了自己的衣袖,来不及关心衣物便急匆匆地走下御桌,就要奔离乾清宫,“快传太医”。
“已经请了太医了,贵妃娘娘的病也好了。”
“怎么这么晚才通知朕?”朱见深怒瞪翠云,
说话间,怒气充斥全身,
翠云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贵妃发病时,周太后刚好在侧,一切都是太后安排,奴婢奴婢并非存心晚报。”
“你你你”朱见深气的开始露出口吃的迹象。
怀恩上前,为朱见深顺了顺气,“陛下,既然病已经好了,还是先安慰贵妃为上。”
翠云一听,感激地望了望怀恩,怀恩回了她一个眼神,叫她放心。
朱见深一听,拔腿就走,怀恩跟在后面。见翠云没有什么反应,走过她时忙踢了一脚,张口示意她,“还不跟上?”
翠云一见,马上站起身子,跟上了朱见深。
鬼魅时代 第四章 宣凤殿
朱见深心急火燎地冲向宣凤殿,翠云在前方打着灯,不停地被催促“快点,快点”。路旁的宫女、太监看见急冲冲的皇帝,连忙跪下,还未高呼“万岁”,朱见深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宫女个个低着头,神色恐惧,朱见深走过时,一个刚进宫的宫女微微抬起头,可能是亲眼一见龙颜,被边上的老宫女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朱见深离开后,低头的宫女都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姐姐,为什么要按我的头呀?”那新近的宫女摸着自己的脑袋,“手劲真大,可能都红了呢。”
“红了?要不是我把你头按下,如果被皇上看上,你头真的要见红了。”那宫女恶声说到,“在宫里,千万别被皇上看上,记住了!”
旁边另一个新近的宫女不解,走上前一步,恭敬地问老宫女,“请问为何?”
老宫女撇了撇那新近的宫女,举止有礼,应是有教养的孩子,“若是被皇上宠信,都逃不过那位的眼睛,不想在宫里无声无息地就没了,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那位?
那老宫女口中的那位是何人物,竟然掌握后宫的生杀大权?
“刚刚带路的是翠云宫女吧?”边上有宫女插嘴。
在女人聚集的地方,八卦永远是不可缺少的谈资,更何况是身处禁宫的宫女,一旦入宫,终身都不能出宫。本来还可以围绕着皇帝,妩媚勾搭,但如今“那位”的存在把这一出口也堵住了,于是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后宫是非之中。
“听说,翠云宫女曾经得到皇上的宠信呢?”一个宫女小声说,“被那位知道了,据说把翠云关在柴房里饿了七天七夜,嘚嘚,出来的时候都不成人形了。”
“翠云是那位贴身的宫女,那位下手都这么狠?”
众宫女越走越远,声音也听不见了。
----------------朱见深赶到宣凤殿,冲了进去,一眼望见了躺在床铺上的万贞儿,“贞儿姐姐,无碍吧。”手一伸,抓住了她的双手,希望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皇上,贞儿已经没事了。”躺在床上的万贞儿柔柔地回应朱见深,旁边的宫女拉开了挂在床上的床帘。
容沐一进房内,就被床上的女子勾住了注意力。只见一名女子半躺在卧榻上,头发用两股麒麟耀日簪交叉挽住,边上用玳瑁秀成石榴花状,身上穿着一件浅红地织金沙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衫配着一条桃红色阔底襦群。缠枝出的锯莲平纹花雕刻精美,上上之品。那女子手上挽着一个贵妃镯,象牙镂空雕琢。
容沐仔细一看女子的样貌
吓
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平日里看宫廷戏,见得那些妃子都是美目盼兮,娇容羞兮,没想到得天人之宠的女子竟然,竟然是这般样貌。
面丑陋,如男子,皮肤虽然经常保养,但仍可以看出因为生活骄奢,有下垂之兆。
好丑的万贞儿
朱见深温柔地用空余的手摸着万贞儿,一脸迷恋、一脸幸福,“贞儿没事就好,朕都吓坏了。”
“皇上,怎么一心都在贵妃身上,哀家呢?”原来床侧还坐着一个女子,头戴龙凤双戏风珠翠冠,头发银色,用华胜盘出了一个金绞丝灯笼簪的高髻,身穿一件深红地金龙凤纹大袖衣,下着龙凤间貔貅的红罗长裙。
朱见深见那女子,连忙屈礼跪下,“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原来这浑身贵气的女子是朱见深的母后周太后。
周太后也是一个人物,当年英宗因为土木之变被俘后,儿子朱见深由太子被贬为王,周太后和自己的儿子朱见深分离,能够安然度过经过代宗一朝,又在英宗复朝后继续生存,没有足够的心机怕是不可能的。
她不但有心计,还有运气,英宗是明朝历史上第一个下旨停止帝王死后嫔妃的殉葬,被史学界称为“盛德事可法后世者矣”,不然,周太后可能也要随着英宗入土为安了。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后?”周太后冷冷一哼,凤目斜望。
朱见深跪在地上寂静无声,“罢了,罢了,你的事我不想管,也不能管。”周太后气急反哀,“你还是想想日后如何面对你的父皇吧。哀家已经是没脸见你的父皇。”扔下一句怒气,“哼”,便率着宫女、太监一行人走了。
------------------朱见深跪在地上,周太后并没有让他起身。
“皇上,太后已经走远了,四月天虽不寒冷,但跪久了还是会着凉的。”旁边跪着的怀恩凑到皇上跟前,恭劝他起身。
朱见深听罢才站起身来。
容沐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想:没想到这皇帝对自己的母亲还算恭敬,看日后的史书,平日里他为了万贞儿多次和母亲冲突,怕是心里也不好过吧。
“皇上,贞儿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万贞儿吃力地想要起身,旁边的翠云凑上前,想把她扶起来。
“贞儿,你躺着,别动”,朱见深按下万贞儿,帮她盖上了被子,捏上了被角,怕有风漏了进来。
万贞儿望着皇帝,眼眶竟然红了,“皇上,贞儿心里难受,”期期艾艾地靠向坐在床边的朱见深。
朱见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万贞儿头,“你们都下去吧”对着怀恩和殿内的众宫女、太监下了旨意。
众人磕头退下,偌大的宣凤殿只留下朱见深和万贞儿两人,不对,还有容沐,一共三人。
“贞儿,你”朱见深竟是无语凝噎,只呆呆地望着贞儿。
“皇上,你还记得当年在偏宫里对贞儿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怎么能不记得投之以桃,报之琼瑶。贞儿当年为我吃尽苦头,朕记得。只是朕是皇帝,天下需要皇嗣。”朱见深痛苦地抱着贞儿,“可是贞儿当年也有一个孩子,上天无情,让他早早的就去了。”万贞儿爬上了朱见深的膝盖,满脸眼泪,恸哭。
朱见深看着万贞儿想出口安慰,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是感叹上天无情,还是哀叹生处帝王之家,亦或是怒目瞪视贞儿,质问她为何心思歹毒,不放过任何一个子嗣。
最终,他只能在心中愤怒,所有的气恼在万贞儿面前都成为了流淌的溪水,他惧怕她,因为他心里有他。
爱她才惧她。
惧怕她伤心、难过;惧怕她悲愁,愤怒,
倘若毫不相干的路人,便是哭声震天,心里也只有热闹二字
正因为是贞儿,是与他患难相共的亲人,是与他曾共育一子的爱人,她见过他被贬时的脆弱,她见过他丧子时的悲哀,她见过他一切的欢乐和悲苦,所以才舍不得说一个“不”字。
最终,朱见深只能依着万贞儿,一声一声地低喃“贞儿贞儿朕该如何是好”。
悲戚的声音在宣凤殿内飘荡
“贞儿贞儿朕该如何是好”
鬼魅时代 第五章 看见
太阳照亮了容沐的眼睛,在金鸡鸣叫声中,容沐迎接了紫禁城里第一道朝阳。太阳从东边的偏殿一路照到她所在的西宫屋顶,金黄色的阳光像是预示着大明光辉的未来。
只是,如今,容沐的前景一片黯淡。
她昨晚早早地找到宝儿住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没法打开紧锁的门。
为什么聊斋故事里的鬼总是能跨门而入,穿墙而过,而自己这个鬼即没有法力,也不怕太阳?容沐心中感叹万分
百无聊赖,容沐只能守在门外,想起昨晚上允诺宝儿第二天见他的承诺,心里只能暗暗期望那位翠姑姑能赶快到来,打开面前这门,让自己进去见宝儿一面。
谁会用破碎的誓言再打破他已如玻璃般易碎的心?
但是正如容沐无辜穿越一样,最终的事实,证明她的人品出奇的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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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屋里传出了孩童低声的叫唤,“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声音一声一声地加强,从开始的迷迷糊糊、一声一字变成后来急促的呼唤,容沐站在窗外竟然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呼喊。
他竟忘记了5年来生存的哲学,剥下了自己5年来如龟壳一样裹盖的本能。
而这个皇宫,随时都可能出现万贞儿的手下,为她扫平皇子阻拦的道路。
“宝儿,宝儿,别叫了,姐姐在这呢?”容沐站在屋外对着他高声叫唤,因为担心被旁人听见,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声。
若突然有人经过,恐怕会大惊失色,空无一人的西宫外面竟然发出一个尖细的女声,莫不是因为阴气过重而有“怪东西”。
“姐姐,你在哪?”宝儿顺着容沐的声音,找到了大门,“姐姐,你你怎么在外面?”说完后,房内竟然无声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摔跤了,他撞伤了?一连串的疑问在容沐心里萦绕。
容沐焦急地探头想要看清楚屋内的情况,谁知木门紧紧地阻隔自己的视野,“宝儿,你怎么啦?”无奈,容沐只能低声询问,希望宝儿能回应自己。
“姐姐姐姐是不是也抛弃宝儿了?”终于听见了屋内的声响,容沐松了一口气,仔细一听,屋内传出了哭泣的声音,难道这个孩子又竖起了防备的心墙误会她要抛弃他?
容沐暗想自己进不去,他出不来,如何解释?只能倚在门外,“不是的,不是的,姐姐马上就进去找宝儿,”焦急地望眼欲穿。
屋内的宝儿露出一丝癫狂,“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骗宝儿?”,容沐听见了门板被敲打的声音,“为什么”哽咽的哀求飘荡在她的耳畔。
早知道就不出去了,当时怎么就忘了如何回来呢?容沐只能在心里怒骂自己的蠢笨,看看如今落到了什么地步,“宝儿,姐姐真的不是抛弃你,只是这个门挡住了姐姐。”容沐实话相告,“你听,姐姐就靠在门边上。”
屋内的小人儿听见了容沐的话,突然发狂似地摇晃着木门,“哐当、哐当”,巨大的声音回响在西宫的上空,“又是这个门,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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