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这是什么意思?”禅房之中除了她与方丈之外并无他人,想来打不开这么粗糙的盒子和方丈有着莫大的关系。
天一和尚伸手摸到一旁的虎头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张沐,那沉稳的脚步仿佛千斤重的铁石压在张沐的心上她微一失神,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一个盲眼的和尚而已,居然有这么大的气势,将她死死地震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衲这是佛门的清净地,娘娘的东西还是回宫的时候打开比较好。”天一和尚摸索着坐在木椅上,手却精确地摸上放在张沐随手摆在桌案上的木签,“娘娘,老衲如今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但为了天下的百姓还是要说上一句,私欲轻如鸿毛,国安重如泰山,娘娘日后若是遇见两者的冲突,还请多以江山社稷为重。”
张沐乍然听见这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疑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眉目想要追问,却被天一和尚一阵扬声喝止“无慧,领公子回大殿,老衲要打坐了。”
…
既然出来了,推了无慧带路的提议,张沐索性放开性子在寺院里独自观赏起来,后宫里虽然景色宜人,但却在美艳中透着一股阴邪。也许正如蔡姑姑说的“皇宫的花都是喝着人血长成的。”
穿过小路。闪过时不时窜出的野枝,张沐独享着这片刻的自由,那自一年前她入宫后就不曾体会过的欢快。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皆寂,惟闻钟磬音。”
一句常建的诗词从不远的亭子处传来,张沐心觉好奇,不知一大早何人有雅兴在这寺庙里朗诵如此的诗句。她刚刚穿行这林荫小道,也有吟诗的冲动,只因为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而作罢。刚刚那首诗却是切题的很。
撩开眼前的树干,看向亭内才发现并不仅有一人,而是三人。
一个身穿青色扇子的少年笑眯眯地挑剑指着另一个褐衣男子,容貌艳甚于女子,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也不由让人赞叹一句美容止。
小亭的红木柱子拦住了张沐的视线,第三人想来也是刚刚吟诵诗歌的却是看不大清楚。张沐侧身一探,于桃花点点的缝隙处约约看见,却是一惊,因为她万万也想不到在卧佛寺居然遇见朝堂熟悉之人——杨廷和。
初入宫闱 19 遇袭
19 遇袭
此番出宫张沐倒没想过会遇见熟人。后退一步有心闪避。却不想退却时右脚踩上桃花枝,惊起了一串鸟鸣。
杨廷和手握书卷,转头看向鸟鸣惊起处,正见得张沐女扮男装,浅浅的笑容仿佛迎着朝阳盛开的花朵,天真无邪却又偏偏狡黠妩媚,让人移不开目光他微失神,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敛了敛心神,再觑了觑旁边人,见他二人都没反应,依旧比试武功。
——哎,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后
觉察到亭内人扫过一眼,张沐无奈一笑,捋了捋衣衫走出桃花林。
“杨大人”张沐行到亭中,率先拱手施礼,“没想到张韫居然能遇见大人。”
杨廷和心知张沐不愿身旁二人知道她的身份,只跟着打了个寻常的礼节,极其平淡地回了句“在下也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张公子。”心里却是翻腾不已。
青衣少年打量了张沐一番,见是个陌生的面孔。便使了个漂亮的回旋将剑放入身侧的剑鞘。
“廷和,他是?”
杨廷和将手中的书册放在凉亭上,指着张沐冲两位介绍“这位是张韫公子。”转过身,冲张沐笑了笑,点了点褐色衣衫的男子“张公子,他是白昂,江苏人士。旁边那位是他的义弟,名唤聂青玉。”
白昂和聂青玉因为与张沐不熟,又见杨廷和待他极为恭敬,心知是朝堂人物,不愿多谈。杨廷和却是喉头梗着刺,想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张沐心觉自己是个外人,冒然出语似乎不当。
一番客套话后,四人皆不知该说些什么,亭子里寂静的发慌。
“公子怎地今日来此地?”杨廷和率先打破沉默,此言一出却是心里懊恼不已。他身为外臣除了在书房里讨论政事时能与张沐谈上两句,平日却是一丝闲话也不敢多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却是以如此开头,实在令他扼腕不已。
张沐抖了抖肩上的落花,卧佛寺明明是佛门之地却不知怎地栽满了桃花,叹道:“家父病逝,今日来是想代替亲人替他点上一盏长明灯。杨公子又为何来此呢?”
杨廷和侧首往北面望去,朝阳下卧佛寺后山显出一片迷离的景色,在肃穆的吟诵下透着难得的祥和,有清爽的风声盈耳朵,淡淡的落花飘香“故友来京,特意带他们来此地看看这京城难得的胜景。”
“二位是江苏人士。平日里看多了梅花与园林,不知今日看见此景色觉得如何?”
张沐回头看向站在后侧的白昂和聂青玉,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二人不似表面看的那么平凡,尤其是那位青衫的少年。
白昂站出一步笑了笑,“也没什么感慨,在下才疏学浅只觉得两地各有特色。不过兴许是在下生于苏长于苏,始终觉得天下胜景皆在苏杭之下。”
此人倒是爱憎分明,张沐弯起嘴角,问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聂青玉“聂公子又怎么认为呢?”
“我”聂青玉拉长了语调,刚刚还略带无神的眼睛突地锐利起来。张沐只看得眼前青光一闪,一把白玉刀柄的长剑从那银质缠花嵌绿松石刀鞘抽出,长剑已开刃,对着阳光闪的人头晕。
“青玉!”杨廷和一个箭步,站在张沐后方,却不是挡在张沐和聂青玉的中间。
那双秋水微澜、云淡风清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意,青衫向前一扑,直冲着张沐的方向而来。张沐刚刚步入亭子,前方是聂青玉、白昂二人,后方站着杨廷和,自知无处可躲,索性双眼一闭等着那一剑刺来。
等了半晌。那预料之中的刺痛并没出现,相反,张沐在一片黑暗之中听见一句质问“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睁眼回头,四位身着白衣的剑客,面带白纱,手执长剑,将聂青玉包围成圈,不,应该说是聂青玉将四人制约于一处,一身青衫伴着内外的杀气上下翻动。
原来他挥剑不是杀她,而是护她!
“张公子在亭内等候就可以了,这些人青玉未曾放在眼里。”站在杨廷和旁侧的白昂,见张沐面露焦急,出言解释。
张沐点点头,眼睛却是一刻也不敢脱离面前的厮杀,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场静止的厮杀。
五人皆是不动,青衫在一团白衫中颇为显眼。突地,不知四位白衣手执剑齐刷刷地攻向圈内的青衫,只见得一条晃掠如电的身形从圈内跃起。张沐瞪大眼睛,又见得剑光四射,洒逸优雅立于四剑上闪挪飞掠宛若行云流水般自由自在。
青光一闪,张沐正要仔细看着后续战况,却被白昂硬生生地拽过身子“张公子,后面你还是别看了。”
一旁的杨廷和不知为何坐在石凳上,气喘吁吁地说“是呀,皇惶惶苍天都不忍看那样的情景,公子若不想做恶梦,还是不要看为好。我第一次看见那场景。一月不敢食肉,三月不敢见血。”
“你们在说什么?”原来在张沐转身的一瞬,聂青玉已经一剑解决了所有的麻烦。他听见二人的评语后,回了句“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少见多怪。”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手巾擦拭着剑面,摇头叹道“不过,那四人硬的很,不肯说是何人指使的,我就送他们去见阎王。真是可惜了,若不是”
指了指杨廷和,正要说下去,却见得杨廷和皱眉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顿了顿,继续说道“罢了罢了,今天真是窝囊,居然动用了我最宝贝的青云剑。”
张沐见面前人慵懒地坐在石凳上擦着剑,想起刚刚的误会,拱了拱手道了句“谢谢聂公子。”
转过头,张沐想要看看所谓“可怕的景象”是什么,却发现地上空无一人,那场她亲眼见过的四位白衣剑客宛若未曾出现。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奇怪了?
聂青玉摆了摆手,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剑鞘“算了。我是看在杨大哥的面子上才帮你一把。不过你的仇人倒是财大气粗,居然请了白火的杀手。”
她出宫的事情知道的人甚多,可却没有一个是有杀人动机的,张沐抿了抿嘴。中蛊、杀手,下这么大本钱对付她,凶手究竟图的是什么?
正在思索之际,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高呼声,那声愈来愈近,按规矩寺院里不许大声喧哗,聂青玉不由不满道:“谁这么放肆?今天说好是赏花、观景,怎么这么多闲杂人等凑热闹。”
张沐挑挑眉。若她没听错,那喊人的人正是喜乐,他那尖细的嗓子常人是学不来的。果然不到一会儿,远方跑来五人,领头的就是热泪盈眶的喜乐。
“娘”喜乐冲过桃花林,高声大叫,才发现亭子里还有其它人,因为平日里杨廷和是太子*、养心殿的常客,喜乐识得他的样貌,只是另外二人不知是何身份。为了避免差错,喜乐赶忙跪在地上朝张沐拱了拱手,“晾了多时,您也该回去了,府里还有人记挂着您呢。”
张沐略扫了喜乐一眼,见他额头皆是汗珠,胸膛气喘不已,想是找寻许久。抬头望了望天,出来已经两个时辰,确实该回去了。
“多谢聂公子的救命之恩,今日不便多谈,他日定报今日之恩。”张沐朝聂青玉施了个90度的大礼,喜乐看见此举吓得瞪大了双眼,见那名唤聂青玉的人理所当然坐在石凳上受着这礼,心里更是一惊,暗暗记住了此人的诸多特征。
张沐冲着白昂微微拱手,道了句“告辞”,待她行到杨廷和处,见他也是额头流汗,似乎在忍着剧痛,心起疑惑“杨公子,你可有不适?”
杨廷和摆摆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多谢张公子关心,在下并没有任何不适,想来是刚刚一阵风吹有些受凉罢了。公子还是快些回去,莫要呆在外头了,外面于公子似乎十分凶险。”
原来是她多心了。张沐敛去刚刚的担忧,正要转身离开。却想起一事未说。
再次转过身看向杨廷和,见他额头冷汗更甚刚才,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再多问,只叮嘱了句“杨公子,若是日后见着我府里的人,还请瞒下今天的事情。府里大事太多,今日的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杨廷和淡淡一笑,神色好转一些,垂首道:“听公子的意思”。
吃了定心丸,散落在各处寻找张沐的人马也聚齐,张沐再道了声告辞,在七人的护卫下离开了寺院后山。
就在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后山时,一直坐在石凳上的杨廷和再也忍受不住后背的巨疼,一头栽倒在石桌上。
白昂摇摇头,大力撕开杨廷和的后背衣衫,三根精细的银针刺入皮肉,虽无大块的血渍,但受伤处却略带青色。
聂青玉嘴中埋怨道:“受伤就赶快说呀,忍这么久做什么,还藏着掖着不肯让那张公子知道。”
一个劲掌,三根银针在掌力的推动下飞出,杨廷和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
“青玉,轻点”白昂按着杨廷和的手脚,叮嘱道:“你可没上麻药的,这么硬拔行吗?廷和你也是,受伤后赶快说多好,硬挺着等那张公子离开,让他知道你受伤还丢面子不成?”
杨廷和皱着眉头忍着剧痛,仍淡淡地:“无论告诉不告诉她我都受伤了,倒不如替她省些心思。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多虑了,她哪里会拨一丝心思在我身上”
这话说得白昂、聂青玉心里皆是一抽,二人这才明白刚才杨廷和举止奇怪的原因,原来心里放着那个男人。
白昂叹了口,拍了拍杨廷和,“我道你怎么如此年岁还不娶妻,却原来是心里挂着这么一个男子。看不出,当真看不出”
聂青玉听见此语,瞪了白昂一眼,掏出一小盒膏药冲着杨廷和一面涂一面嘀咕“这话说的不对,若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世俗的眼光算得了什么。不过”他用力在杨廷和伤口上一按,疼的杨廷和又是一叫“你也别仗着有我这个‘阎王煞’在就不惧生死,有毒也拖着不治。”
初入宫闱 20 开盒
20 开盒
凭栏人向东风倚,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落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张沐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狼毫,搁在笔架上,退后一步,重又浏览了一遍。她有父亲的天赋,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这几年因为失忆、入宫一连串事情,手法有些生疏了。写字最重心平气和,如今她正是狂躁之时,正好借着这几笔泄泄心中的肝火。
最后几笔不佳,毁了前面好句,张沐摇摇头,万分不舍,将纸揉成一团,扔到纸篓里。恰好此时轻尘推门而入,余光扫见了那质地柔韧的宣纸,心知娘娘在练字,伶俐地将手上一本的书册放在桌上,“娘娘,您要的书册奴婢已经找来了。”
喜乐尘跟着入内,手上也捧着三本线状书册,笑嘻嘻地将书放下后,站在张沐一侧,“娘娘,奴婢和轻尘姐姐把御书房都翻遍了,才找到这四本关于白昂的书册。“
张沐踱到案前,精细的蓝色封皮书上盖着深黑色的暗戳“吏部”,书册不厚,松松垮垮地堆在一起。翻开一看,书册的文字皆是一笔一划人工写就,大气的瘦金体上下横贯,颇有一番气势。应是副好字帖,奈何张沐有满腹的心事,没了临摹的雅兴。
“娘娘,还写吗?”喜央问道,张沐摇首,“收了吧。”
轻尘和喜央得令后,悉悉瑟瑟地收起宣纸,将毛笔和砚台拿到后院取水清洗。
坤宁宫虽说是大殿,但张沐素来不爱旁人伺候。王太后搬入慈宁宫后,原来的宫女能散的她都散到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宫殿里,有些实在不能分走的留在外殿,平日里也只有喜央与轻尘二姝伺候她的生活起居。
张沐把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咽了回去,走到二人放下书册的地方,翻阅起案上的四本书。四本书加起来虽然不薄,但因张沐只要找白昂的信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完了。
伸了伸懒腰,张沐深深地吸了口气。推开窗户,见喜央和轻尘还未回来,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木盒,拿出木盒中唯一的物件——一张写着“侍郎白昂”四字的白纸,想起在卧佛寺遇见的那褐衣男子。
亭内初见,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莫过于那青衣的聂青玉,倜傥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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