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木然。”黑衣人依旧低垂着头答道。
“呵!好名字。”南宫茧不由轻笑出声,“就你了!明天开始,教我武功。”
“遵命。”
南宫茧望着黑衣人漠然的脸孔许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与思然是什么关系?”
木然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下,他抬头,对上南宫茧深沉幽暗的双眼。
微愣了下,才道,“思然,乃幼弟。”
“是吗?我很喜欢他。”南宫茧愉快的告知他,“夜深了,送我回去。”
第二天,四少爷南宫茧不幸溺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南宫府上下。
据说幸亏发现的及时,没有伤及心肺。只不过连连高烧了三天,这人才得以清醒过来。
然,奇的是在这场大病之后,南宫府的痴儿竟然不痴了,反而成了个聪明绝顶的神童。
有人说,四少爷掉落的那个湖里,住着某位神仙。
此后总有人有事没事都会跑去那个湖边拜拜,引起南宫府上下好一阵追仙热潮。
这厢里直到年初三,南宫茧终于从昏睡中清醒。
虽然以上谣言是他让人传出的,但事实也相去不远,尽管想来仍然让人感到丢脸。
他,堂堂新一代神童可惜体弱多病儿南宫茧,因为第一天学武必须扎上至少一个时辰的马步,硬撑之后导致体力透支而彻底昏睡了三天三夜。
也许,他这具身体还真不适合学武。不过,轻言放弃又做了赔本的生意,可不是南宫茧的本性。
草草用过早膳后南宫茧再次唤出木然,开门见山道,“我要学你的看家本领,要多久?”
木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
“但说无妨。”
“属下不才。少主子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了。”言外之意,明摆着他不是个可塑之才。
“放心,我的命可硬得很。”南宫茧自嘲道,随即拾起桌面的画纸交给木然,“照图打,越快越好。”
“是!属下告退。”
南宫茧待木然领命离去,不由抬手摸摸自己的左脸颊。触觉上尽是一片光滑,他其实,还满喜欢这样一张奇特的脸孔,怎么偏偏就不待人见?罢了,就此孤芳自赏,不失真我乐趣也。
思然走近窗前为南宫茧披上件外套,“少爷!天冷,您大病初愈,别吹太久的风。”
这位尽职的小厮,似乎从未受到南宫茧从痴儿变为神童事件的困扰,淡然的态度始终如一。
“事情都办好了?”南宫茧依旧望着窗外,院子里的那颗老树上,萧条的枝叶不停迎风作乱。
“是的。”思然平板的声音毫无起伏。
“奶娘,她以后会开心吧?!”南宫茧低声呢喃,像在问思然,又像在问自己。
把奶娘高价遣送回家人身边,有夫有女,再做点小本生意,过上平常老百姓的日子。
很快,她就会忘记他吧?!很快,他相信。
零 五
五年后——
南宫茧躲在树上,收敛气息,心静如水。
没想到多年前无意中闯入的丛林,竟然是南宫府的禁地,埋葬着南宫世家历代祖先的坟墓。而这个秘密,根本没有几人知道。
如今,这里仅是南宫笑傲亲自教导南宫澈武功的地方,却也是南宫茧最佳的练功场所。
五年来,南宫茧遵循与南宫笑傲的约定,在台面上尽力扮演南宫笑傲最疼宠儿子的角色。私底下还得不时承受些南宫府大奶三奶等人暗算,如此日子过得好不热闹。
尽管,他始终不知道南宫府在这世上的真正面目,也从未,踏出过南宫府一步。
树下,当年那个清丽的人儿如今已长成浊世俏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张倾国倾城洁白无瑕的绝丽容颜上,是双琉璃般泛着清澈冷意的眼眸。
一身素衣下,略显单薄的身子,迎风执剑,越显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势。
这是南宫澈,传说中受尽南宫笑傲忽视的南宫府大公子。
据说,他的五官完全遗传至他那早逝的美丽母亲,反而一点也不像南宫笑傲。
至于南宫澈天天勤练的剑法,近年来也越发凌厉。
一贯快、准、狠的简单招式,不见一丝浮华拖欠。假以时日,南宫澈若累积了与其剑龄相当的对战经验,天下间恐怕就鲜有他的对手了。
忽然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南宫茧摸上眉头处自嘲一笑,果然又见血了。
自从五年前让人打了副他亲手所绘的精致面具后,他就再没以真面目示人。对外的说法,无非是怕吓到他人。
纯银面具上,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虫茧。画面里,是只幼虫探出半身欲破茧而出却突然戛然而止的动作。
这个诡异的面具,已成为他身份的象征。
仅剩毫无遮掩的眼上部位,不乏许多如今日这般被剑气划破的细小伤痕。
无疑,南宫茧颇有自虐倾向。每每舔过自脸上滴落到嘴角的血迹,他都难以抑制内心热火朝天的兴奋感。这种激荡的情绪,犹如烈性春药一般让人燥热难耐。
待南宫澈练完一套剑法收势时,不由往南宫茧的方向望去一眼。黑夜里,突然闻到不同寻常的嗜血气息。幸而他只当其是南宫府的暗夜影卫之一,并未多加关注。
南宫茧受到一记冷眼后神智方清醒过来,居然就这么轻易破功且暴露了藏身之处。由此可见,他离刺客生涯正式毕业那天,还很遥远。
南宫澈离开后,才见南宫笑傲冷着一张俊脸从夜色中走出。
南宫茧心里一惊,他居然不曾发现除了南宫澈外还有第三者的气息存在。果然,这个男人的实力永远让人感到恐惧。
“气息不稳,乃大忌。”南宫笑傲突然开口,低沉嗓音在黑夜里越显冷清。
南宫茧闻言干脆从树上跳下,走近南宫笑傲,无礼的嗤笑道,“教他不成,倒教训起我来了。爹爹!”
在两人独处时,他从未喊过南宫笑傲为爹爹。而今夜的特例,无非是他在任意发泄遭受一连串打击后的不快。
“要不是留你有用,我早废了你。”
南宫笑傲轻扫南宫茧一眼,充满冷冰冰的气息。自多年前两人彻底摊牌后,他就不再对着南宫茧饰演笑面虎的角色。也许,这样冷酷狠戾的神色,才是他的本性。
南宫茧一愣,意识到这是第一次见到南宫笑傲发怒。
他颇感稀奇,不由笑开面具遮掩下的一张丑脸。“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南宫笑傲眯起眼,忽然无声无息的伸出手用力扼住南宫茧的脖子。
“你可知道,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南宫茧吃力的扯起唇无声讽笑,黑漆漆的双眼直视对方充满杀意的森冷眸子,丝毫不作无谓挣扎。
南宫笑傲突然靠近他耳边,温柔低喃,“你又可知,我多得是办法,让你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宫茧努力扩展脸上已呈畸形的挑衅笑容,硬挤出声音道,“我现在知道了!”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拼劲。反正,存有弱点的人,并不是他。
南宫笑傲渐渐恢复几许理智后,终于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上的禁锢。南宫茧却被他手上的余力远远甩出几丈外。“我不管你究竟是何人,从何而来。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儿。”
南宫茧暗了暗眼色,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狠狠抹去嘴角的血痕,继续露出微笑。
“你明知道,那不可能!”这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反叛精神,就算换了具身体,他也总不能丢的。
“那么,你会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南宫笑傲并未因此再动怒,反而深深看了南宫茧一眼,留下不冷不热的一句话,随即背对他离去。
半响后,南宫茧才回过神来似地轻笑出声。大敞着身子仰躺在地上,头顶上,刚好可见月圆。
闭上眼,早已不见前生种种。徒留空荡的惆怅,在低吟:
一曲新词酒一杯;
道是春来强赋愁。
自饮自吟自哀鸣;
月下老树戚凄清。
花前好合转瞬逝;
生死相许谁人志?
小儿不识情仇长;
欲语还休独怅然。
顾盼不曾泪如雨,
梦里追思意褴褛。
空缕幽魂自难忘,
灰飞烟灭笑苍茫。
一觉睡醒后,就看见思然近距离的冷脸,险些又把南宫茧吓到。
“天亮了吗?”他记得,昨晚他好像躺在树林里睡着了。后来,怎么回来的?
“少爷,您又睡了三天。”思然这几年来长高不少,可惜除了外表稍作变化外,整个人依旧死气沉沉。
“三天?徐夫子那儿交待过了吗?”南宫茧揉揉额头,睡太久后浑身就开始犯酸痛。
“交待过了。”
徐夫子就是多年前教他和南宫尹的那位,当年在他绞尽脑汁仍然无法让南宫茧把那本三字经念清楚后,终于对南宫茧彻底失去信心。
谁知不久后南宫茧发生了溺水事件,醒来后竟然由口齿不清的痴儿变化为神童级人物。
就拿某日课上表现来说。南宫茧一反先前痴呆小儿形象,打断夫子准备继续教他练字的思路,咬字清晰道,“愿夫子能为学生解惑。树上只有一个香蕉,可是有三个人都想吃。这三个人会如何?”
“自古就有孔融让梨的典故,他们自然会让。”徐夫子被他的问题引出了兴味,故不在意他的莽撞连忙答道。
南宫茧叹息着摇头,“非也!学生认为是抢。”
徐夫子神色一沉,刚想问清又听南宫茧道,“树上只有一个香蕉,可是有三只猴子都想吃。这三只猴子会如何?”
“是抢。”南宫尹在一旁听得认真,很快抢答道。
南宫茧轻笑点头,“没错。那么夫子,请告知学生。如此看来,人与猴子究竟有何区别?”
“这——”徐夫子震愣半天,只得摇头道,“老夫惭愧。”
至此,徐夫子再也不得干涉南宫茧放任自流的学习态度。偶尔还会忘却他的年龄与之探讨起学术问题,其奇异的真知灼见往往让徐夫子感到受益匪浅。
而南宫尹,则是由原来对这位四弟的好奇彻底转变为盲目崇拜的心理,尽管他的娘亲一直希望他能离南宫茧远点。
闲话完毕。小病过后的南宫茧,自然得按时上徐夫子那儿报道。
却没想,这日里竟让他撞见南宫笑傲。还记得不久前,他们不欢而散过。
“四弟,你可来了。爹爹今天说要考我们。”南宫尹眼尖的看到南宫茧进门,迅速跑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
这几年,南宫尹对他是越发依赖。不过,相比之要与南宫笑傲在人前进行一些亲近行为,南宫茧其实更愿忍受南宫尹的骚扰。
眼下南宫笑傲虽如往常一般面露微笑,他却察觉到南宫笑傲笑容面具下的隐隐不快。
未免触及霉头,在心里低咒这个没有人权的万恶社会后。南宫茧不得不甩开南宫尹,自发跑到南宫笑傲的腿上坐好,接着笑眯眯道,“爹爹今天要考茧儿什么?”甜腻的话语,不难让人瞧出二者间的亲昵。
南宫笑傲扫过一旁一脸不快的南宫尹,龙心稍悦,这才温言道,“为父想听你们背诗。”
南宫茧微愣,敛去眼里的疑惑,露出一副苦恼样,“茧儿笨,不会。”
南宫尹轻快的转了转眼珠,鬼精灵道,“爹爹是不是又想听那首诗了?”
南宫笑傲轻颔首,不语。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上邪
南宫茧望着南宫尹朗朗吟来的稚嫩模样,忽然眼里一暗。而他身后的南宫笑傲,也在同一瞬间紧了紧身子。
明明各有所思的两人,此刻却仿佛有所共鸣一般,相知相痛。
女子如浮花,飘到哪一位,看造化。
谁与谁的过去,镜花水月般,软化。
零 六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忽然有个黑色人影从窗外闪过。
南宫茧无声无息睁开眼,披上衣服轻手轻脚推开门,隐隐可闻空气中不安的骚动。
思然与木然被南宫笑傲派出去,今夜都不在他身旁。
他闭上眼,居然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暗夜影卫的气息。
突然,一阵劲风轻拂他的发丝。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一黑衣人夹在怀里,脖子上多了把匕首。
“你是谁?”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南宫茧仔细嗅了嗅身后的血腥味,微微眯起眼,“你又是何人?”
黑衣人闻言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睁大黑色面罩背后的双眸上下打量怀中挟持之人。对方镇定的问话根本不若一个黄毛小儿所有,脸上所戴的形状怪异的银质面具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忆起坊间传言,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你就是南宫茧?”
南宫茧不意外的轻挑眉,不置可否。
“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快点带我去找南宫笑傲。”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南宫茧仍然一副淡然模样,丝毫不在意他脖子上那把匕首已划破他一层皮。
“传言南宫笑傲最为疼宠南宫家四少,不惜为其砸下重金打造了举世无双的银质面具。面具上还刻有四少的名讳。难道你要告诉我传言是假吗,四少?”黑衣人的语气尽显怀疑。
南宫茧愉悦的扬起嘴角,“传言是真的没错!可惜,是你找错人了。”
黑衣人正欲细问,眼前突然闪现一批如死神般泛着诡异气息的肃面影卫。
那为首之人,可不就是一身青衫的南宫笑傲。
“你要对我儿做甚?”南宫笑傲原本带笑的眼眸在看见南宫茧脖子上流下一条血迹后微微眯起,冰冷的语气里隐约可闻一丝焦急。
“爹爹,疼!”南宫茧配合的一反之前态度,适时表现出一个小孩儿此刻该有的害怕模样。
“哈哈哈!南宫笑傲,没料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吧?我要让你亲自体会,失去所爱的痛苦滋味。”黑衣人夹紧怀中忽然开始不停挣扎的南宫茧,只以为南宫茧之前所表现的冷静都是伪装,到了生父面前就露了馅。毕竟对方还是一个黄毛小儿,不是吗?
“慢着!”南宫笑傲微皱眉,颇讶异对方突然的歇斯底里。“冤有头债有主�