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锦之醉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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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锦之醉红楼-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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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不开心,未儿也就不开心。”
  柔柔软软的清桑,再加撒娇一般的动作,饶是铁石心肠也该有了松动,更何况,眼下猫样伏在自个膝上的,是向来视为几出的甥女,一直当成女儿般的存在。
  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念及此,言皇后也不过暗自里再叹一声,戴满珍宝的指下意识里轻梳起人儿的青丝来。
  “姑姑没有不开心。”
  “姑姑开心不开心,未儿瞧得出来。”陡然抬了首对上言皇后,花未眉眼弯弯。“可是,有未儿陪在姑姑身边,一直一直陪在身边呢,所以,姑姑,不要不开心。”
  言皇后的心,便像化掉一般。
  “傻未儿。”
  花未便笑,复又伏回了言皇后膝上,眸中有流光。
  “姑姑,川戊哥哥天亮就能把药配好了呢,坏人,就让未儿来做。川巳哥哥要恨,就让她恨未儿好了,姑姑不要担心。明儿天一亮,未儿就亲自把药送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的。”
  言皇后垂了眼,良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好。”
  天,终究还是期期艾艾的亮了起来。
  本该晨曦初绽时,却意外飘起了鹅毛大雪。明明只是深秋时节呢,居然,就落了雪,洋洋洒洒的,教人无端便生了恐。总不知,这一场莫名的雪,是谁人怀了怨。
  转瞬之间,世界已经湮没在雪尘中。
  川戊来时,是独身一人。虽然不得宠,勉强也还算是响当当的三皇子,却连步辇都不乘,就那么独身一人来了宸宫,肩头落了一层白霜。人也淡,眉眼都似被雪漂去了颜色。手间托着的盘中,却是浓稠到墨汁样的药剂。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着,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人到跟前时,直挺挺地站立了,木头样。
  言皇后总觉眼底生了刺。
  “那药,苦吗?”
  “比不过黄连。”川戊垂着头,端着托盘的指节上有苍白。
  “那就好。”言皇后讪讪着,突然就没了话。
  “把药给我。”
  打破沉默的,是花未。兀自踏前一步接了药,再扭头对上言皇后时,人笑得轻松又无辜。
  “姑姑,未儿先过去了。”
  “好。”
  独独川戊,依旧不言不语的,傻了样。
  得了允的花未,却是半刻都不等了,小心端着药就折出了殿。走不过两步的,言皇后又开了口。
  “带着宫里最好的稳婆一道去吧。月份眼看便足了,纵是打掉,也得像分娩样滑胎出来。有稳婆在一旁帮衬着,也好少生岔子。”
  花未稍顿脚,扭头回来笑。
  “未儿知道。”
  然后,就走了。
  而空空荡荡的大殿,最后,也不过留下两个空空荡荡的人。
  言皇后瞥一眼傻子样的小儿子,终究还是幽幽转了脸对上殿外一片银白。
  “不要恨额娘。”
   


☆、一杯酒

  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莫名的雪。
  只是倚在窗前看着,身不觉冷的,却先冷了心。纵是心爱的男人就在身后紧拥了自个,那温度,却依旧暖不了心。
  雉姬咧咧嘴,溢出点无声的笑来。
  “川巳,去温上一壶酒好不好?突然想起我们似乎很久不曾坐在一起对饮了呢。”
  “好。”
  痛快应声的川巳,当下里就折转了身离去。陡然离了那人环抱,这下,冷的不只是心,连带着身也跟着冷了。却实在没有去寻件衫子披在身的心,就那么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瞧着,瞧出一脸怔怔。
  不多时川巳就回来了,身后却跟了浩浩荡荡样的一众人。端着托盘的花未,稳婆模样的嬷嬷,宫娥,公公,踩烂了一地银白。川巳站在最前,手间勾着的酒壶滑稽得可笑。
  于是,雉姬也真的笑了。缓缓起了身,抬手招呼着川巳进房,却冷了脸色对突兀闯来的一众人。
  “你们去外面等。”
  “夫人。”
  到底有那不怕死的,近前一步了高声。
  “皇后娘娘亲赐御药,夫人还是快些领了谕旨好教咱们做奴才的回去复命。”
  好个衷心效力的奴才。
  一脚踏出门来,雉姬居高临下地站了,臃肿身形却掩不住周身散发的气势。微眯了眼缓慢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那挺直了腰背站立的花未身上,直视着那人不甚在意流露出的鄙夷与可怜,雉姬又笑,笑得高高在上。
  “真是不知好歹的奴才,瞪大你的眼瞧清楚了,今儿你既是称呼我一声夫人,便也知,他日我是要入驻这东宫的贵人,日后难保会登上凤位母仪天下的主!”
  与其道是说与那奴才听,倒不如比作一记甩去花未脸上的耳光。
  花未脸色不变,唇角却狠狠垂了下去。
  “若是聪明些,就晓得现下好生服从了我而不是闹出事端惹我生气。否则,别怨我生了恨登时摘了你的脑袋!”
  一方话落,满园皆静。惊诧了的众人里,有个川巳。还是第一次瞧见雉姬生恼,恼得生出了皇家人才配有的气势,川巳却觉,那恼,那气势,竟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甚至有那么一会,川巳总觉,他的雉姬,生来就该站在万人之上睥睨天下。
  也因着雉姬的恼,众人到底没了坚持,或是讪讪或是不甘的,断断续续退出了院外,园子里眨眼光景又静下来,只剩川巳一人不尴不尬地站着。
  “进来。”雉姬浅笑里又变回了那水做的人儿。
  川巳这才如梦初醒样,连忙起脚进了房。一张桌,一壶酒,两人对坐,气氛古怪地和谐着。盈盈坐回桌边的雉姬,自动满了杯推到川巳面前,自个也举杯齐眉,笑里多缥缈。
  “流儿。”川巳讪讪着,居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举杯。”雉姬一语指明。
  顺从着举了杯,不知雉姬心思的川巳,只觉那小小杯盏也能重如千斤。
  “这杯酒,是为了替无缘与你做父子的孩儿敬你的。”雉姬笑,眼里渐渐就多了些湿。“这孩子大约也知跟你有缘无分,自昨儿起就静悄悄地再无半点动静。既是要放他走,就该让他走得安心些。所以,我替他敬你一杯酒,算是谢过你曾给过他能到这世间的机会,也一并与你道别。”
  不轻不重一番话,却能让川巳瞬间生了喉中刺。讪讪着,偏又无话可说,最后也只能握紧了杯,仰头而尽。
  雉姬亦是一饮而尽。
  “好了,唤他们进来罢。”
  然后,川巳就起身了,紧抿了唇出房去,看花未端着盘进房,看稳婆在后亦步亦趋。房门被当着面狠狠闭死,一并隔开了两个世界。
  许久之后,一声惨叫真真切切地传了出来。
  “啊!”
   


☆、刹那芳华

  几乎是登时就踢开了厚重的门。慌张着闯进去的川巳,还没瞧见雉姬的,倒先嗅到了那股子快要将人淹没的血腥气。
  川巳只恨不得杀了让艳流儿如此痛苦的自己。
  只是还没等冲到床前的,早有嬷嬷迎了来。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这女子产房哪!”
  川巳一把推开碍事的嬷嬷紧走几步就绕过挡在床前的屏风。也是真个瞧见了,人又僵在了原处。很多的血,在他的流儿身下绽成一朵血莲。肚腹高高隆起了,却掩不住颤抖的身。葱指死死抓着身下薄衾,浮起的青筋在无声诉说着人儿出自骨间的痛。
  可是,喊不出来。
  紧咬了牙关苦苦挣扎着的雉姬,汗湿周身,青丝粘了满额满颈,愈发教人觉得痛彻骨了。看着雉姬的百般煎熬,川巳只想将自己就此千刀万剐了。却也知,那想,不过是想,无济于事。而眼下,他能做的,不过是冲到床前抓紧了那可怜人儿的手,借以陈述着自己那滑稽的关怀。
  “流儿,撑住。我在,就在这儿,别怕。”
  本是紧闭的眸子陡然睁开,却不见一丝光亮。就那么死死盯着床帏,无声瞪视里有声嘶力竭地痛。
  川巳一下模糊了眼。
  “流儿,再用一把力,把孩子生下来。求你,撑住。”
  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眸呵,木然地转动一番后又缓缓阖上来。本是紧绷的身也陡然松了,似是放弃了挣扎样。觉出人儿的绝望了,川巳连带着心都颤了起来,死死抓着雉姬的手,狠狠地用力。
  “那不是坠胎的药,流儿,流儿!是催产,流儿你听到没有?我发过誓不会教你们母子受一点委屈,就算取走我的命也不会放弃!流儿,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家三口不会分开的,流儿你听到没有!”
  几乎拼尽全身气力样才能逼出口的话,即便已是禁忌,却也没有再掩藏的必要。本已绝望样的人儿,听到了,眸子再度睁开时,一点光亮顿显,宛若燃尽生命样炽热着。紧咬多时的牙关也终究松开来,溢出的不是言语,只是浓稠的血。
  雉姬笑了。
  “昇”
  那双曾经看尽世间的眸,终究还是阖上了,再也没有睁开。
  “流儿?”川巳怔怔,下意识拉近了人儿的手贴上脸颊,声颤颤。“流儿?”
  没有回应,再也没有回应。似乎有人惊呼了一声,川巳木然着转头时,只瞧见那人手间举着的,血肉模糊样的一团。那本该是个活生生的婴儿,却只变成一团肉,鲜血淋漓。
  满眼都是红,红到崩溃。
  川巳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怔了许久才回过神,原来是自个嗓中迸出的怪异声。也是回过神了,便疯了样抱起雉姬就向外冲去。冲得急了,偌大屏风被撞得轰然倒地。却顾不得了。
  这种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一心里想着快些寻了救命的药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有很多年的光阴要细数,那长长的未来,怎能少了他的流儿陪伴左右。
  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流儿,没有人。
  “沐川巳!”
  而急急追出房的花未,瞧见的,不过是一路蜿蜒的血迹,直至消失不见。
   


☆、尽头

  宸宫内,一直很安静。
  目送着花未离开后,言皇后就向被人钉在了软榻上一般,动不得,说不得,甚至就连稍稍矮了身都做不到,就那么直愣愣地坐着,目光散了一地。
  川戊就被钉在了门外。庭下虽不若院中积雪深厚,却也是雪水横溢。川戊却不觉,就那么胡乱地盘坐在地,傻了样。一直仰着头看灰蒙蒙的天,眼底有可疑的红。
  然后,没有等来复命的宫人,却等来了血人样的川巳,还有血人雉姬。乍见川巳闯进来时,川戊还没反应,只晓得拿木然的眸子盯着两人看,脸上有明显的迟钝,像是在看天外来客样。
  川巳一脚踹翻了傻子川戊。
  “放血,救她!”
  川戊这才猛地惊醒样慌乱着爬起来。心急了,一个踉跄又狠狠跌翻在地,狼狈得狠了。也顾不得喊疼,手忙脚乱再爬起,跌跌撞撞就跟着川巳进了殿。床榻明明就在后殿内,却连那几步都顾不上,甫进殿门就跪倒在地的两人,围着血人样的雉姬,心跳到了嗓间。
  而彻底不明所以的言皇后,也找回了走动的气力,一步三摇。
  “她怎么会这样?”
  已经没有人愿意分了心再理会那个一国之母了。倾注了全部心思在雉姬身上的两人,紧张到了崩溃的边缘。眼见川戊只是死死盯着人瞧却不肯动作时,川巳恨不得当场将他劈成两半。
  “还愣着做什么?你的血不是能救命吗?救她!快救她!”
  川戊的回应,不过是沾了雉姬唇角三两血渍送入自个口中。良久,回过神来凄凄惨惨笑,一张嘴,却也跟着吐了一口血。
  “刹那芳华,至毒,以血绘花,死得华丽。”
  一瞬间,川巳想起了曾如雪莲般绽放于雉姬身下的浓稠。张了张嘴的川巳,最终也不过是溢出几丝怪异声响。却又不肯就此罢休了,干脆蛮横地拉过川戊的臂膀就狠狠咬下,血很快涌出来,便直接压到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儿唇上,用尽全身气力。
  川戊还是笑,甚至自动咬破另一只腕子凑上来。
  “把我全部的血都给她也没关系。可是,我救不了她了。她死了,哥,你听到了吗,她死了。”
  不信,死都不信。川巳只是执拗地按牢了川戊的腕子不浪费一滴血,目光专注又狂热地锁牢在雉姬身上。
  川巳说,流儿,你睁开眼。
  没有回应。死了。
  许久之后,一声哀嚎撕裂了宸宫的上空。川巳还在愣,愣那莫名传来的声响,奇怪着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要难过。下意识扭了头去看,竟瞧见了瘫坐在地的言皇后,空张了檀口满面凄痛。
  “你如愿了。”川巳咧嘴笑。
  嫌恶一般推开川戊血流不止的腕子,矮身下去轻拥了人儿在怀,川巳心满意足地笑着起了身。
  川巳说,流儿,我带你走。
  于是,就走了。
  只留个痛哭流涕的言皇后与彻底痴傻的川戊在空荡荡的宸宫内。
  天地无光。
   


☆、玉陨

  雪下了两日。
  川巳消失两日,言皇后卧床两日,花未,留在宫中,两日。
  当然,一并算起来,花魁雉姬,也死了两日。
  不过是死个无相关的女人呢,居然就能像世界末日般乱了天下。花未冷眼看着,唾弃着,憎恨着,面上却能依旧不显山露水的,还能拿细软的嗓音轻声唤。
  “姑姑,您起身吃些东西可好?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
  言皇后只是睁着无神的眸子,一片木然。
  花未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脑袋轻搁在床沿上,丹凤眸里流光溢彩。
  “姑姑,川巳哥哥会回来的,不要伤心。您还有未儿,未儿会一直陪在您身边。所以,姑姑,您若不起身不进膳,未儿就一直跪在这儿,不起身,不进膳。”
  而一直陪在旁的宫娥,到底也生了诸多的不忍,哽咽着低声劝。
  “娘娘,求您了,多少起来吃些东西罢,不要枉费了小主一片苦心。”
  言皇后这才后知后觉样,略带艰难地转了眸子来对上花未,面上却还一片惨白。
  “未儿,那药里的毒,是你投的?”
  花未直起身,缓慢却也坚定地点着头。
  “是。那个女人,害川巳哥与姑姑生了缝隙,又教我们皇家颜面俱失,她死不足惜。”
  恨意肆虐的一番话,利刃也不过如此了。花未却觉那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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